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书剑同人沅有佳人 作者:鸾玲珠 文案 都说名师出高徒,那不靠谱师父又会教出什么呢? 李沅芷抱大腿泪目中:师傅啊,师叔他又不理我了,嘤嘤嘤。 陆菲青同样两眼通红:徒弟啊,女神就是不听我的劝告,我又该怎么办啊? 李沅芷仰头:我觉得哦,烈女怕缠郎,师傅,你就只要死缠烂打追着她跑就好了,青桐姐姐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陆菲青点头:好徒弟啊,我那个师弟就是有点呆,我觉得吧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把张召重直接打晕了丢到你床上,你把他办了不就行了。 李沅芷斜眼:你打得过师叔吗? 陆菲青眯眼:……滚去蹲马步!! 这是一对相继穿越而来在清朝碰头的师徒。 李沅芷对火手判官张召重一见钟情,陆菲青对翠羽黄衫霍青桐刻骨铭心。师徒俩都是漫漫情路兮,该如何求索?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沅芷,张召重,陆菲青,霍青桐 ┃ 配角:余鱼同,文泰来,霍阿伊,喀丝丽,陈家洛 ┃ 其它: ================== ☆、楔子   此文为我几年前的一个脑洞,有时间就断断续续写一写,迄今已经把大纲和前二十章码完,所以才敢发文。   我在这里解释一下故事的背景以及大致走向。   我喜欢李沅芷这个人物的大部分设定,但对于她的爱情观不太赞同。   总的来说,她自小被宠着长大,是一位衣食无忧的官家小姐。如果没有遇上陆菲青和余鱼同,她的人生不会这么苦。她爹是朝廷命官,她却爱上了红花会的反贼余鱼同,最后虽同他完满成亲,但余鱼同心里究竟有没有放下骆冰,谁都不知道。   而且在飞狐外传里曾经提到,说是李家一家在红花会的人造反失败离去以后,就被乾隆灭了口。   为了爱情搞得家破人亡,这是我非常不赞同的。   我没有看过完整的原著,对于拍成电视剧的众多版本,也只是看过02版,也是这一版给了我写文的动力。   这篇文的背景大致会依照02版本来,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参考了原著,求原著党不喷,谢谢。   至于为什么会将李沅芷的cp写成张召重。   原因有二。   一,张召重是朝廷的人,身份不尴尬。   二,我喜欢。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这里表明一下我的态度,我对于红花会等人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们的想法很幼稚,而且将他们的行为放到现在来看就是妥妥的反社会,故而才破坏了这段‘针笛情缘’。   cp是:李沅芷X张召重。   不喜就不要往下读了,谢谢。    ☆、茶寮   京城。   一对衣着华贵年轻的主仆走进了街上最热闹的茶楼,小二一路引着两位客人上楼,嘴里还不停的介绍着店里的特色茶点,这小二是个地道的北京人,一口京话说的还挺溜儿。   “公子,小店儿昨个儿刚到的今年的新茶,两位要不要来上一壶?”   走在前头的公子轻咳一声,刻意压低了嗓子说道,“雅间有吗?大堂人多,吵的紧。”   雅间的费用可不低,好巧遇上个有钱的,小二赶紧点头,“有,有,就在三楼,两位请。”   却不料,这位公子刚到三楼,下意识的四下一扫,便眸色微沉,摸出腰间一锭碎银子扔给小二,带着随从转身迅速离去。   “公子,你的茶不喝了吗?”   小二朗声喊了一句,瞧那公子哥没回头只好作罢,反正有银子不是?他警惕的四处望望,见没人瞧见,便赶忙把银子塞回了口袋,嬉笑着甩开帕子又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茶楼旁边不远处一个小茶摊上,刚才那两对锦衣主仆赫然坐落。   小跟班晃了晃摊主刚上的茶水,不由的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忍不住询问身边的人,“公子,我们为什么不在清风楼里坐着?有舒舒服服的雅间不说还能听曲儿,干嘛非大热天儿的要来这个路边的小茶寮,这茶水都是用渣滓泡出来的粗使货色,连咱们府中给下人喝的都不如,公子的身份怎么能喝呢? ”   “快给我。”小跟班端过锦衣公子面前的茶杯,随意就地一泼,鼓着腮帮子抱怨,“咱们走吧,公子。”   年轻公子倒是不在意,屈起手指在小跟班儿脑袋上轻轻一敲,捻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淡淡的说,“出门在外,随遇而安。你安静些。”语罢,便双眼紧紧盯着刚才的清风茶楼,似是在等着什么。   “公子,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嘛?兮儿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了,我早就告诉过你,行走江湖,招子要放亮一些。”   年轻公子又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收回纤细的手指时还顺带指了指自己那双大眼睛,得意洋洋的将剩下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低声道,“你看到我们刚才上到三楼的时候坐在西边窗边的那一对兄弟了吗?”   “呃,有吗?”小跟班拧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没看到。”   “当然有了。而且我还注意到,那对兄弟的身形样貌全都一模一样,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练家子没跑了,其中一人眼角还有一颗黑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两人应该是红花会排行老五的常赫志跟排行老六的常伯志。”   小跟班吓得赶紧捂嘴,“公子,你是说,他们是反……啊。”   “我说你声音小点行不行,不要命了?”年轻公子叹了口气,本想去拿点心的手转了个弯儿按住了小跟班的手腕,“我刻意离开茶楼就是为了避开他们,这两人在京城现身,指不定会有什么乱子出现。我这次可是答应了我爹,绝对绝对不会给他惹祸就对了。”   话虽如此,小跟班还是心有余悸,“公子啊,咱们要不赶快回客栈好了,办好了老爷交待的事情咱们就回去吧好不好?”   “不好!”年轻公子一口否决,“我还想看热闹呢。”   “公子啊,您可不能因为先生不在就惹祸。”小跟班急的快跳脚了。   “什么叫惹祸?有热闹一定要看,这可是我师父交给我的好不好?我这叫谨遵师命。”年轻公子毫不客气的将过错全部推给了自己师父。   彼时,在京城另一头的陆菲青顿时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说话的这位年轻公子随身带着一柄长剑,看起来也是个会武的。不过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她身形较小且没有喉结,明眸皓齿肌肤雪白、十指芊芊腿细腰窄,根本就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家乔装的。   这位姑娘正是甘肃安西镇总兵李可秀李大人的独生女儿李沅芷,今年刚满十八岁。   李沅芷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她最喜欢听陆菲青讲江湖上的故事,所以对于红花会的人也多多少少认识一些。   她这次来到京城是因为李可秀在平定伊犁一战中立了功,马上要升任为浙江水陆提督,而李可秀的一位表姐,在早年前嫁到了京师,李沅芷此行是来送信报喜的。本来遣个下人就成,但这位大小姐想出门游玩,硬是将任务给揽了下来,看在有陆菲青陪同的份儿上,李可秀勉为其难同意了。   刚一进城,陆菲青就说看到一个朋友便追着去了,只说了晚上在客栈汇合。   李沅芷觉着无聊便领着丫头兮儿出来逛街。想喝杯茶吧,偏巧还遇到了红花会的人,李沅芷毕竟是官小姐,只能选择避开,不过实在按耐不住的八卦之心促使她留下来看热闹。   李沅芷刚才的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再加之这里是闹市,周围的人几乎都没有听清楚她的话,除了邻座内力深厚的张召重。   最近有人收到了消息,说这个清风茶楼乃是红花会的一个聚点,所以乾隆特意派了张召重和白振前来搜查,谁知道埋伏之际却偶然听到了一个年轻的公子哥说是认出了常氏兄弟。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张召重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不由的将聚集在清风茶楼上的注意力挪了一部分过来仔细听这对主仆的对话。   由于他背对着李沅芷,并没有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他正想着要不要命人把这个年轻公子抓来审问一番的时候,却听到这对主仆突然叫了起来。   “兮儿你可真行啊,出门竟然没有带钱?”   “公子是你说钱都让你保管的啊。”   “我……我是公子,拿钱这种事情当然是你来了。”李沅芷俏眼一瞪,反正就是不承认自己错了,刚才那枚碎银子是方才住客栈付房费时的找零,她顺手就塞腰间了,早知道刚才就不那么大方装逼了。   呵,这强词夺理的劲儿,张召重听着倒也觉得新鲜,本还想着她识得红花会的人,是否与他们有牵扯,现在看来倒像是一个丢三落四的公子哥而已。   小跟班瘪瘪嘴,不依不饶的抱怨,“公子你讲不讲理?咱们这一路上是你说我比较笨,钱财都给你收着的,我根本不知道放在哪儿,怎么带?”   这茶寮虽然地处闹市,可李沅芷她们的桌子挨着摊主近。两人的争吵惊动了茶寮的摊主,那人冷不丁的一听,呵,这是要赖账的节奏啊。马上放下了茶壶过来腆着脸问道,“二位,您这茶钱?”   李沅芷张了张嘴,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她从小到大衣食无忧的,这还是头回被人逼到眼皮子下面要钱,只觉得丢脸死了。   这桌上一壶清茶再加两碟糕点也要不了几个铜板,可偏偏她囊中羞涩,无奈之下只好拿出两枚金针,讪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主仆二人出门前忘了带钱,不过我这里有两枚金针,您看可以抵债不?”   这摊主是个较劲儿的,你一根金针多贵重啊,我可不敢收,再说了,这拿去我怎么用?我就要那几个铜板。   李沅芷到底是个官家小姐,平日再机灵聪慧始终还是说不过一个八面玲珑的摊主,眼瞧着对方不依不饶的,她也有些火了,“喂,你可别不识货,我这可是堂堂武当派独门的暗器,真金打造绝无虚假,难不成还换不了你一壶茶水吗?”   芙蓉金针?武当独门?   刚才还偷听的津津有味的张召重这会儿终于不淡定了,这年轻人难不成和他师从同门?   可是转念一想,武当如今怎么会有这般的弟子,喝茶竟然用芙蓉金针抵债?这也太丢武当的脸了……虽然大师兄马真说着已将他逐出师门,可好歹他一身武艺皆为武当所授,怎么说也不能让人这般败坏武当的名声。   “去。”   张召重给心腹手下使了个眼色,高庆立刻会意,起身去帮忙付茶钱去了。   到底是张召重带出来的人,脾气秉性和他也相似,废话不多,直接一枚碎银子扔过去,“这桌的。”他斜了一眼李沅芷她们的桌子,对着摊主点了下头。   只要收了该得的,摊主也不在意是谁付的,赶忙点头哈腰应是。   “哎。”李沅芷可不如摊主好糊弄,马上扬手拦住了他,“这位小哥,咱们这素不相识的,我怎么好承你的情。”   刚才李沅芷的话高庆也听到了,既然跟自家主人师出同门,他便恭敬道,“公子,付钱的是我家主人。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难处,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语罢,他绕开李沅芷的手,转身就走。   李沅芷顺着他走的方向瞧去,发现他口中的主人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看样子应该过了而立之年,而且也是个练家子,筋骨强劲,身旁一柄长剑一看就是好家伙,跟陆菲青的那柄白龙剑也差不多了。   她正准备上前道谢一下,突然街上响起了嘈杂的吵闹声和呵斥声,茶寮的客人纷纷起身推攘着往外瞧,兮儿怕李沅芷被人挤着,忙拉着她退往一旁。   “呀,公子,怎么好多官兵啊。”兮儿自小跟着李沅芷,而李可秀又是总兵,她见多了官兵自然也不怕,只是好奇的拉着李沅芷询问,“好端端的来这么多人,是要去拿谁吗?”   见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官兵全部朝着清风楼去,李沅芷马上就明白过来,看样子官府的人也发现了常氏兄弟了。   不过这里人多,别说是打起来了,就是周围的老百姓四处逃窜也难保不发生什么踩踏事件,李沅芷忙捞起桌边的长剑横在身前,护住兮儿,“咱们还是先退开吧,找个高的地方看,可别殃及池鱼。”   兮儿皱皱鼻子,显得不是很在意,若说是匪贼的话,她倒还会担心自家小姐打不过,可官兵有什么好怕的,她们也是官家人啊。   这一耽误,再回过头来,李沅芷发现张召重那一群人已经不见了,她负气哼了一声,只觉得无比遗憾。   不过刚才那一眼就让李沅芷将对方铭记在了心上,稳重,年长,而且做好事不留名,对于大叔控来说,这人妥妥的就是李沅芷的菜啊!!    ☆、师徒   李沅芷在十米开外寻了个酒楼,拉着兮儿一提气儿便跃了上去,主仆二人一同站在屋顶上往清风茶楼的方向望去。   一开始是官兵不断地涌入,大约有三拨人的样子。而客人则是你推我挤的往外赶,路人也自动退开一些,就怕不小心得了个妨碍公务的名头给抓了去。   过了没多久,突然有一名灰衣壮汉从二楼的窗口飞身跃了进去,身上未带任何兵器,但一双铁拳十分了得,清军的刀刃枪棍悉数被他轻松折断。不一会儿,好些官兵们便如鱼虾般被他一一给徒手扔了出来。   “徒手的?”   李沅芷觉得有些奇怪,在江湖上,大多有名头的高手多是用让人能一眼看得出来的兵器,红花会说来也是奇,有好几位当家的武器都很是特别,例如常氏兄弟,再例如金笛秀才,还有用浆的那谁来着,陆菲青以前说过,可李沅芷不太记得了。   这不用兵器,又年过四十,还武功高强的……   “文泰来!我的天,这是奔雷手文泰来吧。”所幸这是在房顶上,除了兮儿之外并没有别人听到李沅芷的惊呼。   兮儿可不认得文泰来,只是扒着李沅芷的肩膀,哆嗦着两条腿,低声道,“小姐,你刚才说的文什么的是谁啊?”   “红花会的四当家,奔雷手文泰来,他可是红花会里起码排行第三的战斗力啊。”掰着指头算算,除了无尘道长和赵半山,再数下来可不就是文泰来了么。至于陈家洛和于万亭两位前后舵主的战斗力,李沅芷也不太记得了。   “那你又是什么战斗力啊?战五渣吗?”   身后突然响起一记凉丝丝的声音,激得李沅芷险些一个没站稳掉下去,还好那人及时提溜了一下她的胳膊。   “哼。”陆菲青铁着一张脸,待李沅芷站稳后也不等她开口,便一手一个将她们主仆二人给带下了屋顶,“朝廷在抓捕红花会的人,你们倒好,站在屋顶上明目张胆的看着?不怕别人把你们当做望风接应的一起关牢里去吗?”   “师父,您怎么突然出现也没声儿啊,吓死我了。”李沅芷轻拍着胸口,还有些后怕的抱怨道,“您这不声不响的站我后头,我还当是谁呢。”   “你还好意思说,跟我回客栈。”   陆菲青一甩衣袖,背着手快步走出了小巷。   李沅芷撇撇嘴,和兮儿对视一眼,只得乖乖的跟上。   原本进城之时陆菲青看到的人就是文泰来,他有些好奇便跟着去看看,后来文泰来似乎发现了有人跟踪,他就错开了来。   在去客栈的路上听人说起清风茶楼有红花会的反贼,陆菲青担心李沅芷会来看热闹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过来看看,谁承想他的担心是对的。这位大小姐正站在屋顶上堂而皇之的看,还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每次李家的人进京住的都是城东的旭阳客栈,因为这里较为安静,而且离李可秀表姐那夫家的府邸也比较近。   大步走进客栈,陆菲青直接领人上楼关门教育孩子。   “我是怎么告诉你的?看热闹可以,但是要找对地方隐蔽,隐蔽知道吗?你以为打游戏呢,开个隐身技能你站在大boss面前去跳小苹果都没事是不是?人家那是什么?反贼啊,我的大小姐,你有点危机意识行不行?就你现在这个战斗力,被人家一巴掌拍墙上我抠都抠不下来好吗?这是活生生的大清朝,不是3D网游,OK?我没法给你上状态,也没法给你加血让你嗑药知道吗!”   还好兮儿没有跟进来,不然陆菲青劈里啪啦说的这一大堆话,她半个字都听不懂,反观李沅芷倒是一派坦然,只见她双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悠悠的说道,“啊,真的是好久没有玩游戏了,师傅你不说我都没觉得,这十多年来,我还是挺怀念上辈子的生活的。”   十八年前,还在任湘西任参将的李可秀有了一个粉嫩可爱的女儿,取名李沅芷。不过他却不知,这个刚呱呱坠地的女娃娃体内乃是一个来自异世的成年灵魂。   李沅芷一直被李可秀视为掌上明珠宠着长大,直到十三岁那年,她偶然救了一个嬉皮笑脸满身是血的大叔,可等对方伤好以后,便死皮赖脸的要收她为徒,被缠的实在烦了,李沅芷忍不住一句‘你再跟着我就把你上交给国家’暴露了她是穿越者的身份。   谁承想,听了这话这老男人更激动了,扔了剑抱着她就开始嚎,哎哟我去姑娘遇见亲人了啊我在大明湖畔孤独了十八年终于有人穿来陪我了哈哈哈哈哈我是东北那疙瘩的姑娘你混哪儿啊?   他一开口李沅芷就懵逼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吐出来一句,呵呵,老乡好,阿拉上海宁。   好了,齐活儿,认亲结束,从此师徒二人相依相伴闯江湖。   陆菲青比李沅芷早了十多年来到这个世界,在他的解说下,李沅芷了解到这个世界乃是金庸老爷子的一本书,叫做《书剑恩仇录》,讲的是红花会众英雄反清复明的故事。   李沅芷是个姑娘家,对于武侠小说不太了解,只是在得知自己这个角色苦恋同门师哥余鱼同,并且一路痴心相随不惜背叛父亲最后还害的全家都被乾隆灭口之后,李沅芷立刻把小胸脯拍的啪啪响,坚决表示,姐绝对不会步原版李姑娘的后尘,一定要远离余鱼同和红花会!!   此后的五年,陆菲青就化名作陆高止,聘于李家成为李沅芷的先生,明着教她诗书,暗里授她武功,时不时还带她出来看看这未被污染的青山绿水。   在金老爷子的书里,红花会的人是英雄,是为民请命的好汉,可是用陆菲青这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就是妥妥的恐怖分子啊,能不害怕吗?尤其李沅芷战斗力低下,还是官家小姐,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身份,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在书里头红花会的人没有为难李沅芷,纯粹是因为陆菲青的交情,以及她对余鱼同的一片痴心。但是这里的陆菲青的完全没有参与过任何反清的活动,江湖上的朋友是交了一堆,却没一个是反社会的,可以说跟红花会半点关系都扯不上,甚至还几个官场上的朋友,又有什么立场去护着李沅芷呢?所以他总是教育李沅芷看到红花会就躲躲躲!   发表完长篇大论,陆菲青口都说干了,李沅芷适时的递上一杯茶,不禁好奇问了一句,“师父,你既然知道历史,也清楚书里的故事情节,就没打算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帮红花会反清复明?还是帮着朝廷捣毁红花会的巢穴?”   李沅芷不说话了,陆菲青灌了一杯茶,心平气和的说道,“沅芷,反清复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别跟我说你不清楚,大明王朝气数已尽,清兵入关更朝换代是历史发展进程,我们谁都阻止不了。”   “而且,你不觉得红花会的想法很幼稚吗?反清复明说得是好听,可是红花会的人一心只想着杀掉皇帝,他们以为杀掉了皇帝整个大清就会乱掉吗?自然是不可能的,大清的皇子这么多,他们杀掉了皇帝还会有别人坐上去。”   “是啊,皇帝只是一个人,而大清是一个国家,没了那个人,还会有别的人,人可以杀,国家却不是这么容易灭掉的。”李沅芷表示赞同。   “所以说我们干脆就不要插手,你要知道,细节决定成败,我们可能只是做出了一个决定,但也许整个朝代就会做出翻天覆地的变化。”陆菲青敛了平日嬉笑的态度,正色道,“我们来到这里是机缘巧合,但不代表我们就要去改变它不是吗?我们只要顺应它的发展就好,不需要刻意去做些什么。”   “哦。”李沅芷乖乖点头。   陆菲青深谙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道理,瞧着李沅芷也明理儿了,便跟变魔术似的,拿了包点心出来,“呐,这可是地道的北京小吃,驴打滚儿,豌豆黄,还有好些说不上名字的,我都给你买回来了。”   李沅芷顿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师父最好了。”   关于清风茶楼的后续故事,李沅芷是吃晚饭的时候在客栈大堂里听到别人说的,据说因为反贼人多且武功高强,官府的人愣是一个都没有抓住,还折了好些官兵。   李沅芷和陆菲青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此行他们来京主要任务是报信儿,红花会的事听听也便作罢。次日一早,陆菲青就换上了儒生的打扮,陪同换回女儿装的李沅芷去了李可秀表姐的府邸。   这位李沅芷的表姑妈是个热情爽朗的性子,好些年不见李沅芷了,一个劲儿的夸她现在如何漂亮,如何的像她娘亲。本来被夸也是开心的,只是说着说着便扯到了婚事上,在这个时代来说,李沅芷都十八岁还未定亲,着实让人有些担心。   李沅芷被她说的头疼,左右搪塞不过去,只好给陆菲青使眼色求救,一开始陆菲青在嗑瓜子嗑的正开心,好半天才看到李沅芷的求救信号,赶忙给她打了个快走的手势。   李沅芷这才想起胡乱扯了个理由,拉着陆菲青逃也似的离开了。   “小姐,咱们现在既然已经办成了老爷交待的事情,是不是该准备启程回去?还是说咱们在京城再游玩几日?”   兮儿看李沅芷,李沅芷看陆菲青。   陆菲青挑眉,“啊,难得来一趟京城,怎么说也要去见见我的小师弟,有三五年没见了,不知道他现在长高了没有。”   “你的小师弟?该不会是……张召重吧?”那个小说里传说中的大反派,武功碾压红花会众人的“朝廷鹰爪”?武当的叛徒?   陆菲青瞧出了李沅芷的心思,便遣了兮儿先行,压低声音对李沅芷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穿过来的时候就在武当嘛,刚好那会儿张召重也还在武当,还是我鼓励他追求抱负投身朝廷的。”   “哎?”李沅芷有些懵了,“你鼓励的?”   “是啊,考公务员嘛,有什么不好的?公务员可是铁饭碗知道不?”陆菲青耸了下肩,一派坦然道,“我这不是自己能力太差考不上嘛,从前考不上,现在倒退了这么些年还是考不上,就培养我这小师弟去替我完成心愿了。你师父我是不是很机智啊?”   “……”    ☆、师叔   要说起张召重和陆菲青的孽缘,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尽。   当年张召重的家乡遭了灾祸,父母双亡,时年五岁的他因为根骨奇佳,便被前任武当掌门捡了回去,跟陆菲青和马真养在一起,并传授武艺。   张召重是前掌门最小也最出色的弟子,陆菲青和马真那时候也十多岁了,甚至可以变相的说他就是被两位师兄养大的。   马真这个人吧,有点轴。对于满清朝廷是相当的不满,跟多数武林人士一样,过着朝廷给的安稳日子,却又认为红花会想推翻朝廷的举动是对的。   至于从前的陆菲青嘛,两个字就能概括出来——仁厚。   而自从在某次练武时不小心走火入魔滚落山坡昏迷被如今的陆菲青替代了以后,这位武当派的二师兄就变得人来疯,性情大变不说,还喜欢偷懒不练功,总是嚷嚷着自己旧伤未愈。天地良心,那个山坡就三米来高好么。   张召重一直就是给人冷冰冰的感觉,总是埋头练功,资质最高的他自然也是三位师兄弟□□夫最出众的,只是这样一个人,到最后居然没有继承掌门之位而是毅然下山报效朝廷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马真由于反朝廷所以干脆宣布和他一刀两断,倒是陆菲青一直亲热的喊着小师弟,并给了他不少正确的引导,一改他在书中残忍凶暴的性子。   对于陆菲青性情大变这件事情,马真没有太多在意。倒是张召重怀疑了好久,不过在发现这位二师兄对他更好了以后,他就觉得这改变也不是不好,便也慢慢接受了这个吊儿郎当满不正经的陆菲青。   他们师兄弟本来从前见面还挺频繁的,但是近五年陆菲青一直在李沅芷家里教她念书和武艺,所以两人鲜少碰面,如今既然来了京城,自然是要去见见的。   不过……   “师父,讲道理,咱们就不能好好走门吗?”李沅芷苦着脸抱着剑蹲在屋顶上装死。   陆菲青倒是一提气就下去了,还得意洋洋的冲她摆手,“下来下来,你蹲上面作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来做贼的呢。”   呵呵,大晚上的我们偷偷翻到人家家里,不是做贼是做什么?   李沅芷一咬牙,一个轻巧的鹞子翻身也跟着跳进了张府的院子。   都是陆菲青说什么要试一试小师弟的武功,所以他们不能走正门,要来这么一出,就是想趁着张召重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攻击才能真正试出来他的真功夫来。   陆菲青七拐八拐的带着李沅芷避开了下人,呃,虽说张府好像也没什么下人的样子。他们连穿了两个院门,终于来到了张召重的书房前。   陆菲青长舒了口气,“当初他在武当住的院子也是这么布置的,我这小师弟,一点创新意识都没有,真不可爱。”说罢,他随手指了指院中的石椅,示意李沅芷过去等着,李沅芷把蒙面的黑布又拉高了一些,无奈的走过去坐下。   贱兮兮的挑了下眉,陆菲青正要敲门,屋内便有一阵强劲的掌风袭来,并伴随着一记清冽低沉的男声,呵道,“什么人?”   即便是李沅芷这么个半吊子也感觉的出来屋里那人的功夫很高,她赶忙站起来,紧张的望着陆菲青。   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陆菲青就不见了,再来就是屋中多了一个身影跟屋里那人交上手了。   他们的动作太快,又隔着窗布,李沅芷看不大清楚。到后来烛台也灭了,屋里顿时一片漆黑,只有兵器相交的声音传出来。   “哎哟喂,我的脚,疼疼疼——”   再来,就是陆菲青的惨叫声,以及屋里人略带无奈般的话,“二师兄,都这么多年了,你这不走门的毛病怎么还是没改?”   呀,看起来被认出来了。   李沅芷眨眨眼,索性将这阻碍呼吸的蒙面黑布扯下来,朗声道,“师父,你赢了吗?”   “你师父输了。”还是刚才那人的声音,“外头的是师侄吗?”   屋里的烛光再次亮起,陆菲青似乎在忍着痛,用古怪的调子唤了一声,“沅芷,快进来扶你师父一把,我脚抽筋了,不然我肯定不会输的。”   李沅芷却不然,娇笑一声,大声回道,“你上回教我武功忘了招数也说你腿抽筋来着。”   说罢,她抱着长剑跑到屋门口,就见陆菲青坐在圆桌上一脸不爽的喝着茶,而原本屋里的人——那位传说中的张召重张师叔正拿着陆菲青的剑在端详,“二师兄,你下次要玩偷袭的把戏能不能换一下剑?你的白龙剑我看了十多年,怎会认不出?”   “噗嗤——”   李沅芷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刚好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陆菲青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而背对着她的张召重也转过身来。   “啊,是你!”四目相对之时,李沅芷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原因是这位张师叔正是在茶寮吩咐手下给她解围的人。   “原来你就是我张师叔,你还记得我吗?”李沅芷蹦跶到张召重面前,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在茶寮那次,我和兮儿忘了带钱出门,是你叫一位小哥给我付的。”   其实那天张召重并没有看到李沅芷的样子,只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经她这么一提,张召重也想起来了,没想到那日他印象中的不谙世事的少年公子竟是一位女子。这想是想起来了,但表情就没有李沅芷这么好看了。   “自然记得。要不是那日我有事在身,定要问问你是谁的门下弟子,喝茶竟然用金针抵债,你可真聪明。”   说话间,张召重还往陆菲青的方向斜了几眼,像是在向他表达不满。   可是陆菲青完全没有接收到张召重的讯息,又或者他们的脑回路本来就不在一根线上。对于李沅芷的行为,陆菲青不仅没有责骂,反而鼓了下掌,“哟,行啊,你这丫头还挺聪明的,我都没有想到金针也是金子,下回要是出门吃饭没带银子我也这么办。”   李沅芷可没闲心管陆菲青,好不容易再次看到一见钟情的帅大叔,她的眼里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多谢师叔夸奖。”她自动屏蔽了陆菲青的话,也屏蔽了张召重话里的反义。   “……”   张召重突然知道为什么李沅芷这么不着调了啊,古人言,有其师必有其徒。可他和二师兄还有大师兄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咳。”他咳了一声,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二师兄,这就是你信里提到的新收的徒弟吗?”   张召重上上下下看了李沅芷几眼,在打量她的身段量,因为他着实好奇。这陆菲青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怎么就能安安静静的为了一个徒弟在人家家里一住就是整整五年,难不成这个徒弟的资质尤其的上乘?   想当年在武当的时候,每逢师父闭关,指教师弟们的任务就落在了他们三师兄弟的身上,马真倒是尽心尽力,张召重虽不多言也会认真指教,可陆菲青总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偷懒。如今竟会自找麻烦收个徒弟?实在另人费解。   尽管张召重的眼里不带一点特殊感情,就跟看萝卜白菜差不多,可李沅芷还是脸红成一片,手指也不禁握着衣角搓啊搓,一副小媳妇的样子,搞得张召重懵了,这姑娘什么毛病?   “师叔,你这么看人家,人家会害羞的。”   “……”   抱歉,我并没有看你的脸好吗?不过,不看脸看身上的话似乎更流氓?   张召重叹了口气,决定再次转移话题,“二师兄,你这次打算在京城待多久?你在哪儿落脚?要不要到我的府上来住?”   “要要要,师父,我们要来的!千万不可以辜负了师叔的一番好意,今晚就住下如何!”   不等陆菲青听完张召重的话,李沅芷就激动的在他背上用力一拍,替他应下了邀约。   陆菲青正在喝茶,被她一巴掌下去,险些喷了出来,待他把这口气儿喘匀了,李沅芷已经撇开了他,转去同张召重探讨晚上他们是住东厢房还是西厢房了。当然,所谓的‘讨论’就是她自己叽叽喳喳的说,张召重在听而已。   “……”   张召重突然发现,遇上这对师徒,似乎他说什么话都会变成死局。   有句话说得好,教徒弟就要那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恭喜你二师兄,你做到了。   由于李沅芷的死皮赖脸,张召重的盛情相邀(?),以及陆菲青的默不作声,他们师徒两人入住张府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至于还在客栈的兮儿嘛,李沅芷表示,“她那么大的人了,有手有脚还有钱应该饿不死的。”   “……”   最后张召重还是派人去了客栈,把兮儿以及李沅芷他们的行李给带接了过来。   张召重的府邸平日里也没什么客人,所以西厢完全没有收拾过,他们便同他一并住在东厢。对于房间被安排在陆菲青的隔壁而不是张召重的隔壁这件事,李沅芷表示有点小郁闷,但是!能够入住张府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晚上,李沅芷梳洗完毕就躺在床上暗戳戳的笑了小半个时辰,搞得兮儿三番四次来探她的额头,就怕她是不是中邪了。   第十九次拍掉兮儿的手,李沅芷板着脸唬她,“别闹,我在想明天穿哪条裙子比较好。”   兮儿大骇,“小姐,你忘了出门前你答应过老爷什么了?你说在外头绝对不会暴露你是女子的身份的。”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整日往外跑,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沅芷冷眼瞧她,扬手作势要打,“你给不给?”   “给给给。”兮儿吓得赶快把包袱双手送上,却还不忘嘱咐道,“只能在这府里头穿,出门你还是要换男装的,不然我就告诉老爷去。”   李沅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张府的床很硬,没有家里的舒服,甚至可以说连客栈的上等房间都不如,这一看就是家里没女主人的效果。睡的是不好,但李沅芷对于这个效果还是很满意的,张召重还没有娶妻,她就正好下手。   由于昨晚兴奋过头,李沅芷第二天一早多睡了小半个时辰才起,等她梳洗换装打扮好出门,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这时候张召重都已经上朝回来开始在院子里练功了。   如今刚过初夏,天气十分炎热,张召重只着一件白色里衣在练剑,随着剑花翻飞,他的衣襟口微微敞开,豆大的汗水顺着肌肉纹路往下流去,肩宽腰窄还是长腿……这身材看的李沅芷快流口水了。   挥,挑,刺……张召重的动作很娴熟,收放很有力,也很到位,按照常理,这时候他应该是帅气的收剑入鞘。   可刚收招,一回头就对上了李沅芷的花痴脸,吓了他一跳,手中利剑险些划破了手指。   他早就发现李沅芷在看,本想着既然都是武当弟子,这套剑法李沅芷也该会,他便也没有避讳,可谁承想李沅芷并不是在看剑法,而是在用后院的大狼狗阿花看肉包子的眼神看着他!   这让张召重没由来的一阵冷颤。   望见他发抖,李沅芷赶快小跑过来,殷勤地拿起椅子上的衣服递给他,“师叔,快点穿上,不要着凉了。”   啧,又是这种眼神,张召重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动作僵硬的接过衣服,嗯了一声。    ☆、喜欢   张召重穿衣服的时候,李沅芷就这么站在旁边,也不知道避开一些,倒是让张召重觉得不自在极了。   他的府邸虽然大,人却很少,除了管家之外,就是心腹两个侍卫,以及一些烧菜做饭、打扫屋子的丫头。这时候下人们都知道是他练功的时间,自然不会到后院来。   再这么继续跟李沅芷四目对望下去的话……还是转移话题吧。   “咳,你早上起身练功了吗?”   “练功?”李沅芷眨眨眼睛,又摇摇头,“没有啊,我刚起来。”   张召重叹了口气,随手往院里的树上掰了一根树枝下来给她,“让师叔看看你的功夫如何,我府里没有别的兵器,你就将就用一下,我不用剑便是。”   “啊?”考武功啊。李沅芷撇撇嘴,一脸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张召重可没耐心等她慢慢思索,左手背在身后,一晃身的功夫,右手已经化拳为掌攻至李沅芷的眼前。   李沅芷被他的速度惊了一下,不过反应还不错,在吃惊的同时还不忘挥出树枝去抵挡,张召重的掌风强劲,可李沅芷胜在身子轻巧,轻功卓绝,左闪右闪的倒也能撑上几招。   张召重也不下重手,只是一味的给她喂招,直到李沅芷顺顺当当的将整套柔云剑法使出来才堪堪收回手。   “招式没错,反应也够快,就是动作太虚,手腕无力,基本功不扎实。”换句话来说,就是练功不勤的意思。   李沅芷心虚的吐吐舌头,她这功夫基本就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想起来就耍一遍,要是懒起来,三五天也不碰一下。谁叫她有个懒师傅,陆菲青这些年教她功夫也是松懈的很,他总嚷嚷着上辈子读研太累了,能舒舒服服住在李家有吃有喝自然时常睡到日常三竿才起来。   其实以张召重的严格要求来说,他对李沅芷的评价已经很高了。而李沅芷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对阵的时候身法灵活反应很快,尤其轻功绝佳。用李沅芷的话来说,轻功可是紧要关头保命的绝技,就是玩命也得学精喽。   “你这个丫头资质确实不错,就是不可贪玩,一定要多花时间练功,知道吗?”   “知道知道,师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说男人严肃起来的时候最帅了,李沅芷抱着根干树枝再次陷入了花痴状态。   那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又出来了,张召重别开脸,赶忙扯开话题,“你师父呢?当年我们在武当山上,可是五更不到便起身练武了……”   就在他想要给李沅芷讲讲当年的经历时,话音刚落,陆菲青就打着哈欠从从院门儿走了进来,瞧见他们俩站在院中,还热情的挥手打招呼,“哟,小师弟,沅芷,早啊,我听下人说你们在这儿比划,结束了没?咱们早饭吃什么?”   “……”好吧,张召重不想多说了,师傅都懒成这样,何况是徒弟了。   “二师兄,现在已经快到午膳时间了。”   张召重官拜至御林军骁骑营佐领,平日事情还是蛮多的,尤其最近红花会的人在京城现身,那些人个个武功高强,江湖出身的他更是身负捉拿反贼的任务,在交待了管家要好好招呼陆菲青和李沅芷后,他就整天不见人影。   又是一天,只有他们师徒两人共进晚餐,陆菲青倒没觉得有什么,李沅芷可是险些戳破了碗底,翘起的嘴巴都可以挂东西了。   “我说,大小姐,你这是又怎么了?饭菜不好吃?还是觉得这里不好玩?”   张召重和陆菲青自小长在武当,武当地处湖北,口味喜辣。张府的厨子烧出的饭菜也是多为口味偏重,第一顿就教李沅芷不知如何下筷。陆菲青忙解释说她胃寒只能吃清淡小菜,之后每顿饭厨子都会烧两个清淡的菜色,只是味道比起李府中李可秀专门给她请的江南厨子做的就差多了。   陆菲青只当李沅芷是挑剔,便索性也放下了饭碗,豪气干云的拍了下胸膛,“师父请你出去搓一顿怎么样?”   “呵。”李沅芷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我不是介意饭菜,我是介意人。”   从来到张府至今,张召重就陪着他们吃过两次饭,其他时候都是他们睡了才回来,等第二天李沅芷醒来,张召重又出门去了,她可不怨念呢么。   “人?”陆菲青摸了把自己的老脸,将自恋的情绪发挥到极致,“对着你秀色可餐的师父你应该食欲更好才是。”   “……”李沅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好吧,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啊,召重只要在方圆五百米以内出现,你的眼珠子就跟抹了502胶水似的黏在他身上。”陆菲青干脆挪了凳子,挨着李沅芷,苦口婆心的跟她说道理,“哎,真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人家可还是个纯情少年郎,你那一副恨不得扒光他的样子让他能不害怕吗?”   “哦,三十多岁的少年郎啊?”   “啧,你少跟我提年龄,烦着呢。”陆菲青比张召重还大上几岁,已经步入不惑之年的他最怕的就是李沅芷用这个“老”字来戳他的痛处。   沉默半晌,陆菲青还是压抑不了八卦之心,按耐不住再次开口询问,“沅芷,你老实说,是不是真喜欢上我小师弟了?”   李沅芷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而且是一见钟情。”   “哎哟我去——”陆菲青觉得他这颗小心脏都快停了,“不靠谱,太不靠谱了。”遣了下人后,他拽着李沅芷回了房间,开始给她讲述金老爷子书里关于‘李沅芷’和‘张召重’的所有交集。   “呐,书里他可是险些一掌要了你的命,你竟然还喜欢上他了?这比你喜欢上余鱼同还不靠谱呢。”   “可是书里是书里,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的芯儿又不是书里那个李小姐,难不成你希望我照着她的法子来活?”   李沅芷是个倔脾气,从小到大陆菲青没少受她的气,这回她依旧半点不让,“再说了,我本来就不想跟红花会有什么牵扯,你也说过,在书里最后李家的结局是被皇上给灭口了,我虽然不是爹娘亲生的,可这么些年了,他们对我这么好,难道我舍得他们受半点的伤害吗?”   “不仅仅是红花会,我希望你跟书里所有提到的角色都没有半点牵扯,你明白吗?”现在陆菲青可谓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李沅芷要留下的时候他就该全力阻止。   “沅芷啊,蝴蝶效应你知道吧?我从来到这个世界,真是半步都不敢踏错,我游历江湖,但是从不结交有反清思想的人,这就是害怕惹出别的祸事来,跟召重保持联系也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师兄弟情谊,我从没想过参与进这本书的任何故事,你就听我的,离所有的人都远远的不行么?”   “道理我都懂,可是师父,我就是喜欢他啊。”   就这一句话,陆菲青便被堵得哑口无言。   想那书里的李小姐也是这般,她爹爹身为朝廷命官,且还步步高升深得乾隆信任,可她偏偏爱上了红花会的反贼,而且为了他几乎放弃了所有,这份固执与深情,似乎和眼前的李沅芷极为相似。   “你,你——”陆菲青一连说了好几个‘你’,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摇头叹息道,“天底下这么多好男人,你怎么就偏偏喜欢上张召重了呢?”   刚才到底是一时气话,现在静下心来想想,选择张召重要比选择余鱼同好得多,起码他和李可秀的立场不会对立,李沅芷也不需要非得选择一个放弃另一个。再者,早年间在武当山上的时候陆菲青便对张召重各种潜移默化,他虽常常冷颜寡语,却也不是个凶狠残暴之人。这么想来,他倒是个托付终身的好选择。   “师父,我是真喜欢师叔的。”李沅芷掰着手指头,弱弱的开口乞求,“咱们俩可是比亲人还亲的关系,你一定要帮我,千万不能让师叔被红花会的人给害了。”   “啧,谁害谁啊。”陆菲青不满的屈起手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在金老爷子的书里红花会的人可是英雄,你的心上人才是大反派好不好?就是坏到骨子里的那种坏。”   李沅芷却不然,马上跳起来反驳,“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说着,她还站到了椅子上,“而且,是他们先挑唆民众反社会的,我师叔明明是除暴安良维护治安的好人!开主角光环什么的最讨厌了好不好。”   说罢,她还跟女流氓似的,一甩裙摆,单条腿踩在了桌上,居高临下斜眼望着陆菲青,“哼!”   陆菲青觉得无辜极了,“书又不是我写的,你找那姓金的理论去啊。”   他话音刚落,门便被人推开了,张召重端着两碟小菜一壶酒来找陆菲青,“师兄,咱们好久没有一起喝——”他说不下去了。   张召重一回来,便听下人说陆菲青和李沅芷都没有吃晚饭,他吩咐丫头给李沅芷送些饭菜过去后就直接拿了壶酒来找陆菲青,打算和他聊聊天,谁承想一推门是这种画面——李沅芷站在椅子上,还单脚踩着桌面,陆菲青一脸无辜的仰头望着她。   这……是不是他推门的方式有问题?   “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李沅芷就跳了下来,着急忙慌的想解释,似乎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师叔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只是在和师父开玩笑而已我们俩经常这样开玩笑的你千万不要误会不要多想……”   “……”   张召重发誓,他真的没有想成哪样,也没有误会什么,只是单纯觉得不合规矩而已,被李沅芷这么一说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一阵兵荒马乱的解释之后,三人坐落一起吃晚饭。   李沅芷不会喝酒,也插不上嘴,就握着个筷子扒拉碗里的饭粒,眼巴巴的望着陆菲青和张召重聊的欢实,一股子怨念劲儿全算在了陆菲青的头上。   扯完了近况,张召重随意插了一句,说是收到消息最近江湖上不太平,要陆菲青和李沅芷出门在外的时候千万小心些。   “不太平?怎么个不太平法?难道朝廷有什么大动作?”   “不是朝廷,是红花会。”这也不是什么非得保密的消息,张召重索性就直白说了,“我收到消息,红花会的总舵主于万亭不日前去世了,红花会的反贼群龙无首,他们现在要去找新任的舵主,听说好像是在什么天山上。”   李沅芷夹菜的手一顿,陆菲青喂到嘴边的酒杯也卡机了。   师徒俩对视一眼,心头皆是一惊,看来这本书的男主终于要出场了,红花会的少舵主,陈家洛。    ☆、回部   李沅芷的父亲李可秀天生就是个当官的料子,这么些年,他可谓是扶摇直上。   李沅芷当年出生在湘西的时候李可秀还是个参将,如今已是总兵不说,马上还要调任浙江出任水陆提督,眼看上任在即,而李沅芷也确实在北京耽搁了不少时间,本来打算给表姑妈报完喜讯后就跟陆菲青一路游山玩水着回家的,如今却在张府住了许久,兮儿说了许多次李沅芷都不听不管,终于陆菲青也忍不住了。   “丫头,我师弟又不会跑,你非得赖着做什么?再说了,距离产生美,听师父的话,咱们准备准备该回去了。”   啧,你个单身狗是有什么资格来教育我?李沅芷斜了他一眼。   “咱们回去就得下江南了,浙江离北京多远啊,我这一去又不知道哪年才能见到师叔了,我不走。”李沅芷抱着柱子耍赖,“我就跟爹说我想表姑妈了,我想在她家里头住一阵儿,等到家里的东西都搬到杭州去了,我直接去杭州。让兮儿带个信回去就成。”   “啧,就你这借口,你家哮天都不信。”哮天是李沅芷捡来的流浪狗,品种和张府养在后院的阿花一样,至于名字嘛,就是那个意思。   陆菲青劝的口干舌燥的,就在他觉得是不是要使用一点暴力的时候,张召重突然接了一个任务要离开京城,是乾隆命他去捉拿红花会的人。   心上人离京了,李沅芷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于是在张召重离开的当天下午,她就被陆菲青给扔上了马背。   李沅芷委屈脸,嘤嘤嘤。   李可秀的调令早便收到了,只是浙江水陆提督也不是个赶场的活儿,他便趁着这段时间收拾家当,也交接一下工作。   眼看上任在即,李沅芷和陆菲青也不敢耽误,紧赶慢赶快马加鞭的,总算在几日后回到了家。   可刚走到街前儿便望见一群回部服饰的人将总兵府的门口给堵了,李沅芷莫名的眨眨眼,歪头看陆菲青,“这是讨债的还是闹事的?”   陆菲青眯起眼睛将来人细细打量了一遍,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领头的一个回部姑娘身上,她的年龄和李沅芷差不多大,模样很是俊俏,但最惹眼的还是她的装扮——翠羽黄衫!   “难不成是霍青桐?”   “啊咧?”李沅芷立马将目光投向人群,“哪儿?霍青桐在哪儿?”这回部的女英雄,据说还跟本故事的男女主角有一场轰轰烈烈的三角恋,她绝对要好好看看。说罢,便想策马过去。   “先等等。”陆菲青下意识的拦了一下,并示意李沅芷往前看,“你爹出来了,先别过去。”   书里到底有没有这段儿,陆菲青真记不太起来了,这么些年了,他也没往书里的路子去活,这些细枝末节也给忘了个七七八八,只记得主线故事,貌似兆惠快来了?   这一分神,那头的李可秀已经三言两语打发了霍青桐和霍阿伊,他一向主张怀柔政策,李沅芷也不担心他会出什么纰漏。   霍青桐兄妹俩离开时策马经过李沅芷师徒身边,李沅芷便大大咧咧的盯着翠羽黄衫瞧,倒是忘了自己还身着男装,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   果然,她直白的目光当即引起霍阿伊的不满,“浑小子,你再盯着我妹妹瞧,我便挖了你的眼珠子。”   语毕,他手里的佩刀已朝着李沅芷袭来,虽说带着刀鞘不会有什么实际伤害,可强劲的力道还是让李沅芷下意识眉头微皱,她正欲出手之际陆菲青却先一步用佩剑稳当当架开了霍阿伊的攻势,并浅笑着赔礼道歉,“两位,小徒并无半点轻薄冒犯之意,只是她从未见过回部的衣裙服饰,一时间觉得有些好奇便多看了两眼,还请两位见谅。”   话是对霍阿伊说的,可陆菲青的眼睛却是望向霍青桐。他看得出来,霍青桐也有些气恼,而且她的功夫在霍阿伊之上,只是恐不想闹事,所以硬憋着而已。   霍青桐这才将目光落在了陆菲青身上,年过四十,面容清俊,一身儒雅之气,若非带着一柄好剑,倒是让人觉得他只是个读书人。而且对方架开霍阿伊的那一招只用了两成功力而已,霍阿伊便已动弹不了,看起来是个高手。   她的本意便不想闹事,见对方主动赔礼,霍青桐也回以一礼,然后招呼霍阿伊策马离去。   倒是霍阿伊还有些愤愤不平的瞪了李沅芷一眼,想是这些日子被压榨的有些惨了,见到汉人条件反射的心里不喜。   “师父,那个男的是谁啊?”李沅芷倒是没有被霍阿伊唬住,只是觉着他有些冲动,而且和霍青桐貌似很亲密的样子。   “应该是霍青桐的哥哥,霍阿伊。”   “啊,他们姓霍吗?那喀丝丽是不是也姓霍?”李沅芷对于回民不太了解,下意识的就脱口问了出来。   身旁的人不吱声儿了,李沅芷乍一回头才见,自家师父的眼睛也黏在了霍青桐的身上,而且人都走远拐弯了,他还望着转角处出神呢,可见并未听到自己的话。   “咳。”她阴阳怪气儿的哼了一声,伸手推了陆菲青一把,似笑非笑道,“师父啊,我从你的脸上看到了四个字,你猜是什么?”   陆菲青挑眉,“惊为天人?”   原本书里刻画的人物突然鲜活的出现在眼前,而且比书里描写的更加英气,更加美丽,陆菲青的脑子里自然只剩下了‘惊为天人’四个字。啥?你说李沅芷?他是先见到李沅芷没错,可五年前的李小姐才十三岁,还是个瘦巴巴的小丫头,五官都没长开,他又没有恋童癖。   “不不不。”李沅芷摇摇头,“我看到了‘一见钟情’。”   这么多年,可算逮着机会揶揄陆菲青了,李沅芷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儿了,“呐,你这个大龄剩男总算是开窍了。”   李沅芷拽着缰绳,晃晃悠悠的率先往前走,“还有,你现在了解我对师叔的感觉了吧?”   “嘶——”陆菲青想了想,认命的点了下头,“好像是有那么点。”   钟不钟情的暂且不提,玩笑开罢,家门就在眼前,他们二人并兮儿没走两步就下了马,嬉笑着走进了总兵府。耽搁了许久才回家,刚一进门李沅芷就被李可秀逮着狠狠训了一顿,她频频朝陆菲青投来求救的目光,全被陆菲青给忽略了。   只见他微笑着舒舒服服的喝着茶,仿佛在说,你自己做的孽自己扛。   嘤嘤嘤,师父你太讨厌了。   劈里啪啦数落了一阵后,李大人终究还是心疼闺女,握着李沅芷的肩膀左看右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李沅芷撅撅嘴,心说,我害了相思病,吃不下饭。   “乖女儿,你的行李我已经叫人打点的差不多了,你不是最喜欢海鲜嘛,到了江南爹一定再给你请一个更好的厨子。还有啊,爹知道你喜欢葡萄,将来去了江南就吃不着这么甜的了,我命人买了许多回来,一会让兮儿到厨房去给你洗些……”   到底是独生女儿,李可秀可没那些个重男轻女的思想,自小就将李沅芷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关于陆菲青的身份他自然也派人暗中查证过,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先生’,万一有什么企图可如何是好。   还好这陆菲青底子也干净,武当出身,家世清白。做是做过几件出格的事,却没有背过人命官司,顶多就是戏弄一下贪污腐败的官员或是为富不仁的商贩,跟江湖人的牵扯甚少,李可秀这才放心让他带着李沅芷出门。   支开了女儿,李可秀背着手走近陆菲青,浅笑着询问,“先生这次陪着芷儿一同上京,路途遥远,不知芷儿可否给先生惹祸?”   “沅芷很听话,这一路确实因为一些小事耽搁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麻烦。”   “哦?小事?”李可秀话音一转,撩袍坐到陆菲青身旁,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不知是何等小事竟然耽误了半月有余?”   李沅芷胡闹李可秀可以不说她,兮儿只是个丫头,处处听李沅芷的话,也可忽略,但是陆菲青一把年纪,还这般陪着李沅芷胡闹,李可秀自然是有些不高兴。   陆菲青眼珠一转,也反应过来李可秀是在找麻烦,便起身恭恭敬敬的给他鞠了一礼,“李大人,实在抱歉,这次是我遇上了一位故人,那位故人同我已经五年未曾相见,这次偶遇便去他家里小住了几日,这才耽搁了行程。”   “故人?”李可秀蹙起眉头,正打算追问之时,门口的守卫突然来报,说是兆惠将军马上到访。   “兆惠?”为官多年,李可秀也知道这人深受皇上器重,且自调任以来,一直对回部有诸多的不满和刁难,此次前来恐怕多半是为了早上霍青桐他们兄妹带的上贡之物与去年相比数量不足,没想到消息竟然传的这么快。   这会儿李可秀也没心情追究陆菲青的麻烦了,反正李沅芷人已经回来了,不日就要去江南,这点小错日后罚就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应付好兆惠。   “陆先生,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你先去内堂休息吧。”   “是。”   兆惠这个名号就是不读《书剑》,陆菲青也认得,他可是乾隆的得力干将,尤其在回疆战场上他可是威名赫赫的。   回疆,回部……那可不就是霍青桐的仇人吗?   想到这儿,陆菲青脚下步子一顿,瞧了眼四下无人,便飞身上了屋顶。兆惠和李可秀武功都不弱,但终究是武将,并非武林高手,陆菲青只要屏住呼吸提气,他们二人未必会发现。   兆惠此行的目的李可秀还真没猜错,一进屋就开始责问为何李可秀要让霍青桐兄妹离去?在他眼里,回民就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让他们给大清上贡是理所应当的。   在官场混了多年,李可秀打哈哈的功夫也不是盖的,大道理一条条往外蹦,话里话外都是以和为贵,何必同那些牧民一般见识,打压的过了引起战争就不好了之类的,倒也让人挑不出错。   可问题就出在兆惠不是这么想的。李可秀亲和,他却主战,回民现在越安分,他越不爽。   “李大人,我记得你还有几日便要前往江南,不知行李可否打点好?这里的一切事物,你就暂时不必插手了,安心准备上任吧。”   语罢,也不等李可秀反应,兆惠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李可秀嘴边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轻叹一声,期盼那些回民好自为之吧。   兆惠一走,陆菲青便飞身下了屋顶找李沅芷商量去了。   “他是什么意思?要官逼民反吗?”李沅芷又往嘴里塞了个葡萄,努力回忆历史课上学过的关于这一段,“乾隆年间的时候,回疆确实是发生了叛乱,至于原因是什么,课本上没写,我也不了解。”   “想要军功吧。”不管是不是回民先挑起的叛乱,总之现在四海升平,想要军功就必须有仗可打。陆菲青也是眉头深蹙,这刚才有了个心仪的姑娘,还没来得及交个朋友就得知她有了麻烦,真是心塞。   “师父,咱们现在怎么办?是走,还是帮?”   霍青桐和香香公主比较之下,男人可能多会喜欢柔弱单纯的喀丝丽,但李沅芷就更欣赏独立坚强的霍青桐,只是她们的身份对立,这么想想李沅芷又犹豫了。   陆菲青这些年来事事以李沅芷为先,这次确实是有点想在女神面前当英雄的小私心,当即一拍桌子,“帮。不过,咱们暗着帮,点到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李可秀是先从陕西扶风调到甘肃安西,然后才升任浙江水陆提督(百度资料)。 但是02版里李可秀是直接从扶风去了浙江,所以我这里没有明写是在哪里,模糊了一下地点。 ☆、沅芷   话分两头,李沅芷和陆菲青远在安西策划着怎么帮霍青桐的时候,张召重则是在烦恼乾隆交待的任务。   严格说起来,红花会的人并不太多,但这天下到底是汉人多,尤其是有点武艺又不愿效忠朝廷还自诩江湖义士的人,有他们的相助,红花会的踪迹着实有些难觅。张召重三番四次追踪而去都发现红花会等人的踪迹被人抹去,让他恼火不已。   不过幸好听说红花会的少舵主已经下了天山,想必红花会会按照帮派礼仪千里接龙头,倒是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不忙,咱们这一路做做样子就成,直教他们当我们无用便是。”张召重唤来高庆等几个心腹,悠悠说道,“切莫显露太多的实力,咱们直接去红花会的老巢等着。”   “是。”高庆等几人对视一眼,抱拳退了下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张召重在这头辛辛苦苦的寻找红花会,而李沅芷却偏偏和那位少舵主偶遇却不自知。   她只急着给霍青桐送消息,一早就换了男装和陆菲青分头各自出府,跑在街上时和一位白衣公子擦身而过,那位公子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书童,两人各牵一马一路说说笑笑的,看起来正常,却又惹眼的紧。   先不说这边塞之地风沙大,本就鲜少有人穿白色,再加上见多了回民,他这一身儒雅气的公子哥,怎么看怎么像是江南的书生,叫人觉得眼生的紧。   只是有事在身,李沅芷暂时敛了看帅哥的心情,扫了一眼便过,没有过多留意。   霍青桐和她的族人在城外扎营,等着李可秀的回复,却不料先等来了昨日那个盯着她瞧的登徒子。   “是你?”   属下来报说是有人拿着李可秀的令牌前来,本以为是来谈判,可一出营帐瞧见是李沅芷,霍青桐下意识就蹙起秀眉,警惕的盯着她瞧,“是你?阁下便是替李总兵来传话的吗?”   李沅芷叹了口气,拱手一礼道,“令牌确实是李大人的没错,但我并非以他的亲信身份前来,只是有要事告知两位,不用令牌恐怕你们都不会见我。”   “要事?”霍青桐上下扫了一眼李沅芷,将信将疑的做了个请的姿势,“里面说话。”   “呃,对了,等会要是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前来,劳烦两位请给他放个行,那是我师父,你们昨日也见过的。”   提起昨日的事情,霍阿伊当即朝天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悦。   顶着他的白眼进了帐篷,李沅芷见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便将头上的帽子拿了下来,冲霍青桐欠身一礼道,“霍姑娘,昨日多有得罪,我只是从前也听过翠羽黄衫的威名,乍一相见便好奇多看了两眼,却忘了自己仍身着男装,让你们多有误会,实在抱歉。”   “你是女子?”霍青桐大惊,仔细盯着李沅芷上下又打量了两眼,但见她面容俊秀,肌肤雪白,十指纤纤,根本没有半点男子之气,想来也是昨日气糊涂了,竟然连眼前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   霍阿伊也是心下骇然,不免紧盯李沅芷细瞧,这姑娘虽然不及妹妹青桐美貌,可模样清纯秀丽,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人。待迎上对方和善的笑脸,霍阿伊才惊觉无礼,赶忙收回了目光。   “霍姑娘,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们,昨日兆惠去了李总兵的府上,按照他的意思,恐怕清军和你们的一战,在所难免了。”李沅芷废话不多,直接开门见山,“这个消息是我和我师父偷听到的,刚才我同他一起出门,我来了你们这儿报信,师傅说再去兆惠的军营探查一番,估计午后便会过来。”   霍青桐和霍阿伊兄妹俩对视一眼,关于李沅芷的消息,他们信五成吧。毕竟对方素昧蒙面,又是关乎战事的大问题,必然不能轻信。   将心比心,李沅芷也明白他们的顾虑,也不勉强,只浅笑道,“两位可以自行查探,我此次前来只是想提醒你们小心为上。”   被她这么一说,霍阿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昨日自己还冲人家姑娘刀剑相向,今日人家还好心来给消息,就让人这么离开是不是有点不太好?他频频给霍青桐使眼色,示意妹妹说点什么。   可霍青桐完全没有接收到,只是低头沉思。   其实李可秀任总兵的这几年以来,虽然赋税没有减轻,可也给足了他们期间,本本框框按照规定来,偶尔还会给点小恩惠,清军也鲜少同他们的族人发生冲突,倒是这位兆惠将军,一来就给了个下马威,要说李沅芷给的消息,也不是没有可能。   霍阿伊见霍青桐半天不说话,一时间只觉得有几分尴尬,眼神四处飘忽,就是不敢落在李沅芷身上。这毕竟昨日他才骂了李沅芷盯着霍青桐瞧,要是这会他去看李沅芷,不是正好自打脸吗。   就在他快愁死的时候,李沅芷突然开口解了围,“那个,我一早就出来了,跑了这么远的路,这个时候赶回去家里的饭点都过了,你们能不能收留我一顿饭啊?”   她声音软糯,还带着那么一丝抱怨撒娇的意味,倒是正巧将这凝重的氛围打破。   “行!”霍阿伊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不等霍青桐说话便跟一阵风似得率先跑出营帐去吩咐厨子准备好菜招待李沅芷了。   李沅芷抱着长剑眨眨眼,有些懵。   “还不知你的名字是什么?”霍青桐许是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转而问起了李沅芷的事,“你这样拿了李总兵的令牌出来没有问题吗?”   “我叫李沅芷,是我们汉人一句诗,‘沅有芷兮汀有兰’里的沅芷。”李沅芷拿起桌上的帽子又扣回了头上,娇笑一声道,“你口中的李总兵正是家父,所以姐姐不必担心我。”   “你是李大人的女儿?”霍青桐简直要无语,今日的惊喜真是一个接一个。   李沅芷娇俏一笑,自信道,“姐姐放心,我可不是来诈你的,待我师傅查探回来后你们便知真假。”   想起昨日那个一身儒雅之气的中年男人,霍青桐不免有些好奇,“你师傅看起来功夫不弱,不知他的名号是什么?我也曾听过不少江湖中事,兴许还认得。”   “我师父是武当派的,江湖人称‘绵里针’陆菲青。今年四十二,无不良嗜好,身体健康,性格豁达开朗,而且至今尚未娶亲……”   李沅芷说话间一直细细观察着霍青桐的表情。   霍青桐久居塞外,对于中原武林也知道一些,但绵里针陆菲青的名号实在算不得响亮,她还真不知道,不过武当她倒是听过,也确实是中原的大派之一。可,后面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良嗜好尚未娶亲是什么鬼?她并没有想了解这么详细好吗!   两人闲话了一阵后,霍阿伊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姑娘,你师父来了。”他掀开帘子,陆菲青果然出现在营帐之外。   “师父。”李沅芷马上自觉地闪到一旁,不想阻碍霍青桐的视线。只不过如今陆菲青却没了闲心跟美女套近乎,问了声好后便将探查到的消息悉数道出,“兆惠正在调兵,我挨着军营观望了一阵,来的人可不少。”   这消息和昨日回部的探子传来的基本一致,霍青桐悬在半空中的心这会儿总算是扎扎实实的吊了起来。   “陆先生,李姑娘,多谢你们相告。”霍青桐兄妹恭敬施以一礼,面色不由的沉重了起来,“既然这一战在所难免,我们的族人也不会害怕,只是你们二位的身份敏感,若将你们牵涉其中的话,倒是叫我于心不安。”   这话的意思,是叫他们不要管吗?李沅芷偏头看陆菲青,寻求他的意见,陆菲青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也不多话,以有事有由拉着李沅芷告辞了。   “哎,师父,我还没吃饭呢。”她都闻到烤牛肉的味道了,怎么走了呢?   陆菲青一个冷眼扫过去,李沅芷马上乖乖闭嘴,跟着他出了营帐,翻身上马。倒是霍阿伊追着他们出来,朗声说了一句,“李姑娘,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喝我们最出名的马奶酒……”   李沅芷回头看他,陆菲青扬鞭在李沅芷的马上挥了一记,马儿吃痛,嘶鸣一声跑了出去,霍阿伊的话便随风散在了空中。   回城的路上,李沅芷不甘不愿的嚼着陆菲青扔过来的干馒头,满腹的不解,“师父,你怎么就走了呢,这个紧要关头不是正好表现吗?你这样三不管的还怎么追霍青桐?”   “切,目光短浅,你懂什么。”明明只是馒头,陆菲青硬是嚼出了在西餐厅吃法式香煎鸭胸的姿态,“追女人不能一味的缠,需要懂得进退,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就好,让她感动,让她主动对我有好感,这才是正道。”   李沅芷扯扯嘴角,不表态。   之后的几天,陆菲青都没有再提要去找霍青桐,只是让李沅芷一趟趟的跑,时而带点东西,时而送点消息去,反正就是每回都要特含蓄的夸赞他一番,师徒合着伙的在霍青桐面前塑造陆菲青运筹帷幄沉稳大气的形象。   霍青桐一开始对他们还有些防备之意,可一次次收到的消息都是真的,便也真心相待。他们回民向来直爽天性倒是给了李沅芷机会。   “青桐姐姐,其实你这么忙,不用亲自送我的,就这么点路,我来来回回这么多次,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   又一次给霍青桐送完礼物,回去的时候霍青桐硬要送她一程以示感谢。嘴上是在推脱,可李沅芷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直想着等会该怎么揶揄陆菲青,让他装模作样不肯来,错失了和女神相处的机会,让他后悔去吧。   经过这几日的相交,霍青桐对李沅芷爽朗活泼的性子很是欣赏,说是送她,却也是想同她多说会话,权当是放松了。   “反正整日在营帐里也是想着怎么排兵布阵,我们的族人训练有素,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想出来走走,偷个懒而已。”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女孩,也渴望如李沅芷这般无忧无虑的。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镇上逛逛?或者这附近有不少景色不错的地方,叫上我师父一起怎么样……”李沅芷正说得开心,可一回头却不见了人,“哎,青桐姐姐?”   “沅芷,过来帮忙。”霍青桐的马在两米之外,她正蹲在一个山坡之下查看着什么。   李沅芷忙翻身下马,快步跑过去就见坡下躺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尽是血污,嘴角也有未干的血渍,看起来是被人重伤,逃跑时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她当即蹙起眉头,“是什么人干的?居然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太不要脸了。”   “先别说这么多,救人要紧。”霍青桐双手穿过少年的腋下,将他上半身抱起,并示意李沅芷去托他的脚。   李沅芷放下剑,转到正面一瞧,却发现竟是熟人。   “哎?青桐姐姐,我认得他。”    ☆、心砚   这个少年正是那日李沅芷匆忙出城时匆匆一瞥的那位白衣公子的书童。   女人对帅哥的印象总是要深一些,就像男人对美女的感觉一样。虽只是一面之缘,那位白衣公子和小书童却给李沅芷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你能联络上他的家人吗?”   “这个真不行。”李沅芷摇摇头,“我就是和他们主仆擦肩而过时打了个照面,别说联络,我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霍青桐无奈,这叫什么认得?这顶多算是见过。   这少年伤的很重,再不医治恐有生命危险,霍青桐也顾不得他的身份,便想着先将人带回去找了大夫再说。   李沅芷却不赞同,“青桐姐姐,你现在要忙着应付兆惠,可没工夫照顾一个孩子,不如把他交给我好了,既然他在这里露面,就说明他家公子应该还在城中,以我爹的关系,找一个人还是不难的。”   霍青桐转念一想,也点头称是。这孩子本就受了伤,如果放在营地里,保不齐那天兆惠的人马来犯,他们自顾不暇又岂得□□照顾一个孩子?便帮着李沅芷一起将人拖到了她的马背上。   “一路小心。”瞧着李沅芷远去,霍青桐才策马回去。   李沅芷的马儿拖着一个成年女子和一个半大孩子跑不快,只能这么悠哉悠哉晃进城。   救人是出于同情,却不想捅出了一个大麻烦。   当李沅芷找了间客栈将这个孩子安顿好,又请大夫又找人日夜不休的照料,终于将人救活之后,这孩子的一个名字便将李沅芷所有的热情都给击垮了。   “你说,你叫心砚?呃,哪个心?哪个砚?”李沅芷还抱着一丝幻想,是不是听错了。   “心灵的心,砚台的砚。”心砚不明白为何李沅芷会露出呆愣的表情,还一个劲儿的握着她的衣袖说着感谢的话,“李姐姐,多谢你救了我,等我联系上我家少爷,一定把你的事情告诉他。”   “呵,呵呵,没,没事,你多休息啊。”   天知道李沅芷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的面部表情崩塌。压抑着震惊给心砚喂了药后,李沅芷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离开了客栈,一路赶回了总兵府。   进门时还撞上了刚要出门的李可秀,“你这丫头,心急火燎的做什么?好好走路别摔了。”   说起来,李可秀近来心情也是糟透了,这好端端的刚要出发,城里就发生了命案,还是特别残忍的那种,血溅的满屋子都是,凶手用的兵器也是奇奇怪怪的,根本就无迹可寻。   可偏偏昨晚他去找兆惠商量之时,看到兆惠新来的两个手下,那两人一副外邦的打扮,手中所持的武器正合那杀人的利器相吻合,他正欲问一句,兆惠便将他打发走了,李可秀顿时明白这两人怕是被兆惠招揽了,凶手拿不住,又得安抚百姓,可不是一堆事烦的紧。   李沅芷哎哟一声,捂着胳膊倒退了半步,“爹,我有急事找师父,对不起啊。”   “你啊。”李可秀无奈叹息一声,整理一下衣帽,摇着头走了出去。   李沅芷吐吐舌头,快步往后堂跑去。   听到心砚这个名字,陆菲青一口茶水直接喷在了李沅芷的衣服上,“你说谁?陈家洛的书童心砚?”   陆菲青气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半天才指着她数落道,“我的大小姐,你身上是不是有GPS啊?你去京城喝个茶撞见了常氏兄弟,你这路边随手救个人还特么是红花会的?沅芷,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开挂啊?”   “我怎么知道会这么巧的,而且那个人是青桐姐姐看到的好不好?”李沅芷苦着脸用帕子擦拭身上的水渍,“刚才听他说还要找他家少爷的时候,我都快吓哭了你知道不?”   陆菲青深深叹了口气,对于自家徒弟一不留神就走剧情这件事他已经无力吐槽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只能想办法挽救了,“救了就救了吧,等他好了就雇人将他送回去好了。”顿了顿,他又道,“对了,你没让他知道你的名字吧?”   李沅芷眼珠一转,摇摇头,“没有,不过他问我的时候,我说了我姓李。”李是个大姓,在边塞也有许多汉人,应该怀疑不到李可秀这边来。而且她一个姑娘家,不愿透露名字也情有可原,不值当怀疑。   “哎,我应该问清楚的。”李沅芷郁闷的趴在桌上装死。   “行了,别装死,起来,跟我去找一趟女神。”陆菲青可不吃这一套,最近这段日子,他奴役起李沅芷来可谓是相当的顺手。   李沅芷捂着脸嘤嘤嘤,“等见到师叔我一定要告诉他说你欺负我。”   陆菲青咧嘴一笑,完全不在意,“你放心好了,我小师弟绝对不会帮你的,在他心里徒弟为师父办事,那叫一个天经地义。”   “哼。”李沅芷险些把衣角揉碎了,心道,等我拿下了师叔,他帮我的时候你就完了。   “阿嚏——”   大热的天气,张召重这个喷嚏实在来的蹊跷。   话说这练武之人本来身体就比旁人强劲,这些年来别说是伤寒了,大病小病也不见他得过,倒是没由来的这几日,喷嚏总是一个接一个的,搞得张召重郁闷不已。   尤其这会儿他们正在对敌,突然打个喷嚏是不是显得有点不尊重对手?   瞧着清军包围圈儿里那个手握金笛的年轻人,张召重不禁想起了李沅芷,跟这个年轻人比起来,李沅芷的天赋要更好一些,可她的对敌经验明显没有此人丰富。   “大人,我们要不要……?”高庆双眼紧盯着那个白衣年轻人,这人的武功实在一般,只要再多加派一些人手,他便撑不住了。   “不忙。”张召重坐在马上,不紧不慢的摇摇头,嘴角扯开的弧度越发的大,“这人应该就是二师兄跟我提过的我那大师兄的弟子、红花会排行老十四的金笛秀才余鱼同。”好歹师叔侄一场,张召重还想多看看对方的武艺如何。   高庆扶额,自家大人的恶趣味啊,还说没有跟陆先生学坏了!   余鱼同落了单,正在四处寻红花会的标记之时,突然发现被人跟踪,他想着快些离开,却不料刚一出城就被清军给包围了。   眼瞧他快撑不住了,张召重才出生呵退了手下人,亲自拔剑迎上了余鱼同。   同余鱼同对阵时张召重可不比对李沅芷那般招招留情,虽都是喂招,可力道却是翻了一倍,凌厉的招式打的余鱼同有些应接不暇。   “师侄,你这功夫火候不到家啊,平时光想着该怎么造反,都不练功了么?”   张召重背着一只手都能轻轻松松应对余鱼同,跟逗小猫儿似的,甚至还刻意出言揶揄他,在激得他使尽全力后,张召重才收了剑主动退开一步道,“看在咱们同门的份儿上,今天师叔就放你一马,回去记得多多练习,你这功夫别出门给武当丢脸了。”   余鱼同捂着胸口轻咳两声,听了他的话险些呕出一口血来。见清军让出一条路来,赶忙飞身离去。   “大人,就这么放他走吗?”高庆策马过来,不满的望着余鱼同离开的方向。   “我说了,不着急,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张召重跃上马背,悠悠哉哉的领着队伍继续前进。   抓其他人确实不着急,至于余鱼同嘛,当年陆菲青把他加入红花会的消息告诉给张召重的时候就同他约定过,日后若是不幸遇到了,希望张召重可以看在当年马真对他的照顾上,放余鱼同一条生路。   当时陆菲青只是怕以防万一,如果自己的宝贝徒弟要是真的喜欢上了余鱼同的话,也好给他留条后路,谁知道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沅芷在遇见余鱼同之前竟先爱上了张召重。   话分两头。又休养了几日,李沅芷便向心砚委婉的表达了是不是要通知他的家人来接他?心砚觉得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便提出自己可以回去。   在离开前,他从怀里拿了一个烟花形状的东西送给李沅芷,“李姐姐,当你有了困难或者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时,紧急情况下就放这个烟火,我的朋友如果看到就会去帮你的。”   烟火?怕是红花会的联络信号弹吧。   李沅芷一时觉得有些烫手,可若贸然拒绝反而会引起怀疑,干脆就顺势放进了怀里,“那便多谢了,你一路小心。”   “李姐姐再见。”   “再见。”   目送心砚离开,李沅芷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心砚回到红花会的分舵,可把陈家洛高兴坏了,拉着他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询问了一遍,得知他被人相救后马上提出想要去谢谢那位李姑娘。   “少爷,李姐姐说她是家中独女,这回救我是因为偷偷跑出来玩碰巧遇上,要是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上门道谢,被她爹知道她偷跑出来,以后她就得被关起来了。”   这李沅芷胡乱扯的理由心砚却相信了,还半点不落的转述了一遍。   陈家洛不由觉得有些惋惜,“救命之恩既不能当面谢,不如就暗中如何?”红花会的人马遍布全国,想要查出一个姑娘的身家背景也不算难。   “少爷,我把之前七爷给我的信号弹给了李姐姐,让她有麻烦的时候可以放,你说这算不算是道谢了?”心砚在被关东三魔追杀的时候就想着放的,只是那时被逼到矮坡边上,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失足滚落了下去。   陈家洛尚未开口,旁边的徐天宏抢先道,“总舵主,我觉得那位李姑娘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她的身份,我们就不要查了,她于心砚有恩,我们背地里查她的底有些不太尊重。”   “那依七哥之见?”   “人家姑娘救心砚是举手之劳,并未贪图什么报酬,我们乍然上门,人家兴许什么都不缺,我认为还是心砚的办法较为可行,那个信号弹无论在何时何地就是最好的求救信号,如果她将来遇到了什么困境,一放我们的人自然会出去帮忙,这样也算是还了她对心砚的救命之恩。”   陈家洛思索片刻,也点头称好,“那就依七哥所言,咱们便不查了,还是赶快准备起程去和众位兄弟汇合吧。”   “是。”   于万亭已去世多日,陈家洛一日不继位,红花会就一日群龙无首,比起那位恩人,自是帮众事宜更重要些。   其实在心砚离开客栈以后,李沅芷又折返了回去,直接抛下一锭金子,要求掌柜的忘掉这几日关于她的所有信息。能在这人流纷杂的边陲小镇做生意的岂会是不识时务之人,拿了钱立刻就点头哈腰的表示自己从未见过李沅芷。   “很好。”   解决了麻烦,李沅芷走路的步子也轻快了起来,只是上天却没能让她这份好心情保持多久。   她刚走到总兵府门口,就撞上了行色匆匆的陆菲青,她欣喜的迎了上去,“师父,我已经把他送……”   “沅芷,青桐出事了,今天一早兆惠约她去谈判,谈崩了,兆惠就命人比她先一步赶到城外,将整个回营给一锅端了。”   陆菲青一开口就把李沅芷给砸懵了,“哎?怎么回事?”她只是出去了一趟,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来不及了,路上再说。”   陆菲青扔给她一根缰绳,示意她赶路要紧。李沅芷也忙翻身上马,刚才跟个烫山芋似的握在手里的信号弹就被这么顺手一扔,落到了街角的大树底下。却不料买菜回来的兮儿老远看到,又将那信号弹捡了回来,“小姐又乱扔东西,可别以后又找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做了个小修改,信号弹没扔 ☆、救人   前几日李沅芷还嚷嚷着要跟霍青桐一起架起火堆烤鸡翅的地方,如今已经是废墟一片,而且满地的断箭刀枪以及未干的血渍无一不昭示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怎,怎么……”   李沅芷站在营地中间,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   反之霍青桐的表情则是犹如一汪死水般沉寂,她坐在营寨门口的大石上用帕子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随身的短剑。   陆菲青走近她,缓缓蹲下,“霍姑娘,人就关在兆惠的军营,如果你信得过我和沅芷的话,我们……”   “不必了。”霍青桐态度强硬的拒绝了陆菲青的提议。   他的计划她也明白,无非就是,让她先回去搬救兵然后里应外合,可是这里距离他们的大部队实在太远,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好几日,况且就算搬来了救兵又能如何?难道兆惠就没有别的准备了吗?   还不如以快打快出其不意,由她独自潜入军营还方便一些。   “不可以,太危险了。”她不同意陆菲青的建议,陆菲青同样不赞成她的计划,“霍姑娘,兆惠明显就是设下了陷阱等着你,如果你这个时候去不是正好自投罗网吗?”   “哪怕是自投罗网,我霍青桐也一定要救出我的族人。”自信飞扬,不惧深渊,这就是翠羽黄衫的本色。   无论女人男人,太倔强总是不好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套用一下李沅芷的那句话,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喜欢他啊。   陆菲青就是喜欢霍青桐有什么办法?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只好放手闯一闯了。   兆惠的军营陆菲青去过许多次,路线也大体摸清楚了,只是他和霍青桐再加上个战五渣的李沅芷,就这么贸然闯入实在得好好策划一下,再者,陆菲青在李家多年,他此去只是想帮霍青桐救人而并非伤人。   子时,两个身着夜行衣的人和大咧咧并不打算换装的翠羽黄衫趁着夜色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兆惠军营的门口。   “你在外面接应。”没等李沅芷开口,陆菲青就先下达了命令,“你武功不好,就等在外面准备好马匹,我们出来后负责造混乱。”   趁着霍青桐转过身的时候,陆菲青给李沅芷使了个眼色,因有着多年的默契,李沅芷几乎是秒懂,陆菲青这是怕万一他们救人失败,如果不幸被兆惠围住出不来的话让李沅芷快跑,在这个关头,如果她被抓了,对于李家来说那就是大灾祸了。陆菲青还好,这些军兵必定拿不下他,即便情况紧急,他也脱身不难。   李沅芷马上点点头,冲他比划了个口型,她说的是,打不过就跑。   陆菲青自信一笑,同样以口型回答,就这么些虾兵蟹将的,还拦不住你师父我,放心吧,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此时的军营安静得不像话,仿佛是猎人设下的兽笼,在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李沅芷的眼皮一直跳,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间。   兆惠可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将军,而霍青桐只是在金老爷子的小说里威风,比起真正的智计和战术,她必然是略输一筹,况且今日本就是兆惠占尽了上风,实在叫人捏一把汗。   就在李沅芷咬着手指原地转圈转到第五十三圈的时候,突然里头传来了一群人呼喊的声音,李沅芷心头一凛,马上飞身上了附近的大树观望,这次她学乖了,将自己隐藏在茂盛的枝叶里隐蔽好。   原本漆黑的军营这时候已经变得火光通明,清军一层又一层的将场中的陆菲青、霍青桐,以及刚救出来伤痕累累回民们全围在了中间。   而领头的除了兆惠之外,还有……   “爹?”李沅芷不禁惊呼出口,又马上捂住了嘴。还好刚才她没有进去,否则李可秀一定会认出她的,那时候是帮还是不帮?总之必然会方寸大乱的。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陆菲青似是想要带走霍青桐,几次三番去拉扯她,可霍青桐依旧选择吃力的奋战。   陆菲青不杀人,他和李沅芷曾经约定过的,除非祸及己身安危,否则决计不伤人性命。故而他只是将人击晕,他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让战斗变得异常艰难。   李沅芷紧咬下唇,使劲揉着衣角,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恍然间,身旁有两道人影一闪而过。几乎是下意识的,李沅芷便飞身追了过去。   梯云纵是武当轻功绝学,这五年旁的不说,轻功上李沅芷可是学了个十成十。   前头两人快速跑着,李沅芷凌空一踩,手中的三枚芙蓉金针已朝着其中一人打了过去。准头还不错,可她的功力尚浅,这一针过去不痛不痒的只是戳在了对方的衣服上。   呃,似乎有点尴尬。   本来前头两人不欲理会,只她先出手挑衅,人家自然得回击。但见那两人对视一眼,齐手向李沅芷左右两侧攻来。   李沅芷心下一骇,忙跃上一旁的屋顶,抽剑准备迎敌。   他们没跑远,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兆惠的军营里已然响起了厮杀声,而且听起来似乎人数众多?李沅芷觉得奇怪,刚才还被围着的回民难道突然奋起图强了?   她这一愣,再回神之际,不知从哪儿突然飞来一枚碎石,直击她的膝下三寸。李沅芷忙敛了心神,认真迎敌,只是对方这一枚碎石力道甚大,她为了闪避没站稳,身子一歪便掉了下来,好在她轻功卓绝身子轻巧,在空中一个轻盈的鹞子翻身后,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她嫌弃夜行衣的面巾捂着鼻子不好透气,索性不带,便这么和街上的人四目相对。但见刚才被她追击的两人身旁又多了两个身影,想来刚才的碎石恐是他们其中一人所发。   只是这两人倒是熟人。   “李姐姐!”那名身量较矮的少年一见李沅芷便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冲了过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说道,“你没有受伤吧?”说罢还回头嗔怪的瞪了那位身长玉立的年轻人一眼,“少爷,叫你不看清就出手,这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李姐姐。”   听得心砚的话,街口的三人对视一眼,纷纷卸下了防备之心。   李沅芷却想一头撞死,为何她总是避不开这该死的红花会。   陈家洛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冲李沅芷拱手道,“李姑娘,实在抱歉,刚才是看到我家兄弟被人追着,在下只当是贼人所以才出手,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这是第二次跟陈家洛见面,李沅芷心下翻涌,跟第一次相见的情形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她支支吾吾应了一声,撇开眼道,“既然是误会那便作罢,我刚才也出手伤了你兄弟,咱们算是扯平了。”她努力斟酌言辞,尽量平复心情,实在是万分不想和他们说话。   只是心砚却不依不饶的追问,“李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附近?还穿成这样?”   “我,我是……”一时间李沅芷竟不知道怎么解释,难不成要和红花会的人说她是来夜探军营的吗?   陈家洛见她手足无措实在为难,也不强逼,只是拉了心砚回来,温和道,“李姑娘,这夜晚天凉,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万要小心些。你对心砚的大恩,家洛在此谢过了。”   李沅芷忙回以一礼,“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名清军打扮的男子从军营那头跑来冲陈家洛一拱手道,“总舵主,霍姑娘的族人已经悉数救出,七当家已下命令让我等准备撤离。”   原来是他们!   李沅芷瞬间就明白了刚才的打斗声为何突然剧烈起来,原是红花会的人在插手。   说来这红花会也是多管闲事,他们一直留心着朝廷军兵的动向,听说兆惠调动兵马便暗自查探,在得知他为难回部之人后,陈家洛马上决定帮忙。毕竟他们的处事原则就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嘛。   红花会的人虽然数量比不过清军,可每个小头目武功都不错,再加上他们是换装偷袭,倒是一时间打的清军措手不及。   霍青桐和霍阿伊等人在看到有援军后,马上信心大增。   只有陆菲青在看到这些援兵的衣袖之上绑着的红花时,知道惹了麻烦。如今他的内心也是和李沅芷一般的喜忧参半。喜的是能够解霍青桐之困,忧的是红花会这三个字实在让人头疼。   “李姐姐,你这般打扮是不是也为了回部族人而来?”刚才李沅芷也听到了那人称呼陈家洛为总舵主,心砚觉得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便敞开天窗说亮话,“不瞒你说,我家少爷正是红花会的人,我们此来就是为了帮助他们对抗兆惠。”   这孩子说话直,三言两语便将陈家洛给卖了。   李沅芷听得也是无奈,只好苦笑一声道,“家师此刻便在兆惠营中,我与回部的霍青桐霍姑娘是朋友,这番前来确实是相助于她,只是我武功不济,家师怕我误事,便叫我在外接应。”   说话间,陆菲青和霍青桐等人在红花会的帮助下已经逃了出来,马匹不多,红花会的人各自带着一个重伤回民,而陆菲青则是和霍青桐共乘一骑。待他们近到身前,李沅芷看看陆菲青,又指指自己,示意他说自己该怎么办?   陆菲青微愣一下,看了一眼怀里的霍青桐,纠结了三秒钟,选择了无视李沅芷,一扬马鞭往前跑去了。   “我,你,你们……”   李沅芷张大了嘴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又有一人策马而来,不由分说的就提着李沅芷的手将她给带上了马背,直到被人圈在怀里,还听对方说了一声“得罪”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刚才拽她的人是霍阿伊。   “霍大哥?”   怀里人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侵袭着霍阿伊的嗅觉,他情不自禁的张口唤了一声,“李姑娘,我……”   可边塞夜里的风很大也很凉,将霍阿伊的话吹散在风中,李沅芷没有听清楚,只是瞧见他握着缰绳的手腕上有两道深深的勒痕,想来这一天不到的时间里,他应该是受了刑。   追兵在后,营寨没了,更不可能回总兵府。好在李沅芷对这小镇还算是熟悉,指挥着霍阿伊左拐右拐的愣将兆惠的兵马全部甩在了后头,可是也将红花会的其他人马和霍青桐等人给甩开了。   “李姑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身后已经没了追喊声,霍阿伊四下望望空荡荡的街道,求助似得望向李沅芷。   “呃。”李沅芷顿了顿,“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给你包扎一下伤口?”能和红花会的人甩开关系她还巴不得呢,绝对不会再返回去找人,然而又不能被兆惠的人抓住,还不如找个地方躲一晚,然后明天一早换一套衣服,她又是总兵府的李小姐了,跟什么钦犯反贼半点关系都没有。   霍阿伊的伤口还在流血,自然没有意见,他跟李沅芷相继从马背跃下,然后李沅芷猛地抽了一下马儿,它便嘶鸣一声快步往前跑去。   这附近也没什么人家,倒是和当时关东双魔制造惨案的那个屋子离得很近,如今那里已经被李可秀派人打扫干净,却无人敢靠近。   当时为了结案,李可秀手下的人给他出主意说,要不请几个得道高人来做做法事,就说是神鬼所为,抹过去就算了。李可秀又没法找兆惠拿人,只好采纳了这个办法,对于附近的邻居多给了些钱财当做安抚。   这时候倒是成了一个绝佳的好去处。   李沅芷扶着霍阿伊进了屋子,她也不敢点灯,只好借着月色查看霍阿伊的伤口。   刚才在马背上李沅芷被他圈在身前没有发现,如今细细一看,霍阿伊衣服早就破烂不堪,身上都是道道见肉的鞭伤。   “霍大哥,我随身带着一瓶伤药,是我们府中的军医所配,效果很好,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等到明日咱们再去寻青桐姐姐可好。”   “好。”霍阿伊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别开脸咬住领口的衣料。   “你忍着点,有点疼。”   李沅芷颤抖着手解开了他的衣服,那一道道伤口看的她直心惊,心里头将早早跑路的陆菲青骂了个狗血淋头。    ☆、暗恋   等处理完伤口,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都是满头大汗,不过霍阿伊是疼的,而李沅芷则是紧张所致。   她用衣袖胡乱擦拭了一下额前的汗水,忙拿出怀里干净的手帕递给霍阿伊,“霍大哥,你擦擦吧,我去看看这屋子有没有柴和水之类的,这里晚上有点凉,被子什么的早就被处理了,喝点热水你会舒服一点。”   霍阿伊接过帕子,想道声谢,却不料扯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帕子上也带着李沅芷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他握着手帕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终究还是不舍的用,干脆揣进怀里收着。   最终李沅芷还是没本事把火给升起来,倒腾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弄,便去了隔壁家当了一次梁上君子,只是这小贼做的不偷钱也不偷鸡,单单拎走了一壶炉子上暖着的热水。   霍阿伊喝了口热水,身子也暖和了起来,再加之伤势也重,便说没两句话就沉沉睡了过去。   李沅芷抱着胳膊搓了搓,刚才为了借月色照看伤口,她将屋里的窗子大开,如今夜深倒觉得有些凉,可这里只有一张床,霍阿伊占了去,她没好意思去跟病人抢,只能在厅里找了个椅子靠着休息一下。   另一边。   陆菲青跟霍青桐一路随着红花会的人来到了他们的分舵——谷场。   刚一下马,徐天宏便迎了上来,“前辈,霍姑娘。”问好后又转向了陆菲青道,“敢问这位前辈可是武当中人?晚辈刚才见前辈的身法似是和武当马真道长相似。”   听到“前辈”二字,陆菲青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你丫的喊我女神作“姑娘”,喊我就是“前辈”?   强压下心头的不满,陆菲青扯下蒙面巾,露出一个不走心的假笑,“在下陆菲青,你刚才说的马真道长正是我的师兄。”   “阁下便是陆菲青陆前辈?”   瞧着徐天宏一脸震惊,陆菲青也觉得奇怪,也不知他从哪儿听到了自己的名号,讲真的,陆菲青在江湖上真心低调,难道说他们红花会的人没事就喜欢探听武林高手?   他正奇怪着,突然就见徐天宏一撩衣摆,单膝跪下。惊得陆菲青后退了半步,心说你们红花会的人怎么回事?遇见高手就下跪?   陈家洛和霍青桐等人也是不解,纷纷好奇的偏过头等下文。   徐天宏重重抱拳冲着陆菲青一拜,道,“晚辈徐天宏叩谢陆前辈大恩,不知前辈可记得,当年曾经救了在下一家的性命。”   “啊?”   这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故事发生在差不多十多年前。   陆菲青自从撺掇着张召重下山考了公务员之后,便也离开了武当,四处游历。用他的话来说,与其对着马师兄的那张又臭又长的老脸,不如下山看风景看美女来的自在。那个时候的他初出茅庐,虽不想闯出什么名堂,可也想试试自己的功夫,便特喜欢管闲事,偏偏就这么巧遇到了徐天宏的闲事。   当年徐天宏的姐姐被一个姓方的地方官员给抢了去说是要做小妾,陆菲青一听就来劲了,这可是个当大侠的好机会!于是趁着方府的下人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进去想把徐天宏的姐姐给救出来,无奈这姑娘之前受惊过度,刚被陆菲青摇醒不等他解释就大喊大叫起来,自然引来了一群打手,陆菲青无奈只好跟人动手。   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打够了架,陆菲青还顺手从梁府拿了不少金银财宝给徐家人,并告诉他们马上远走高飞千万别再回来。   临走时徐天宏不依不饶的拉着陆菲青询问他的姓名还要拜他为师,陆菲青不想惹麻烦,便胡乱编了个名字,还随意教了他两招就离去了。   后来徐天宏辗转加入了红花会,又结识了余鱼同,还认出了余鱼同所使的功夫和当年的恩人师从同派,便将陆菲青的身形样貌、语气神态等描述给余鱼同听,这才知道恩人乃是余鱼同的师叔陆菲青。   经他一提,陆菲青也想了起来,比起徐天宏的激动,陆菲青可谓肠子都悔青了,看来他身上也有GPS,随意行侠仗义一下特么还是红花会的人,要不要将他从前帮过的人都找出来看看,搞不好都在红花会?   陆菲青笑得勉强,霍青桐却是露出了欣赏的神色。行善却不留名,有大侠风范,值得钦佩。   “啊,你先起来吧,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哎,武侠小说里是这么说的吗?第一次被人当面下跪感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前辈的大恩,晚辈没齿难忘。”徐天宏眼里的感激之意毫不作假,他这些年也托帮里的兄弟帮忙找过陆菲青,可一直没有消息,如今能给他个机会报恩,他自然是打心眼儿里开心。   陆菲青随意问了两句他家人的近况后就想找李沅芷来转移话题,可一回头……   “沅芷?沅芷?”喊了两声没应答,他也急了,“各位,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位身着黑衣服的姑娘?刚才她便在军营门口的。”陆菲青有些害怕,李沅芷不见了,万一被兆惠的人抓了去,他岂不是连累了李可秀一家?   红花会的人也是面面相觑,刚才太混乱,谁还记得什么黑衣服的姑娘?倒是心砚突然喊了一声,“啊,我刚才看到李姐姐好像被一位大哥带上了马背。那位大哥穿着回部的服饰。”   “不行,我要出去找找。”   霍青桐环视一圈发现霍阿伊也不见,便表示一起去,“我哥也不在,依这位小兄弟所言,将沅芷带上马背的也许就是我哥。他们俩刚才好像跑散了,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找。”   陆菲青是徐天宏的恩人,李沅芷是心砚的恩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李沅芷的失踪对于红花会来说都是头等大事,既然陆菲青和霍青桐执意要出去,他们几位当家为了显示红花会的义气,都纷纷表示要跟着去。   只是任凭他们跑遍了整个城都猜不到李沅芷他们的藏身之处。   兵荒马乱的一个晚上过去,李沅芷是被霍阿伊给摇醒的。   “李姑娘,李姑娘,醒醒,天亮了。”   霍阿伊醒来的时候就见李沅芷缩在一把椅子上熟睡,黑色显瘦,再加上她自小挑食,身形较小,蜷缩在宽大的椅子上显得小小一只,跟小猫似的。霍阿伊轻手轻脚的脱下自己破破烂烂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又静静的瞧着她的睡颜小半个时辰后才忍不住上前推醒了她。   初次相见,她无礼的举动让他忍不住拔刀相向。可二次再见,她却不计前嫌,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消息。此后李沅芷每次去回营,霍阿伊都惦念着曾欠下的那顿饭,只是她总来去匆匆的,那顿饭说了好久也没能请上。   霍阿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这一来二去的,竟将人记在了心上。   昨日在军营被围攻时,他也看到了领头的李可秀,本以为李沅芷应是同他划清界限了,却在策马出逃时瞧见她身着夜行衣独自一人站在军营门口不远处,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那时的心情他着实难以表达,只寻着本心将她带上了马背。   霍阿伊在回忆着与李沅芷相识后的点点滴滴,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这时候李沅芷突然支吾了两声,揉着眼睛悠悠转醒。   洗了把脸,彻底清醒以后,李沅芷先去外头仔细查探了一番确定没有清兵后才扶着霍阿伊慢吞吞的走出了屋子,“霍大哥?你的伤好点了吗?”   霍阿伊瞥了眼李沅芷昨晚因偷热水而被烫红的右手,咬着牙摇了摇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我好多了,咱们快些去和青桐汇合吧,你的手需要上药。”昨晚他将李沅芷身上那瓶伤药全都用完了,所以这烫伤李沅芷只是用冷水浸泡了一下就当处理过了。   “我也想找师傅,只是我们去哪儿呢?”   “不如,先去城外的营地看看?”霍阿伊也不确定霍青桐会在哪儿。   有的时候运气就是这么奇妙,李沅芷跟霍阿伊才走了一个街口,就有人迎了上来。   没办法,谁叫她的夜行衣实在太瞩目。红花会人马找了他们一夜,确认身份后马上将众回民在红花会分舵的事情悉数相告。   回部营地也就算了,红花会的分舵李沅芷是真不敢去。   她将霍阿伊交给红花会的人后,便道,“我昨日一夜未归,我爹娘肯定着急了,劳烦这位兄弟给我师傅带个口信儿,就说我先回家去了,让他处理好事情直接回家找我就好。”   霍阿伊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李沅芷已经快速的离去,身影消失在了前街转角,他重伤在身无法去追,只能目送她离开。   李沅芷隐在暗处,待霍阿伊他们离开之后,她立刻脱下夜行衣扔了。又扔下一些钱财顺了人家晒在院子里的一套衣服穿上,快步往总兵府赶去。   回到家中,真如李沅芷所料,李可秀和李夫人急坏了,等了她整整一夜。   被教育一顿后李沅芷直接被李可秀给强硬的塞进了马车里,“我还得再耽误几日,你和你娘由南图护送先行前往江南,我随后追上来就是。”曾南图是李可秀的亲信,有他护送李可秀要放心的多。   “哎?”李沅芷还没搞清楚情况,马车已经开始缓缓跑动,“不是,这什么情况?”她忙转向车里的李夫人询问,“娘,这怎么说走就走了?”   李夫人对着李沅芷说不出重话,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的开口,“东西是早些日子就收拾好了,近来你总是往外跑自然不知道,本来你爹打算昨日就让我们启程的,晚了一日也罢,耽误不了多久。”   “可……”陆菲青还没回来,李沅芷还有好些事要跟他商量呢,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   “沅芷,你就老老实实听娘一次好不好?”李夫人拽着李沅芷不让她下车,再次劝道,“爹娘一定是为你好的,到了江南你想怎么玩都成,现在这里乱的紧,你一个姑娘家不好总是往外跑。”   李夫人不会武功,李沅芷不敢用力挣扎,只能乖乖点了下头,安静地坐在车子里,“我知道了。”   至于陆菲青,他昨晚和霍青桐一块找了大半个晚上的人,累得头昏脑涨,刚想说回总兵府碰碰运气,就听说李沅芷和李夫人已经启程去江南了。他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只要李沅芷没事,他这里耽误不了多久能追上去的。   再次回到谷场,瞎编了个李沅芷有事要回老家的借口搪塞过去后,他便同霍青桐告辞,快马加鞭追赶李沅芷去了。   不止李沅芷有情况,陆菲青这儿也有满肚子的话要跟她吐槽。   陆菲青离开的时候霍阿伊刚喝了药睡下,他是傍晚醒来才得知李沅芷师徒已经去了江南的消息,当即咳了起来,一个激动还险些打翻了床边的药碗。   霍青桐赶忙扶住他,“哥,你小心一点。李大人要调职,沅芷自然要跟着一起离开。”想起陆菲青的嘱咐,霍青桐忙道,“对了,陆先生走前拜托我们不要说出沅芷的真实身份,红花会的人和朝廷是对立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沅芷是官家小姐,他们未必能像我们一样谅解。”   霍阿伊木讷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层关系霍阿伊自然也想得到,他和红花会的人也没那么熟自然不会说,他只是觉得有些遗憾,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谢谢李沅芷昨日救他照顾他之事,李沅芷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说起来他还欠她一顿饭没有请呢,怎么……就走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霍阿伊算是半个男二吧,他的戏份基本是没有了,再次出场估计是张召重奉命去找香香公主的时候。 ☆、变数   皓月当空,霍青桐离开后,霍阿伊手里握着一方丝帕,靠在床头想着他心爱的姑娘,可他心上的姑娘此刻又在念着另一个人。   “师叔,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啊。都分开这么久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赶了一天的路,李沅芷睡不着,陆菲青也不在,便倚在客栈的窗前装哀怨少女。   与此同时,奉命捉拿反贼的张召重正在为另一件事情惆怅。他离京之前皇上曾吩咐过,让他不要伤害陈家洛。他不懂,这红花会既然要灭,为何要对反贼头子手下留情?   有问题就要问,问不出来就查,直的不行就曲线救国。这是陆菲青当年交给张召重的道理,他可是一直铭记于心。   “来人。”张召重背着手站在桌前,平静的吩咐道,“去给我查查陈家洛的背景,不过要暗中进行,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明白了吗?”   除了常跟着他的侍卫高庆之外,张召重也有培养专门暗查的人手,现在跪在他身后的人名叫尹灏,明里是他府上的下人,实际却是个侦查高手。当然了,这也是陆菲青教他的,做事多留个心眼,不管什么时候暂时保存实力,并在暗中安插一只眼睛总是没错的。   尹灏心下疑惑,但不该问的东西他一句也不会多说,“是,属下明白。”   陆菲青是在隔日中午才赶上李沅芷一行的。他一来,李沅芷便不坐马车了,继续改扮男装同他策马而行。   才两日未见,陆菲青的黑眼圈就浓跟什么似得。李沅芷啧啧两声感叹道,“师父,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看来这老年人的身体是不太行啊,你才两个晚上没睡而已,我当年大学连着通宵好几个晚上唱歌打游戏都没事。”   陆菲青如今实在累得没力气和她斗嘴,只将徐天宏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四十五度角忧伤的仰头望天,“沅芷啊,看起来我们是真的卷入了书剑的世界,避无可避了。”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那就直面好了。”李沅芷到看得开,还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师傅,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自己鲜血淋漓的人生。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只要以后注意少管闲事就成。”   陆菲青看了她两眼,笑笑没说话。   如果这个时候有网络,陆菲青一定会上网提问说,求助,我喜欢的人要反国反社会,我该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回部迟早是要败的,差的只是时间问题,无论霍青桐再怎么聪慧,无论回部人民在怎么负隅顽抗,大清的铁骑总会踏破他们的防线。那一天倘若真的到来,陆菲青根本不敢想霍青桐会变成什么样。   再说起霍青桐,待她好不容易领着负伤的族人回到家园时才听说他们回部的圣物可兰经被抢走了,不由怒称兆惠欺人太甚,发誓定要夺回经书。   兆惠抢了经书并不打算自己留用,而是命关东双魔护送进京,刚好李可秀要去江南,便顺路同行一段。   陆菲青本来和李沅芷走得好好的,听得有人来报说是关东双魔和李可秀一起赶来,马上叫了李沅芷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李沅芷天不亮就背着包袱同他一起偷跑出了客栈,她趴在马背上哈欠一个接一个的,“又是你‘行侠仗义’干的好事是不是?你把那两个野兽的兄弟怎么了?人家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追杀你吗?”   想起客栈里的留书和自家娘亲看到后可能的反应,李沅芷就打了个大大的冷颤抖,“师父,咱们这么走是不是显得太刻意了?好像有点做贼心虚似的。”   陆菲青挑眉哼了一声,悠悠道,“我还就是做贼心虚了。当年看到那三个野兽在调戏良家妇女,你也知道你师父我就是正义的化身,自然是跳出去代表月亮教训他们了,其中一个长得实在对不起他父母,丑的跟什么似得,我就打击了他几句,谁知道他被我揍了一顿想不开去喝酒,大晚上的掉河里淹死了,另外那两只野兽就怪到我头上来了,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嚷嚷着要找我报仇。”   “说起来,我当年遇到你的时候,你躲到我的马车里根本就不是要避雨,是要躲仇家吧?”李沅芷斜眼瞪他。   陆菲青哼哼一声不说话了。   当年他确实是被关东双魔逼得头疼,陆菲青不想动手杀人,正好碰上了李总兵的车队,于是溜了进去暂避。江湖和朝廷向来都是有规矩井水不犯河水,关东双魔还算有点理智,没有冲进队伍,这才让陆菲青逃了,顺便也就遇上了李沅芷。   也算是另一段孽缘的开始吧。   当年的陆菲青行走江湖偶尔会带一个面具,关东双魔其实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说起来带着李沅芷避开,也是觉着两人单独走说话方便些,免得被李可秀或是李夫人听了去。反正李可秀一路南下必定大张旗鼓的,想躲开也不算难事。   只是,李可秀是躲开了,他们二人又一个不小心走入了另一个剧情。   天不亮他们师徒就出门了,李沅芷一路上直嚷嚷要找地方休息,陆菲青找人问了路,便领着她去了就近的一个小镇。   张召重比他们早了两日来到这儿,不仅如此,还命人运来了一批火药,就等着红花会的人到齐以后一网打尽。火药属于大范围的攻击,如果一个不小心将也在其列的陈家洛给炸死或者炸残了又该怎么办?这正是他迟迟犹豫不动手的原因。   此处的总兵姓刘,统共也在甘肃这一块儿任命,自然同李可秀是旧识,跟陆菲青也有过几面之缘。   偏巧了,他们师徒二人一进城,就被正在奉命押运火药的刘大人给看见了。   “沅芷?陆先生?沅芷侄女儿,我是你刘叔叔啊,还记得我吗?”如今李可秀升官了,这些曾经共事的人除了道贺之心外也想沾沾光,自然一见到李沅芷就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李沅芷对陆菲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脸,然后翻身下马跟这位刘大人问好去了。   “刘叔叔。”她恭敬的点了下头,“没想到一进城就遇上了刘叔叔,我还想着等安顿下来以后再去看望刘叔叔呢。”   “你看,你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刘叔叔就是看着你长大的,说什么安顿不安顿的,来到这儿你还想去哪儿安顿?走,上叔叔家住去。”   说罢,这位刘大人便命手下牵了李沅芷和陆菲青的马匹,不由分说的拽着她往府邸去了。   李沅芷忙向陆菲青投去求救的目光,陆菲青却哑然一笑,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着急,反正住这位刘大人家里比住客栈可省银子多了。   刚进屋,刘大人就一口一个侄女儿的跟李沅芷拉家常,在得知李沅芷是因为觉得父亲的行程太慢才独自跑出来玩的时候,他非常配合的点头称自己绝对不会泄露她的行踪。   “刘叔叔,我刚才看到你在搬东西,是什么啊?粮草吗?”李沅芷怕他再说的有的没的套近乎,忙扯开了话题,“最近不是没有仗要打嘛,为何有这么多的东西?”   “嘘,你小声点。”一说起这事,刘大人马上就变了一副嘴脸,小心翼翼的将门窗关上后才给她解释道,“你是不知道,最近咱们这儿来了一位张大人,他是奉上头的命令来剿灭红花会的,刚才那些东西就是他让我搬运的,那可都是凶险之物,你这丫头必须给我保证坚决不去动,不然我马上命人通知你爹。”   “张大人?哪位张大人?全名叫什么?”李沅芷可没心情去管什么凶险之物,她只关心这个张大人究竟是不是张召重。姓张,剿灭红花会,还是上面派来的,这些信息都很像。   “哦,叫张召重。”   “啊啊啊,真的吗刘叔叔,那个张大人真的叫做张召重?”李沅芷都快蹦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她误打误撞的,居然还能遇上张召重。   刘大人对于她的激动有些费解,“沅芷,你认识那位张大人吗?怎么好像你听到他的名字比见到我还激动。”   自然是比见到你激动的,李沅芷撅撅嘴没回话,一心只想着等会该怎么和张召重打招呼。   而此时,她心心念念的张师叔正在和陈家洛交手。张召重思来想去,既然乾隆要保住陈家洛,而红花会的乱党又必须全部清除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劝说陈家洛脱离红花会,这样才能保证炸药不误伤。   尹灏在收集了陈家洛的资料奉上以后便于城中搜寻红花会等人的踪迹,张召重便照着他的消息来堵陈家洛,还真叫他给堵上了。   陈家洛这人看外表是个谦谦公子,说话也文绉绉的,可骨子里的倔强一点不输人,难怪于万亭会把红花会托付于他。他自知不是张召重的对手,却半分不让,强硬的表示绝对会继承红花会总舵主之位。   有的时候如果道理实在讲不通就动手吧,把人打晕了他就不会说废话反对你了。——这又是陆菲青的“谆谆教导”。   张召重一向认为陆菲青的话有道理,既然陈家洛不听劝,不如就把他打晕关起来,等红花会灭了再放出来好了。   他本身也不喜多话,等陈家洛再走近一些,张召重便直接拔剑刺去。陈家洛反应极快,立刻挥扇去挡,他功力虽不及张召重,但经天池怪侠授艺多年,一时间也暂未显露出败势。   “师叔怎么还不回来啊?”   李沅芷将张召重在这儿的消息告诉陆菲青后就拉着他一块上了屋顶盯着府衙门口瞧,盼着张召重早些从那扇门进来。陆菲青则是端了盘花生米上来,一派惬意的姿态靠在屋顶上晒阳光浴,时不时吱上一声当做是对李沅芷碎碎念的回应。   “师父,你说师叔去做什么了?”   “嗯。”   “是去找红花会的人了么?我要不要去帮忙啊?好歹我还认识陈家洛,可以给他指认。”   “嗯。”   “你说,人家穿越故事里的女主都特么智商一百八武功家世全开挂,我怎么就天天倒霉?你说要不买点核桃补补脑还来得及吗?”   “哦。”   “呀!”李沅芷怒气值已经满点,直接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你别跟我‘啊哦呃’的,好好说话,跟你商量正事呢。”   陆菲青正要往嘴里送的花生米被她这一脚踹的手一抖掉下去了,啧了一声,他不情不愿的拍拍裤腿,直起了身子,“你没开挂说明你不是女主。”看见李沅芷的脸耷拉了下来,陆菲青继续道,“实话实说,这书的女主角是香香公主,我女神她妹,叫啥来着?”   “含香?”   “滚,含香是还猪格格里的,这剧叫喀丝丽。”   “你才滚呢,那叫还珠格格。”   这才三句话,他们师徒又掐起来了。   李沅芷斜着眼瞧他,陆菲青叹了口气,率先投降,“大小姐,我确实是读过《书剑》,但是你不觉得因为我们的加入整个故事已经开始有变化了吗?徐天宏一家意外被我所救,青桐也因为咱俩的破坏没有和陈家洛相爱,这些都是变化。蝴蝶效应懂吗?我们俩,只要一扇翅膀,整个局面就会变得不可收拾。所以金手指什么的还是少用吧。”   李沅芷瘪瘪嘴,有点委屈,“有,有这么夸张吗?”   玩笑可以开开就过,说到正事,陆菲青立刻就换了一副态度,“我认为,咱们还是让很多事情顺着书上的情节来比较好,这样金手指才有用,万一发生什么我们还能来得及阻止,如若要强硬的插手改变什么,到时候剧情有了偏差出现不可控的情况,我怕我收拾不了。”   变数这两个字便是最大的变数。   红花会是一定会被清廷剿灭的,既然他们不打算站在那一边,倒是不必在意。陆菲青怕就怕将他们逼得紧了,万一那些人狗急跳墙做出点什么来,那可是大灾难啊。   “至于已经发生的事情,例如你救了心砚。这事我们没法改变,只能往前看。我想红花会那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重情重义,咱们于他们有恩在先,他们也不至于会到处去宣扬。总之施恩于人总不是坏事,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将来不幸你爹或者是我师弟被他们作为了目标要下手,咱们的这几分交情薄面,兴许还能换点余地不是。”    ☆、相见   陆菲青到底年长些,想的问题要比李沅芷深刻。   他原本希望平平淡淡过一生就好,甚至想过就一辈子跟着李沅芷,起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之中,她是唯一和自己有着相同的经历以及共同话题的人。   不过世事难料,前后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们竟然双双喜欢上了这个世界的人,甚至还搅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如果已无法置身事外,便努力放手一搏,但求不愧于本心。   “沅芷,你既然喜欢我小师弟,便跟着他好了,反正他武功高强,也能护得住你周全,至于青桐那边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师父——”   李沅芷有些不忍,她明白这是陆菲青想要将她排除在外,不希望她再陷入两难的境地。   陆菲青摆摆手,止住了她下面的话,“回部必败无疑,我想青桐也是明白的,她只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就这样轻言放弃……反正,我会劝她的,至于红花会的人,如果不幸在路上遇到了,你便装作不认识他们,倘若实在装不了,就把一切事情经过全部告诉召重,我相信他会谅解你的。”   他这番话处处为李沅芷着想,可乍然一听,怎么好像是临别赠言似的。   李沅芷心有不安,忙扯住他的衣袖,“师父,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陆菲青拂开她的手,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我只是最近又想起些书里的主线情节而已。青桐现在恐怕已经遇到了麻烦,而且,这桩麻烦会让她和召重还有你爹站在对立面,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青桐姐姐……那她……”   李沅芷咬着嘴唇说不出下文来。若是真要对比,在她心里,霍青桐的地位自然是比不过张召重的,更何况还有她爹。只是,在陆菲青的心里又当如何?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称,孰轻孰重,从来都没有一个标准去衡量。李沅芷心仪张召重,自然事事向着他,以他的利益为先。   “师父,我想,我会帮师叔的。”李沅芷低头把玩着衣角,小声道,“青桐姐姐还有红花会的人可以帮忙,但是师叔只有一个人,我要帮他。”这不是打商量,这是笃定。虽然声音不太大,可李沅芷的立场已经表明了。   “那就……只能好好想个办法了。”   陆菲青不气反笑,他没有斥责李沅芷,而是摸着下巴笑的跟个狐狸似的,“青桐要帮,师弟也不能拖累,当然了,更不能让你爹担责任。”   “啊?”李沅芷还没反应过来,只仰着脸,满是疑惑的瞧着陆菲青,“师父,你到底打算做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咱俩商量一下。”   陆菲青嘿嘿一笑,避而不答,“乖徒弟,师傅有事先走一步,你不便同行,就在这儿等我那小师弟回来,别忘了替我转一句话给他,就说我要和他比比看谁先成亲。”   语毕,陆菲青已经端着花生米跳下了屋顶。   听到成亲二字,李沅芷顿时羞得低下了头,待她转过弯儿来,红着脸跳下来找人时,陆菲青已经带着行李和长剑翩然离去。   李沅芷忙一路追出了府衙,却只瞧见陆菲青策马远去的背影,她不禁气结,“什么师父,居然就这么把我丢下了!”   她狠狠一脚一个踹飞了地上所有的小石子,将气儿全撒在了上面。   “陆菲青,你给我等着!”   “咳——”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声。   话说这张召重原是追着陈家洛而去,也成功的将他给困在了一个破庙里,正想着该如何拿住他时,红花会的人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赵三文四两位当家的赶来解围,张召重自知不敌,便飞身离去。   回来的路上,他只觉得眼皮直跳,本想是红花会的人作祟。直到这走至府衙门口,听见个姑娘在骂陆菲青,上前一瞧,发现是李沅芷后,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眼皮为何会跳。   反观李沅芷,暮然回首,心上人就在不远处,谁还记得师傅?李沅芷顿时将陆菲青抛到了九霄云外,三步并作两步,蹭到张召重面前脸红红的跟他打招呼。   “师叔、师叔,你终于回来了,我是李沅芷,你还记得我吗?”   张召重将目光移至别处,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不咸不淡的开口,“你怎么来了?还有,刚才你作何直呼二师兄的姓名?没大没小的。”   他一冷下脸来,李沅芷顿时就焉儿,撅个嘴巴别扭道,“师叔,我和师父本来是进城来找你的。就在刚才,师父说有事儿要办,把我撇下自己离开了。”   李沅芷隐去了身份,只道自己家中因生意原因,要举家搬迁。可从甘肃去往江南的一路上实在太闷,她和陆菲青便先行一步,准备绕道游山玩水,并和家人约定好到时在江南见面,这番进城后偶然听说张召重在此执行公务他们便上门打招呼。而后陆菲青突然想起有事要办,于是就匆匆离开了。至于那句谁先成亲的话,李沅芷决定让它随风而去。   “他说带着我不方便,让我留下跟着师叔就好,师叔会照顾好我的。”李沅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完了她还拉着张召重的衣摆晃了晃,“师叔,我和师父出门带的盘缠都被他带走了,我现在身无分文的,师叔你一定要收留我。”这话倒是不假,陆菲青刚才走的时候李沅芷之所以会这么生气,有百分之五十的原因是陆菲青将她的行李翻得一团乱,将其中的钱财首饰全部拿走了。   还真是不客气啊。   不过这倒是给了李沅芷一个正大光明赖着张召重的理由。   “师叔——”李沅芷又走近两步,努力装成一副小可怜的样子仰着头看张召重。   “你先松开手。”他斜眼瞥向自己的衣摆,心道这丫头什么毛病,自己就算是她的长辈师叔也不带这么亲昵的,动不动就拉衣服的,成何体统?   “哦。”李沅芷乖乖松手。   “再,再退后两步。”   张召重实在不习惯同人说话的时候离这么近,这丫头都快贴到自己身上来了,她难道就不知道男女之防?   说实在的,张召重还蛮好奇李沅芷的家世,究竟是怎么样的家庭能让十八九岁的女儿整日里跟着师傅在外头跑的?将来传出去难道不会觉得对名誉有损么?   李沅芷撇撇嘴,默默往后退了一小小步,弱弱的仰脸问,“这样可以吗?”   李沅芷启用卖萌术,张召重受到会心一击。   “算了,进来吧。”   张召重认命的扶额,招呼李沅芷同他一起进了府衙。身后的李沅芷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蹦蹦跳跳的跟着张召重走了进去。   她早就跟刘大人通过气儿,绝对不能泄露她的真实身份。只要张召重不详问,李沅芷就打定主意绝对不说。李可秀现在是浙江提督,从一品的品级,而张召重在的骁骑营只是三品,如果暴露了她李家大小姐的身份,张召重待她只怕就不如这般自在了。   刘大人也是个人精儿,早在见到李沅芷说起张召重时那副小女儿家的模样时便猜到她定是心仪张召重。   如今李可秀升任一品,而张召重又是皇上的心腹,如果他能凑成这段姻缘,到时候还不是两边儿沾着好处?如此想来,他自然不会忤逆李沅芷的意思,反而思忖着该如何给他们二人制造机会。   听得属下回报张召重回来了,他便立刻迎了出去,“张大人,您回来了。”   张召重淡淡应了一声,“嗯。”   这位张大人实在话少,刘大人没辙,只能再想别的招儿开口搭话,完全忽略了后头给他使眼色的李沅芷。   “张大人,这位李姑娘还有先前儿的一位陆先生说是您的旧相识,我便让他们进府在会客厅里等着,怎么,你们已经遇上了吗?”   刘大人的本意是好的,但是张召重却有些不满,“刘大人,府衙重地岂是随意什么人都能进出的?即便是我的相识之人,你也不该这般轻易的让他们进府,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说罢,他便提着剑快步往休息的院子走去。   李沅芷叹了口气,走上前将胳膊架在刘大人的肩上,垂头丧气的跟他抱怨,“刘叔叔,我就跟你说吧,我这位师叔把规矩看得比什么都大,你下次还是换招儿吧。我刚才给你使眼色就是希望你别提这茬儿。”   “我哪知道?”刘大人无辜的摊手,“沅芷你也是,直接告诉他你的身份不就完了,省得他总给你摆脸色瞧。”   “脸色怎么了?不就是张冰块儿脸儿吗,这大夏天的,我有什么扛不住的?”李沅芷揉揉鼻子,对刘大人的提议表示了坚决的反对,“若是让他知道我爹是谁,他才不会让我留下呢,准保差人将我给送回去了。”   先前陆菲青就说过,张召重的脾气性子跟马真那叫一个不相上下。   早些年还在武当的时候他们俩只要一杠起来,陆菲青就得倒霉。马真是轴,张召重则是冷。他们俩合一块儿释放的低压能笼罩整个武当,用陆菲青的话来说就是,裹着棉被都觉得冷气儿直冒。   所以他在准备下山时才鼓动张召重一起,也好跟马真分开些。整日凑在一起保不齐这两人就把武当派给拆了也说不定。   “刘叔叔,我的屋子在哪儿?能不能……”李沅芷讪笑着卖萌道,“能不能让我跟师叔离得近一些?”   “那是自然,我府里的屋子你随意挑就是,挑中了那件就让下人领你去,说是我给你安排的就成。”   “耶!”   自从进屋后,张召重就整一天没出来,也没让人进去,不晓得在里头做什么。李沅芷武功不济,趴在墙上听了半天只觉得耳朵边儿嗡嗡的,别开脸才瞧见是只蚊子。   她撅撅嘴,坐回圆桌,拿着个橘子抛来抛去的,“没劲。”   如果是陆菲青的话,凭他高深的内力一定可以听到旁边的动静,李沅芷突然有点后悔让陆菲青就这么跑了。   说实在的,练武这事不能急,除了那种小说里动不动就被世外高人给予一声内力的开挂主角之外,其他人都得一步一个坎儿的慢慢来。男生还好,练练手以后打起来帅气,况且陆菲青上辈子就是个武侠迷,自己琢磨着还悟出点门道,自己创了一套剑法。   反观李沅芷就不行了。   她怕苦怕累又没耐心,要她健身保持身材还可以,但是什么练气的,她可没那个毅力,反正仗着陆菲青会保护她,她就只学了轻功、暗器和两套剑法而已。这会儿知道后悔了,她就是把墙给瞪穿了,也不知道张召重在那边干什么。   眼瞧着天儿都要黑了,李沅芷终于等到点动静。   张召重不出来可以,但是饭还是要吃的。这不,刘大人吩咐手下送了饭菜过来,可高庆还没接上,托盘就被横里伸出来的一双手给生生抢了过去。   “我送吧,我给师叔送去。”李沅芷终于得了个进屋的‘正当理由’,绝对不会撒手。   “李……”高庆的话还卡在嘴边,李沅芷已经端着饭菜去敲门了。他很想说李姑娘,那还有一碗米饭是我的啊。   张召重这时候正在房间里瞧尹灏送回来的关于陈家洛的资料,瞧了一下午了,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听到李沅芷到门口的动静,他便合起了信纸收进了抽屉里。   下一秒,咋咋呼呼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响起,“师叔,吃晚饭了。”   她摆好了饭菜后便乖乖的站在桌边,张召重扫了一眼桌上两碗米饭,不由的心下无奈,“还站着干什么,坐吧。”   “嘿嘿,谢谢师叔。”   张召重淡淡的扯了下嘴角,心说,你端两份饭进来还好意思装。可是刚要下筷子之际,张召重又拦住了李沅芷,朗声超外头喊了一句,“高庆,进来。”   高庆应声推门,“大人有何吩咐?”   “去叫厨房炒两个清淡的小菜过来,少些油腥。”   “呃,是。”   李沅芷咬着筷子望着张召重,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眼里满是惊喜之色,“师叔,原来你还记得啊?”   “你和二师兄在我府中住了许久,我还能记不住这等小事?”   “嘿嘿。”反正李沅芷不管是什么理由,总之张召重这般体贴,能记住她的口味,已经能让她兴奋不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叔终于出场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也不会下线了。 ☆、剑法   吃饱喝足又在张召重房间里没话找话说死皮赖脸的蹭了大半个时辰后,李沅芷终于还是被严肃的张师叔以天色已晚的理由给赶了出来。   “哼。”   摸摸鼻子,李沅芷撅个嘴巴进了隔壁的房间。   送走了麻烦,张召重才有空来办正事。   白天李沅芷和陆菲青在城门口碰见刘大人的时候,他正在监督押运火药,到了晚上他才腾出空来将这些清点完成的火药准备装库。   张召重内力深厚,他出门时刻意放轻了脚步,回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让在隔壁洗澡的李沅芷压根就没发现他出去过。   怎么跟做贼似的?守在院门口的高庆偷笑了两声。   对于红花会的人,张召重的看法是,一锅端了,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用炸药是比较省力省时的方法,之后的几天他不是出去勘察就是宅在屋子里想部署问题,在嘱咐完刘大人认真看守不得走露风声以后又去警告李沅芷了。   “你要留下跟着我也行,不过你不能给我添乱。还有,这几日我有要事,暂时顾不得你,你听好了,平时少出门,就在这府衙里头待着,知道了吗?”   “哦。那我……”李沅芷还没来得及分辩两句,张召重就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嘭一声关上了门。   所以说师叔你是看书累了出来散个步顺便敲一下我的门吗?李沅芷嘴巴撅的更高了。不过陆菲青不在,李沅芷开不了挂,而且她武功又渣,更不敢偷偷去找红花会的人,安静地呆着不给张召重裹乱似乎就是最好的办法。   刘大人也有个闺女儿,比李沅芷大了几岁,早就嫁人了。这不,思女心切的刘大人直接将李沅芷当成自家闺女儿来养着,怕她闷着,不是差人给她找话本儿来看,就是叫人去买城中最出名的点心来给她品尝,搞得几日下来李沅芷感觉自己的腰围都粗了一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兴趣练练武还能引起师叔的注意呢?   打着这主意,李沅芷当天在晚上吃过晚饭后便拎着随身的长剑来到院里耍起了陆菲青的自创剑法,青莲剑歌。   青莲剑歌这名字是李沅芷给取得,她记得貌似是在一个动画片儿里听过这个名字,当时觉得好听就记下来了,而且陆菲青的名字里也有个“青”字,以青莲剑歌来命名他自创的剑法倒也合适。   说起来,这青莲剑歌只有十来招,正是陆菲青为了李沅芷所创。这招数虽然不复杂,可是却足以对付刀枪剑戟各种兵器,太多了又怕她学不会,最适合又懒又爱惹麻烦的李沅芷。   这套剑法李沅芷学得很认真,虽然内力不足,可招式凌厉,乍一看倒有几分高手的风范。   完整的耍完一遍后,李沅芷刚收了气,便听得走廊下有人凉丝丝的说了一句,“剑法不错,不过你手里拿的那什么破铜烂铁?你拜入我武当门下难道二师兄没给你挑一柄好剑?”   张召重背着手站在屋檐下,刚才他的确是听到了院子里有练剑的声音才出来的。这套青莲剑歌他也见陆菲青使过,甚至前些年陆菲青还寄过信来跟他讨论过剑招,如今看李沅芷耍出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二师兄要自创这么阴柔的剑法了,原来是给徒弟用的。   “师叔——”   李沅芷才不管对方说的什么话,好不容易能见到张召重,她马上还剑入鞘跑了过去,仰着脸求表扬,“师叔,我刚才还不错吧?”   张召重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后才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还不错。”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怀里的长剑上,“这东西哪来的?”这柄剑真是破烂的张召重都不想称之为剑了,如果放在他手上,估计一招就断了吧。   “哦,这是师父花了一两银子在路边摊儿买给我的。”   “……”一两银子?什么鬼。   “师父说了,我武功太差了,如果拿太好的剑行走江湖的话万一遇上什么高手要找我单挑的话,我又打不过,只有被人家虐的份儿,还是拿柄破剑比较安全。”   “……”一般人听到师傅这么说难道不该奋发图强的练武然后去换一把好剑吗?好吧,李沅芷又不是一般人,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想。   张召重扶额,深感无力,“明天,去换一把五两的吧,如果见到你师父他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说的,你可以用五两银子的剑了。”用这么破烂的剑使武当剑法实在是太丢脸了。   “耶!师叔最好了。”   “……”   话分两头,陈家洛在李沅芷之前两天也来到了这儿,还跟张召重交了手,这也算是他接任红花会之后第一次正式和清廷交锋,又是这么强劲的一个对手,不由得让他在天山时竖立起来的信心有些挫败。   再加上这两日红花会的探子探到的消息,清廷马上就会有针对他们的大动作,陈家洛更是有些心慌意乱的,刚刚才接任红花会,面对众位当家的信任以及老舵主的嘱托,他该怎么选择才是对的?   战,还是避?   他不由的开始揣测,如果是于万亭,又会怎么做呢?   “各位兄弟,请听家洛一言。”该来的还是要来,有问题总要去解决。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知道这里是我义父所创立的,这里对于各位来说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对于我义父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一个地方而改变,即使离开了,我义父一样在你们的心里不是吗?这个地方,就只是一个地方而已。”   迎难而上,这是陈家洛学武第一天就明白的道理,遇强则强,这才能突破自己不是吗?但别忘了还有下一句话,避其锋芒。   “人都是念旧的,我也明白有些东西也的确是难以割舍,只是东西到底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思念和敬畏是可以放在心里的,在心里的东西永远不会磨灭。”   “所以,各位,我们离开这里吧。”   要下这样的决定,陈家洛的内心也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于万亭对他恩重如山,将红花会托付于他,他所下的第一个决定却是要红花会的兄弟放弃他们的大本营。   红花会的人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对于“顾全大局”,他们似乎更喜欢一口一个“跟清狗拼了”。尤其以十当家章进为首的一群莽夫,他们听不懂道理也不想听,只有打打杀杀才能宣泄他们内心的不满和愤恨。   “各位,且听文泰来说一句。”眼瞧着陈家洛说不下去了,气氛也冷了下来,文泰来马上站出来给他撑场子,“如今清廷势力过于强大,我们硬拼讨不到好处,而且目前也不是跟他们决一死战的时机,不如就听总舵主所言,我们暂时避其锋芒,待到他日准备妥当定让各位兄弟杀个痛快。”   文泰来入会已久,又深得前任舵主于万亭的信任,有他的支持,在场的其他当家也压住了最初的怒火,开始细细思索陈家洛的话。   这里虽然是红花会的发源地大本营,但也只是最初在这里成立红花会而已。反朝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银子还需要武器。为了屯资,红花会的生意几乎是遍布各省,尤其在江南较为富硕的一代才是他们的主要势力范围,这里的人马并不多,不具备硬拼的实力。   有了文泰来的力挺再加上陈家洛的坚持,即使有人心里不甘不愿,也只能照做了。   不过,几日后,当藏匿在道观里的红花会各位当家听到山上传来的爆炸声时才恍然觉得有些后背发凉,不由的对这位新任的总舵主多了几分心底里的服气。   “都跑了?难道说炸药没有用吗?”   府衙里,李沅芷听到回来的官兵提起说他们运来的炸药只是炸死了几个小喽啰,而主要的当家全都跑了的时候,她气的直牙疼,“炸药可贵了。”没炸死反贼,到时帮着开荒了。   不过也是,红花会的人可是主角,哪能这么容易挂了。   “那我……呃,那张大人呢?还有刘叔叔,怎么都没有回来?”来人是刘大人的亲信,李沅芷也没那么多顾忌,直接就开口问。   “张大人带兵封了城,四周搜查,刘大人正在城门口逐一排查出城的人。”   “算了,我去找刘叔叔。”具体情况问不清楚,李沅芷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连长剑都没拿也没有换男装,就往城门跑去。   路上她思绪翻涌想了很多。   都说逼急了兔子还会咬人呢,张召重这次将他们红花会的大本营给炸了,不知道要怎么被记恨上呢。官府在明,乱党在暗,万一被使了阴招怎么办?而且不得不承认,红花会里卧虎藏龙,有好几位当家的武功在江湖上都是排的上号儿的人物,他们若是联手的话,张召重能不能应付的了?   越想越急,李沅芷不由加快了步子,却在拐弯的时候心思分散,一个没注意,跟一个白衣书生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哎哟——”   她捂着胳膊倒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那位白衣书生也马上抬手虚扶了一下,“姑娘,实在抱歉,你没事吧?”   声音很好听,人长得也帅。李沅芷扫了一眼对方的装扮,规规矩矩的长衫,身无长物,面容俊秀,一身书卷之气,看起来就是一个酸秀才而已,只是他脚步沉稳,并不像一般的读书人似的轻浮,像是个会武的。   “没,没事。”   李沅芷不想惹事,后退半步,冲对方点了下头就绕路离开了。倒是那位白衣书生在她离开后还一直眯着眼打量她的背影,老半天才收回视线。   距离城门有一个街口的位置,李沅芷就瞧见准备出城的人排了好长的队,门口守着好多官兵在对他们一个个进行检查。举目望去,似乎没有看到刘大人的身影,难道他在另一个城门?   她正想着要不要去下一个门口看看时,突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芷儿!”   会这么叫她的人,只有李可秀。李沅芷苦着脸慢慢转过身,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脸,“爹。”在她身后约一米远的地方,李家的车队正稳稳当当的停着,李可秀黑着脸跃下了马车,快步朝她走过来。   “你这个丫头,我就晚这么两天的功夫你都能跑了,还不快上车,你娘都急死了知道吗?”免不了的一顿数落,只是这里人多口杂的,李可秀不好发作,干脆直接将李沅芷拽到马车旁塞了进去。   “爹?爹啊。”   “你给我闭嘴!你给我惹的祸还不够多吗?老实呆着。”李可秀已经在暴怒的边缘,直接按着李沅芷的脑袋强硬的将她按回了车里。   李沅芷话还没说完,李可秀已经吩咐车队启程,她想求情的话也被车里的李夫人给一一堵了回去。   路过城门口的时候,曾参将一亮令牌,门口的官兵立刻让路放行,刘大人不在,他们根本不敢要求车里的人下来检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李沅芷已经被打包带走,连道别都没来得及跟张召重说上一声。   不过在出城的路上,李沅芷总算是从李夫人的话语里得知了李可秀生气的原因。   原来陆菲青在跟她分开以后又返回了李可秀的队伍里,还声称是李沅芷要跑,他才追着出去的,结果没追上所以就回来了。   李沅芷张大了嘴,完全被陆菲青实力甩锅的技能惊呆了。   此时陆菲青已经暗戳戳的从李夫人马车旁的位置默默退到了队伍的最后头,他估摸着李沅芷已经知道了他做的缺德事,肯定得跟他闹。   “阿嚏——”   这不,好大一个喷嚏,看来这个宝贝徒弟已经在骂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衣书生不用猜也造是谁了~~哈哈。 ☆、冒险   “解释。”李沅芷噘着嘴坐在椅子上。   已经十多天了,李沅芷每天都被李夫人看着,晚上都和她睡一个房间,好不容易今天因为李夫人来葵水了这才让她搬了出来,也才让她有机会和陆菲青单独谈谈。   “你先消消气。”陆菲青尴尬的站在她对面,讨好的指了指桌上的绿豆糕,“喏,你最爱吃的,我一到客栈就跑出去帮你买了。”   “少来。先是丢下我就跑,后来又是把锅全部甩给我,害得我被爹禁足。我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师叔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想我呢。”   想起连道别都不能跟张召重说一声,李沅芷就觉得憋得牙疼。因为陆菲青说是她非要单独行动跑出去的,现在李可秀把自己多年的心腹侍卫特意安排来看着李沅芷,让她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越想越憋屈,李沅芷哼了一声,抄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就砸了过去。陆菲青利落的接了顺势塞进嘴里,乐呵呵的笑起来,“味道不错,你真不尝尝。”   “你还跟我开玩笑!!”李沅芷就差跳起来和他打一架了,“明明就是你要跑路,还非得把我带着,结果现在受罚的是我,你现在难道不应该帮我做点什么来将功赎罪吗?”   陆菲青耸了下肩,挑眉看向桌上精致的点心,“绿豆糕,马蹄糕,桂花糕,杏仁酥……全是你喜欢的,我还不能赔罪吗?”   李沅芷还是不理他,“哼。”   陆菲青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发现门口的两个侍卫走开了一些这才冲李沅芷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引着她走到书桌的后面提笔写给她看。   他字迹有些潦草,李沅芷花了点功夫才认出他写的是——   【你爹会在这里等着镖局的人来接手可兰经,明天我找个机会带你出去逛街,你可以趁机跑掉,说真的,我怎么知道你这么蠢,居然会被你爹逮到抓回来,不能怪我啊。】   “你居然说我蠢?”李沅芷瞬间炸了。   在她扑上去之前,陆菲青马上将信纸撕了塞到自己的衣袖里藏好。又跟她闹了一会儿,让李沅芷出了一通气后,陆菲青才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同时对着门外的守卫尴尬的笑了笑。   唤来丫头帮着洗漱过后,李沅芷马上就吹灭了灯躺到了床上,姿势要多标准就有多标准。待到眼睛已经慢慢在黑暗里适应以后她又轻手轻脚的摸起来收拾东西。陆菲青说了明天会带着她跑出去就一定会兑现,她得先做好准备。   由于马上能把烫手的山芋交出去,李可秀的心情非常之好,陆菲青跟他提出说希望带李沅芷出去转转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只是那两个侍卫还是得跟着。   看来李大人对于自家女儿还是不太放心。   李沅芷冲陆菲青使眼色求救,陆菲青回了个安心的手势,然后竟然认认真真的逛起街来了,还附带给她挑了个镯子,“我说你这个丫头,有的时候还是要稍微打扮一下,你男装的样子丑死了,怎么让我小师弟喜欢上你?”   “我才不要,这镯子才丑呢。”李沅芷嫌弃的把那个翠绿色的镯子摘下扔了回去,“我娘打赏丫头的都比这个好,我身为提督千金,戴这种货色的首饰,要被别人笑话的。”什么身份戴什么样的首饰,也不是多势利眼,只是规矩如此,李沅芷若戴路边摊的东西,丫头都会说闲话。   女人都是喜欢首饰衣服鞋子的,无论是什么年代。李沅芷从前世就很会打扮,来到这儿以后李夫人也一直给她挑最好的穿戴打扮,所以导致她的眼光也高了起来。   陆菲青冲摊主抱歉一笑,快步跟上了李沅芷,暗里戳她一下,又指了指前头的一家茶馆,李沅芷马上会意,摆出官小姐的架子,说着自己累了,要去茶馆休息。   要了一间雅间,两名侍卫被差去要茶点,陆菲青压低声道,“那两个侍卫估计甩不掉,要不你再等上几日?我和青桐约定好,只要经书一交接给镇远镖局我们就打算下手。”   当日跟李沅芷分开之后,在追上李可秀的大部队前,陆菲青不出所料的在附近找到了打算伏击的霍青桐,他给霍青桐分析了利害关系,一再强调不可以让李可秀担这个责任,并且保证定会帮他们将经书抢回来,这才安抚好了回部的人。   “镇远镖局?师父,你不是说过那个镖局的镖头叫王什么的,在江湖上和师叔是齐名的,再加上关东双魔的话,我们抢的回来吗?”   宁见阎王,莫见老王,宁挨一枪,莫遇一张。这还是陆菲青告诉李沅芷的,况且王维扬镖头年龄比张召重要大,功力也更加深厚一些,陆菲青加上霍青桐未必是对手。   李沅芷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她忙用帕子擦,“有没有弄到身上?”   陆菲青接过手帕擦拭了一下衣服下摆,摇摇头,“没事,一点点而已。”关于武力值这个问题陆菲青也想过,所以他想了另一个办法,“抢是抢不过,但是换一本赝品,还是可以的。不过,这需要你来帮忙。”   “我?”   李沅芷就知道,陆菲青给她的任务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白天她就该坚定的拒绝,而不是现在大晚上的穿着夜行衣来单挑关东双魔,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了。   陆菲青记得原著里这经书最后还是因为李沅芷的掉包之计才回到了霍青桐的手上,既然想不出别的办法,不如就跟着金老爷子的步骤来。   他老早就让霍青桐做一本假的经书给他,然后打算今晚把双魔扣着的经书给掉包,之后经书交给王维扬后,他们再意思意思去抢枪,当然最后的结局就是被王维扬给打败然后逃走,好让人以为王维扬手里的也是真的。   这个计划最关键的部分就是要李沅芷把双魔引开一刻钟,为陆菲青来争取调换的时间。   至于为什么是李沅芷去引开人而陆菲青来掉包,原因是陆菲青觉得兆惠这个人心思细腻,而且多疑,如果那个装着经书的盒子里有什么暗器□□之类的,甚至可能是个幌子,这些都是李沅芷无法处理的情况,还不如让她施展自己的轻功。   “关东双魔长年生活在塞外,对于高楼林立的镇子了解的并不多,一开始或许暂时不会反应过来你是在带着他们兜圈子。”   “不过两圈之后他们必定有警觉,很有可能会双面夹击来堵住你,这个时候你就要快速的改变方向。”   “你记着,我在客栈西南面的方向等着你,你到时候过来就好了,我来解决他们。”   ……   陆菲青的话反复在李沅芷的脑子里回响,一身黑衣的她站在客栈的屋顶上,再一次确认了方向后,她深呼吸一口气,将手里的两枚芙蓉金针狠狠的打进了右斜下的房间里面。   在金针飞出去的那一瞬间,李沅芷已经拿着白龙剑凌空而起,而她刚才站过的地方已经被飞出来的茶杯砸中。   她的长剑搁在刘大人家里忘了拿,陆菲青就把自己的佩剑给了她防身。   关东双魔对于芙蓉金针的熟悉度不亚于李沅芷,恍然间以为是仇人出现,他们也顾不得经书了,马上就拿着兵器追了出来。   李沅芷根本不敢看后面,只能提着一口气拔足狂奔,将轻功发挥到十成十。可即便是这样,关东双魔同她拉开的距离也并不可观。   她在心里描绘着这附近的路线图,白天她和陆菲青借着逛街的机会熟悉了一遍。绕到第二圈最后一条街的时候,李沅芷没想到她刚一转弯的功夫,一柄弯刀就飞到了她的眼皮子下面。暗叫一声不好,她忙闪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没想到关东双魔这么快就洞察到了她的路线,居然先她一步截住了路,若不是她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话,刚才那把刀就砍在她的脖子上了。   因为对方打乱了她的路线,现在李沅芷有些慌不择路的感觉,看到巷子就转弯,生怕身后再飞来一柄弯刀。但也就因为这样,她误打误撞的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没注意这和陆菲青约定好的西南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难免会肢体不协调,这不,李沅芷一个不注意,被地上的树枝绊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她刚“哎哟”了一声,关东双魔已经近到身前。   “跑?再跑一个我看看,说,你跟陆菲青是什么关系?还不快点让他出来送死。”   李沅芷委屈的撇撇嘴,心说我也想他快点出来救我啊,师父,你倒是快来啊!!   “看你拿着他的白龙剑,年纪也不大,他是你师父吧?”高个儿的那个晃着手里的弯刀蹲在李沅芷面前,嬉笑着调侃她,“咱们兄弟正愁找不到仇人,你居然送上门来了,倒是给我们省了功夫。”   “哥,跟他啰嗦什么,反正是武当的人都该死,依我看,把他杀了,再把尸体给挂在客栈门口上,我看那个陆菲青还出不出来。”   嘤嘤嘤,李沅芷吓得不敢说话,藏在衣袖里的芙蓉金针还险些戳到了自己的手。   她深知关东双魔的手段是有多残忍,若是反抗的话,必定是死路一条。还有,如果死了以后真的被他们把尸体挂在了客栈的门口,让自家爹娘看到,他们又该怎么办?   这时候,城门口的方向信步走来一个白衣长衫的年轻男子,手里一根金笛在月光之下甚是耀眼。只见他十分悠闲的说道,“两位,在下刚才好像听到你们说武当的人都该死?两位可知武当乃是中原武林的大门派,岂容你们这般亵渎?”   年轻男人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沅芷,在瞥见她手里的白龙剑时,眼里多了几分疑惑之色。   “你又是什么东西?死秀才滚开,我们兄弟有事要办,你若再近前一步,定要了你的命。”   “哦?是吗?”   他好似没有听到双魔的警告一般,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潇洒样子,将肩上的包袱随手扔在了附近的摊位上,手里的笛子利落的转了一圈,已然朝着稍矮的魔头攻去。   乍一听见打斗声,李沅芷这才慢慢回头,皎洁的月光将那名青年男人的脸照的很清楚,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正是李沅芷那天在城里撞上的那个会武功的秀才,而他手里的金笛子清清楚楚的暴露了他的身份。   余鱼同!   我勒个去,怎么遇上他了。   李沅芷的心情真是空前的复杂,只是她还来不及思考过多就听得余鱼同喊了一声,“站得起来吗?劈剑探海。”   他说的是柔云剑法里的招式,李沅芷忙敛了心神,灵巧的跃起,抽剑迎上了面前的魔头。   不得不说,白龙剑果然是一柄好剑,对方的武器怪异而且力道又大,但是李沅芷手持这柄软剑相抗竟然能够不落下风。相较之下另一边的余鱼同就有些吃力了,他本身武艺并不精湛,而且肩上还有伤口,越打越觉得吃力,竟是在硬撑着。   李沅芷多多少少有些不忍心,说到底他惹上麻烦也是为了救她,一咬牙,她压低了嗓子朗声道,“喂,青莲剑歌听过没有?瞧好了。”原先她不说话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女子的身份,现在都这个关头了,自然也顾不得了。   趁着余鱼同看过来的功夫,她已经变化了身形。   这青莲剑歌本来就是陆菲青所创为了让她可以对抗强敌的,招式简单但是非常有效,而且多半改编自武当的招式,余鱼同应该可以顺势学上两招。刚才吓懵了没想起了,这会儿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用这套功夫。   余鱼同听过青莲剑歌,据说是师叔陆菲青所创。刚才李沅芷手里的白龙剑已经让他怀疑对方是否是师叔的弟子,如今听到青莲剑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他一边对战一边仔细模仿着李沅芷的动作,仅仅几招下来马上感觉到了这套剑法的威力所在,一扫刚才的颓势,余鱼同竟还有几分越挫越勇。   李沅芷瞧他那样几乎气的吐血,他还玩儿上了?随手打出几枚芙蓉金针,李沅芷迅速飞身过去拽了余鱼同一把,“傻瓜,快跑啊。”   打不过就跑,这是陆菲青的教导。 作者有话要说:  劈剑探海是太极剑里的招式,武当的招式我没有查到,大家就忽略吧~~ 这一章又让师叔当了隐形人,下一章,一定让他出现~~ ☆、劫镖   “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逞英雄要看本事的好不好?”   “好像是我救了你吧。”余鱼同有些哭笑不得,救了人听到的第一句居然不是感谢而是责问,也算是人生新奇的经历了吧。   “你那包袱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那两个魔头应该还在附近,咱们先找地方躲躲。”   跑了一阵儿后,李沅芷也没等余鱼同回答,就拖着他进了一家小店。这已经是第二次摸黑躲人了,李沅芷都快躲出经验来了。她借着月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家烧饼铺子,周围有两个大大的炉子,案板上有生面团和冷掉的烧饼。   她松了口气,将手帕递给余鱼同,又指指他肩上渗血的部位,“喂,包扎一下吧,要不要我帮忙?”这似乎是旧伤,刚才没瞧见那两个魔头的武器上沾血,而且他的衣服也没破。   余鱼同闷哼一声,接过手帕,看看自己的肩膀又看看李沅芷,再看看自己的肩膀再看看李沅芷,果断又把手帕递了过去,“谢谢。”   “还带着呢,闷不闷?”借着她给自己包扎的机会,余鱼同本意是怕自己声音太小对方听不见,所以凑近了李沅芷几分,指指她脸上的黑布,“喂,摘了吧。”   他突然的亲近让她有些不适,李沅芷不悦的别开脸,“摘就摘。别离这么近。”   余鱼同无奈笑了一声也没解释,其实他就是怕自己声儿太大会引起注意,太小了李沅芷又会听不到,所以才凑近的,半点想要轻薄的意思都没有。   摘下黑布,李沅芷也没打算避开,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喂,我们见过的,还记得不?之前在大街上你撞了我。”   “哦,是你啊。呃……姑娘。”   刚才李沅芷身着黑衣还带着帽子,身材也不是特别明显,所以余鱼同一时间也没分清她是男是女,这会瞧见她的脸,想起她当日一身鹅黄衣裙的模样才恍然大悟这是一位女子,难怪刚才对于自己凑近会反应这么大。   他忙不迭赶紧道歉,“抱歉,姑娘,在下刚才实在多有得罪。”   李沅芷快速帮他包扎完,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之前就怕自己吃多了飞不起来,所以她晚饭都没吃就去引开关东双魔了,跑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饿了,她也没理余鱼同,自顾自的站起来找烧饼去了。   “喂,姑娘,你这样不问自取,是不是不太好?”   刚穿好衣服,余鱼同就见李沅芷站在窗口处吃烧饼,不由的出声质问。他虽是红花会的人,但是大多数不打架的情况下,他这个酸秀才的说教还是张口就来,对于这种躲到人家店里还吃人家烧饼的行为,他是有些介意的。   李沅芷啃烧饼的动作一顿,摆出一副死人脸瞧他,“呵呵。”带出来的芙蓉金针还剩了些,她顺手拿了一枚出来插在了案板的面团上,“喏,金针够了吧。”   “你这是?”余鱼同给出了和张召重差不多的反应,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不在这儿了,“姑娘,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刚才手里拿的剑是不是我陆师叔的白龙剑?”   “……”这么黑你还注意到我的剑啊,视力不错。   “你使的剑法也是我陆师叔所创,不知你是否是他门下弟子?”   李沅芷的烧饼啃得差不多了,有点冷有点硬,她还不幸被噎到了,所以余鱼同的问题刚提出她就开始打嗝,“呃,呃——你,呃,帮我,呃——呃,一下。”   这回懵逼的轮到余鱼同了,他又怎么知道打嗝该怎么治?慌忙间想去帮她拍拍,可是顾着男女授受不亲,伸出去的手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由此换来李沅芷好大一个白眼。   “刚才没被人杀了,现在吃个烧饼都能被噎着,我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徒弟?”陆菲青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好似给李沅芷打了一剂强心针,她忙跑过去,“师父!”   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再见到亲人,她觉得都快感动的哭了,“师父,呃,我呃,呃——”   “你还是别说话了。”双手一撑窗框跃了进来,陆菲青在她背上拍了几下,帮她顺了气儿,待李沅芷不打嗝了才拉着她的胳膊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瞧她没伤没痛的,便放下心来。   话说刚才他顺利的掉包完经书后就想去接应李沅芷,可是到了约定的地方等了一会儿没见人他就知道是出事了,忙跃上房顶四处找人,到现在他还有些低喘,只是功力深厚让李沅芷察觉不出罢了。   “呃,这位公子,你是?”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陆菲青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李沅芷凑近陆菲青,拉了下他的衣袖,示意他看余鱼同手里的金笛,“哎哟!”陆菲青惊得险些没跳起来,“这也能遇上?”   李沅芷尴尬的笑笑,摊了下手,“对,对啊。”   最后陆菲青是怎么打发余鱼同的,李沅芷没听到。她被陆菲青找了个理由遣出去探路去了,再后来余鱼同就独自离开了,她也没多问,陆菲青只说他不想暴露身份,希望余鱼同帮忙隐瞒,他自然应下了。   回去的路上,李沅芷啃着烧饼晃啊晃,刚才她有多紧张,现在就有多放松。果然还是狐假虎威的行为比较适合她。   成功偷换了经书,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全如陆菲青所料。关东双魔是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他们并没有发现经书被掉包了,除了偶尔咒骂几句之外,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整日关在屋子里喝酒。   李沅芷每天就掰着指头数日子,就等镖局的人来接货。不过,陆菲青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张召重会突然出现。   镖局接到经书之后,王维扬就下令上路,李沅芷非缠着李可秀借口说想看看他们走镖,兴许是心情好,李可秀同意让陆菲青带着李沅芷跟着他们走一段长长见识。李可秀就是这点好,对李沅芷既有养闺女的娇惯,有时又把她当儿子,希望她多听多看,学些东西傍身。   李沅芷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乖巧的策马跟在陆菲青身边,为了避免被李可秀看出来她要跑路的打算,她可是就带了一袋银子,连行李都没拿。   一路跟着镖局的人来到了城外,李可秀派来的两名侍卫一直催促李沅芷快回去,马上城门就要关了,李沅芷就撒泼耍赖,说要听镖局的人讲走镖的奇闻异事,怎么都不肯回去。   “我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跟镖局的人打交道,爹也说了让我多长长见识,你们就别啰嗦了,今晚就在郊外住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两名侍卫说到底也不能硬将李沅芷绑回去,毕竟她是小姐,无奈只得应下,想着晚上定要提高警惕,保护李沅芷的安全。   除了怀着要逃跑的心思之外,李沅芷对于走镖的事情也着实有些好奇,镖局的人马就地休息的时候她就跑去跟镖师们坐在一起听他们讲故事,而镖师们也难得看到这么不摆架子的官少爷,顿时同她热络了起来,将自己听过见过有趣儿的事都跟李沅芷说道一遍。   这一聊就是大半个晚上,待过了子时,李沅芷才隐隐觉得困意来袭,寻了个树根靠着打算休息一下。陆菲青怕她身子单薄会着凉,在她身边又生了一团火,还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自己就坐着闭目养神。   张召重便是这个时候追上他们的。   原先在安西,他在红花会的总舵搜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人,便断定这些叛党已经逃出了城,就下令将搜查范围扩大,后来他得到了消息说,红花会的人已经和回部的人接上了头,打算帮助他们抢夺经书,所以他也带人赶来。   他来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凭借他的轻功,在场的镖师连同关东双魔在内应该都是察觉不到的,除了功力深厚的王维扬和陆菲青。   刚有人靠近,他们俩就醒了过来。   同样的,在放倒了看守的两名镖师以后,张召重也发现了这群人中间有两人的呼吸有异,还不待他仔细观察,王维扬已经朝他攻了过去。   陆菲青的动作慢了一步,待他起身时,那两人已经交上了手。借着火光,他认出了张召重的身影,忙上前帮忙。用剑架开了王维扬的攻势,陆菲青赔笑道,“总镖头,手下留情,这位可不是外人,他是朝廷御林军骁骑营佐领,张大人。”   “张大人?”   王维扬端着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张召重一眼,刚才他随手抄起手下的长刀砍过去时对方的反应之快实令他咂舌,过了几招下来,他马上判定此人是个高手。当扫过对方手里的宝剑时,王维扬总算是放下了戒心,“原来是火手判官,失敬。”   张召重话不多,抱拳回了一礼后直接将自己的来意摊牌。而王维扬得知对方是来帮助自己护送经书的,立刻表示欢迎。   待他们俩寒暄过后,即将把话题转到陆菲青身上时,他马上打哈哈,“总镖头,时间也不早了,您继续去休息,养足精神才好对付劫镖之人,我和张大人是老相识了,让我们自个儿叙旧就成。”   王维扬其实也不太清楚陆菲青的身份,只听李可秀喊他作‘陆先生’,便也不多问,径自转身离开了。   陆菲青还剑入鞘,拍了拍张召重,“小师弟,功夫不错啊。”   “你少说这些恭维的话。”张召重斜了一眼在不远处正靠着树睡得香甜的李沅芷,冷着脸质问陆菲青,“你当时怎么把她扔下就跑了?”   起初他也没发现李沅芷不见了,直到在城里搜寻到第二天清晨无果时,刘大人的手下赶来问他有没有见过李沅芷,张召重才得知这个丫头居然突然消失了,而且随身的行李和武器什么的都还放在府衙之内。   无奈追查叛党要紧,张召重只好让刘大人再调拨一队人去找李沅芷。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消息,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也是难得一见肯同他亲近的师侄,而且陆菲青十分疼爱李沅芷,若是自己把她弄丢了,到时候陆菲青责问起来张召重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于是他这次只身上路来护经书的时候,把尹灏派出去找李沅芷了,谁知道居然在这里碰上了他们师徒。   陆菲青怎么也没想到,再次遇见张召重,他一句问候不说,张口就是李沅芷。张了张嘴,他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反呛回去,“那你又是怎么把她给弄丢了的?我不是让她带话给你,说叫她跟着你吗?”   说起来这个张召重就来气,他压低声音,忍着怒火道,“二师兄,我现在的任务你不是不知道,我在跟那群乱党打交道,他们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她那半吊子的功夫你不清楚?她这样跟着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而且张召重他们时常会露宿荒野,李沅芷是一个姑娘家,看她芊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以及华丽的衣着就知道定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哪里会受得了这样的苦。   陆菲青倒是没想太多,无辜耸了下肩,“你护着她呗。”   “她是你徒弟,不是我徒弟。”这就是张召重不愿意收徒弟的原因,无论资质好不好,功夫都得要手把手的教,而且操心的事一件多过一件,麻烦的不行。   “咱俩谁跟谁,我徒弟,你就不能对她好点了?”   “我觉得我对她够好了。”想起现在还和他的行李放在一起的那柄长剑张召重就觉得脑仁儿疼,他扬手止住了陆菲青的话,正色道,“我这次来是有任务在身,明天估计不会太平,你早些带着她离开这儿。”   这场对话由张召重单方面宣布结束,他绕开陆菲青,走到了镖车前,握住上头的绳索,手指微微一用力就把它弄断了,掀开硕大的箱子,张召重利落的跃了进去。反正里头就一本经书而已,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容纳他。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箱子里,他偏偏头,示意陆菲青帮他合上再系好。   陆菲青不悦的翻了个白眼,“连个谢谢都不会说。”嘴上抱怨着,但仍是上前帮忙将箱子恢复了原样。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最近压力巨大,不能保证更的这么多,我会抽空尽量更。 ☆、意外   一夜无话。   陆菲青与霍青桐约定的劫镖的时间是下午,就在他担心张召重会不会被闷死的时候,红花会的那群“侠义之士”不知道从哪儿跃了出来,将正在吃早餐的镖师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李沅芷昨晚没睡好,还有些迷糊,咬着半个馒头愣在原地不知该进改退,李可秀派来的两名侍卫倒是反应快,已经将她牢牢护在了身后。   对于来的是红花会而不是回部人这一点,陆菲青也懵了,他拿着剑站在原地思量之际,张召重已经从镖车里一跃而出拔剑和陈家洛交上手了。   “师叔!”李沅芷这会儿来精神了,将手里的馒头扔了,推开两名侍卫就想往前冲。   “回来。”还好陆菲青眼疾手快把她给拉了回来,“你不要命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情况,你想他分心吗?给我老实待着。”   “我,我就是想帮忙……”在陆菲青的厉声斥责下,李沅芷的声音越来越弱。   这次前来的红花会几位当家里也有徐天宏,他认得陆菲青,而陈家洛也见过李沅芷,他们这时候上前反而会造成误会,而且镖局这边除了张召重和王维扬之外,关东双魔以及其他的镖师们功夫也不弱,双方一时之间倒是有些胜负难分。   似是想起了什么,李沅芷戳戳陆菲青,“师父,经书,真的那本,在你身上不?”   “在啊。怎么了?”   “你真打算把真的还给青桐姐姐啊?要不,撕两半儿吧,一半还给她,另一半让师叔他们拿回去交差?”李沅芷很正经的给出建议。   “你懂个屁,这经书可是回民的圣物,你敢撕掉?人家撕了你信不信。”陆菲青想都没想就否定。   李沅芷也知自己说错话,只觉得心虚,撅撅嘴道,“那要怎么办?以前是想着丢了就丢了,反正不是在我爹手上弄丢的也没关系,可现在师叔也参与进来了,万一皇上怪下来,他不是也要担责任吗?”   其实李沅芷能想到的,陆菲青也能想到,这可兰经对于回部来说是圣物,但对于清廷来说就是一本书而已。兆惠抢经书无非是为了控制住回部,这样就能让回部乖乖的听话,免去不必要的战争,换个角度想,这样也没错。   “其实,我做了两本假的。”陆菲青终于完全坦白,他将马匹上挂着的布袋取下,从左边那个口袋里拿出一个木盒子给了李沅芷,“这是真的,你拿着。万一等会红花会的人将假的那本抢了,我就把另一本假的给他们带回去交差,如果没抢到的话,我这本就留给青桐。”   李沅芷没料到他这么大胆,朱唇微启,满是诧异的问道,“师父,你,你这是打算连青桐姐姐一起骗了?”她没想通,“你不是喜欢她吗?”   “正是因为喜欢她,才希望她可以不战而降,避免兵戎相见。”   经书若回到了霍青桐的手里,她便没了忌惮,如果被朝廷所掌握,将来和回部真正撕破脸的那一天,或许可以让他们降。陆菲青所能想到的事情要比李沅芷多得多,“我知道投降不是青桐的性子,将来若有一天她知道了我的设计,兴许会怪我怨我,可总保住了她族人的命。”   丢了信任换了人命,也算是赚了。   陆菲青在跟李沅芷说话之际也没忘记留心战斗局势,关东双魔其中一个被无尘道人一剑杀了,而另一个被好几个当家围着,受了不少伤,看起来也是活不了了。   “你躲好,我去帮忙。”   “哎——”李沅芷都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你要去帮谁,就见陆菲青扯了一块布蒙住脸飞身上前帮张召重挑开了身后的攻击。   “你们俩去帮帮忙,我就待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刚才李沅芷和陆菲青讲话的时候把两名侍卫赶开了一些,现在她记挂着陆菲青和张召重,自然不会跑路,纯属担心他们受伤,希望多个帮手去帮忙。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还是听话的跃入了战局。   原本回部的人马就一直跟着镖局,按照陆菲青的设定他们要再走一段才会出来伏击,可是霍青桐得到线报说有人和镖局的人交上手,便马上带人过来查看,谁知道竟然是红花会的人,于是下令提前行动。   有了回人的加入,场面变得更加混乱,而打斗范围也变得越来越大。李沅芷之前躲着的大树后面已经变得不安全了,时不时会有人被扔到她脚下。   “够了,镖车里的经书是假的。陈总舵主,让你的兄弟们撤退吧。”   陈家洛懂一些回语,借着打斗的机会,霍青桐慢慢靠近陈家洛,朗声用回语说了这么一句,示意他不要再做无味的争斗,况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的确是镖局的人占了上风,这和陆菲青最初的设计是一样的,他们假装不敌撤退,让清廷相信经书是真的。   陈家洛一听立刻下令红花会的人马撤退。   劫镖的人退了,王维扬自然不会去追。张召重则不然,他的目标就是陈家洛,岂能让他们轻易的逃走?挥开眼前挡路的人,他还剑入鞘,往陈家洛离开的方向追去。   “师叔,等等我。”   李沅芷一直注意着张召重的动向,他一走,她也想跟着去。不过她这一出声,倒是让正准备撤退的霍阿伊给听到了。   刚从树后跑出来没几步,李沅芷就被霍阿伊给拽住了。他身上和弯刀上都沾了血,随意抹了两把就冲李沅芷笑,“李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霍阿伊觉得每次遇到她似乎都挺意外的,之前陆菲青来找霍青桐商量怎么劫取经书时,他就问过关于李沅芷的消息,不过都被陆菲青含糊带了过去。现在突然相见,说不惊喜是假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着李沅芷,她的手帕更是贴身带着。   李可秀要去浙江上任,这一去山高水长,他同李沅芷见面的机会几乎为零,现下能再相遇已然让他兴奋不已,以至于完全忽略了李沅芷的意思。   很显然,李沅芷就没有这么开心了,她再回头时发现张召重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越发急的想要摆脱霍阿伊,“你放开我,我有事儿。”   “这里不安全,你先跟我走。”刚才李沅芷喊得那声儿他没太清楚,就听见个‘师’字,霍阿伊下意识的就当她是要找陆菲青,手下的动作抓的越发紧了,“沅芷,你师父现在应该跟我妹妹在一起,我带你去找他。”   “哎哟——”   他抓的太紧,李沅芷气的不行,无奈挣脱不开不说,还被他强行拖着往反方向走了好几步。正想着该怎么脱身的时候,好在那两名侍卫没有走太远,瞧见李沅芷被一个回部人抓住,他们二话不说就上前帮忙解救。   两柄长剑一起刺了过去,霍阿伊为了闪躲,连忙松开了手。   李沅芷一得了自由就跑开离他远远地,瞧霍阿伊被侍卫缠住,她心里一喜,抱着盒子就往张召重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张召重也不傻,穷寇莫追的道理他也懂,这个时候如果冲上去硬拼肯定是讨不到好处,所以追了一截确定了他们离开的大致方向后也就打算回城去和大部队汇合。   说来也是运气好,李沅芷在林子里这么瞎撞乱跑的,居然也能和他遇上。“师叔。”一见面她就想扑上去。   “你怎么跟来了?”张召重马上蹙起眉头撵她,“回去找你师父去,既然你遇到他了就别再跟着我。我还有要事。”说罢,他就迈开长腿往回城的方向走。   “干嘛这么凶!”李沅芷撇撇嘴,抱着盒子就是追在张召重身后,“我不想跟着师父,我就想跟着师叔,你不要赶我走嘛。”   “那你上次为什么不辞而别?”走了一截后,张召重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听见他的质问,李沅芷一扫刚才的失落之态,蹦蹦跳跳的跑到张召重前面去问他,“师叔,原来你发现我离开了啊?”   “好好走路。”地上都是石子,路也不是很平,张召重怕她摔了,就掰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扶正,“这不是废话吗,你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我还能发现不了?”   “那你去找我了吗?”李沅芷站在他身边眨着大眼睛,满怀希冀的望着他。   “你整日乱跑,二师兄都管不了你,我这个做师叔的又怎么管得了?”很遗憾,张召重走路的时候习惯目不斜视,根本没有望见她的眼神。   “师叔你都不担心我吗?”   “你不是没事吗?”   “……”   李沅芷郁闷了。果然在师叔的心里,她就是个空气。   接下来一段路她都乖得跟个鹌鹑似的,不吵不闹也不说话,低着头不知是瞧路还是瞧盒子上的花纹。张召重也没再开口,一时间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安静的可怕。   到离城门还有几百米左右时,李沅芷突然间停住了脚步,因为有一股熟悉的感觉让她有些心慌,这个感觉叫做——大姨妈来了!   这段日子她一直没在意自己的小日子,兮儿也没提醒她,她也就给忘了。偏巧今天穿的衣服还是浅色的袍子,这要是走回城里还得了?   走了两步,发现李沅芷没跟上来,张召重回头就见她愣愣的站在原地,张大了嘴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的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师叔,我——”一向聒噪的李沅芷这回真的不知该怎么说。   “你受伤了?”张召重走近两步就见李沅芷身后的衣摆处殷红一片,不由的责问道,“怎么刚才不说。”   “不,不。”李沅芷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师叔,我……我好像,来,来,来葵水了。”   “什么?”张召重以为自己听错了。   荒郊野岭的,李沅芷一时也慌了神,只能求助身旁的人,“师叔怎么办?我来葵水了。”   能怎么办?该怎么办?张召重怎么知道怎么办?他都三十多岁了还没娶过老婆也没闺女,能明白什么是来葵水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办?   李沅芷隐隐感觉好像下身又有东西流了出来,苦着脸求救,“师叔——”   张召重一脸卧槽的表情。   “师叔——”   “闭嘴!别说话。”他吓得后退了两步。   大约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般尴尬的局面,张召重无奈极了,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慢慢的解下自己的披风递了过去,“先披上,你还能走吗?”   李沅芷试着迈了一步,她身后的衣摆又红了一片,“不行,我走不了。”她苦着脸摇头。   “我……我背你。”认命的转身蹲下一些,张召重觉得他这辈子的好脾气和耐心除了被马真磨掉的以外,都留给李沅芷了。   “不行。”李沅芷还是摇头,而且脸红成一片,咬着下唇支支吾吾道,“我的腿……迈不开。”   这个年代又没有姨妈巾,特殊时期别说是迈开腿了,就一般来葵水的女子来说,都是好多日连门都不出的,哪像李沅芷这样还成天往外跑。   这也不成那也不行,张召重咬着牙深呼吸了好几口,突然转身厉声说了一句,“别动。”然后在李沅芷满是疑惑的目光中,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双脚突然离地,整个人重心不稳,李沅芷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身子歪了两下,脸颊直直的撞在了张召重结实的胸膛之上。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红不红,但仿若擂鼓的心跳声已经出卖了她此刻小鹿乱撞的心绪。   刚才听到张召重说要背自己,她已经很兴奋了,只是情况不允许。现在又被他这样温柔的抱在怀里,李沅芷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大概所有用于小女生恋爱的词汇加起来,就是她如今的状态。   “别动,也别说话。”   张召重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两手却稳当当的抱住李沅芷。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这般抱着一个姑娘家,严肃的外面下,他的心绪也不是那么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肢体接触!! ☆、跟随   进了城后,张召重率先找了一家最近客栈来安顿李沅芷,她现在的情况需要马上处理。他们是从东面进的城,跟李可秀住的客栈离得远,李沅芷暂时也不担心被抓包。   一路被张召重送到了房间,李沅芷几乎将脸埋在了他的披风里,手指甲死死地抠着怀里木盒上的花纹,低着头不敢看张召重。   将她放下,张召重又转出去吩咐小二准备热水和马上买一套干净的女子衣裙回来,还让他请了两位年纪较大的粗使婆子去帮李沅芷处理。   不知道他具体怎么和小二说的,总之那两位大婶进来帮她的时候,李沅芷觉得很窝心。梳洗整理后,店小二送了些饭菜进来,还捎来了张召重的话,让她乖乖在房里吃饭。   稍晚些张召重才回来,他下榻的府衙在下一个城镇,他带来的人马也都在那儿候着,若不是为了李沅芷,他进城卖一匹马也就离开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张召重觉得甩开李沅芷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丫头不管怎么着都能找上他,索性跟她坦白,好好商榷一下接下来的打算。   “跟着你。”李沅芷毫不含糊的答道。   “我有要事,没工夫陪你玩闹,找你师父去。”这要是个小子,张召重早把他拎出去揍一顿了,偏偏是个丫头,打不得骂不得。   “我不要,我就要跟着师叔,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再说了,你让我找师父,我现在也不知道他跑哪儿了。”   “……”   思来想去,把李沅芷丢下这种事张召重也做不出来,只能答应捎上她。她是乐了,张召重唯有深深的叹气,人生的磨难怎么就这么多?   盒子里是真的可兰经的事李沅芷没跟张召重坦白,虽说陆菲青也没交待,可到底李沅芷还是得替陆菲青为霍青桐考虑一下。   为了迁就李沅芷,张召重同意在这里歇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走。   天微微亮时,一脸马车悄然驶出城,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在城南的客栈里暴跳如雷的李可秀。他就不该同意李沅芷离开自己的视线,两名侍卫回来报告说陆先生和小姐都不见了的时候,他险些将房顶给掀了。   “找,都给我去找!上任耽搁不得,明天咱们必须启程,今天就是把整个城翻过来,也要找到小姐的下落。”   “是。”   领命而去的侍卫并不知道他们所找的小姐正在马车里呼呼大睡。   张召重下榻的地方是府衙,到了邻镇,他也不方便带着李沅芷过去,便把身上所有的钱财全给了她,让她找个客栈好好待着。   李沅芷因着姨妈光临,整个人跟个霜打了的瘪茄子似的,焉巴巴的,没什么精神。乖巧的应了一句就抱着盒子进客栈去了。   回到了府衙,张召重先分析了一下当下的形势,正打算继续追击陈家洛等人时,突然来自朝廷的而一道口谕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乾隆这些日子以来对红花会的人也十分关注,他下令要张召重放弃追击陈家洛,转而去临汾的蒋府截击文泰来。   说起来,这一路上确实听到过红花会的消息,也和其中几位当家交了手,这其中确实没有文泰来的踪影,得了这么一道圣谕,张召重更加确定应该文泰来失去做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事不宜迟,他马上下令所有人马快马加鞭前往山西蒋府,必定要在文泰来赶到之前控制住局面。   至于李沅芷,她如今的情况不宜赶路,而且她若是男子的话,张召重也不介意带着他,正好让他历练一番或者是直接举荐他入军也可以,可李沅芷身为女儿身,一同上路实在是不便,还有什么葵水的,他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这种尴尬的情况。   匆匆写了一封信让府衙的人日落以后送去客栈给李沅芷,张召重便带着人离开了镇子。   来了大姨妈不方便洗澡,李沅芷匆匆用水擦拭了一下身体后就滚入被窝睡了个天昏地暗,约莫晚饭时间才慢慢转醒,饭吃了没几口,府衙的人就来送信儿了,刚开始一口一个李姑娘叫的还挺有礼貌。   李沅芷看完了信问起张召重的下落时对方就开始吞吞吐吐,到后来直接端出了官架子,“张大人是朝廷命官,他的踪迹不可以随便透露,姑娘你还是别问了,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儿。”   “哟呵,逼我是吧?”李沅芷这次虽然没拿钱出来,但是顺走了一个更有用的东西——李可秀的令牌。用力的将令牌拍在桌子上,李沅芷的态度比他更嚣张,“这个认得吧?快说,张大人去哪儿了?”   “原来是李小姐,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张大人去山西临汾了。具体去做什么,小的就不知道了。”   本来这人还以为李沅芷就是个仰慕张大人的普通女子,随意打发掉就成,谁曾想竟然是马上上任的江浙提督李大人的千金。   第一次狐假虎威还挺成功,李沅芷挑了下眉,默默地收起了令牌,板起脸道,“去吧,我知道了。”   “是。”   待这人退下后,李沅芷又仔细瞧了一遍信。上头张召重就写了三句话,说自己有事要离开,让李沅芷自己回家或者是去找陆菲青,如果有需要就拿着这封他的亲笔书信去找府衙的官差帮忙即可。   除了信,张召重还让人捎来了一袋银子给她路上用以及她原先扔在刘大人府上没带走的长剑。   “就这么不待见我吗?哼。”李沅芷气呼呼的抄起筷子使劲儿的戳碗里的饭,似是把它们当成了张召重,“不让我跟我非要跟着,等我吃完,吃完我就去临汾。”   李可秀在去往杭州的路上也会经过山西境内,自从前天在林子里分开之后,李沅芷就没有见过陆菲青,也没有他的消息,按理来说处理好霍青桐的事情后他应该会追上李家的队伍,搞不好这一去还能遇上他。   敲定了行程,李沅芷舒舒服服的休息了一晚后租了一辆直接前往临汾。   马车晃晃悠悠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快马,等她赶到临汾时,还没上衙门去打听张召重,刚进城就听到人们都在议论蒋府的一起灭门之案。   “就送到这儿吧,钱给你。”遣走了车夫,李沅芷找了一家最近的茶馆进去打听消息,如今她的大姨妈已经走了,又换回了男装上路,店小二还当是以为俊俏的公子哥,得了赏钱,噼里啪啦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公子,您不知道啊,那蒋家太惨了,一家上下三十几口人,愣是没有一个活口。我听几个朋友说,衙门的人处理尸体的时候都吐了,整个屋子里都是血腥味,啧啧,真是太惨了。”   他连连说着惨字,可见当时的情况的确很吓人。这时候还不到晌午,店里客人不多,端茶点来的时候,小二又忍不住跟李沅芷唠了两句,“公子,这蒋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在咱们当地都是有名儿的大户人家,而且蒋少爷的妻子乃是海宁陈家的大小姐,书香世家出生,多么好的一对儿啊,可惜了,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小二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李沅芷握着茶杯的手忍不住打了个颤儿,海宁陈家?那蒋家少奶奶不就是陈家洛的姐姐吗?   张召重这次的任务是追击红花会的人,那他突然前来临汾,而这里又发生了灭门之案,这到底是朝廷的人为了追捕乱党而无意伤了人?或者蒋家也是红花会的一个据点?不管怎么说,灭门也太过了些。   脑子里一团混乱,就连桌上热乎乎的点心,李沅芷都提不起兴趣了,她又坐了会儿,还是决定去一趟衙门问个清楚。   拿着李可秀的令牌办事自然方便得多,她一亮出来,衙门的人立刻一口一个李公子将她请了进去,随意询问了几句情况,李沅芷又问起了张召重的下落。   “张大人前两天还在呢,可是昨天下午有事走了,好像是往三道沟的方向去了。”   “三道沟?那是什么地方?有地图吗?”一路走来,李沅芷根本就不认得路,全靠车夫带着她走,现在想来也是大胆,万一人家把她带岔了路怎么办?还是手里有一份地图比较保险。   府衙的人忙点头哈腰的奉上了一份山西境内的详细地图,还附带解说,“三道沟原先是一个歇马的驿站,后来通商的人多了,就慢慢的发展成了一个小镇子,四面八方的商人过客都能歇歇脚。”   “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我要去三道沟。”出门前李沅芷又转回来交待了一句,“对了,这次我是奉了父亲的命令前去帮助张大人,顺便见见世面,不过这么长时间了,我连红花会乱党的面都没见过,真是愧对家父的期望,如果他经过此地问起来,还请大人为我保密,让我日后在家父面前不要太丢面子。”   “没问题。李公子少年英雄,将来有的是为朝廷立功的机会,正所谓虎父无犬子,李公子也不必太过介怀,尽力而为便是。”   “那就多谢了。”瞎编的借口还得到对方的鼓励,李沅芷忍住笑意,翻身上马离开了府衙。   三道沟离临汾并不远,李沅芷骑得又是一匹好马,在隔日清晨便赶到了。   这三道沟虽说只是一个歇脚的镇子,可为了迎接四面八方的过路人,规模还不小,若要寻人恐怕还是有些难。   其实不止张召重在这儿,文泰来夫妇以及余鱼同也在这儿。   话说张召重赶到临汾的时候便遇上了宫里前来的几名大内高手,他随着这些人来到蒋府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人都被杀了,他欲问为什么,对方却明显没有想要给出答案的意思,他只得沉默以待,接受对方的安排,同他们一起截杀文泰来。   文泰来力战他们八人,还要护着骆冰,虽然逃出生天,却也是受了重创,不得不在这三道沟找大夫治伤。张召重一路追着他们来到这儿,也是笃定他们这一点,便让人看好所有的医馆,一有人去请大夫,立刻就跟去看看。   赶了一夜的路,李沅芷累得头昏脑涨,只想找个地方喝完热汤睡一觉再继续找人,谁知她这个GPS的体质还真叫陆菲青给说对了,走哪儿都能遇上红花会的人。   随意找了一家店刚坐下倒了杯茶,茶水都还没送到嘴里,楼梯上突然有一名武夫打扮的壮汉滚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爽朗的呵斥,“余鱼同在此,谁敢伤我四哥——”   我勒个去,什么情况?李沅芷手里的茶杯一歪,整杯茶全洒在了她的衣摆上。店小二忙甩了帕子过来帮她拭擦,“客官,您小心,刚烧开的茶,可烫。”   楼上的动静又大了些,店里的客人纷纷起身欲走,不一会儿的功夫只剩个李沅芷还坐着。许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店小二将那些客人留下的饭钱清点完了才过来讪笑着赔礼,“客官,您的菜还要不?您看是我给您送房里去,还是您换一家?”   “我——”   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楼上又滚下来好几个人。这回把人踹下来的是一名手握双刀的妇人,只见她出手狠辣,在地上翻滚的几个壮汉几乎没了生气儿,她淡淡的看了李沅芷一眼,一言未发又转身回了楼上去。   她走后,一袭白衣的俊俏少年郎手持金笛慢慢往下走,模样潇洒的不得了,随意扫了一眼大堂,望见李沅芷时顿时笑开来,“师妹,好久不见。”    ☆、委屈   是啊好久不见,巴不得永远不见。李沅芷在心里暗自吐槽两句,抬起头来时又换上了一副乖巧的笑脸,“余师哥,上次匆匆一别,你的伤还好吧?”   “师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陆师叔在吗?你家里的麻烦都解决了吧?”余鱼同一副真心关切的表情,让李沅芷懵了个彻底。   什么叫家里的麻烦解决了吗?上回陆菲青到底跟他说什么了?呵呵笑了两声,李沅芷支支吾吾的同他打哈哈,“算是,解决了吧。我师父有点事要办,我就,就四处溜达闯荡江湖,路过这里顺便休息一下,呵呵。”   跟李沅芷寒暄起来,余鱼同便松了戒心,也让刚才滚下楼来的几名壮汉中一个猥琐的小人趁机溜了去。   “师哥,你刚才这是?”李沅芷指指地上的人又指指楼上,“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几个小人欲伤我义兄,被我和四嫂教训了一顿而已。”   刚才他说了‘谁敢伤我四哥’,现在又是‘我和四嫂’。卧槽!楼上的人是文泰来夫妇啊。李沅芷默默咽了口口水,刚才的瞌睡之意全都一扫而空,“那什么,师哥,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继续赶路,抱歉不能同你叙旧了,将来有机会,再报答你上次的救命之恩吧。”   “行,那不耽误你了,告辞。”余鱼同爽快的冲她抱了下拳,转而去处理那几名壮汉了。   抱起包袱,李沅芷顺手拿了桌上的一个馒头就打算跑路,刚来三道沟就这么大一场惊喜,没准儿她没遇上张召重,倒是跟红花会的人熟了起来该怎么办?陆菲青不在身边,她的脑壳想不出办法,只能溜之大吉。   可刚绕到客栈后院打算去牵马时,冷不丁的从屋檐上洒下来一些白色粉末,味道挺奇怪,不像是她平日里用的香粉,李沅芷完全没有防备,还用力嗅了嗅,刚吸了两口就脑袋一晕,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师妹?原来是个雏儿。”房顶上跃下来一个身形猥琐的中年男人,枯瘦的指尖掰着李沅芷俊俏的脸蛋左右瞧了瞧,唇边扬起一抹邪笑,“可惜了,偏生跟红花会有关,不然跟老子回去做个压寨夫人也是好的。”   说罢,他快速牵来马,将李沅芷扛了扔上去,快速策马离开了客栈。   这人正是刚才在打斗中,被余鱼同忽略逃了去的童十八,他原先就对骆冰起了歹心,挨了文泰来一掌后就日日想着要报复,这才带了人想来捉拿他们,结果余鱼同及时赶来破坏了他的计划。   刚才他躲在客栈外偷听到了余鱼同和李沅芷的对话,得知李沅芷是余鱼同的师妹,干脆就想将她掳了过来,也当做红花会的人送去官府交个差。   可这儿离四里八乡的衙门都有段距离,童十八也不傻,不会直接带着人出去。他吩咐几名手下将李沅芷五花大绑扔在另一家客栈的柴房,又遣了人去报官,自己就藏身于三道沟继续暗中监视文泰来他们的行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约莫晚饭时间,李沅芷才悠悠睁开眼,她是被饿醒的,之前为了赶路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了,在客栈里一杯茶没喝又被迷翻了,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活动了手腕,发现酸疼的厉害,不止手臂,她的双腿也失去了自由,嘴里还被用布条塞住,这个造型,根本就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些被绑票的人质嘛。   我擦,这是招谁惹谁了?   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李沅芷发现自己的记忆只停留在和余鱼同说话,之后就是一阵白烟,难不成是余鱼同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把她给迷晕了?可是不对啊,她根本就没有暴露,而且依照他上次对阵关东双魔的行事作风来看,他绝不会使这种卑劣的手段。   那又是谁?   李沅芷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柴房的门被一个壮汉打开,对方瞧见她醒了也没意外,只放下一个瓷碗便又转身离去,还把门给锁了。碗里是一个冷掉的馒头,对方显然没有考虑过四肢被束缚住的李沅芷该如何吃。   不过瞧着他的衣着打扮,倒是给了李沅芷一点提示。早些在客栈里瞧见被余鱼同教训的人就是这副打扮,难不成他们是将她当成了和余鱼同一伙儿的,所以抓了她报复?   大致理清了脉络,李沅芷基本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生命危险。   手脚上的麻绳还挺粗,她没法弄断,只能干看着那个馒头咽口水,嘴里的布倒是用舌尖一顶就弄了出去,可趴在地上用嘴啃馒头实在是有损形象,她作为一个妹子,不到饿死,绝对做不出来。   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柴就是灰,李沅芷努力睁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细寻找是否有工具可以脱身。   这一晃,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歇了一晚,童十八恢复了元气,便又开始琢磨着想招儿对付文泰来他们。   刚好这个时候苦寻李沅芷无果准备启程去浙江的李可秀经过这儿,大队人马途径三道沟。   童十八领着手下刚一出客栈就撞上了。送上门的好事,童十八哪能放过?立刻上前去汇报自己英勇擒拿下红花会同伙的事迹,可惜李可秀如今心头压着的事一件烦过一件,压根儿没心思去管这档子闲事。   张召重就不同了,自李可秀进了镇子,他的手下便去报告。他本想着过来打个招呼,谁知道得了这么个消息,立刻上前擒住了童十八,“你说的红花会乱党现在何处?还不速速带我去拿人。”   匆匆一会,张召重和李可秀仅是客气的打了个照面便又转身各自离去,大家同朝为官,但又各司其职,并没有太深的交往。   引着张召重来到了客栈的柴房跟前儿,童十八磨磨唧唧的想要讨赏赐。可他不知张召重最不待见的就是他这种猥琐小人,当即无视了他讨好的笑脸,上前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   这时候李沅芷正用之前盛馒头的白瓷碗碎片儿割绳子割的想撞墙,屋外刺眼的光线晃的她两眼一痛,再回过头来时,张召重已然走近了身前。她脸蛋上一块黑一块儿白的,身上也是脏兮兮的,狼狈的紧。   大约是从来没有受过这般苦,乍一见到熟人,眼泪就管不住了,跟散了线头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的落,“师叔,嘤嘤嘤,他们欺负我,把我弄晕了关起来,嘤嘤嘤,这个破地方好脏的,还有,我好饿……嘤嘤嘤——”   满肚子的委屈一下子全吐了出来,李沅芷这一流泪,小脸儿就更花了,跟个小疯子似的。看的张召重莫名其妙,又有些觉得心疼。   “这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儿?”他两手一用力就扯断了李沅芷用碎片儿割了好几个时辰都没割断的绳子。   “我,我也不知道,原本人家是一路追着你来的,昨个一早到的这儿,我就是找了个客栈想吃点东西,离开的时候突然就晕了,然后就被绑在这儿了。”说罢,她还将被勒出红痕的手腕翻开给张召重看,“师叔,我好冤枉啊——”   边哭她还边默默地往张召重身边挪,打算找个好时机直接扑到他怀里去。正好她受了委屈,没准儿张召重不会推开她呢?   可惜主意打的是不错,但是实施起来总会有意外。   “你这丫头,你分明是那反贼余鱼同的师妹。”童十八瞧着张召重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不仅没有将李沅芷扣下,还给她松绑,又软言软语的询问。他便立刻就拽着李沅芷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恶狠狠地吼道,“少来这一套。”   “滚。”张召重手中的宝剑狠狠的挥开了童十八的手,虽然没有出鞘,可剑鞘直直打在他的手腕上,清晰的一声脆响昭示着他的腕子估计是断了。   童十八当即捂着手腕跌坐在地上惨叫连连。   李沅芷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揉着酸麻的手臂走近张召重,想去卖个惨,结果张大人直接闪身避开了,声音也冷的跟冰碴子似的,“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我……师叔,咱能换个地儿说话不?”   要回了包袱,乖乖跟着张召重回到他落到脚的客栈,李沅芷洗了个澡,换回了女装,又吃了顿饱饭,终于开始了她的坦白大业。   张召重遣了人,端坐在圆桌前,倒了杯茶打算慢慢听,“说吧,你怎么跟反贼混到一起的?包里又是怎么会有回部的可兰经。”   “哎?师叔你知道我包里是经书?”李沅芷忙折反身去翻找包袱,她倒不是怕经书暴露,她是怕被张召重看到李可秀的令牌啊!还好令牌不在包袱里,而是放在了刚才换下的男装随身衣兜里。   “刚才离开时看你紧张兮兮的要包袱,我就看了一下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虽然有点侵犯隐私,可张召重担心她傻乎乎的没准儿会被人骗,就忍不住看了一眼。   之前童十八提起的李沅芷是余鱼同师妹这一茬让张召重暗自思忖了一会儿,他那位二师兄自己号称是和平主义者,只要是武当出身,无论是当下作何营生,他身为长辈总会顾念几分同门之情,搞不好李沅芷也被他所感染。张召重就怕这丫头不分青红皂白跟反贼混一起去了。   包袱里的盒子他还记得,貌似那天从树林出来后李沅芷就抱着了,打开一看竟然是可兰经,难不成是这丫头在他们打斗之时偷偷拿走了?那她既不给回部的人又不给红花会的人,到底拿着做什么?   “这是师父让我收着的,说将来会有用。”既然要坦白,李沅芷就从头开始,将几个月前她和陆菲青自京城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我和师父当时回到扶风镇就偶遇了回部的霍青桐,师父对她一见钟情,偶然得知兆惠大军要对付她们部族,我们就想暗中帮一把,结果红花会的人不知道从哪儿横插了一杠子,为了帮青桐姐姐,我和师父算是和他们合作了一次。”   “后来我家举家搬迁要去江南,路上我和师父擅自偷跑出来,遇到了师叔你。那次我突然不告而别是因为我去城门寻你的时候被我爹给逮到了,他直接把我押上马车带出了城。”   “再然后师父和我计划把可兰经偷龙转凤,谁知道去偷经书的时候我引开关东双魔出了岔子,他们追上我还差点杀了我,是余鱼同偶然经过撞见我拿着白龙剑,就救了我一命。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和师父跟着镖车走就是想要确保青桐姐姐把假的经书拿回去,师父丢下我跑了,我只好跟着你了。”   ……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李沅芷将桌上一壶茶几乎都喝干了,末了还将经书推了过去,“师父说了,这书是防着将来若有一日清军和回部对峙时,便拿出来,让回部降了,减少双方的损失,既然放我这儿太不安全,不如师叔收着吧。”   张召重也没接,定定的瞧她两眼,提剑起身准备离开,“还是你收着吧,将来交给师父。”关于陆菲青的计划,张召重不太清楚,不想参与,“我现在要去捉拿红花会的反贼,你就给我老实待着这儿,不许乱跑”   “上次明明是你自己走了把我丢下。”李沅芷撅个嘴巴不高兴。   “我是想要送你回家不是要赶你走。”张召重头疼的扶额,难道他的信里写的不清楚吗?无奈的叹息一声道,“现在情况不一样,这里很乱,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出去乱晃,会有危险,若是再被人一把迷烟捉了去,我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去。”   李沅芷还是别扭,气他对自己没一句温柔的话,小性子一起来,当即抱着包袱就想出门。可刚迈出一条腿就发现肩上一痛,身子不听使唤动不了了。   这是?被点穴了?   张了张嘴,发现还能说话,李沅芷更气了,“师叔,你是不是点了我的穴道?”   张召重背着手从她身后绕过来,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不用点特殊法子,制不住你这丫头。”   出门前瞥见李沅芷那眨巴眨巴的大眼睛以及委屈的小表情,张召重又心软了下来,难得温柔了一回。他转回屋里将剑放下,又抽走了李沅芷怀里的包袱,将她抱起放到了床榻上去,“老实在这儿躺着,你的穴道在一个时辰后自会解开,门外有我的人守着,有什么需要叫一声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叔可以去出一本书 怎么制住不听话的小师侄 哈哈 ☆、探路   制住了李沅芷,张召重又立刻赶去了童十八说的客栈找人,可文泰来三人早已离开,还好童十八的手下一路尾随而去,也不至于断了线索。   文泰来之前一己之力战八人,受的内伤不轻,而且他们匆忙离开竟也没有买马匹和车辆,仅仅赶了一段路他便又呕出了几口血来,吓得骆冰心惊胆战,以为文泰来快要不行了。   说来也巧,他们一路误打误撞的乱走,无意间却闯入了铁胆庄的地带。文泰来支持不住晕了过去,骆冰和余鱼同只能带着他上门去求助。   他们刚进铁胆庄,童十八的手下就跑回三道沟来报信儿了,而他琢磨了一天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了,这张召重也是出身武当,李沅芷既是余鱼同的师妹,那也是他的师侄,难怪那天自己讨赏不成反遭罪。   于是现下也不敢怠慢,马上来报告给张召重关于文泰来最新的动向,将功折罪。   “铁胆庄?师叔,这庄子的主人是不是姓周?”   李沅芷在穴道解了以后火气也消了,又黏在张召重身边当小尾巴了,她记着曾经听陆菲青说起这个世界的故事时有提到过一个名叫周仲英的人,好像就是开了个什么庄,据说他还是徐天宏未来的岳父,兴许就是这个铁胆庄。   铁胆庄算是江湖人士,朝廷和江湖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张召重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轻声嗯了一句,算是应了李沅芷的话。   “师叔,如果他们真去了铁胆庄的话,还挺麻烦的,毕竟江湖人最讲什么义气了,咱们上门硬闯肯定会起冲突,打架是小,让文泰来他们借机逃脱就不好了,而且也不能排除他们庄子里会有高手的可能。”   “所以你想说什么?”绕山绕水的一大堆,张召重料定李沅芷定是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不由的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我提议我可以去探路。”李沅芷兴奋的举起手,“我师父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而且余鱼同也认识我,对我不会有防备,等我摸清了庄子里的情况师叔你再决定要闯不闯,怎么样?”   印象里陆菲青说过周仲英的功夫很好,李沅芷不得不担心这些官府的清兵喽啰能不能敌得过铁胆庄里的其他高手,毕竟张召重只身一人也对付不了太多。   李沅芷提出的法子确实不错,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能够得知庄子里的情况对于抓捕计划都是非常有利的,可是她这个丫头武功不济心机全无,张召重有些担忧她会不会露出马脚遇到什么危险,“我考虑一下。”   “师叔,我保证会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轻举妄动,只是探探情况就出来,不会多做停留的。”李沅芷说的口干舌燥,就差指天誓日的发誓了,“再说了,上门即是客,我一貌美如花的正经姑娘,一不偷二不抢,更不是通缉要犯,问个路难道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吗?”   罗里吧嗦扯了一大堆,她一番唇舌总算是打动了张召重,“那好吧,你先去看看,不过,千万要小心知道吗?如果有什么意外,就放信号。”他给了李沅芷一个府衙差役们常用的信号弹,又仔细的教她怎么用,这才放心让她离去。   这信号弹跟当时心砚给她的差不多,回想起来那玩意儿好像是被她给扔了?李沅芷晃悠了几下脑袋,记不清了。小心的将信号弹踹在随身的小包里,李沅芷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大步走上前去铁胆庄的门口敲门。   “请问姑娘你找谁?”应门的是一位十来岁的少年,穿着家丁样式的衣服,说起话来礼貌懂事,一看就是家教不错的。   “这位小哥,我叫李沅芷,我师父是武当的绵里针陆菲青,早些年听闻师父说起过铁胆庄有位周老英雄侠义为怀,我途经此地特来拜会,不知能否劳烦小哥为我通报一声。”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李沅芷还是不太习惯,来的一路上她将自己曾经看过的古装剧都回味了一遍,打了半天腹稿才理出这么一句。   铁胆庄向来好客,看门的小哥马上抱拳还以一礼,“原来是陆前辈的弟子,李姑娘快请进。我家庄主有事出门了,不过我家大奶奶在,你且进屋坐,我马上去通报。”   没想到这么顺利,李沅芷眨眨眼,压下心头的讶异之感,随着他走进了铁胆庄。   周夫人也是个爽朗之人,听说是武当弟子上门,立刻笑着出来迎客,“这位便是陆先生的弟子吗?姑娘生的好模样啊,比我家那琦丫头好多了。”   “周夫人。”李沅芷礼貌的鞠了一躬,拿出在家里温婉懂事的样子,乖顺道,“沅芷这次冒昧上门除了来替师父拜会周老英雄之外,还有件丢人的事儿要麻烦您了。”   “哟,坐下慢慢说,这是怎么了?”周夫人不疑有他,拉着李沅芷的手亲昵的问,“丫头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不不,不是大麻烦,只是一点小事儿。”李沅芷连连摇头,“我之前同我师父走散了,就干脆一路游山玩水顺便寻他,路过这儿发现景色不错,想好好赏玩一番,可不知哪儿的酒菜好,哪儿的山水好,昨个儿在三道沟找了个当地人想问问,结果他骗了我的银子不说,还给我直了条歪路,您说气不气人?”   这谎话是李沅芷早就编好的,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些不着边际的理由反而引人怀疑,使点儿小性子摆一副娇蛮的样子听起来倒更像是真话。   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李沅芷继续骂道,“我本来想今个去好好教训一下那人,结果他已经跑了,我这一生气就拿了包袱离开了三道沟,走啊走的,无意间竟然来到了铁胆庄,想起师父说过周老庄主是个大英雄,我便厚着脸皮上门想拜见,顺便,呵呵,顺便问问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免得我再吃亏上当。”   说起来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周夫人听得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啊心眼儿实,出手又大方,不骗你骗谁?三道沟那地方复杂着呢,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自然就欺生了,你就该早些来我们庄子,有我在,看谁敢欺负你。”   铁胆庄最喜欢结交江湖朋友,关于陆菲青的名号也听过,得知李沅芷乃是他的弟子,又是个漂亮姑娘,自然是笑脸相迎。   周夫人只跟李沅芷聊了一会儿,就亲昵的拉着她的手险些想叫义女了,比起自家那个不听话又野蛮的周琦来说,温婉可爱的李沅芷实在要讨喜的多。   聊开了,周夫人也不避讳了,直接道出了关于余鱼同的事,“沅芷,说来也巧,你那余师哥也在我们庄子里呢,我马上命人叫他出来和你相见。”   真在这儿?李沅芷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仍然礼貌的笑着,“余师哥?可是我马师伯的徒弟余师哥?”   “可不就是。”周夫人笑道,“来人,把余公子请出来,说是贵客上门,请他一见。”   算起来这是李沅芷第四回同余鱼同相见,第一回那是谁也不认识谁,就当跟路人撞了,前两次都没机会好好说话。终于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虽是江湖中人,可一袭白衣被他穿的颇有几分儒雅之风,果然是一表人才俊朗非凡,难怪书里的李小姐会喜欢上她,只可惜花美男不是李沅芷的菜。   周夫人在余鱼同出来后就离开了,说是要去亲自下厨烧些好菜来招待客人。   厅里除了几名下人外也没别人,李沅芷尴尬的端着茶杯,不知该说什么。   “师妹,你上回在客栈不是说要去找陆师叔吗?怎么到这儿来了?”余鱼同摸摸鼻子,先开口询问。   “我是上门求救啊。”李沅芷将刚才糊弄周夫人那套又搬出来糊弄了一遍余鱼同,“师哥,倒是你怎么来铁胆庄了?也是来拜见周老英雄的吗?”   “呃,算,算是吧。”想起上回陆菲青的话,余鱼同并未道出真实情况。   当时在烧饼铺子里,李沅芷被支开以后,陆菲青瞎编了一个谎话给余鱼同,说李沅芷是富家小姐,但是家道中落十分可怜,所以家人才将她送去学武,最后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徒弟,还说她天资不高却喜欢四处惹是生非,希望余鱼同不要将她牵扯到红花会的事情里,自己不希望她有生命危险,余鱼同自然答应。   所以关于文泰来和骆冰的事情,余鱼同悉数瞒下只字未提,岔开了话题,“师妹,不知你要去往何处寻陆师叔?”   “大概,江,江南吧。”其实李沅芷自己也不太确定,只是李可秀要去浙江上任,她觉得陆菲青忙完了霍青桐的事情肯定也会去那儿,“我挺喜欢江南的,师父也喜欢。”比起又干风沙又大的边塞,李沅芷自然更喜欢婉约又诗情画意的水乡。   “嗯,这儿到江南还远着呢,你一个姑娘家,路上要……千万要小心。”他本想说要不要我让朋友送你一程,后又硬生生改成路上小心,毕竟他们现在自身难保,如果附近有红花会的兄弟,哪里还有空送李沅芷,自然是先护送重伤的文泰来要紧。   被硬留着在铁胆庄吃过了午饭,李沅芷再三推脱才得以离开,再留下去,她就怕周夫人都要认她做义女了。   快马离开铁胆庄,李沅芷绕了两圈,确定没有人跟着后才蹿进了树林去和张召重汇合,“师叔,人就在铁胆庄里呢。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文泰来和骆冰,听下人说好像文泰来没法出来,应该是伤得蛮重的。”   “可不是,我那天在客栈瞧见的时候,都快没气儿了。”童十八用布条吊着半截胳膊,又在旁边煽风点火,“张大人,这就是最好的抓人时机啊。”   李沅芷却觉得不然,面无表情瞪他一眼,“我师叔做事不需要你多嘴。”   童十八瞧她开口,忙换了一副小人样,“是,是,李姑娘说得对。”背过身去却露出一个奸邪的笑脸,他已经后悔当初没有对李沅芷下手了,早知道是个没用的丫头,他还不如绑回帮里去当个玩物。   他的手腕找了大夫来看,已经留下了一辈子的伤残,这账不敢记在张召重头上,只能记给李沅芷了。   等找到机会,他一定要弄死这个死丫头,不就是个武当弟子吗,敢对他大呼小叫的?   “对了,师叔,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吃午饭了吗?”算算时间,李沅芷是早上离开的三道沟,如今已到了黄昏,也不见张召重的手下拿出干粮什么的,她觉得有些奇怪。   “李小姐,你走后不久我们就随大人过来了,缉拿反贼要紧,哪有时间吃饭?”搭话的是高庆,他对李沅芷印象挺好,担心她饿了,忙从马上卸了干粮下来,递给李沅芷一个馒头,“李小姐将就一下吧。”   李沅芷接过来顺势就递给了张召重,动作十分流畅没有一点儿停顿和犹豫,“师叔,人家在庄子里可是好吃好喝,你不能光站这儿吹风啊,吃点东西。”   “嗯。”张召重轻声应了一句,接过她送来的馒头,顺便扬手示意高庆,让待命的人马原地休息。   “师叔,不要硬闯好不好?”瞧童十八走远了,李沅芷又开始劝道,“这铁胆庄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朋友也多,咱们朝廷和江湖向来都是互不干涉的,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反正他们也不可能躲一辈子,总有出来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动手了……”   “什么‘咱们朝廷’。”张召重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二师兄的徒弟,你就是江湖人。”   “才不是,我跟着师叔就是师叔的人。”李沅芷义正言辞。   张召重无语,抱着剑走开了一些,懒得同她理论。   高庆又拿了一个馒头给李沅芷,她便靠在树上傻傻的望着张召重,两个眼珠子就跟抹了胶水似的,舍不得离开,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着馒头。   高庆看了觉得好笑,忍不住跟尹灏低声揶揄,“咱们张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回头看看人家姑娘,要是有姑娘肯这么风里雨里不顾危险的一次次来找我,我肯定把她给娶了。”   “可那姑娘是大人的师侄,你觉得张大人会是那种不顾礼教的人?”尹灏拍拍高庆,轻叹着摇了摇头,“我看啊,这李姑娘的情路,挺难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新~~顶锅跑~ ☆、烧庄   入夜后,张召重命人送李沅芷去下一个镇子的府衙休息,本来李沅芷死活不走的,无奈她那点儿劲儿根本反抗不过,被吼了几句只能眼巴巴的上马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尹灏走了。   尹灏慢悠悠骑马在稍前一些,手里还牵着李沅芷那匹的缰绳,“李姑娘,大人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这几日我会陪着姑娘在府衙内等候消息,姑娘不必担心张大人离开时不带你。”   被戳中了心事,李沅芷脸红红低头扒拉衣角,不过天色暗尹灏也没有回头,没有看到。   在邻镇的府衙一等就一天,天黑了又亮,尹灏果然如他所说,一直不曾离去,就陪着李沅芷等消息,约莫到夜半时分,突然李沅芷被外头的吵嚷声闹醒,她披了外衣出来查看,就见几个守夜的侍卫正指着远处一片火红的地方议论。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包括准备进城的张召重也被这冲天的火光逼停了脚步,他带走文泰来时分明铁胆庄上下都完好,怎么就突然着火了?   李沅芷和从旁边屋子里冲出来的尹灏对视一眼,两人一同翻身跃上屋顶,就见是铁胆庄的方向有冲天的火光,很是吓人。   “糟了,是不是师叔他们和铁胆庄动手了?”   李沅芷背过身去理好衣物,落地后就往屋里跑,拿了武器正要往外冲,尹灏立刻跟了上来绕到她身前伸手一拦,“李姑娘,还是让属下去看看吧,您就在这里等着。”   “不行,我要去。”李沅芷挥剑挡开他的拦阻,足下运气往后院的马厩疾步而去,她本身轻功就属上佳,这时候运足了气,尹灏一时间去抓她肩膀的手竟然落了个空,再加上被乱走的侍卫挡了一会儿,来到马厩时,李沅芷已经策马而去。   尹灏暗啐一声,只好也跟着拉了自己的坐骑出来跟在她身后不敢大意。   为了赶时间,他们俩出了城门就挑小路走,恰好和刚准备进城的张召重错过。   今天一早收到确切消息说周铁胆不在庄内后,张召重便不再等待,直接带着人进去搜查,恰好把文泰来抓了个正着。   骆冰和余鱼同逃出去后乱打乱撞的,竟然碰上了附近的童十八,本来他们俩就有伤在身,而童十八这个人为人毒辣,他对骆冰的那份歪心思也没有淡去,当下就让人将两人拿下。   半个时辰前逃出来时余鱼同答应过文泰来会保护好骆冰,大家都是男人,如今看着童十八的模样就知道如果骆冰落在他手里绝对比落在张召重手里要惨,于是他拼着全力拦住了童十八的人,让骆冰骑马先离开。   骆冰也是好运,竟然在路上被回家的周仲英和周琦又带了回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这一回没有陆菲青帮忙送信,红花会的人没有这么快找过来,醒来后孤身在铁胆庄缠斗讨礼的骆冰没有吃到好果子,周家一口咬定他们没有出卖朋友,而骆冰却说正是他们暴露了文泰来的藏身之地,根本就是虚情假意。   他们这样各执一词,让刚刚回来的周仲英也无法断定对错。恰逢童十八又上门勒索,骆冰气急要他交出余鱼同,童十八也是个精明的,张口就要周仲英用钱赎人,不然就把余鱼同送去给张召重。   童十八也明白,他到底是江湖人,和张召重不同,起初为了邀功也算是为了自己被骆冰他们重伤出口气才卖力的帮忙找寻这几个人的下落,如今最重要的人犯文泰来已经擒住,他没有必要再继续跟张召重为伍,还不如拿些钱财来的合算,最好再让周仲英写下什么东西作为证据,说他们和红花会的是故交,这样也算拿捏住铁胆庄的一个把柄。   他想得太好了,周仲英已经起了杀心,手里的两个铁胆越拨越快,若不是周家小少爷出来打了个茬,周仲英分神打偏了,这玩意儿已经砸在了童十八的额头上。   捡回一条命的童十八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在周小少爷和重伤的余鱼同身上时,连滚带爬跑了出去,这出去就算了,骗骗他又是个记仇的狠毒的小人,索性叫人放了一把火在庄子外,也就是让李沅芷忧心不已的那阵火光。   策马狂奔了一阵,李沅芷和尹灏来到起先他们埋伏的小树林就见铁胆庄已经是火海一片,远望着也无人来回救火,看来已是无力回天。   尹灏跳下马检查了一下附近的马蹄印和车辙,心里踏实了大半,“李姑娘不必担心,大人他们应该已经离去多时,而且我们带来的囚车起初是空的,如今看这印子不浅,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想来应该是文泰来已经被抓住。”   这应该是今晚唯一的好消息,可李沅芷对于被烧的铁胆庄还仍有些惋惜,好好一个庄子,建的应该很辛苦吧。   “李姑娘,回去吧。”前方除了火光还有不少吵闹喧嚣的啼哭之声,尹灏怕待久了有麻烦,便上前去牵李沅芷的缰绳,“大人回到府衙看不到您该担心了。”   “……好。”   抓住了文泰来,可是周家一家都毁了。李沅芷心里很是不舒服,这代价也太大了。甚至,她都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就起火?这绝对不会是张召重让人去烧的,她对张召重有着绝对的信任。   他们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得草丛里有细碎的呜咽声,还有女子的啼哭声。李沅芷张了张嘴,刚要发声,尹灏便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她左侧的方向。   李沅芷立刻屏气凝神认真听,这两人的对话倒是不很远,只是那个女子的声音的带着哭腔听不真切,就是一直在重复“哥……什么哥”的,而那个男人的呼吸声有些微弱,似是在安慰她一般,说什么“放心”还有“等哥哥们来了……”   哥哥们……这人有很多哥哥?他们不会是铁胆庄的人吧?   李沅芷正要过去,尹灏便拦住了她,按着腰间的匕首对她比划了一个口型,借着月色李沅芷听到他说的是“红花会”三个字。   尹灏的功夫比她强些,自然将那两个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方才那个女的说的是“四哥被抓了怎么办?”而那个男的是在说“放心,等总舵主和各位哥哥们来了就能救出四哥了。”   这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正是趁着火势逃出来的骆冰和余鱼同。   “怎么办?”李沅芷压低声音询问。   尹灏面色阴沉,以他的功夫要擒拿单个还成,这一下子来了两个头目,他的把握不大,而且还带着个李沅芷。   “不如,我去探听一下?”如今李沅芷的身份还是没有暴露,她在余鱼同面前依旧是那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小师妹,即使出现想必也不会引起怀疑。   她冲尹灏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把马儿牵远一些,然后又指指树,示意他上去看,自己前去问清情况。尹灏点点头,分开时低声嘱咐了一句,“小心。”   深呼吸一口气,李沅芷装作误打误撞的样子策马往那边走。果不然,虽然如今落魄,但是身为贼匪的警惕性还在,骆冰一听到马蹄声便拔刀而起对准李沅芷的方向喝道,“是谁在哪儿?”   “请问是我师哥余鱼同吗?”李沅芷立刻停下,朗声问道,“我是李沅芷,在镇子上瞧见火光过来看看。”   “鱼同?”骆冰望向余鱼同询问,余鱼同微微点头,用了点劲应了一声,“师妹,是我在这儿。”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四嫂。”   余鱼同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像是受了重伤,难不成是被师叔打伤的?李沅芷怀着这个疑问跃下马,拨开草丛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一颗大松树下,余鱼同虚弱的靠坐在地,身前有一堆火,火光映衬下他身上的血口子分外醒目,还有那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俊脸也是有些惨不忍睹。   站在一旁戒备的骆冰原先在客栈也和李沅芷有过一面之缘,她还刀入鞘,又坐回了火边,她也是浑身狼狈,脸上泪水和黑灰肆意,头发也有些乱,不过即便如此,她窈窕的身形以及那双大眼睛还是迷人得很。   “我的天,你们怎么了?”这句关心倒是全然真切,李沅芷从随身的袋子里拆解下一瓶伤药走到余鱼同面前塞给他,“师哥,你们这是遇上仇家了吗?怎么这么惨?”   余鱼同虚弱的扯开一个淡笑,“师妹。”   这个时候李沅芷也不好再私藏什么,大方地把自己的水囊送了出去,待他们两人喝了水上了药之后才从骆冰口里勉强知道了铁胆庄被烧的事实。   不过她正要对童十八这个小人谴责两句时,余鱼同兀的吼了一声吓了她一跳,他说,“这童十八如今乃是朝廷的鹰犬,进庄搜查也有他的一份,这回八成是受了张召重的命令才会如此大胆,竟然敢烧庄。”   WTF?少年你的脑洞会不会太大了?还有,你抵赖也要有个限度,来来来,姐姐不介意教教你做人。李沅芷面上还勉强带着几分笑意,但是手里的枯草已经被揉了个粉碎,偏偏余鱼同还当成她是因为替铁胆庄愤愤不平,仍出声安慰她,“师妹不必介怀,朝廷的人一向如此,蛮横霸道,欺压百姓……”   他多说一句,李沅芷的火气就旺上一分,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赫然起身,背对火光,整张脸有些阴测测的意味,“师哥,文夫人,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马匹,你们这样是没有办法走回城去的。”   远离了一阵后,李沅芷的眼神完全沉了下来。好一个红花会,反正只要是他们认为不对的事情都可以随意往朝廷的身上甩锅喽?   尹灏远远的见李沅芷离开,便跃下树跟了过来,“李姑娘,这两个逆贼想必如今有伤在身也跑不了,不如你先回去找大人说这里的情况,我跟着他们。”方才在树上他将余鱼同和骆冰的情况悉数看在眼里,要抓这两人不难,只是还需要一些人手。   “不用,我们先去找一个人。”   李沅芷翻身上马往反方向去了。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张召重的确是对红花会的人狠了点,但是烧庄这种事不是他会做的,李沅芷怎么说也不能让他凭白的替童十八那种小人背了锅。   听了她的话,尹灏有些想笑,他们朝廷背的锅还少吗?想必张召重也不会计较这一两个不实的罪名,只是李沅芷坚定的模样教他不忍拒绝。没想到一向冷面无情号称火手判官的张大人有一日会被一个小丫头来护着,真想知道张大人听到这事时候的表情。   话说另一边,张召重带着文泰来回到府衙,刚将人扣押后打算去看看李沅芷,就听说她和尹灏着急火燎的出门寻自己去了,当即一阵头疼。这个丫头怎么就不肯乖乖听话呢?无奈如今文泰来已经抓住,谨防红花会来劫人,他不能离开,只好遣了几名下属去找。   尹灏本来就是暗卫,不管是追查还是跟踪都是一把好手,不消天亮已然发现了童十八等人的踪迹。说起来他们也真没跑多远,又回到了三道沟。   “李姑娘,我们没有道理去帮铁胆庄的人报仇吧?他们可还窝藏了朝廷重犯。”尹灏揭掉了几块砖瓦,示意李沅芷往下看。   “宁招君子不惹小人,这个童十八心术不正,如今俯首做小只是忌惮朝廷势力,若被他寻着空子,定会落井下石,师叔先前打断了他的手,我就不信他不记恨,不弄死他我不放心。”李沅芷跟着他蹲在屋顶上,捏着一根稻草一晃一晃的,不是她心狠,而是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每个故事中往往坏事的就是小人。   她继续说道,“况且铁胆庄这笔账已经惹上了,童十八抓不到,他们庄子的人少不得要将这仇记在师叔头上,还不如我们把人给送过去让他们出了这口气,顺便借他们的手除掉这个卑鄙小人。”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人家可是一个庄子,不知道住了几代人了,冷不丁的一夜之间没了,能不恨吗?   尹灏想想也是,不说多个朋友,至少少个敌人也是好的。借着小二上菜的功夫,他一把药粉下去,童十八等人就晕了一桌。   李沅芷跟在他身后跃下来,在房间里翻找一阵,最后直接挥剑划下一截其中一个爪牙的衣摆一块儿布,“尹灏,你把他们都给绑起来,再找辆车子过来,我们将人送回铁胆庄去。”   在绑着人回去的途中,李沅芷将童十八是如何在客栈被骆冰和余鱼同联手打伤,然后记恨上他们,于是刻意透露他们的行踪,再来又是如何怂恿张召重强行入主庄,最后又火烧庄子的事一一写上去,连同这些人一起挂在了铁胆庄废墟里的一根柱子上。   做完这些后,李沅芷才跟着尹灏一起往回赶,途径昨晚余鱼同和骆冰歇脚之处时,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已经没人了,看来他们对她也不是全然信任。   李沅芷只低头沉思了几秒钟,又再度扬起马鞭,狠狠一挥,往城镇方向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想我咩~~ 没有弃!以及很快就能让师叔和沅芷亲密接触了~~ ☆、心意   李沅芷离开没多久,在附近修整的周家人便发现了童十八一伙,将人带到周仲英面前时,周琦二话不说就抽刀把人给砍了。   待看完了布条上的所述,周仲英跌坐在座位上久久不能平息。他的儿子死于大火,妻子也愤然离去,竟然只是因为童十八的一己私利……罢了,本来魁岸的身躯如今显得苍老了不少,他吃力摆摆手,让手下收好布条,“待红花会的各位当家上门时,把这个给他们看看。”   骆冰和余鱼同昨日离开时放话不会放过他们,想来红花会的人就快来了。   周仲英撑着椅背起身,瞥了一眼周琦脚边的尸体,长叹一声,望着铁胆庄的方向久久不能释怀。   倒是那位收着布条的老管家仔细翻阅了上面的手笔,迷了眼看了好一会儿,待周琦好奇询问时,他才说出,“老爷,这像是陆先生的徒弟李沅芷李姑娘的字迹,当时她写字我就在旁边瞧着,我不会记错的。”   “什么?陆兄的徒弟?你说的可是武当绵里针?”世人皆知周仲英最是喜欢结交英雄,偶然听得昔日一面之缘英豪的名字,立刻回了神过来询问。   管家发现转移了老爷的注意力,立刻仔仔细细将那日的情景汇报了一遍,“是的老爷,正是红花会三位当家上门那日,陆先生的徒弟也来到了庄子,说是她一路追着师父游玩到此处,想打听一下这附近有什么小吃和景色……”   周仲英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想必突然出现在铁胆庄的童十八正是被李沅芷抓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向这位侄女当面致谢了。”   回城的路上,李沅芷和尹灏撞上了张召重派来的人,得知自家师叔没有受伤之后,李沅芷心下安了大半。   不意外的一进门,她就被张召重甩了一记眼刀。李沅芷扔开缰绳,讨好的扬着笑脸迈步跟在张召重身后,“师叔你好厉害,我还一直担心你会不会受伤。师叔,你昨晚是不是都没有休息?有没有想我?是我不好,以后我绝对不再跑出去了,我也是因为记挂你嘛。”   “……”她的“绝对不”还真廉价,张召重负手前行,脚下没半点要等人的意思。   原本因为张召重到来而气氛冷下来的府衙被李沅芷活络的性子再度点燃,路过的侍卫都目不斜视直行,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无不好奇的打量这个大胆的姑娘,竟然敢这么跟一向严肃的张大人说话?   唯有李沅芷丝毫不顾忌他们的目光,依旧跟个花蝴蝶似的缠着张召重说话。而张召重也听惯了她的啰嗦,竟也没有打断,甚至偶尔点个头应一声。   关于童十八的事情,在李沅芷回房换衣服的时候,尹灏一五一十汇报给了张召重,连同余鱼同骆冰的行踪也说了,却不料张召重没有再追查的意思,“现在的任务是看好文泰来,将他押送回京,还有,你晚几日出发,若是有铁胆庄的人来打听沅芷的踪迹,你处理一下。”   尹灏离开后,李沅芷换上男装晃进了张召重的房间,“师叔,我听高庆说,咱们下午就要出发?”自从张召重批准她同行,李沅芷真是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嗯。”默默将手边的点心推过去一些,张召重起身去取挂在床头的佩剑,“我们天黑之前要赶到下一个大些的城镇,你的东西尽快收拾好,会有人来通知你动身的。我先去趟牢里。”   “哦。”李沅芷咬着块桃酥和他招手。   久留在此,怕是红花会的人很快就会赶到,若不是为了等李沅芷回来,昨晚稍作休整他恐怕就夜半离开此地往前去了。   这一路上除了文泰来的囚车,其他人都是骑马而行,李沅芷跟在张召重身侧时不时和他聊上两句。绕了一圈发现只有高庆在前后奔忙,不见尹灏的身影,李沅芷便快了两步和张召重比肩,“师叔,怎么尹灏没有跟上来?”   “他去处理你留下的烂摊子。”   “哎?我?”李沅芷眨巴眼睛,又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是我?我做了什么了?”   张召重手里的剑转了个圈儿打在马臀上,专心打量四周,似是懒得回答。李沅芷闷声不吭气想了半晌,才弱弱的开口,“因为铁胆庄的事啊?”她有些不明白了,“师叔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何这么做?”   “问你什么?问你为什么要帮周家报仇?还是为什么要去留书解释火不是我派人放的?”   看起来尹灏应该是什么都招了,李沅芷秀气的小鼻子一皱,挥剑去打旁边的树杈,“哼。”   她的小动作被张召重看在眼里,也没刻意回头,只是听到她打中一根较粗的枝桠时,在它反弹回来往李沅芷脸蛋挥去前伸手替她挡了一下,“一帮反贼而已,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在乎。”   这回答听起来有几分自负的意味,李沅芷则不这么觉得,她借着张召重拦住枝条的动作矮身错过去,偏头瞧他,“我在乎啊,我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你半句不好。师叔,说到底你和红花会的人只是理念不同而已,他们凭什么胡乱猜测?你是个好人,你不该被人误会,烧杀抢掠这种事,分明不是你做的出来的。”   她的嗓门不大,但也不小,后头跟着的一些侍卫也听到了,张召重听着高庆他们压低嗓音的闷笑,也跟着扬了一下嘴角。该怎么说?童言无忌?怎么自己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的还要被她护着了?   “行了,你以后要跟着我就乖乖地跟着,不许再去搞这些小动作。”   “如果我忍不住呢?”不打树杈了,李沅芷闲不住的手又开始折花,随手摘了一朵红艳艳的花儿拿在手里把玩,一片片掰着花瓣,口里还念念有词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李沅芷可是陆菲青的宝贝徒弟,又是个姑娘家,打不得骂不得,要是再甩掉她一次,八成这丫头身上的暗器都叫她拿去抵债了。   张召重不得不承认,他这顺风顺水的几十年人生,终于在李沅芷这里打了个粉碎性骨折。   往京城的方向走了一天,约莫傍晚才到一个较大的城镇。毫无例外他们还是住在府衙,李沅芷怕这里的官员曾认识李可秀,在挨近府门的地方率先下了马,说是要去街上逛一圈,买几件男装,张召重不以为意,只嘱咐她小心一些即可。   李沅芷牵着马绕到临街的摊子后,待瞧清出门迎接的知府是个陌生人,这才溜溜达达买衣服去了。买好衣服回来,进府前又同门口的侍卫扯七扯八,确定这位大人绝对没有去过边塞后才放下心来。   “真不在?”她抱着一包刚出锅的栗子敲了半天门没人应,虽然有时即使张召重在屋里,还亮着灯也会懒得回应。   “公子,大人去牢里审问文泰来了,稍晚些才会回来。”   “这样啊。”   这个路过的侍卫有些眼生,说话也是带了些李沅芷听不懂的口音,想必是府内的人。待他走远一些,李沅芷毫不客气推门进去,将自己怀里的糖炒栗子以及其他小吃悉数放在张召重房间的桌上,又才转向牢里去。   牢里关押了不少犯人,都是常年不能洗澡的,而且那什么也在里面,气味实在不太好,李沅芷刚迈入一只腿又优雅的退了回来,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守在门口的几个张召重的手下晒晒一笑,指指屋顶,“李姑娘要是受不了不如去上面听?”   “好主意。”负手退开一些,李沅芷翻身一跃便上了房顶,凝神捕捉到张召重的声音后,便坐落下去,安静的听着。   从她走近牢房开始,张召重就听见了她的脚步声,至于她和门口那几人的对话,也悉数听了去,对于李沅芷这种偷听行为,他只能摇摇头。   文泰来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只是屋顶上的人脚步沉稳,分明是来偷听却又丝毫不掩饰,仿佛这里就是她的家一般,而且张召重居然就这么纵容,让他甚是好奇,不由往上多看了几眼。   “文泰来,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张召重屈指敲击着桌面,有规律的一下下碰着,“你身上还有伤,早些说完,我也好早些放你回牢房休息。”   “呵……”浓浓的嘲讽意味从文泰来口中溢出,被五花大绑的人看起来丝毫不惧身侧悬挂的刑罚工具,“张召重,你若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信息,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的好,文泰来什么都不会说!”   大概文泰来说的正常的话也就只有这一句了,剩下都是在辱骂张召重,什么朝廷鹰犬,什么走狗……简直不堪入耳,一句比一句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张召重倒是云淡风轻,无视他的辱骂,可是屋顶上的李沅芷气的直跺脚,人家牢房的瓦片被她踩的啪啪作响,落下不少积灰刚好飘入文泰来一刻不曾停下的嘴里,一连呸了几声,文泰来的脸越发黑了。   张召重生怕她大小姐一个激动把人家屋顶踩塌了,忙命人将文泰来收押,自己转出牢房朝上头喊了一句,“还不下来!”   “哦。”李沅芷不甘不愿跳下来,撅个嘴巴站在张召重面前,“我不会把房顶踩踏的,我有分寸的。”   “你有分寸就不会做如此幼稚的举动,跟我回去。”反正审讯也进行不下去了,张召重转身就走,示意李沅芷跟上。   “师叔,我觉得你没做错,不要在意他那些废话。”很快她的重点就从房顶这件事移开了,就算张召重真的不在乎自己在文泰来心中的评价,可是凭白被人骂了,怎么也会不舒服,李沅芷快步跟上他,小小声安慰着。   “哦?”对此,张召重只给了一句意义不明的回应。   李沅芷自顾自的说道,“天下的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能者居之,百姓不会问当皇帝的人究竟是哪位皇子、什么血统,他们需要的是一份安定的生活。而红花会的人,他们觉得只有汉人的皇帝心里才会装着汉人的子民,这就是以小人之心了。他们之所以成不了大器,是他们看问题不全面,泱泱大国,皇帝只有一个人,每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他怎么可能看得到每一个角落?他们选择无视了大清繁华的地方,仅把一点点恶意就无限放大,就愣是说皇帝不公,要推翻这个天下,这样以偏概全的人岂能担当大任?”   她这段话倒是稍稍打动了一下张召重,甚至停下脚步望了她一眼,“你……?”   李沅芷趁机跑到他前面,倒着走同他说话,“师叔是不是没有想到这番话会是我一个小姑娘说出来的?”   “确实没有想到。”以往张召重只觉得李沅芷应该是大户人家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估计是向往精彩的江湖,才会跟着陆菲青东奔西跑,却不料她的见地令人咂舌。   “我对红花会的人多多少少也认识几个,发现他们就是一帮绿林草莽组成的,他们看到有百姓受灾受苦就会出手相救。这一点从某些方面来说还不错,但国家需要的是统一的管理,而不是这些自以为是的英雄侠义,如果大家都凭着自己的认知去肆意的惩罚我们认为是错的人,那律法的作用何在?一个国家如果连基本的律例都没有,是会被其他国家欺负的。他们啊,都只能看到眼前而已,目光短浅。”   “说的不错。”张召重露出了赞许的笑容,用眼神示意李沅芷身后有阶梯。   李沅芷一蹦,跃下阶梯,依旧保持着倒着走的姿势,“他们这样的草莽若是遇到了隋朝那样腐败的皇帝,或许可以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像是瓦岗寨那样。但是现在的大清朝国运昌隆,他们哪里还能掀得起风浪?前朝覆灭多久了,如果真的能够恢复汉人的统治,还能等到今天?大清的根基已经很稳固了,他们造成不了什么影响的。”   张召重笑了,他再次将李沅芷那张认真的小脸仔细上下瞧了瞧,他发现自己以前真的是小看了李沅芷。她这个丫头年纪小小,没想到说出来的道理却是真真的。   说起年纪,她似乎也到了该嫁人的年岁,定没定亲?其实仔细看看李沅芷还是挺讨喜的,为人直爽聪慧,模样清秀,看她平时的打扮以及偶尔的小挑剔,也不像是小门小户,不知是谁家的公子会娶到这位师侄?   张师叔的思绪不知怎么好像偏到了一条岔路上去。    ☆、练武   这一路往北京去,李沅芷过得可谓舒心,反正李可秀抓不到她,又可以每天见到张召重,简直不会有比这更开心的日子了。   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每天偷懒的时间少了。   “胳膊抬直!”   “你看看你,手腕无力,脚步虚浮,怎么能练好武功?”   “从基础练起,每天蹲一个时辰的马步。”   “哼什么哼?你师父舍不得罚你,现在他不在,师叔替他管教你。”   ……   诸如此类的教导,李沅芷每天不听上个十遍八遍的,是不可能睡个好觉。   现在文泰来已经被抓到,不用急着赶路,张召重在自己练武的同时,还抽空指导了一下李沅芷。   傍晚的院落,清风拂面,正值盛夏,声声蝉鸣总吵得李沅芷睡不好,从前在家里,都有家仆驱赶,如今在外,自然不能与之相比。她就随口抱怨了几句而已,谁知张召重居然叫她用金针将树上的虫子全部打下来,少一只不许回房。   “师叔,这少说也有几十只,我就是打到明天天亮也赶不完啊?”   无视了她的哀婉,张召重仍低头擦拭着手里的凝碧剑,“那正好,反正你也睡不着,正好帮其他人做做善事。”   李沅芷听了这话简直浑身上下都在反抗,她一点儿也不大公无私,告诉张召重自己睡不着完全是想撒个娇,结果坑了自己,这叫什么事?她撅个嘴坐在石椅上用眼神抗议,“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我不要打虫子,我要睡觉。”   “我有没有说过要检查你的暗器功夫?跟我这儿耍赖没用,不管打几只,去。”   他一冷下脸来,李沅芷又怵了,不情不愿搁下剑,摸索着从腰间的包里拿出一把金针。刚靠近树根,一阵恼人的蝉鸣就吵得她头疼,深呼吸好几口,凝神打出三枚金针。其中一枚还不错,稳稳地钉住了一只蝉的翅膀,另两个其实也打中了,可惜力道不够,没扎上去。   张召重自她走近就移开了落在凝碧剑上的目光,瞧着她的动作,无奈李沅芷无论手法还是力道都让他一阵心凉。   就这样还敢出来行走江湖?这丫头也亏得机灵没遇上个练家子,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停。”负手走到她身边,张召重抽走了李沅芷掌心的两枚针,随手打了出去,甚至都没有动眼看,只用耳朵听,就分辩了蝉的位置。而那两枚金针不止刺中了嗡鸣不断地虫子,还没入了它们的身体大半,金针前端稳稳插在了树干里。   “我……我的天啊……”李沅芷差点下巴没合上,这跟她打出的暗器简直是云泥之别都不够形容的。   “师叔,你的力气好大,整根都刺进去啦?”没敢凑太近看,但是那两只蝉分明已经停止了嗡鸣。李沅芷情不自禁鼓起了掌,“这就是师父常说的,芙蓉金针要入骨三分吗?”   “难得你师父还教过。”这话的意思似是惊讶居然李沅芷知道芙蓉金针的打法,还能把它练得如此丢武当的脸。不过李沅芷向来脸皮厚,丝毫不在意他语气中的打击之意,摊开手掌把针给他看,“我这一直追着师叔跑,我师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没人指点我,自然使得不是那么好。”   岂只是一个“不是那么好”可以形容的?简直是武当的耻辱。   张召重捻起两枚塞到李沅芷空着的右手里,胳膊环过她的肩头,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带着厚茧的大手握住她白嫩的手腕,“你的动作不对,基础太差,我只教一遍,你记好了。”   李沅芷的身子几乎是完全僵直的,感受到好闻的气息萦绕在身侧,她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学武?只盼着张召重的动作可以慢一些,赶忙找个话题拖慢教学进度,“师叔你也太直接了,也不怕这些话会让我难过吗?”   “现在让你难过总比将来让你受伤强。”   不过很快,张召重的重点就不在这里了,他发现掌下李沅芷的脉搏跳得很快,比正常的状态快了许多,而练武讲求的是平心静气,她这样根本没办法学好。探出两指压在她脉门上,见她丝毫不知警惕,便开口质问,“你的脉象为何突然跳的这么快?”   “师叔你离我这么近,我当然心跳加速了。”李沅芷一时之间心绪已乱,编不出瞎话,实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我,我对你又不是简单的……”   后面的话细如蚊蝇,连她自己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偏偏张召重内力深厚,想装作听不见都很难。沉着脸撇开有些躁乱的情绪,把控住李沅芷的手冷声呵斥,“你给我静下心来。”   李沅芷紧咬下唇,深呼吸了好几口,口中应着,“呃,是。”但如鼓的心跳非但没有减慢,而且有更加蓬勃的趋势。   金针打出去的瞬间,李沅芷感觉自己的手肘撞在他结实的胳膊上,连带身子也歪了一些,肩头抵在张召重宽厚的胸膛上,她已不想知道到底有没有打中虫子,只是有一种莫名的可怕冲动,想回身扑入这个怀抱的冲动。   “会了没?我说过,只教一遍。”往日在武当山上,指导师弟们时张召重就常说这句话,不过这会儿说出来竟结巴了两声儿。   两人挨得很近,他说话时,湿热的呼吸悉数喷洒在李沅芷耳侧。她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张召重的眼睛,如墨般深邃,教李沅芷踏入其间就不想出来。见四下无人,李沅芷胸腔里一团火烧的她失去了理智,大着胆子凑过去,在张召重的脸上仿佛蜻蜓点水般啄了一口,唇瓣刚挨着他温热的侧脸又马上退开来。   只须臾的微震,大约是张召重也没有想到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便老老实实任她亲了。   舔舔下唇,李沅芷眼底的热情未散,还想再来一次。在她正欲第二次凑过去时,张召重率先后退一步推开了她,只余一句,“你自己练习吧。”便转身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的李沅芷半晌后才回神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呀的叫了一声,捂着脸跑回了房间,连桌上的剑都没有拿。   一路飞奔进屋子,她扑倒在床上,用枕头捂着脸滚了好几圈。兴奋,紧张,还有点害羞,总之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涌上心头,等脸上的热度退了不少,她才慢慢冷静下来,盘腿靠在床边开始理思绪。   张召重这到底是讨厌她呢还是不讨厌她啊?也不对,按照张召重的性子来说,如果是讨厌她的话,应该是冷着脸什么都不说,或者直接拿根针往她身上打。难不成是碍着自己是他师兄的徒弟不好意思下手?可是余鱼同也是师侄,不见他有多照顾?   “好烦啊啊啊啊啊啊啊……”李沅芷甩开脚上的鞋继续在床上翻滚。   而远离了后院的张召重竟然也破天荒的忘了拿他随身的剑,在通向前院的一条走廊上左左右右绕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回房间的路。让他如此失态的原因除了李沅芷那一吻,还有那句她自己都没听清的话。   他听清了,她说的是——“我对你又不是简单的长辈的崇敬,我一直心仪师叔,自从第一回在京城遇到你就开始了。”   原先张召重还好奇过为什么李沅芷总爱跟着自己,每每问她,都被她东拉西扯的绕开,现在倒是给了一个让他信服的理由,只是这理由,为什么让他心里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于是头回被姑娘告白的张师叔彻底懵了。   怪,特别怪。   在高庆等人来看,不知怎么的,张召重和李沅芷两人之间的气氛着实有些压抑,偏偏两位当事人却不自知。   李沅芷在那一晚过后试探着和张召重打过招呼,发现对方似乎并无异样后,继续从前的厚脸皮状态,一个劲儿往他身边缠。差别大约是张召重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而在李沅芷转过身去后,他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追随着她的身影。   就在这样奇异的氛围下,队伍仍在往京城进发,算算时间,红花会的人也该赶上来了。   到底是女孩儿,李沅芷更细心一些,这天刚进城她就在墙根角发现了红花会的记号。在扶风镇那次,陆菲青去到过红花会的大本营,当时急于寻找李沅芷和霍阿伊,红花会的人把他们的记号告诉了陆菲青和霍青桐,李沅芷自然也从师父那里知道了。   还没到歇脚的府衙,她就嚷着要吃糖炒栗子,张召重往日里也不太约束她的自由,只挥了下手示意她小心一些,便带着人离去。   目送队伍远去,李沅芷偷偷摸摸闪进一条小巷子,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把匕首,从另一条路出来,路过某处记号时,假装蹲下捡东西,借着马匹遮掩,用锋利的刀刃掀去了墙上一朵简略画出的花朵。   借着逛街的机会,她把大半个城晃了一圈,破坏了三两处记号后才满意的拎着一袋栗子回到了府衙。   “你去做什么了?”在李沅芷的手按上门锁之间,张召重从走廊另一端负手走过来,淡淡的瞥了眼还冒着热气儿的栗子,分明是刚出锅的。“我记得摊子离府衙并不远,你怎么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   “我还买了别的点心啊。”李沅芷从包里摸出两包糯米糕,“师叔要不要尝尝?”   张召重倒也没客气,接过来放手里掂了掂,“以后破坏记号这种事情,你别自己去,而且我已经部署好了,红花会的人来了我正好再抓几个乱党回去复命。”   “哎?师叔你知道?”李沅芷有点小尴尬。   “你这些小把戏你师父当年在我师父的面前都使过的,我看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手里的点心隔着油纸还有些烫,一股子清香味涌入鼻腔,味道应该不错。张召重转过身时,嘴角若有似无勾起了一点点,“行了,少吃点这些乱七八糟的,一会晚饭会有人送到你房里,我今天还有事处理,就不陪你了。”   在正事上,李沅芷还是懂事的,乖乖目送张召重离开,自己回房啃栗子去了。   不得不说,张召重的准备真没错,隔天他们出发的时候,就在城外不远处被山上突然滚轮的石块堵住了去路。   “昨晚下雨了吗?打雷了吗?这是山体滑坡?”李沅芷歪着身子询问去查看完情况回来正准备汇报的尹灏。   “李姑娘,最近天儿这么干,不会是雨水原因。”尹灏先应了她一句,方才敛了嬉笑的神色同张召重说道他发现的情况。   这附近多峡谷,一路行过,避无可避,如果碎石滚落,肯定会造成大面积的伤亡,但是文泰来在他们手里,红花会的人顾忌到他必然不会轻易下手,这样提前堵住了路,恐怕是要拖慢他们的行程。   李沅芷仰头往上看,瞧得直晕,“好高好高,我估计也要借力才能上去。”   张召重怕她仰的太过摔下马,抬剑抵在她后腰上,“坐好,像什么样子。”   李沅芷立刻乖乖端正身体听他说话。既然路过不去,张召重索性也不走了,带着人折回去,静观其变。   “师叔,我们现在怎么办?”待他吩咐完公事,李沅芷才敢悄声询问。   “又不是做贼,你这么小声做什么?”张召重瞥了她一眼,“我们现在回去,等着人把路清干净了,明天再走。”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最近不许瞎跑,就乖乖留在我身边,有个意外我好应对。”   李沅芷两个杏眼眨巴两下,弯成一道细缝,咯咯笑着,“你怕我受伤?我功夫虽然不太行,但是逃跑的本事还是挺不错的。”   “你也好意思说功夫?说你半吊子还是抬举你了,根本就是没吊子。”这些日子以来经过张召重的教导,以及李沅芷自身勉强还行的悟性,她的功夫的确提升了一点,不过,真的就只有一点。“那群反贼各个武功都比你高,你还想跟他们趁强?”   虽然张召重的态度不是很明确,但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他的担心之意。策马走在他的身边,李沅芷默默的想,抓不到文泰来的时候吧,张召重每天愁啊愁,抓到了吧,也是每天愁啊愁担心他被人救走……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重伤   “你在做什么?”   “练字,嘿。”   李沅芷献宝似的将自己写得最好的那张挑出来,绕出书桌,扬给张召重看,“这几天我都在练习,师叔看看,写的还行哦?”   自从山路被堵了以后,张召重索性就不走了,驻扎在府衙里,每天把文泰来打扮的狼狈不堪出去巡街一圈,然后在府中布下陷阱等着红花会的人自投罗网。   晚饭后无事,他顺路绕到李沅芷房间说叮嘱一声,要这丫头这几晚千万不要出房间,却不料发现她的字似乎是在模仿自己的。扫了一眼布满凌乱纸张的书桌,张召重眼尖瞥见一个暗黄色的信壳。   “你为何要照我的字练?”   说起来‘沅芷’二字都不是常用字,若不是那个‘李’字实在眼熟,他还真想不起来这是照着他的笔迹临摹的。走近书桌捏起信封,上头‘李沅芷亲启’五字苍劲有力,而张召重左手这张李沅芷刚给他看的纸上几个字显得要秀气的多。   早先张召重先行离开,将李沅芷留在客栈的时候,命人给她送过一封信去,没想到她竟然还留着,而且保存的还不错。   “师叔的字好看啊。”李沅芷挤在他身边,跟着瞧他左右手之物,“只是我的字写不出师叔的感觉,也就是个模样还像。”   “姑娘家字体娟秀就可,况且我握笔还是你师父教的,他的字比我的好多了。怎么他没教你写吗?”张召重是习武之人,对于书画之类欣赏不来,只要写的字迹工整看得清楚便好,没那么多挑剔。倒是陆菲青写得一手好字,幼时多亏这位二师兄教他习字念书。   “啊?”李沅芷表情有些怪异,陆菲青居然会花时间练字?他一个现代人,练毛笔字?   李沅芷满脸嫌弃之色过甚,惹得张召重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个丫头是不是又在心里说你师父的坏话了?”   李沅芷赶紧摇头,“我就是好奇,师父居然会花时间练字?”   “小时候被罚抄书练出来的。”忆起武当山上的时光,张召重不由自主咧了下嘴角,那个时候师父还在,而他和大师兄也没有闹到决裂的地步。   这个理由实在是让李沅芷不信不行,果然她师傅也不是省油的灯。   难得静谧相处的时光,李沅芷靠在桌边,看张召重仔细查阅她写过的每一张纸,有时候瞧见墨迹斑斑的他也会露出不悦的神色,摆出长辈的架子来教导她一个姑娘家做事要细心,笔架的摆放要离开纸张一段距离什么的。   打斗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李沅芷甚至来不及反应,只隐约瞥见张召重手里的一叠宣纸落在了桌上,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房里。   想来是红花会的人来救文泰来了,来了多少?他们有没有什么计划?会不会倾巢出动以命相搏?   下意识的就往最坏的方面想了去,关于张召重要她待在房里的命令早被扔到了九霄云外,要这么听话的,就不是李沅芷了。也顾不得自己穿的还是女装,她顺手拿了悬在床头的小破剑也跟着跑了出去。   前后院间有段距离,李沅芷老远就看见拿着□□的士兵将院儿重重围住。   尹灏没加入战斗,而是在周围指挥围捕。李沅芷闯入的时候,他站在另一头,距离太远拦不住,给对面的士兵打手势示意他们挡住人,终究晚了一些。   原本红花会的计划不会这么早来救人,偏偏近来张召重的激将法成功的钓到了担心丈夫的骆冰,可她来的路上又被一早盯着她的余鱼同给发现了,所以李沅芷赶到前院时,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千军万马,只有一个手持金笛的老熟人。   文泰来手上的镣铐未解,却也加入了战斗,只是他重伤未愈,拳脚施展不开,同时被几人围攻有些招架不住。   张召重几次想要近身擒拿他,都被余鱼同闪身拦下,他就好像一个死士一般,不知道痛,恰巧张召重也跟李沅芷有同样的想法,念及那一点点同门之谊,张召重没往他要害处攻击,只出声询问,“是谁教你的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他一味防御,倒险些让余鱼同占了上风,李沅芷见左右无援军,估计也不会有危险,就想着从旁给张召重帮个忙。   长剑约莫是金笛长度的两倍,她凌厉的剑锋从左侧刺过去的时候,余鱼同闻风而动,头微微一偏让过,手里的三枚金针直直往李沅芷的面上打去。   院子里地方本来就不大,还挤满了官兵,李沅芷避无可避只能双脚踩地一蹬,翻身跃起闪避暗器,偏偏余鱼同也察觉到她的动作,未拿兵器的左手翻掌成爪擒住她的脚踝,用力一拉,硬生生将李沅芷从空中拉了下来。   不得已之下,李沅芷只能挥剑挡开金针,落地时为稳住身形,离余鱼同只有两步之遥。   早就杀红了眼的余鱼同,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再加上他的心里爱恨交织,对于文泰来的歉疚早就烧光了他的理智,离他最近的李沅芷自然成了他下一个攻击目标。   实战经验几乎为零的李沅芷乍见他的狠厉的双眼,吓得有些懵,这哪里还有那个儒雅秀才的和善样?根本就是个可怖的修罗鬼。   待反应过来准备后退时,眼瞧着金笛已逼近她的双眼。还好这时候侧里突然有一股力道拽着李沅芷的胳膊,闪开了对方的攻击,余鱼同的金笛只差几厘米擦着她的脸而过,而下一秒,余鱼同胸前已被另一把泛着碧光的长剑划了一记伤口,整个人被剑气所震,重重往后跌了出去。   “我不是让你好好在房间里待着的吗?”低沉的责问声在兵器相交的铁器敲打声中显得有些微弱,李沅芷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源自张召重身上的盛怒之意。   此刻她还心神未定,说不出话来,耳朵挨着张召重的肩膀,两片嘴皮哆哆嗦嗦打着颤。   张召重也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教育孩子,侧身将李沅芷护在身后,长剑指着在地上呕血的余鱼同。   视线跃过张召重宽厚的肩膀,她能看到余鱼同那身熟悉的白衫被染成鲜红色,手中的金笛已脱手滚远,但他眼里的血红还不曾褪去,依然挣扎着站起来,挥舞胳膊向他们攻来。   就在李沅芷都觉得他是不是中了什么蛊被人操纵的时候,张召重左手握拳,狠狠一拳击在他的咽喉处。随着文泰来一声凄厉的“十四弟”,余鱼同终于是重重倒了下去,口中的鲜血吐得跟水龙头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李沅芷不是没有见过打架杀人的场景,可刚才她自己也险些伤在余鱼同手里,这可曾经是救过她的人,吓得不自觉地有些发抖,当初被关东双魔逼到绝境的恐惧感又在心底蔓延开来。   张召重察觉她略微急促的呼吸,有些不忍,长剑交于左手,右掌摊开附上了她的双眼,“别看了。”   眼前顿时被阻碍了视线,但鼻息下萦绕着的血腥味还是异常浓浓郁,李沅芷紧紧握住了张召重的衣袖,往他身边靠了些。   命令手下将人关进牢房,张召重亲自把李沅芷拎回房间,坐在桌前,李沅芷呆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冷颤,“师叔,师哥……不是,余鱼同他会不会死啊?”   “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方才好像险些没命的人是你。”   这绝对是张召重近来脸色最难看的一次,先前无论是中迷药还是铁胆庄事件,他都是事后才知道李沅芷的大胆行为,如今就发生在眼前,他终于谅解到为什么陆菲青能在李沅芷身边留五年,因为这丫头对危险根本一无所知。   其实也不能全怪李沅芷,她从小被保护的太好,前世又是生活在文明社会,对武侠的接触仅限于电视,而且头一回生死边缘从关东双魔手里救下她的正是余鱼同,所以她对余鱼同根本就不能像对付敌人一样防备,故而才会惊吓至此。   连续灌了两杯热茶,她才定下心来,软声认错,“我以后不会这么轻敌了。”经此一役,红花会与她之间,再无朋友的可能,唯有对立一条路。   张召重见她脸色惨白,也狠不下心再多说什么,只吩咐府衙的丫头送些热水让她洗个脸,早些休息,便离开去了牢房。   就这样,文泰来没救出去,还折了一个余鱼同。这让本来计划周密的陈家洛顿时慌了手脚,只能静观其变。   说到底李沅芷还是跟余鱼同有些交情的,而张召重也不是个会虐待囚犯的人,余鱼同被安置在了一个干净的牢房里,还请了大夫来给他治疗伤势,当然这也是文泰来的要求。   过了最初的震惊,修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李沅芷在隔天下午来到了牢房。   余鱼同醒来的时候,李沅芷正在看着他。见他眼底清明,似是恢复了理智,而且狱卒一早也按照张召重的安排用锁镣牢牢拷住了余鱼同,李沅芷才敢和他说话,“你的喉咙被师叔打伤了,最好不要说话,如果口渴就眨眨眼睛,我帮你倒水。”   几声低哑的咳嗽过后,余鱼同还是不顾李沅芷的劝说,开口说话,“师妹?你……咳,怎么会在这里?”看李沅芷的打扮,不像是被囚之人,她是怎么进来的?   听他之言,似是忘了之前对李沅芷下狠手的事儿,李沅芷也没主动提起,“师叔同意我来看看你。”   早前儿就听打探的人来报说陆菲青的徒弟和官府的人在一起,余鱼同还不信,以为是误会,又或者是陆师叔和小师妹想要帮他们救四哥,如今亲耳听到李沅芷喊张召重作师叔,还能肆意进出牢房,他总算是相信,这位师妹未必跟他们一条战线。   “哎,快躺好躺好,这种小地方的大夫只会治伤寒,你的伤好不容易才调养好,可别又伤了哪儿。”见他要起身,李沅芷忙将余鱼同按在草垛上,掖了掖被角,“不管你有什么问题,我都告诉你就是了,可别乱动了。”   余鱼同伤得很重,正如李沅芷所说,这种小地方的大夫治治风热伤寒皮外伤还成,对于内伤根本就束手无策,还算是张召重懂点医理,再加上李沅芷包袱里有不少陆菲青四处寻来的伤药,才保住他一条命。   李沅芷还是给他倒了杯水,一点点喂他喝了半杯下去,才开口解释,“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和张师叔在一起?为什么阻止你们来救文四哥?”   方才强撑着说了两句话,咽喉处就传来阵阵刺痛,温水入喉才稍稍缓解,余鱼同不敢贸然再开口,只顺着李沅芷的话点了点头,示意她往下说。   “我本来离家出走就是为了来找师叔的,现在他终于肯让我跟着他了,我自然就和他在一起了。”   “咳咳……可他是清廷的人。”余鱼同声音沙哑,跟拉风箱似的,却也不难听出这短短几个字里所带的仇恨之意。   “我……”李沅芷想说我也是清廷的人,但怕他更受刺激伤上加伤,便忍住了。她说,“我喜欢张师叔,不管他是不是清廷的人我都喜欢他。”   “师妹,你……”乍一听到她的话,余鱼同觉得耳边炸响一记惊雷,他本以为自己对骆冰的感情已经是惊世骇俗了,可听到李沅芷说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叔,这般的禁忌之恋更觉得她大胆。   可是转念一想,又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同是不容于世人的感情,他对骆冰是注定无缘了,至于李沅芷的,她……   “你救过我的命,又是我的师哥,我本意不想伤你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我先前也帮了你们几次,但你们不许对我师叔不利,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   听完她后一句话,余鱼同别过脸去,忍痛道,“你为我治伤,也帮铁胆庄寻到了真凶,我救你之事就这么算了,以后不必再提。此番一役我也不怪你,只是咱们从此恩断义绝,你不再是我师妹。”好吧,什么惺惺相惜全是屁话。   李沅芷撇撇嘴,断就断呗,喊你一声师哥而已,你还得瑟上了,转出牢房前还是将手里的伤药放在他手边。   李沅芷离开后,张召重从隔壁牢房绕出来,轻咳一声,成功让余鱼同注意他的存在,“你既救过沅芷一命,我也在此允诺,只要在我手里,留下你一命,只是日后到了京城皇上如何定夺,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没等余鱼同回答,他便快步离去,身后传来阵阵咳嗽和断断续续的辱骂之言被重重牢门隔绝在身后。   先前关于和陆菲青的约定,放过余鱼同,张召重已经不止一次对他手下留情,除了初次见面的围捕,还要加上在铁胆庄捉文泰来那次,以及后来尹灏回报说余鱼同在铁胆庄附近他也并没有派兵追杀,算是仁至义尽了。   如今他又送上门来,于私张召重能够做的也只能到这一步,余鱼同救了李沅芷是事实,按理来说,江湖规矩上是李沅芷欠了他一条命,可他偏偏是朝廷钦犯,在其位司其职,张召重不能放他。   他刚出牢房就被李沅芷截住了,“这就说完啦?”她两个大眼睛在牢房和张召重之间转来转去,“我还以为你们会谈好久。”   张召重也没问她怎么知道自己也在牢里,只拽着她胳膊把李沅芷拉离了牢房,“他说不出话来,也没什么好问的。”远离了一段距离,见四下无人,张召重仍压低了声音说道,“最近府里要来一位大人物,你最好别穿女装出现。”   “大人物?朝廷派来的吗?谁啊?”   怕她再惹出什么乱子,张召重只能坦言相告,“……皇上。”   “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啦~~ ☆、乾隆   李沅芷是害怕乾隆的。   李沅芷按规定应该是要参加选秀的。   基于以上两个原因,近来她确实乖得跟个鹌鹑似的,躲在房间里假模假样的练字,除了去厕所,绝对不出门。   李可秀官位不低,李沅芷的年纪也恰好,本来两年前她是要进宫参加选秀的,也不知书里的李小姐是怎么逃过的,总之她为了不入宫,又哭又闹的,还让陆菲青帮着她装晕装病,再加上李可秀托人帮忙塞了不少银子让她称病这才避了。   如今乾隆要来,素闻那位皇帝风流好色,君不见还珠格格里多少个妃子,若是不小心被他看上了,李沅芷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反抗。   张召重这两天也琢磨着不对,从未见过李沅芷这幅表情,她是在怕什么吗?   “出来,你又不病也不痛的,窝在屋里做什么?都多少天没练功夫了?”这不,他终于忍受不了李沅芷的懒惰,亲自来抓人了。   李沅芷抱着椅背嘤嘤嘤,“我要弃武从文。”   “你试试?”张召重斜她。   “嘤嘤嘤……”她更委屈了,“我身体不舒服行不行?我受到惊吓了……反正就是别管我,让我自个待着就成。”   “哟,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大小姐呢?前几天还嚷嚷着要出去逛街,怎么突然就想起躲屋里看书了?老实说。”反正问不出个理由,张召重是不打算走了,好歹他也是个长辈,总被李沅芷一个小辈糊弄,怎么说面子也抹不过去。   李沅芷转头撇他一眼,继续抗争,“师叔,我求你了,你有事就去办事,就当忘了我这个人成不成?”   张召重倒了杯茶,一口口品着,意思很明显,耗着呗。   “……”李沅芷噘嘴不悦。   她叹了口气,说,“师叔,你这样做显得很无赖。”   “哦?难道你以前就很讲道理?”是谁硬要跟着他的?跟李沅芷相处久了,张召重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讲道理了。   “……”李沅芷膝盖中了一箭,感觉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了。   “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   她的理由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张召重不明白,普通人家的姑娘大概得知自己马上要见到皇上,反应该是紧张,又或者有心思的盼着被皇上看中入宫享受荣华富贵,李沅芷这般避如蛇蝎的还真少见。   要说的话在舌尖翻滚了好几圈才吐出来,“这就是你不肯出门的原因?”质问的话,最终变成一句不轻不重的疑惑,张召重手里的杯子已经空了,他还捏着,“你以为这样躲着屋里皇上就不知道你在府衙里?当日擒拿余鱼同的时候,在场可有不少人看到你。”   “啊,是吗?真是不幸。”   预备给他杯子里添水的手脱力的落了下来,李沅芷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师叔,当今圣上是一位好皇上不假,可是他的后宫也着实惊人,我……我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嘛。”   “行了,你是我的师侄,这个问题我会解决。但也别老躲着不出门,把你平时的样子收敛些就成了,憋出病来算怎么回事?”   准备落在李沅芷发顶的手最终只在她肩上拍了拍。   张召重平日打交道的都是官场同僚,对于女儿家这些弯弯绕的心思他压根儿摸不着门道,只是忆起当日李沅芷对他那一吻,再联想到她若是入宫的可能,似乎真有点不太舒服。   乾隆在来到府衙之前,说不清是上天安排还是刻意为之,竟与陈家洛不期而遇。这算是血脉兄弟之间的羁绊吗?同一处看似普通的景致竟然吸引了他们两个身份非凡的人。   互以假名相交,待分头离去后,又都同时察觉出不对。   白振跟着乾隆的时间也不短了,朝里的权贵公子也都见了大半,眼界也不俗,却遇见陈家洛这样的,难得也起了几分欣赏之意。   毕竟是后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白振的心思被乾隆瞧在眼里,相反,白振却察觉不到他的想法。手里的折扇转了两个圈,稳稳打在另一只手心儿里,乾隆背手而立,目眺远方,“咱们也该去看看那个红花会的反贼了。”毕竟此行,他为的就是文泰来咬死的某些东西。   州府的府衙一早做好了恭迎圣驾的准备,却在一个普通的黄昏后,迎来了这场措手不及。   乾隆挥手示意跪了一地的人起来说话,全然无视了知府准备讨好的话,一进厅倒是先品味起奉上的龙井。   三口过后,他才悠然问起近两年的民生问题。分明是为了反贼而来的人,却显得不急不躁,这让白振和张召重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乾隆不动声色将他们的疑惑瞧在眼里,嘴角借着喝茶的动作弯起。   越是这时候,他就越坦然淡定,过早暴露自己的意图,乃是蠢人的做法。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子,早已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不显山露水本色。   等问候完下属,听完呈报,几乎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他依旧悠然的端着茶杯,若有似无的用杯盖儿划着茶叶片儿,一句不提文泰来。   终是忍不住的张召重在知府大人说干了口的时候打岔报告了一句文泰来和余鱼同的情况。只听乾隆“哦”了一声,一直盯着杯子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召重啊,这一路上你发来的奏报里都是好消息,朕也一直很信任你,不过你那位小师侄的事情怎么没有一同呈上来?”   乍一听乾隆以这种不经意的方式提起李沅芷,张召重心里怵了一下,这是责问的意思?他当即跪下,“回皇上,微臣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偶遇昔日在武当的师兄,他有要事离去,将徒弟托付于奴才,当年他对微臣有恩,便应了他照顾这位师侄。”   “朕有没有怪你,何必下跪?”乾隆终于放下茶杯,重新把玩起折扇,“听说是位功夫不错的姑娘?可惜了,要是位男子,说不定还能为我大清效力。”   只是一句,话题又抹了过去,乾隆信任张召重,对于突然出现的“师侄”虽不至全然信任,但也没必要去怀疑一个小姑娘,再说,听呈报,是那位小姑娘一路缠着张召重,一个女人硬要跟着一个男人,还能是什么关系?   对于这些风月之事,乾隆一向秉承不反对的态度,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多情之人,手下只要不搞出强抢民女这种大事,他并不想过问。   在乾隆来到之后,张召重的指挥权自然全权交了出去,而他也被乾隆派去做各种事情。   李沅芷无事,依旧宅在屋子里练字看书,从前是她一个人,现在还多了个尹灏。他向来不跟着张召重出任务,从来都是留在府中,恰好来偶尔给李沅芷送点小东西。   眼瞧着半包糖炒栗子就要吃光了,李沅芷肚子涨的不行,后背却有些发怵。刚才听闻尹灏说起,乾隆要给红花会送一个礼物,这个礼物竟是一车炸药。   今个儿清晨,两队人马同时离开府衙,张召重护送的那一批人很多,另一队看起来像是运粮的,只是压着两辆马车,红花会的人得到了消息,选择抢夺小队人马,本来稳操胜券的他们还以为识破了清军的障眼法之计,谁知那马车里是一车子的炸药,若不是陈家洛鼻子灵,怕是整个红花会都要覆没了。   “那,我是师叔押送的是什么?”   “也是炸药啊。”   李沅芷张了张嘴,“所以说,无论他们选择哪一边,除非不来劫,不然非要炸死?”   在尹灏淡定的称是后,李沅芷摇着头感叹,不愧是皇帝啊,就是大手笔。   想当年在安西,她家师叔需要用到炸药还要调用啊打报告啊什么的,乾隆这一来,就炸就炸,没有一点点防备差点就搞死了陈家洛。   这次乾隆动了真格,陈家洛至少也要扳回一城,说他年轻气盛胆子大也没错,反正都敢扯旗子说要反清复明了,见过皇帝好歹还能跟会里的兄弟牛气一下,总比打着造反的名头却在见到正主前就被拍死的强。   他的做法是,大半夜的带着赵半山潜入府衙跟乾隆问声好。   李沅芷撑着眼皮听尹灏复述前院儿的情况,头一点点的,差点戳到茶杯里。尹灏看不下去扬手撑了一下她的额头,“李小姐,你要是困就别听了,我明天再给你讲。”   “不行。”抹了把脸,李沅芷再次挺直胸膛,“我要知道我师叔有没有事?”   “哎哟,您放心,大人好着呢,而且那位总舵主就是单纯来问声好,连房顶上的瓦片儿都没踩掉一片,根本就没有动手。”   这话尹灏已经说第三遍了,无奈李沅芷再一次把额头砸在了桌上,他正无措的时候,张召重进来了,挥手示意他先离开。   尹灏带上房门后,张召重坐下敲了敲桌面,“去床上睡。”   听到他的声儿,李沅芷将快离体的神智硬生生给拉了回来,在腿上硬掐了一下,抬起头冲他笑,“师叔!”   “你这么一天天的熬着身子可受不了,快去睡。”他听说近来李沅芷虽不出屋子,但是一天照三餐询问他的情况,有时候要是他晚上还有事,她也跟着熬夜,这才借口离开一会前来看看她。   瘪瘪嘴,李沅芷双手交叠拖着下巴,“师叔怎么变得跟我师父一样,总是唠叨我早点睡多喝水?”   正欲倒水的张召重动作顿了一下,倒了两杯,递给她一杯,“多喝水。”   “……”   他摸了下杯子,补充了一句,“热的。”   “……”   乾隆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同样低调,等李沅芷一觉睡醒,又该上路了。她背着小包袱左瞧瞧右望望,挨着张召重跟他咬耳朵,“那位呢?不一起走?”   张召重指指天,示意她看现在时辰,“天将亮就离开了,不像某人睡到日上三竿。”   “……”这是在说她起得晚吗?李沅芷感觉自家师叔讲话怎么越来越犀利了。   哼唧唧跃上马背,李沅芷还是没憋住,以手掩面小小声打了个哈欠,为此惹来张召重无奈的叹息,她更加郁闷了。   他们这一支队伍的目的地不变,还是往京城走,至于乾隆,他老人家本来就喜欢微服私访,走到哪儿算哪儿,随性起来去游个湖爬个山也是有可能的,让人根本猜不着他的动向。盯上这么个皇帝,红花会的刺杀计划也是颇难实施。   去下一个府衙时,要途径一个竹林,这里算是近道,只是还没挨近林子,里头闹鬼的事儿已经在军队里传开来,为了稳定军心,高庆在张召重的示意下带走了几名士兵,到路旁的林子里解决了。   李沅芷挨得近,张召重也不避讳,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她心里有些闷闷的,纵然这是为了更多的人好,她依旧有些不太舒服。   正低头郁闷的她,被张召重递过来的一包点心逗乐了,“师叔,你不是说行军途中有规定,不许随意吃东西喝水的吗?”   “是啊,反正我只是递给你,你要是吃了,该罚的还是还罚。”   “啊,师叔你太坏了,怎么能这样?挖个坑给我跳吗?”撅撅嘴,李沅芷接过点心放到了随身的包里。   见她不再低着头,张召重弯了下嘴角,继续带着队伍前行。   呼拉拉的风声听着是有些吓人,不过目前是正午,阳气旺,画本传说里的鬼怪都是晚上月盈日亏才敢出来的。   李沅芷几次看向张召重,却又欲言又止,不知怎么开口。   从前她是无神论者,不相信魂灵之说,后来亲身穿到这个世界,总算对鬼神多了几分忌惮之意,她不敢告诉除了陆菲青以外的任何人这个秘密,但是见张召重面对这些说词依旧无动于衷,有些忍不住想问问他对于这事儿的看法。   “说吧,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张召重一早察觉出她的小动作,将马儿靠近李沅芷一些,低声半警告道,“你这个丫头就是因为二师兄没有给你立规矩所以才让你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你现在跟着我就要好好的听我的话,我又不会害你。”   “我这还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呢!”李沅芷真想大呼冤枉,“我就是好奇好端端的林子哪里来的闹鬼,想去打听一下罢了。”   “师兄没跟你说过好奇心害死猫?”这是陆菲青从前最常挂在嘴边的话之一,尽管张召重道现在也不理解为什么害死的是猫而不是狗。   李沅芷点点头,“听过啊,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来的。”   可是,我又不是猫啊,李沅芷眨眨眼。 作者有话要说:  师叔一脸严肃说,多喝热水。哈哈哈哈哈哈哈 ☆、迷路   听说城外的林子有会吃人的妖怪。   不不,我听说的是一个白衣的女鬼,夜夜啼哭。   你们都说错了,分明是一个女鬼拦路专门吸人阳气呢……   ……   李沅芷拿着串糖葫芦坐在府衙的屋顶上,听着后院儿的丫头婆子在闲话。近日来,城外闹鬼的传说在城中传得风生水起,张召重派人搜寻过林子,可无论白天和夜晚,都是一无所获,除了那些扰人的呜咽之声,林子中并无他物的存在。   在府衙的人还好,驻扎于城外的队伍似乎已经有人显露崩溃之态,听说昨儿个晚上还就地处决了一位疯了的士兵。   “下来,马上该有雨了。”张召重从前院刚进门就见房顶上坐着的人,挥手示意李沅芷下来。   将最后一个糖葫芦咬进嘴里,李沅芷翻身一跃,鼓着腮帮子跑到他面前,“师叔。”   “你怎么就喜欢往房顶蹿?跟只猫儿似的,又是跟你师父学的?”张召重背着手准备回屋,眼神示意她跟上,“咱们还要在这儿住几日,你若是闷得慌,看天气不错上街走走也行。”   他现在对李沅芷的管教松了许多,倒是让她有些不习惯了,“住?师叔,我不明白,城内都传成那样了,咱们不快些赶路远离那个阴气森森的林子,非得留这儿做什么?只怕就算林子里没什么,也该被传的真有幺蛾子了。”   李沅芷的话惹来张召重一笑,“你怎么比我还着急?我都不怕耽误赶路。”   近来他似乎突然喜欢上了品茶这件事,一得空倒是不钻研武学招式,反而回屋醉心于茶道。李沅芷不明白他这突然的转变源于何故,双手托腮坐在他身旁,一语不发的,心里却左右静不下来。   说起茶,似乎乾隆也喜欢品茶,难不成……   “行了,有什么疑问可以直说,少自个儿胡思乱想的。”一杯香茶送到李沅芷面前,张召重看她面色古怪,便敲了敲桌子唤回她的思绪。   “哦,我就是好奇,师叔怎么突然喜欢上品茶了?”   “二师兄以前在武当便常和师父讨论茶道,我那时也觉得无趣,偏偏他每回都拉上我,前些日子听侯大人搜罗给皇上的上等茶叶时他说道了几句,就自己试试。”不是什么大事,算得上突然心血来潮,难为李沅芷为此还费了脑筋,张召重看她低头喝茶的样子,无意识弯了下嘴角。   这种随时被人关心着记挂着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入了夏,暴雨时常一阵一阵的,常年在外行走的人会看云的变化判断天气,李沅芷没那个经验,窗外炸响的惊雷吓得她一哆嗦,手里的杯子险些滑掉,“好大的雨啊。”她起身去合起窗子,被风吹进屋的雨丝打湿了衣袖。   她的房间离这儿有段距离,这时候回去怕是会被淋一身,张召重找了块干毛巾给她,“在这儿避一避,这雨不长,过了这一阵儿就小了。”   “近来都是这么大的雨,会有洪灾吗?”李沅芷从前跟着李可秀都在北方生活,偶尔也听到不少关于水患的事,如今父亲调到江浙,又是新官上任,如果遇到灾情,不知他应对起来是否会有难度。   “会。”回答一出口,张召重看她担忧之色更甚,又马上安慰道,“江浙一带即便发生水患也不是处处都有,你们家搬迁至杭州,那儿应该是比较安全的。”他想着李沅芷定是忧心家中,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实在不放心,不如写封信回家?”   说起来,似乎他从未见过李沅芷给家中带信。   李沅芷摇摇头,“没关系,我父母都以为我和师父在一起,我从前也总和师父出门,他们不会太担心。”   呵呵呵,她怎么敢寄信?这一送不就暴露了她的身份,张召重到时候铁定把她送回去,好不容易才能跟着他,李沅芷才不会自断后路。   挨近傍晚,雨势渐小,李沅芷回房的路上给和一个小丫头装了满怀,她依旧着男装,对方兀的从她怀里退开,脸红成一片。   李沅芷揉揉鼻子,抬手虚握了一下她的胳膊,“没撞伤你吧?跑慢些。”   “大人,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小丫头不敢瞧李沅芷,一直低着头道歉。   她只听夫人吩咐说西院住了些自家大人的同僚,无事最好不要去打扰。偏巧了,府里的小姐养的猫因为方才雷声太大,惊着它,跑没影儿了,这会儿雨小了下人们到处都找遍了没找见,这才想起西院也是它常来的去处,说是来瞧瞧。   得知她是来找猫的,李沅芷指指房顶,“地面湿,猫就怕水,肯定躲房檐上去了,这会儿找梯子也麻烦,我替你瞧瞧。”   小丫头没来得及道谢,李沅芷已然跃上了走廊的房梁,矮着身子四处找,“你那猫什么颜色的?”   “回大人,黄的,就屁股那儿有一撮白毛。”   屋檐是暗色,猫是浅色,对比倒也鲜明。李沅芷找了两条走廊,便在一个犄角旮旯处瞧见了那个小东西。她下意识想伸手,刚要挨着这小东西时,听它尖锐的一声叫,立刻缩了回来。这猫怕是有些怕生,贸然伸手指不定会被挠上一爪子。   她索性坐在房梁上,“喂,这猫怕生,我不敢碰,你去叫个它认得的侍卫来,我在这儿看着它。”   “多谢大人,奴婢马上就去。”   小丫头跑远,李沅芷晃荡着两条腿仔细观察这只小猫,它待的地方本来是背风的,这会儿换了个风向,呼呼的吹着它的毛,一身顺滑的猫似乎全都倒竖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凶巴巴的。   风势渐盛,窜进走廊,稍稍有些松动的木头都被吹得嗡嗡作响,乍一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李沅芷一直这么坐着,似乎觉得这声儿有些熟,好像林子里那种邪气儿的呜咽声,难不成鬼怪都移动到这里来了?   她不禁后背有些发凉,双手不自觉地环抱胳膊用力搓了搓。   这时候那个小丫头总算带着人过来了,“大人,您下来吧。”   她唤来的侍卫上去捉猫了,李沅芷见她似乎对周围的声儿并不感到奇怪,便张口问道,“你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奇怪的声音?哦,大人说的是风灌进木头缝儿里的声儿吧,咱们这府邸修建的时间久了,屋檐上的木头偶有松动,我家大人说还能用就一直没有找人修理,每到这种雷雨天的时候,风吹过木头上的小洞时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原来是这个!   “谢谢!”李沅芷冲这丫头咧嘴一笑,快速原路跑回去找张召重。   那些士兵都是常年住在军营睡帐篷,很少有回家的时候,即便归家也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根本不会遇上风雨天,自然听不到这种声儿,就会觉得鬼怪在作祟。   等她兴冲冲的推开门,却发现张召重已不在屋里,询问了一圈才得知军营外似乎又有闹鬼的传说,他刚刚匆匆出城去了。   雨停了,天色也暗了下来,李沅芷没能追上张召重,倒是在城外林子的入口处遇上了刚查探出来的尹灏。白天里雾气弥漫风声簌簌的林子入了夜更加可怕,尹灏一身黑衣在树影斑驳的林子里并不显眼。   他先看到了李沅芷,立刻出声喊她,“李小姐?你大晚上的怎么出现在这儿?”   “我是追着师叔出城的,好像迷路了,天太暗了,我走得急没有拿灯笼,一时间找不到军营的方位了。”   “你找大人有什么事?”尹灏走近李沅芷,帮她牵着马。   李沅芷也从马背跃下,“我知道了林子里为什么会有奇怪的声音,想跟他说来着,结果听说他去了军营,我就一路追过来。”   尹灏这趟过来就是来查找林子的异常,他起初闭眼凝神感觉了一下声音的来源,却发现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一直在头顶上萦绕,无法确定它正确的来向。依照那些村民的传言来看这林子邪性的很,但他跃上树顶查看时就发现了树梢上的一排小洞,立刻就猜出了那些怪异声音的来源。   “嗯,这里的树干确实被人动过手脚,我也正要去回报大人,你跟我一起吧。这儿路滑,你别离我太远,走我踩过的地方。”   “好。”   附近的树枝都湿了,无法做火把,李沅芷只能借着稀疏的月色跟紧尹灏。到底是做惯了暗哨的人,尹灏似乎对黑暗很熟悉,只要稍慢几步,李沅芷便有些瞧不清他的身影。   惊雷是在这时候响起的,亮白的闪电仿若将天地间剖开一道口子,映白了大半个天空。   “马上要有大雨,咱们这么走太慢了,李小姐,不如你先回骑马回军营。”尹灏把缰绳递给李沅芷。   她摇摇头,连连后退,“不行,我怕走错路,刚才出城已经错了一次,再走错咱们俩都有危险。最好的方法是你回去,找人来救我。”   李沅芷的马儿是张召重给她挑的,一匹半大的小母马,根本就承载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他们每人都有自己熟悉的坐骑,军队里又都是战斗用的马匹,不是认主就是烈性难驯,当初挑了许久才将将找到这一匹较为温驯的给她,倒是根本没思考过两人共骑一匹马的可能。   估算了一下从这儿到军营的路程,尹灏稍稍思索便同意了她的办法,“那好吧,我快去快回,尽量在暴雨来临前回来,你别站在树下,小心些。”   “嗯。”   马蹄声渐远,被风声掩盖。在等待中,时间变得异常慢,距离尹灏远离不过一刻钟,李沅芷却觉得自己好似过了好几个时辰。恐惧将感官无限放大,微风拂过耳侧的发丝,扫在她嫩滑的脸蛋上都觉得异常可怖。   突然,前一秒还左右环顾的李沅芷兀的转向斜后方,手里的剑已经出鞘,那个方向,有人,或者说有东西过来了。   下一刻,防备变成了犹疑,她在权衡是出声询问,还是借着丛林掩护自己?来人不知是敌是友,若是在林子中动手脚的那批人,见到她独身在此是否会杀人灭口?但如果是自己人找来了,她不出声,对方无法辨别她的方位,是否就此错过?   对方的速度很快,李沅芷的大脑越急越乱,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啊啊啊……别过来。”   谁知来人听到她的呼喊后加速了靠近的步子,错落的树枝在他脚底被踩折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到李沅芷耳朵里,似乎一脚脚踩在了她的心上。寻着本能,李沅芷马上反身就想跑。   地上盘根错节的枝杈方才她是跟着尹灏才一一绕过,如今没了领路人,没跑出去几步,就狠狠摔倒在地,手中的长剑飞了出去,剑鞘狠狠砸在远处的树干上。李沅芷自己更是狼狈,衣襟全湿了,右腿膝盖处似乎压到什么东西,火辣辣的疼。   “沅芷。”   来人听见她的呼痛声,总算喊出了她的名字,快步上前将她扶起,“沅芷,快起来看看有没有受伤?”   李沅芷脱力的靠在那人怀里,鼻子一酸,哭了出来,“你刚才怎么不叫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嘤嘤嘤——”也不管自己身上还脏兮兮的,鼻涕眼泪都往对方身上擦,“你就是想吓我是不是?”   张召重没有辩解,只轻轻拍打李沅芷后背安慰她,“有没有伤着?胳膊,还有腿,有没有哪里痛?”   他匆匆赶来军营是因有人来报说半夜闹鬼,张召重从来不信鬼神之说,领着高庆等几人在军营外一绕,果然发现那些飘来飘去的白影子不过是几件用绳子悬挂的衣服,而且似乎被人设了机关,所以才这般吓人。   揭穿了小把戏后,他便想立刻赶回府衙,毕竟两位红花会的要犯还关押在哪儿,刚出来就碰见了尹灏,一听他说李沅芷被困在林子附近便骑马赶来,只是来的路上隐约看到林子里有火光,他怕会是红花会的人在附近,这才将马拴好徒步走进来,不敢大声叫喊,谁知道这个丫头会怕成这个样子。   李沅芷不语,还是哭。   等她发泄完,哭声稍歇才抽抽搭搭说道,“膝盖有点痛。”   “哪只?”这附近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张召重索性半蹲下让李沅芷坐在他腿上,轻轻卷起她的裤腿,借着月色检查她的膝盖,白色的里裤湿哒哒的,混杂着血和地上的雨水,李沅芷膝盖处被磕破了一片,不过似乎没有伤到筋骨。   李沅芷倒吸了一口凉气,“疼。”   “还能走吗?”   她摇摇头。   张召重随即转身蹲下,“上来。”    ☆、诉情   趴到了他的背上后,李沅芷才想起她的那把破剑好像掉了,“师叔,我的剑刚才摔倒的时候掉了,好像就在这附近。”   “明天再来找。”   “哦。”   料想中,他肯定准备了一肚子责骂自己的话,结果只是一句不轻不重的念叨,“你以后不许这样一个人跑出来。”   李沅芷吸吸鼻子,“我着急嘛,人家也是想帮你啊。”   “我说了多少次,你只要乖乖的待在我身边,不要让我担心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这里你不熟悉,万一有个危险,我连救你都做不到,明白吗?”   “……今天这事儿纯属意外,我以前不会走岔路的。”前头有根矮树枝,李沅芷直起身子挡了一下,不小心扯到右腿的伤口,哎哟一声又跌回他背上。   “别乱动,不然把你丢下去。”   “你舍得吗?”   其实这句质问李沅芷是张口就来,话一出口自己也没了底气,不知道他是否会真的扔自己下去。可是张召重却没了回声,他发现李沅芷果然是他的克星,这个丫头简直让他将这辈子的担心都要用光了。   李沅芷的衣服湿了,腿也伤了。军营没有她的衣服,张召重只好领着她回城。   两人共乘一骑,李沅芷不敢往后靠,僵直背脊坐在马背上不敢动。倒是张召重为了握缰绳,胳膊绕过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同时轻声道,“你腿伤着,别用力踩马镫,靠着我会舒服点。”   他话音刚落,马便奔跑起来,李沅芷被动后移撞进他怀里,他温热的气息驱赶了她周身的寒气,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李沅芷实在笑不出来,倒是有种想哭的冲动。在她最难过最害怕的时候,出现的是她心上人,又是这么温柔的对待她,能不感动吗?   两人紧密相贴,李沅芷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的加快,慢慢卸了力道,将身子的重量完全交付在张召重的怀里。   挨近城门时,天上落下了点点雨滴,风从侧面吹来,裹着雨丝侵袭李沅芷的侧脸,她不由的闭上了眼睛,这时候张召重的手停在距离她的脸一寸的地方,恰好替她挡住了雨水的冲击,说不是刻意为之李沅芷都不信,甜味从心底一直蔓延至嘴角。   这份温情一直持续到回到府衙。   李沅芷坐在房间里等着丫头来帮她换衣服,下午遇见的小丫头端着热水和夫人准备的干净衣服进屋看到是李沅芷时,还愣了半响,“大人?”   “呐,我女扮男装,真的这么难认出来吗?”   “你是女子?”   “不然你手里的衣服要给谁?”李沅芷站起来,一瘸一拐去帮她拿东西,“我只是伤了腿不能动,手还成。你帮我把帕子弄湿,我要洗个脸。”   这小丫头动作挺麻利,再加上她对李沅芷有好感,很快就帮她把那身脏的不成样子的衣服给换了下来。她将离开,张召重便拿着药进屋来。   李沅芷裹在被子里喷嚏不断,接连打了好几个才得空开口,“刚才那个丫头去熬姜汤了,等会师叔也喝一碗。”他替她挡去不少雨,身上也湿透了。   “呵,还有空担心别人?把腿伸出来。”撩袍坐在床边,张召重现在也不谈避不避嫌,上手就想去掀被子。   虽然李沅芷不算地道的清朝人,好歹也知道女子的脚不是轻易能让人看的,尤其是除父兄和大夫之外的男人。这会儿她没穿袜子,跟陆菲青可以不忌讳,可跟张召重的话,又怕对方说她没点女儿家的样子,不懂男女之防,下意识抱着被子缩了一下脚。   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张召重将药搁下,动作轻柔的掀了被子,捏着她的脚踝将她受伤的右腿拉到自己腿上放好,挽起裤腿,一点点将药粉撒在膝盖上面,“有点疼,忍着点。”   这岂止是有点疼,李沅芷双手紧握被角,眼泪都快憋出来了。在林子里的时候看不清,觉着着骇人,其实伤口面积不大,就是一小块给磕破了,可这伤药撒上去还是火辣辣的疼。   “近期内不要多走动,要洗澡就让丫头帮忙,不要沾水。”张召重包扎伤口时还不忘叮嘱几句,“你以后有什么行动,必须提前给我报备,这是命令不是打商量,明白了吗?”   窗外雨势渐大,屋内却十分暖和,李沅芷因着半个身子捂在被子里,有些发热,脸蛋也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盯着张召重忽闪忽闪的,听了他柔声的嘱咐,心也跟着软成一片,未过脑子的心里话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那如果我想亲你呢?”   “什么?”他似是没听清楚。   “我说,如果我想亲你,也要先告诉你吗?”李沅芷又重复了一遍。   张召重扭头看她。   李沅芷索性掀了碍事的被子,将另一条腿也横过去搭在他身上,直起身子凑过去在他嘴角处亲了一下,“师叔,以后我这样也要先过问你吗?”   反正这事她也不是第一回做了,而且就今天他对自己的态度来看,李沅芷不信张召重心里全然没有她。   张召重不语,只是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眉眼半晌,在李沅芷愈来愈忐忑的时候,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回吻了过去,他的吻不像是李沅芷那般蜻蜓点水碰一下就离开,而是更深入更缠绵一些。   他下颚上的胡茬磨在李沅芷柔嫩的肌肤上有些疼,李沅芷却因他的动作无法动弹。她的手没地方放,只能紧紧抓着张召重的衣衫,因为他手臂突然用力收了些许,李沅芷便紧贴在他身上,微凉的指尖碰到他结实的胸膛只觉得温度烫的吓人。   口鼻下全是他的气息,缠绵的深吻让李沅芷有些缺氧,身子也不禁软了下来,渐渐迷离的双眼慢慢阖上,撑在他胸前的双手不自觉缠绕在他肩上,仰起头主动迎接他的亲昵。   张召重常年握剑,每个指节上都一层薄茧,探进她的里衣,磨蹭着李沅芷光滑细嫩的腰身,让她觉得痒痒的。   刚摔伤的腿如今翻折起来,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不经意间压到了一些,李沅芷有些疼,忍不住秀眉微蹙,哼了一声,张召重忙退开了些,粗喘着关切道,“疼吗?”   “还好。”李沅芷低下头,又摇了摇,“就是被压了一下。”   见她膝盖处没有渗血,张召重才放下心来。刚才只是一时情动,竟忘了她还有伤在身。   紧紧搂着怀里的小女人,张召重轻拍着李沅芷的后背,扬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只是一向对于感情的问题不上心,并不是不知道。李沅芷一直用那种仰慕的眼神看着他,他又岂会不懂?他本想着自己将来或许会为了加官进爵而娶一位官小姐,没想到在短短几月的相处中,他的心已经被这个小姑娘一点点占满。   再说这丫头一路跟着他,同行的军兵都知晓,将来传了出去,只怕她也无法嫁给别人了,这便是当日张召重不肯带她的原因,可又担心她不知天高地厚瞎跑会遇上危险。罢了,既然如此,索性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李沅芷这会儿心算是定了,安心靠在他怀里,享受着张召重对她的温柔。反正她也不期待张召重能说出什么情话,太不是他的风格了。   半晌后,他稍稍退开一些,但留在李沅芷腰间的手却不曾松开,“沅芷,你真的决定以后都跟了我?”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这一路千山万水的是在折腾什么?”李沅芷大着胆子去捏他的手指玩儿,“虽然我爹从小也把我当成半个儿子在养,可我到底还是家里的独女,而且我家从小也属富硕之家,以往可没有过这种风霜雨露的日子。”   “那等我这次的任务完成,我就写信给师兄,告诉他我准备迎娶你。”   “好的啊。”李沅芷用力拍了下手,仰起头看他,“不过呢,有一点要说明,以后你只能娶我一个人,不许三妻四妾的。”   这是刚表完心意就要被提要求了?“是,我只要你。”张召重望着她期待的笑脸,一口应了下来。反正对于应付女人他也没什么耐心,有一个李沅芷已经让他时不时提心吊胆七上八下的了,再来他可受不了。   不过说到陆菲青,张召重想到另一个问题,“至于你是我师侄的身份……”满人是比较不忌讳这种叔侄身份,可他们都是汉人,哪怕是武林人士也不尽然能接受。   这个对于李沅芷来说完全不是问题,“让师父把我逐出师门就好了啊。”   “你胡说什么呢?”对于“逐出师门”这几个字眼张召重有些敏感,顿时板起脸来教育李沅芷,“你这丫头怎么总是跟你师父没大没小的,二师兄在功夫上没给你花心思,对于师门的规矩也这么肆意妄为。”   李沅芷也猜到他估计是想到了和马真的恩怨,忙摆摆手,略显慌乱的解释道,“我不是不尊重我师父的意思,相反,师父对我来说如父如兄,跟亲人一样,只是总要找个适当的借口让我父母接受才好,所以才以师徒相称。”   对于她和陆菲青的关系,张召重以前也想过,似乎真的比起普通的师徒要好上很多,明明陆菲青比她年长许多,两人的相处倒像是朋友。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两人的性子十分相似,说是忘年交也有人相信。   “这事不急,等见到了你师父再商量,再说了,要求娶你,怎么着我也该去拜会一下你的父母。”   “这个……”   呵呵,一提起父母李沅芷就萎了,如果让李可秀知道她这次出门领了一个女婿回去,不止父母会作何表情?   不过这个节奏是不是太快了一点?明明才表白而已,怎么就跳到了求亲上面?古人不是应该更含蓄吗?为什么比她这个现代人还要直接?   屋内的甜蜜氛围被来送姜汤的小丫头打断,李沅芷看张召重面不改色的喝完一碗,试图将自己的“分”一点给他,立刻被他一个冷眼吓得乖乖喝了。   受伤后虽然行动被限制,但是每天都有张召重三餐的问候,李沅芷待在屋子里也不觉得闷,偶尔有几回那只小猫竟然还溜进来找她,虽不近身,可眼神也比那天在房梁上呲毛时温柔了许多。   又休养了几天过后,一道来自乾隆的口谕让她不得不上路。   “现在就走?这对我们很不利。”前两日张召重在她房里看书时,尹灏恰好来报,说是红花会的人将他们刚运来的火药全部换成了石头,李沅芷再笨也猜得出他们肯定又要来劫囚。   “这是皇上的口谕。”   “不对,皇上怎么会突然干涉我们的行程,是不是又有什么安排,就像上回诱敌一样?”话说乾隆最近不是应该在游山玩水微服私访?两个囚犯的押解进度何时需要他特意来一道口谕了?   张召重点点头,转头看她,“猜得不错,继续往下猜猜。”   李沅芷为难了,“这……我怎么猜得出来?”都说圣意最难揣测,从深宫争斗里爬出来的人,乾隆可不想电视剧中说的那么和善,他的心思沉着呢,到底他对红花会是怎么个态度,李沅芷根本毫无头绪。   “你不是一向说自己机灵聪慧的吗?”   “再聪慧也不可能猜到皇上的军事部署啊,再说了,如果我能想到,红花会的人不是更能猜到了?”   “那就别费神猜了,走着就知道了。”   张召重拿起她的包袱,率先离开了房间,李沅芷跟缩在椅子下的猫儿挥了挥手,拿着找回来的长剑追着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哦,终于追上了~~ ☆、交手   李沅芷在吃桂花糕,张召重看了她一眼。   吃完后,她又拿出一包糖炒栗子。   “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怕我了。”张召重如是说。   “反正我走在最前列,后面的人也看不到喽。”一口咬下手里的半颗栗子,李沅芷指尖触碰到嘴唇的时候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晚他亲吻时留下的余温,脸上有些热。   张召重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的栗子壳,叹了口气,后面的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行军至峡谷前方时,尹灏突然策马到张召重身边给他说了一句,只见两人眉眼间都是化不开的担忧,想来前方有危险,李沅芷忙收起栗子,按住了腰间的长剑。   “别离我太远。”凝碧剑也紧握在张召重手中,这条路是乾隆定的,纵然明知有险,还是不能更改线路。   “好。”   这个峡谷很长,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等着将他们吞没。   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红花会的众位当家们分为两拨,在清军队伍全数进去以后一前一后堵住了峡谷的两端,这次倒是没用大石子了,估计是怕余鱼同和文泰来两辆囚车目标太大,会被误伤。   最令李沅芷意外的是,陆菲青竟然也在其列。   她眨眨眼,跃下马背近前一步,“师父?”   张召重晚她一步下马,将李沅芷拉了回来,李沅芷反握住他的手捏了下,小声说,“没关系的。”他当然不是怕陆菲青会做什么,只是怕红花会暗箭伤人。   陆菲青站在陈家洛身旁,见到两人的小动作咯咯笑起来,跟他们挥手,“嗨,沅芷,小师弟,好久不见啊。”   这么说着,他就大摇大摆的从敌军阵营走到了李沅芷面前,伸手比划了一下,“哟,你这丫头这么久不见了,怎么还这么矮?”语气里满是嫌弃。   “师父!”李沅芷简直无语,跺了下脚,“我已经十八岁了,不会再长高了好吗。”   “啧,小矮子。”   “哼。”   张召重欲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妥,只好任由他们师徒说闹。   看他们他们这样子,红花会的人尽管事先知道他们的关系,到底是有些不解。其中最冲动的俏李逵周琦忍不住朗声问,“陆前辈,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是朝廷的人吗?”   她声儿清脆,打断了陆菲青师徒的寒暄,也吸引李沅芷的目光。   这个丫头的年纪应该和她差不多大,一头长发编成一根粗粗的辫子在脑后,头上的簪花有些土气,一张小圆脸挺清秀就是有些黑,而且如今这副怒目的表情实在好笑。   李沅芷忍不住扑哧一声在双方人马对峙之中笑了出来。   周琦这也是头回见到这位李姑娘,平日里听心砚说了她不少,但见她比自己略高一些,而且即便身着男装也难掩漂亮的脸蛋,这一笑更甚,美目流转,白嫩的鹅蛋脸上也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呐,姑娘家心底总是免不了会比较的,红花会只有骆冰一位女当家,而且又上了年纪,跟周琦不是一个类型,况且心系丈夫的骆冰平日里早就没了打扮的心思。如今又见到一位比自己漂亮的姑娘还嘲笑自己,周琦心里自然不高兴。   “你笑什么?”她长刀出鞘直指李沅芷,厉声喝道。   李沅芷可不怕,况且俏李逵这个名号,听上去也不是脑瓜子聪明的姑娘,顿时起了欺负她的心思,“我见到师父心里欢喜,笑一笑也不成吗?怎么?贵会拦了路,竟是比那山贼土匪还要蛮横些,都不许人笑?”   “红花会各位当家都是英雄豪杰,你居然敢说我们是山匪?”   “忘恩负义不是山匪是什么?是谁帮你们抓住的烧庄子的人?”李沅芷单手叉腰,剑柄指着周琦骂道,“我好心帮了你们铁胆庄,也没做对不起你们庄子的事,你如今对我刀刃相向是什么道理?欺负我长得比你好看么?”   “你……”   周琦憋闷,又不想输了口舌之快,可嘴皮嗡动又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只能更加瞪大眼睛看着李沅芷。   得人恩果千年记,这是她爹教给她的道理,可如今不是谈论恩情的时候。李沅芷是红花会的敌人,她跟红花会是朋友,那么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啊。不过她又是自己的恩人,红花会是自己的朋友,那朋友的恩人也是恩人吗?   周琦有些理不清了。   张召重小声嗯了一下,李沅芷朝他望过去,听他面色如水,平静道,“你比她好看。”   “哈哈。”李沅芷笑的更欢了,越发挤兑周琦,“错了错了,我看啊,不是俏李逵,该是母老虎。黑旋风砍死的吊颈白额虎肯定跟你是一个表情。”   这回周琦听懂了,李沅芷这是骂她母老虎呢!“你敢骂我!”说罢,她手里的长刀举起就想往李沅芷那处劈过去。   周仲英在清军队伍后列,相隔甚远,隐隐约约只听到些女儿的声音,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旁的徐天宏看不下去,拦了周琦一下,将目光投向了陆菲青,“陆前辈,您这样是打算相帮朝廷的人马吗?”   陆菲青摊了下手,一脸理所当然,“他们俩一个是我徒弟,一个是我师弟,我自然是帮他们了。和你们一起走只是顺路而已,我说各位当家的该不会以为我会帮着你们来欺负我宝贝徒弟吧?”   李沅芷才不担心陆菲青的立场,她师父可是个奉公守法的好青年呐。她也跟着点点头,“我师父当然是帮我喽,你们是不是傻?”   “陆前辈,您对晚辈全家有救命之恩,你怎会……”   徐天宏一脸的痛心疾首,比他排行后一位的老八可没那么好的耐心,举起长刀就劈向最近的一个官兵,“七哥,跟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动手吧。”   这一刀算是开战信号。   那位周姑娘似是看准了李沅芷,撇开旁人不管,举刀就冲了过来。陆菲青对李沅芷眨了眨眼睛,“加油,这丫头跟你功夫差不多,就当实战练习了。”   李沅芷来不及回击一句,周琦的刀已经近身,她只能抽剑去挡,她该感谢最近张召重对她的严苛,一套青莲剑歌从最初的流畅到现在烂熟于心,几招下来,周琦也讨不到便宜。看她游刃有余,张召重也放下心来认真对敌。   李沅芷是个姑娘家,红花会的人纵然恨朝廷,但也不愿和一位姑娘动手,故而除了周琦之外竟然也没有旁人来主动攻击她。   而身边的高庆和尹灏就比较麻烦了,他们身手不错,身旁都至少有两位当家在交手。至于陆菲青和张召重更是,直接被无尘道长、赵半山、陈家洛和周仲英等四位高手给缠斗着拉出了包围圈去,离囚车越来越远。   哦!居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红花会的人知道明抢人,他们论个谁都不是张召重的对手,就把他拉出战局,让其他的当家去救人。   周仲英手里的两颗铁胆收放自如,当暗器打的十分顺手,李沅芷见那玩意儿飞向陆菲青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真的很想骂一句,师父,说好的你和周仲英是朋友呢!居然招招对你下狠手,你这是什么朋友啊!   至于张召重那边也不轻松,赵半山的动作快的李沅芷都有些看清,陈家洛虽然出招不快却也是天山派弟子,这个门派远离江湖,而且弟子甚少,又鲜少行走江湖,只见他招式鬼变,根本教人都猜不出路数。   周琦发现了李沅芷的不专心,有些气闷,一甩手,停下了动作,左手指着她怒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跟我打居然还看着别的地方。”   李沅芷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也怒了,“你这个蠢丫头没有谈过恋爱,当然不知道担心心上人的感觉了!”   心上人?什么心上人?周琦被她吼愣了。   她们正僵持之际,突然一阵鹅黄色的风从两人之间跑过,李沅芷的剑刃只来得及划破那人的衣摆。   是骆冰。   她在解决了围着她的一群官兵后不管不顾冲向了囚车,只是劈开第一辆竟然是余鱼同,这是那晚余鱼同轻薄她过后他们第二次见面,第一回是那个他替她去救文泰来的晚上。   “兄弟们,鱼同在这里。”只一眼,她就撇开了眼,对另外两位当家招呼一声,又跑向了后面的囚车。   她这一愣神,刚好给了李沅芷机会,在她靠近囚车前,李沅芷已经挡在了车前,“好久不见了,文夫人。”   “李姑娘?”   骆冰怎么也无法将她和客栈楼下还有树林里那个雪中送炭的姑娘联想在一起,近来因为忧心丈夫,骆冰根本休息不好,刚才奋力战斗已经消耗了她大半的精力,如今丈夫近在眼前,她冒不起任何闪失。   她放缓动作,近前一些,低声道,“李姑娘,你是鱼同的师妹,陆前辈是七哥一家的恩人,你们是我们红花会的朋友,而且在扶风镇的时候你们不是也帮了心砚和总舵主?为何现在要跟我们作对?”   “不不,你说错了。”李沅芷也稍稍收了剑势,解释道,“第一,我师父并没有正式将我收为武当弟子,我们虽师徒相称,余鱼同也算不得是我师哥,喊他一声仅仅只是顾念他和我师父师叔同为武当弟子而已。第二,我师父救的人多了,贵会七当家只是其中之一,请不要时时挂在嘴上。第三,在扶风镇我救心砚是受青桐姐姐所托。最后,我并不是非要和你们红花会作对,只是你要救你的丈夫,我也要帮我的情郎,如果丢了人犯,他会被责罚,我们说到底,目标是一样的。”   费了些许口舌,显然不起作用。骆冰也懒得再说,手握双刀就向她攻去。这时候周琦也靠了过来,这是她第二回听李沅芷提起“心上人”,所以她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余鱼同眼瞧着也被救出,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养病,伤好的差不多了,现在放出来也是战斗力之一。   他飞身过来,手里的铁链死死搅住了李沅芷的武器,旁人不与李沅芷动手就罢了,他仗着和她相熟能把握好分寸,可没这么多忌讳,只要不伤了李沅芷就行。   “四嫂,周姑娘,救四哥。”   李沅芷挣了两下挣脱不开,冲他呲牙,“余鱼同,你给我松手。”   余鱼同脸上的伤口还有部分没痊愈,笑起来的时候有些疼,似乎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要断绝师兄妹关系的话,仍与李沅芷调笑,“师妹,四嫂现在救四哥心切,动手可能会没了分寸,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   这些日子,偶尔李沅芷会给他送些吃的,连他的笛子都拿回去给他了,所以他这样也算是为李沅芷好,可惜人家姑娘可不领情。   “一把破剑,师哥喜欢就送你好了。”   李沅芷索性弃剑,去地上捡了一柄,再次挑开了骆冰打算劈开铁链子的刀。   余鱼同未料到有此变故,向来武者都是不能抛弃自己的武器的,李沅芷的所作所为跟他受到的教导不一样啊,一时间搅着铁链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嗯 根据书里的描述 李沅芷肯定还是比周琦漂亮的~ ☆、布局 作者有话要说:  嗯 金手指问题 下章会有解答 其实也不算金手指   甩开了缠斗的□□两位当家,尹灏飞奔过来时见余鱼同手握铁链没有动作,当即一掌劈晕了他,丢到囚车下面去了。   有了他的帮忙,李沅芷不用同时对阵周琦和骆冰,轻松了很多。   可是那些护送的官兵们都死的死伤的伤,红花会的各位当家都聚拢到了囚车边,李沅芷渐渐不敌。   而那边的无尘道长不知何时也退出了战局赶了过来。尹灏是暗卫,擅长的是隐匿和轻功,在这种真正的高手面前就是个渣,刚接了一招,他手里的兵刃就算了。   李沅芷险些被飞过来的兵刃伤到,她正无措时,突然陆菲青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过来,自己迎上了无尘。   不知何时他也跟着闯出了战局,只见陆菲青轻轻松松挑开了无尘的剑,得意的朝着李沅芷笑道,“你的剑太破了,还是用师父的吧。”他扬手一挥手中剑已向李沅芷飞去。   “你的剑给我了,你怎么办?”   “高手有没有剑都一样。还有,你不是总埋怨我不教你上乘的武功吗?看好了。”陆菲青冲她一笑,但见他化掌为爪,狠厉的朝着骆冰和无尘攻去。   红花会的其余几位当家的武功参差不齐,李沅芷也聪慧,他们只要一近前她也不硬拼,便用白龙剑去砍他们的武器,这些人害怕这把削铁如泥的神兵,有几位冲上前来的顿时武器被削了一半,自然气势也弱了下去。   陆菲青的功夫众人可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时之间根本难以抵挡,无尘道人还有无常兄弟都被他的爪功所伤了胳膊。   旁人不懂,可是李沅芷却是心下大骇,卧槽这不是电视里看过的,九阴真经里的功夫,九阴白骨爪吗?   卧槽她不是眼花吧?   卧槽师父你这是哪里来的金手指,开的太过了吧?   再一看张召重那边,他的剑法突然换了,这也不是武当的功夫,李沅芷再不济,武当的剑法她还是熟悉。在他凌厉的剑势变化千万,一时之间,陈家洛、赵半山还有周仲英被逼的无法抵挡。   眼瞧红花会的人被陆菲青逼的远离了囚车,李沅芷赶忙劈开了铁链,从囚车里抓出了文泰来并用剑抵着他的咽喉,沉声呵斥红花会的人,“都别动啊,不然我就杀了他。”   早就听了许久打斗声的文泰来以为自己可以重获自由,谁知囚车被打开后,举目望去居然是李沅芷,顿时怒从心起,冷冷瞥了她一眼,“丫头,你未免小瞧我,文泰来岂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呵呵,你不怕死,那你怕不怕骆冰做寡妇呢?”李沅芷摆出一张高冷脸,扫了一眼左臂受伤的骆冰。   “你……”   被捏住软肋,文泰来果然态度软了下来。   现在已无战斗的必要,接下来该谈判了。张召重挥剑挡开了陈家洛,也赶了过来,他从李沅芷手里接过文泰来挟持住他,低声询问李沅芷有没有受伤。   李沅芷刚要说没事的时候,突然弯下腰哎哟叫了一声,“刚才栗子吃太多,也吃太饱,现在一动,胃里胀的难受。”   “早告诉你,少吃一些。”张召重无奈,“栗子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好吃嘛。”   距离最近的文泰来听着两人在挟持自己的时刻居然讨论栗子问题,气的额头上青筋直跳,而停止了战斗的红花会的众人见他面露难色,以为是李沅芷和张召重在说威胁之语,顿时也叫嚷了起来。   首当其冲就是章进,“张召重你这个狗贼,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你碎尸万段。”   李沅芷怎么能容忍有人骂张召重?她毫不犹豫拿出三枚金针对着章进打了出去,“你个死驼子再说一句试试,我撕烂你的嘴。”   只可惜她功夫不到家,那飞针被赵半山轻轻松松一剑挥开,她气急,章进却来了劲儿,“我不但要骂他,我还要骂你个小妖女。”   “小妖女怎么了?起码我天生丽质,哪像你,又丑又是个驼子,人家说相由心生真没错,粗鄙无礼还骂女人,简直不要脸。哦不对,你哪有脸啊?脖子上的是一盘麻子吧,我劝你还是别出门了,当心吓死人。”   章进最讨厌别人骂他驼子,偏偏李沅芷一口一个,当即双目眦裂,恨不得一掌劈过去。   同理,李沅芷看不得别人骂张召重,他也听不得别人说李沅芷半点不好,便拿过李沅芷手里的金针对着章进打了过去,他的力道可不比李沅芷那般软绵无力,只听章进哀嚎一声,倒地不起,而他的手臂上却连伤口都没有,想来那针是直接入骨三分。   心砚一开始见到李沅芷时就想和她说话,结果被周琦抢了先,现在总算有机会了,“李姐姐,我是心砚,你救过我一命,我……”   “打住,现在不是掰扯恩怨情仇的时候,我也不会用曾经的恩惠来威胁你做什么,反正大家立场不同,朋友是当不了了。”看起来霍青桐和霍阿伊并没有交代自己的身份,李沅芷偷偷看了一眼张召重,看他神色无异,略微松了口气,“过往的交情就当梦一场。”   徐天宏跟心砚不同,他放下刀,撩袍对着陆菲青跪了下去,“陆前辈,你曾救晚辈一家于水火之中,晚辈感激不尽,只是如今你偏帮清廷,这份恩情只有来生再报了。”   无端受了他三拜,陆菲青有点别扭,自个又不是佛像,而且他也没有红包可以给,嗯,就算有大概也不想给。   “徐当家,咱们先说明,我救的人多了去了,你只是其中一个并未特别。再说,当年我救你之时并不知道你将来会加入红花会。我又不是贵派中人,你有何立场来管我偏不偏帮谁?而且我帮是我的师弟和徒弟,有何不可?你们就一定是正义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玩味。   李沅芷点点头,接话道,“就是,你们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贼就是贼,那有什么劫富济贫,不过是你们自己编出来安慰自己作恶的话罢了。明明都是些为非作歹之辈罢了,还要打着正义的名号恶不恶心?这世上如果人人都能代替法度,还要律法有何用?”   劫富济贫是这个世上最可笑的词,富人的钱就必须拿出来给穷人?搞笑!   看到在地上痛的打滚的章进,徐天宏心里满不是滋味,举刀直指陆菲青,“陆菲青,这三拜过后,你便是我的敌人。”   陆菲青扯了下嘴角,懒得跟他沟通。   还有人想说些什么,一直未开口的陈家洛突然握了下拳,止住了众人的话头,并道,“张召重,你放过四哥,我放你们走。”   陆菲青和张召重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将李沅芷护在身后,往着身后的平原地段退了过去。   早就埋伏再此地的兆惠大军,待红花会众人入套后,慢慢收拢了包围圈,那只战无不胜的铁甲军举着盾牌一步步迎了上来,待陈家洛大喊出中计的时候,他们身后的包围圈已经完全收拢了起来。   李沅芷长长呼了一口气,心里的担忧被寒意所替代。   原来这就是乾隆的计划,他可真是心狠手辣啊,这么冒险的诱敌深入招式都想得到,万一张召重失手被红花会所杀呢?还是笃定了他一定会完成任务?   突然响起的一声号角打断了她的思路。   不知从哪儿冲出来的一支回部部队撕开了包围圈,帮助红花会一起抵抗清军,而人群中,阳光下,那一抹黄衫翠羽是如此显眼。   “师父。”李沅芷下意识望向陆菲青。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一语不发跃入了战局,却不曾伤一名回兵,只对红花会的人出手。   张召重将文泰来交给几位铁甲军护着后退,同时拉了李沅芷一下,示意她一起走,“你跟着退过去,到那边等着我。”   他向来言简意赅,两句话后,又加入了战局。如今的局势再清晰不过,清军占有绝对优势,只是要全歼红花会的人有些难度,能抓一个是一个。李沅芷手握陆菲青的白龙剑,又居于后位,暂时没有危险,她退了三步后便找了个小山丘站上去方便观战。   难得她自己不去找麻烦,可麻烦未必不来找她。   霍阿伊跟着妹妹杀进来的时候也瞧见了陆菲青,正担心李沅芷会不会在的时候,就在不远处瞧见了她。   铁甲军的阵型已乱,要脱身并不难,况且如今李可秀不在,假使李沅芷失踪应该也没有人会去追查,所以混乱之中,霍阿伊看着眼前神色担忧的女子,似乎和记忆中扶风镇军营外那个茫然无措的身影重叠了,他生出一种疯狂的想法,如果他将李沅芷抢回去,是不是并没有人会注意到。   这么想着,他的马儿已经越来越靠近李沅芷。   当脚边响起哀嚎声,李沅芷才注意到有人近身来,她后退了两步,还来不及站稳,已然被霍阿伊如同那晚一般掳上了马背。只是对方这次的动作粗鲁了很多,她趴在马背上,奔跑时马背正好膈着李沅芷的肚子,十分难受。   “霍阿伊,你……你疯了吗?”不止想吐,还很晕。   马儿跑了起来,他的手按在李沅芷背上。她挣脱不开,只能高声怒骂道,“放我下去!我好歹也帮过你们兄妹,你这是要劫持我作为人质吗?”   这次战斗的目的不是同清军交恶,而是救人,在霍青桐的带领下,回兵和红花会的人一同往清军缺口处退去,霍阿伊带着李沅芷也往那个方向移动。   他手中的弯刀沾满了清军士兵的血,在他握缰绳的时候,滴了一些在李沅芷脸上,他怕她越发挣扎会跌落,只好暂且放缓了速度,细心用衣摆擦去李沅芷脸上的血污,“沅芷,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这样劫持我已经伤害我了,放我下去!”   眼瞧着周围的清兵人数渐少,反而回兵多了起来,李沅芷顾不得许多,举起手里的白龙剑正要刺向马腿的时候,霍阿伊也被飞身赶来的人一脚给踢下了马背。   马儿腿伤了,当即跪倒在地,李沅芷已经做好摔到在地的准备,却被张召重拦腰抱起往后带了一段距离。   他在退敌时一直瞧着李沅芷这边的情况,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个回人会来劫持。   双脚再次着地,李沅芷感觉自己呼吸顺畅了许多,上涌的血气也归了位,只是头还有些晕,不过身旁的人让她有种踏实的感觉。   张召重将李沅芷半抱在怀里,长剑直指以刀撑地慢慢站起来的霍阿伊,他方才的那脚踢得不轻,这人怎么说肋骨也该断了几根。   胸口的伤痛让霍阿伊几乎难以支撑,他勉力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在抢经书那日,他就见到过张召重,只是关于对方的官阶职位均是不清楚,没料到他的功力竟然如此深厚。再看看被张召重护在身后的李沅芷,他还有些不死心,往前迈了一步,“沅芷,跟我走。”   他喊的这样亲昵,李沅芷有些慌,“什么跟你走?你疯了吗?”又担心张召重会误会,只好小小声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师父的朋友,就是他喜欢上的那个回部姑娘的哥哥。我和他从前曾有过一面之缘。”   又是多事的二师兄,张召重简直觉得头疼。哪来的这么多麻烦的朋友?而且大家都是男人,对方看李沅芷的眼神哪是什么朋友该有的?    ☆、解释   霍阿伊近前一步,又呕出一口血打断了他的要说的话。   李沅芷冷着脸不看他,“我的立场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我又怎么可能会跟红花会的人走?霍家大哥,咱们相识一场,因为青桐姐姐,我不想和你动手,你才是该快走。今日是红花会和清军的争斗,你们回部不该掺合。”   “不管该不该的,总是掺合进来了。”沉默半晌的张召重悠悠看了一眼李沅芷,复而目光又落回霍阿伊身上,“我且问你,你们回部如今胆敢公然勾结红花会,是否一定要与我大清为敌?”   霍阿伊冷笑一声,抹去嘴角的血污,摇摇晃晃举着弯刀对着张召重道,“我们回部多年来受尽清狗百般欺压,也是时候让你们看看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   李沅芷秀眉蹙紧摇摇头,这个傻子,这不明摆着将整个回部拉下马了。无论他是不是一时的口舌戏言,张召重肯定会当真,这附近的清军也都听到了,一旦回报给乾隆,圣旨一下,兆惠的军队势必荡平回疆。   “很好。”   乾隆一直想找机会对回部动手,可终究是差了一个恰当的理由,显然这一次回部和红花会的合作成为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不再与他多言,张召重手里的凝碧剑已经对准了霍阿伊。   已经退出包围圈的霍青桐不见哥哥跟来,心急之下见他跟人对峙,立刻赶来相救,谁知张召重似乎没有活捉他们的意思,几招过后让他们逃脱了去。   李沅芷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一是因着他没伤了霍青桐,余下的忧心就是怕乾隆怪罪下来这次行动的失败。   她怕他生气,软言安慰道,“没关系的,他们的经书还在我们手上呢。”   结果张召重压根就没气,看她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弯了下嘴角,“回部的出现是意外,怕是皇上也料不到,人丢了也不是我的责任,只要文泰来没有被劫走,我的任务就算完成。况且皇上目前没有明确表态对回部有什么动作,我冒然抓了他们的人,也没什么意义。我刚才是故意放他们跑的,你紧张什么。”   “谁知道你是故意还是无意,我哪里看的出来你出招的意图……”李沅芷松了口气。   兆惠在收拾战场的时候,张召重已经领着文泰来离开了,红花会的人也撤了,没想到这一群所谓讲义气的好兄弟只顾着被挟持的文泰来,似乎遗忘了留在囚车下的余鱼同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杭石镇,李沅芷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这里有缘?   她一回来就拽着陆菲青和张召重不依不饶询问,“师父,师叔,你们刚才使得招数是不是九阴真经里面的?还有,你们居然都不告诉我的!”   张召重蹙了下眉,表示疑惑,“你师父没说过么?”   “没说过啊。”她摇摇头,如果知道陆菲青会这么高深的武功,她早就追着学了。   “来来,我跟你解释,你就别老烦你师叔了,他还有事。”陆菲青不由分说的将李沅芷给拖走了,还冲着张召重挥挥手,“小师弟,你去忙吧,这丫头交给我就成了。”   被陆菲青拖了一路,又穿过一个走廊后,他突然停下,一脸严肃,“你的房间在哪里?”他没来过这个府衙,不认得路。   李沅芷无语,扭着身子指指后面,“走过了。”   许久未见的师徒二人面对而坐,大眼瞪小眼,“说吧。”两人一同开口。   “你怎么会九阴真经?”   “你跟小师弟在一起了?”   李沅芷害羞捂脸,点点头,“是啊,他还说以后会娶我呐。”   “看不出来,你这丫头挺厉害,冰山都能给你化了。”陆菲青由衷地露出一个笑脸,同时开始解答她的疑问,“你没看错,我使的确实是九阴白骨爪,我们既然是在金庸老爷子的书里,那么这个世界也肯定会存在他其他故事里的人物和情节才对。”   他的话有点绕,李沅芷没懂,歪了下脑袋表示不解,“呃……所以呢?”   陆菲青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颇为恨铁不成钢,“金庸老爷子的书,神雕承袭的是射雕的故事对吧?峨眉的创始人是郭襄,自然也是上两个故事的续,在书剑里再次出现了武当,那自然跟倚天屠龙记里那个武当也是一脉相承。”   李沅芷大体理解了一点,“也就是说,这是独立于历史的故事,在历史上找不到的什么郭靖黄蓉武当七侠还有灭绝师太,在我们目前所处的世界里都是存在过的?”   “对。”陆菲青继续道,“起初我也不知道金老爷子的书会有这种效果,只是以前在武当时偶然听师父师伯说起过武当和朱家的渊源,当年朱元璋得了明教的支持创立明朝,而张无忌是明教教主又是张翠山的儿子,武当的立场自然是拥护大明朝,所以当年你师叔和我没有加入马真师兄的抗清事业,他才会这么不满,甚至要把投身公务员的你师叔给在武当逐名。”   “哪有这种道理,人都是有自己意志的。”李沅芷对武当那位马真师伯的怨念不断上升。   “所以啊,明知抗清是以卵击石,所以我才游说你师叔和我一起下山。”   说起当年的事,陆菲青没有多少感慨,每人心里一杆秤,想怎么活,他充分尊重每个人的意志。   抿了口茶,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至于九阴真经,我当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当年我和你师叔曾作为武当弟子去过少林寺住过两个月,美其名曰名门正派之间交流武学。”   “你们真的吃了两个月的素吗?”李沅芷果然跑偏了重点。   陆菲青斜了她一眼,“不然呢?人家后山养的兔子都是每天清点一次只数,而且就算我不忌惮那些和尚,到底是佛门之地,吃肉多不好。”想起那白菜豆腐的两个月,陆菲青觉得自己脸都要绿了。   张召重是在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进屋来的,一来就毫不给面子揭穿了他,“是啊,所以你师父就跑到山下去开荤了。”   “所以师叔也去了么?”那是他们的青春,李沅芷来不及参与的过往,总觉得如果那个时候她也在,肯定会见到一个年少时也不言不语态度漠然的张召重。   “去了,我们毕竟不是和尚。”他将一袋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放到李沅芷手边。她之前吃的那袋因为打斗都掉了,还好现在太阳刚落,摊子还没收,回府衙后他就差了个府里的下人去给买一袋。   李沅芷抱着栗子冲他笑,“不是说吃多了肚子会不舒服?”   他顺势摊开手,“是啊,所以还给我。”   李沅芷立刻收紧胳膊,“肚子疼也要吃!”   被晾在旁边的陆菲青黑了半张脸,到底还要不要听故事的?   张召重却自然的接起话来,“后来我们发现,大师兄把我们送去少林寺是希望那些和尚能够劝服我们加入抗清事业。”话及此,他脸上流露出不屑的表情,“我们每天被他们念经扰的头疼,干脆就找了个机会溜进他们的藏经楼找武功秘籍去了。”   “谁提议的?”李沅芷的眼睛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这种事,岂会是向来不苟言笑的小师弟会做的,他就算对那些和尚不耐烦也只是在房间里睡觉而已。”陆菲青拍了拍张召重的肩膀,“传言当年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被藏在倚天剑和屠龙刀里,武穆遗书应该被朱元璋拿去看了,九阴真经对他来说没用,八成还在少林寺。”   “等下。”李沅芷终于摸索出不对劲,“屠龙刀里的是武穆遗书,张无忌和谢逊当年确实是把屠龙刀交给少林寺,那九阴真经分明在倚天剑里,应该跟着周芷若在峨眉啊。”   “峨眉掌门自己都走火入魔了,岂能再保存这种武学秘籍?”关于这些传说,张召重果然都是听过的,“自然是一并交给少林寺了。”   不仅要收留各种改过后的大魔王,要度化各种走上歧路的妖艳贱货,还要帮忙保存各种引人觊觎的秘籍,少林寺……真的好忙啊。   李沅芷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你们这样不问自取,没有被少林寺的人赶出来吗?”   “什么不问自取,九阴真经本来就是我们武当的。”陆菲青答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当年周芷若嫁给了宋青书,就算武当的人,自然那秘籍也是武当的了。那群和尚不练,我们为何不能练?”   还可以这么算吗?李沅芷隐隐觉得,好像陆菲青的三观和这个世界比较和,她还是安静的当一个傻白甜比较好,至少她对高深武功没什么兴趣。   她一时间接收了太多讯息,脑子有点不够用,张召重看她双眼放空,不由轻咳一声下了逐客令,“二师兄,你的房间在隔壁。”   “……”   这卸磨杀驴的速度,让陆菲青措手不及,瞪了两人一眼,愤愤离开。   房门合上,李沅芷还是刚才的坐姿,只是和她对坐的人换成了张召重,“师叔,你不忙吗?”   “红花会的人受次重创,至少半个月不会有异动,我担心什么?”   那也不该特意来找她喝茶啊?李沅芷眨眨眼,“哦。”   和她这么沉默的对视半晌后,张召重率先屈指敲了敲桌子,“膝盖怎么样?从马上摔下来有没有被吓到?”她举剑刺向马背的时候,他承认自己的心快踢到了嗓子。   李沅芷先点点头,顿了一下又摇了摇,“膝盖已经结痂,没有什么问题,吓到确实有一点,我本来还以为会摔得很惨,或者更糟糕一点,被马踢到。”   张召重握住她的脚踝拉到自己腿上放好,卷起裤腿仔细检查了一番,看却如李沅芷所说,伤口完好才落下心头大石,“其他地方呢?方才离得远,我看你跟他们交手有些吃力,有没有哪处受了伤,让我瞧瞧。”   听他这么直接的态度,李沅芷有点脸红,“身上都没有伤,就是我的长剑,被我弄丢了。”那种情况,哪里来得及再跑回去找,虽然价格不高,好歹也跟了这么久,李沅芷还是有点小念旧。   “再买一柄就是了。”张召重不以为然,“买一把贵一点的。”   “……”他果然还在计较那柄剑的价格。   确认完李沅芷毫发无伤,张召重仍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沅芷一脸懵,“啥?”   他又敲了敲桌面,面无表情的样子有点吓人,“还不打算坦白?你和那个回人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是为了这个!哎哟,李沅芷觉得有些许尴尬,像是被男票抓包手机里的暧昧讯息一般,偷偷低下头,“他喜欢我吧……”   纵然在扶风镇后只有两次相见,还是不难看出霍阿伊对她的感情,女人向来是敏感的动物,说迟钝都是骗人的,尤其异性对自己的特别关注和情感,只要不是心智不全的傻子,总是能察觉到一些。   从抢经书那次在树林中碰到,李沅芷就有些怀疑,不过她觉着不会再和霍阿伊有交集,也就忽略了过去,哪会知道这次他居然做出这么过分的举动。   “从前在扶风镇的时候,他们的族人被兆惠将军扣押,青桐姐姐执意自己去救人,我和师父稍微帮了点忙,那次我跟他同大部队跑散了,算得上是救过他一命,可能……因为这个生情?”   大部分推断正确,张召重的脸色没有多大变化,不过他本来也没多少表情,只是李沅芷凭空的就觉得周身的气氛降低了很多。   李沅芷双手交叠趴在桌上,讨好似的仰头看他,“我其实还是挺漂亮的,是不是?”言下之意,天生丽质,难免招来一些追求者。她拉着张召重的衣袖晃了两下,“可是我只喜欢师叔一个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点醋 可能沾饺子都不够~ ☆、粽子   她的解释勉强还算合理,尤其最后一句让张召重很满意。   这种时候,李沅芷声音柔柔的,整个人显得特别乖巧,眼睛里隐约还带着点小兴奋,她趴在桌上,吃力的抬头看他,“师叔是吃醋了吗?”   “……以后少和那些人打交道,你师父朋友太多,你没必要每个都认识。”张召重哪里能像她一样直接地剖白自己的想法,总是要严肃一些。   没听到预期的回答,李沅芷也不气馁,跟他干瞪眼,“不要转移话题,你就是吃醋了!”这回用的是肯定语气。   吃醋,大概还不至于,瞧白天李沅芷对对方那冷淡的摸样,以及劫持的事件,她如今心里对那个回人只会有怨恨。不过张召重心里着实有些不舒服就是了,这丫头竟然这般没自觉,对于别人的心意居然过了就忘,没个彻底回绝的意思。   他决定再次绕开这个话题,“好好休息,栗子少吃些,省的又肚子不舒服。”   “你就这么走了?”李沅芷先他一步起身,双手张开拦住房门,“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她那股子厚脸皮劲儿又上来了,张召重无奈,将她搂进怀里,温热的双唇在李沅芷额上贴了一下又马上离开,“你说呢?”   李沅芷得意了,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小脑袋在他肩窝里蹭啊蹭,“你就是吃醋了你就是吃醋了!”   “……”   从某些方面来说,李沅芷还是很好哄的,她总是很容易满足。   回到自己房间,张召重一推门就闻到了一股酒香,陆菲青大咧咧坐在他屋子里抱着一坛酒自酌了起来。   “二师兄。”对于陆菲青的出现,他并不意外。   “来来。”陆菲青冲他招手,“跟我说说,你是不是和沅芷好上了?别想骗我,刚才在打架的时候瞧你那个担心劲儿,你还牵她手了,是不是?”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总是要让他知道的,张召重点了一下头,“是,我确实和沅芷……”,顿了顿,他换了个形容,“我喜欢上沅芷了。”   “哎哟,这就对了。”陆菲青倒了杯酒推过去,“你性子沉稳,沅芷太过顽劣,有你管着她照顾她我也就放心多了。”   张召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沅芷,确实很好。”   又闲扯了几句,半坛子酒下肚,他还没有提出打算迎娶李沅芷的想法,陆菲青就笑眯眯低声问道,“那个,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二师兄多虑了,区区几个反贼伤不了我。”   “咳,我是指那方面。”陆菲青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他的下半身。   这么明显的暗示,张召重不会不明白,只是觉得有些难以回答,叹了口气反问道,“……二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菲青也不客气,带了几分醉意似笑非笑盯着他瞧,“别跟我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军妓一说?离京这么久了,你就没点需求?”   这种问题过于私人,只是张召重初次去烟花之地还是被陆菲青拐着去的,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只是多少有些无奈,“那种地方我总共也没去过几次。”张召重极少去,几乎上这些年去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而且都是被同僚拉去谈事喝酒。   陆菲青转转手里的杯子,一脸调侃之意,“那也是去过不是。你就真的不想?”   “从前没那个功夫想,现在我既然意属沅芷,我就不会再去碰别人。”   “那你就没碰过沅芷?”   “陆菲青!”   印象里,张召重对陆菲青向来是尊敬有加的,鲜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偶有几次也是他将他惹的实在火了,例如现在。   “我开玩笑的。”在他拍桌子前,陆菲青已经抱着酒坛子躲出了一米之外,“我就这么一说而已。”   手中的杯子被张召重硬生生从杯壁上掰下来一块,酒水流出打湿了他的衣袖,碎片擦着陆菲青的衣领飞了过去,稳稳钉在他身后的窗框上。张召重近前一步厉声喝道,“沅芷一个女儿家的名声岂容你这般玩笑?”   陆菲青也看出他真火了,连连赔笑,“得得,当我没说。我也就是想知道你们的进展如何,别激动啊。”边说边退出了房间。   虽然刚才看似有些惊险,但是陆菲青抱着酒坛子回房间的路上嘴角都是翘起的,看到张召重这般全力维护李沅芷的样子,他觉得很欣慰,李沅芷确实是找了一个适合托付的男人。   不过等到陆菲青离开后,张召重独自在房间里,酒劲儿涌上来,想起李沅芷每每含羞带怯望着他的样子,想起她白嫩的肌肤柔软的腰肢……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然后前来汇报情况的高庆在敲门后莫名听到张大人的房间里传来瓷杯碎地的声音。   红花会分舵,残兵败将们在互相包扎伤口,而霍青桐的心思全放在了霍阿伊身上。   刚才没注意他的伤势,如今瞧他连连吐血止都止不住,一向坚强的姑娘也吓得心神有些乱,红花会的人自顾不暇,暂且没有人过来管他们,霍青桐只能将师父给她的疗伤药大半给霍阿伊吃了些下去,不见得立刻就能好,人却总是清醒过来了。   自他恢复了意识起,就一直紧握着一条手帕,霍青桐瞧出那是李沅芷的东西,忍不住出声宽慰道,“哥,沅芷有自己的选择,而且我们道不同,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妹妹的安慰对霍阿伊没太大用处,一碗药下去,他的神色依旧落寂,霍青桐只言要他好好休息,便退出了房间。   到了次日清晨,陈家洛才得空前来道谢,这一晚上,一半儿在给红花会的兄弟治伤,另一半时间在安排接下来的部署。   也怪他疏忽大意,昨晚分派任务才发现徐天宏和余鱼同都失散在了混战中,就连周琦也不见了人影,面对忧心不已的周仲英,陈家洛只能连连抱歉。他到底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临危受命担起重任,总是这么劳心劳力的,不过一夜未眠,总感觉略显苍老之态。   霍青桐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多少能体会一些,对他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陈舵主不必言谢,你曾助我回部两次,大家都是朋友,帮忙也是应该的。”   老天留给他们叙旧的时间并不多,如今情势大变,两人都各自有挂心的事,匆匆一会后又各自投入麻烦中去。   而红花会苦寻无果的失散的七当家和十四当家都被周琦捡到了。   在战场往左百来米的一个山洞里,周琦左边的稻草堆里躺着徐天宏,右边的石板上躺着余鱼同,她正用刀百无聊赖的戳着地面,不知下一步怎么办。   徐天宏翻了一个身,哀嚎一声,余鱼同一动不动。   徐天宏又翻了一下,再度哀嚎一声,余鱼同还是一动不动。   周琦站起来跺了两下脚,她找不到路,身上没有钱,更联系不上红花会的人,还要照顾两个不知道哪儿受伤的伤员,真是有些叫天天不应。   偏偏在她无所适从的时候凭空又想起李沅芷的笑脸,愈发的郁闷,抽刀凌空劈了两下,“真是讨厌死了!你不要再笑了!”   在府衙厨房正包粽子的李沅芷没能听到她的叫骂,却成功了打了好几个喷嚏。   陆菲青眼疾手快抱着那一盆糯米远离了她,“你得瘟疫了?可别传染给我啊。”   李沅芷皱皱鼻子丢给他一个白眼,“我身体好着呢,肯定是有人在骂我。”她洗洗手,又将糯米抢了回来,还作势对他挥挥手以示驱赶之意,“还想吃粽子就出去等着,不要在这儿给我添乱。”   最近日子过的提心吊胆的,李沅芷都没注意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从前在家的时候,李可秀找来的厨子依据她的爱好能包出七八种口味的粽子,她手艺没那么好,就想着给陆菲青和张召重包几个,也算应个节气。   陆菲青吃了早饭没事做,也跟着她来到了厨房,要不是见她洗糯米,他都忘了这么快又该过节了,不知道霍青桐他们吃不吃粽子?   “这段时间你都跟着青桐姐姐吗?”李沅芷有点不明白,怎么那天回部的人会那么刚好的冲出来救人,“怎么又跟红花会走到一起去了?”   她的问题陆菲青真答不上来。   自从上回林中分别,他一路随着霍青桐将经书送回了回部,但他的身份被当日跟着霍青桐兄妹去上交贡品的几个回人认出并透露给木卓伦。这位老人家对清廷官员家臣有些抵触,他便自行离开四处流荡,听闻张召重押送文泰来一路往京城,他想来找李沅芷,恰好在前两天先撞上了红花会的人。   陆菲青不答,就看着她笑,笑的李沅芷心里有点慌,“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就是,你可别笑了。”   他瞥见李沅芷打算往碗里倒酱油,立刻按住她的胳膊,“等会,你包甜的咸的?”   “当然是肉粽了。”李沅芷前世为南方人,最喜欢的就是蛋黄肉粽,突然想起陆菲青似乎是北方人,斜了他一眼,“这天下,必然是肉粽的。”   “可笑,你根本不知道甜粽的魅力。”   陆菲青不许她倒酱油,李沅芷干脆一撸袖子和他动起手来,师徒俩首次面临史上最大危机,甜咸之战!   这事儿在网上争了多年压根儿没个定论,他们自然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总之都瞪着对方,表示寸步不让。   “你们在做什么?”张召重进厨房的时候看到满地的糯米觉得有些头疼,他本来以为陆菲青来了至少能管教一下李沅芷,现在看来,他们师徒凑在一起可能要上天。   忍住转身就走的冲动,他默默的捡起了滚落在地上的碗筷,“这里不是我的府邸。”言下之意,你们能不能收敛一点?   李沅芷斜了陆菲青一眼,小跑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师叔,这些不是我打翻的,我本来想给你们包粽子的,都是师父给我捣乱。”   她这一状告的陆菲青脸色都黑了,哼了一声离开了厨房。   李沅芷继续缠着张召重问他,“师叔,我们在说什么口味粽子比较好吃。你喜欢哪种口味?都肉粽还是甜粽?”   万万没想到,张召重根本不按她的套路走,他说,“我不吃粽子。”   “……”   然而更加不按套路来的是乾隆,他老人家在外面游山玩水完了又回到这儿了,就这么恰好的碰上了端午节。   更加让李沅芷郁闷的是,这位极会享受生活的皇帝鼻子也太灵了,粽子的香味儿根本就瞒不住他,本来是给张召重送去的,成功的下了龙肚。   “这些是你做的?”吃完了一大碗粽子,这位爷在喝茶擦手之际想到了包粽子的人。   “回皇上,是的。”李沅芷很怵,手心冒汗,感觉跪在地上的两条腿在打哆嗦,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地面又冷又硬,她跪着极不舒服。   “嗯。”乾隆抿了口茶,“起来说话。”   李沅芷战战兢兢起身,低着头装哑巴,等待这位爷的询问。   “你这粽子味道不错,说说都是怎么做的?”   “回皇上,甜的是八宝粽子,没什么特别,就是包之前稍稍蒸一下糯米,放两个枣子提味儿,咸的是蛋黄肉粽,比较费工夫,要用调料腌制糯米。”   乾隆也不会特意去记这些琐事,只用扇子敲了敲桌子,示意白震回宫以后别忘了叫御膳房的厨子学着做,问完就让李沅芷退下了。   但张召重还不能走,乾隆突然笑了起来,“召重,这粽子你尝过了么?”   “回皇上,臣尚未。”   “哦。”乾隆手里的扇子转了一圈儿,轻轻打在手心儿上,饶有兴致的瞧着他道,“这甜粽里放了红豆,正所谓此物最相思,人家姑娘对你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要辜负了。”   张召重点头称是之际,隐隐觉得有点后背发凉,原来陆菲青当年于他之言非虚,当今天子的眼确实毒的狠,从深宫里摸滚打爬过来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永远不要试图蒙蔽他,无论事情大小。   他分明与李沅芷摊开心意没多久,仅凭一个粽子竟然就被皇上猜了出来,果然是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么。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出差取消,可以继续更新哈~ ☆、招揽   头回包粽子没经验,李沅芷的手被粽叶划出许多细小的伤口,陆菲青在她面前蘸着砂糖大快朵颐的时候,她正呼呼吹着掌心,以减缓刺痛感。   “傻不傻?你说你傻不傻?”陆菲青的筷子敲着碗边儿,瞥眼看她,“府里这么多下人,你不会叫厨娘包?现在倒好了,忙活了一早上,全给别人吃了。”   “我怎么知道皇上会突然来。”李沅芷自己也气,这乾隆到底折回来做什么?   尹灏在屋顶,听见他们师徒的对话,不动声色的跺了一下屋顶,似是给个警告,要他们慎言。不料这一脚刚好在桌子上方,霎时有许多灰尘落在了陆菲青的碗里。   李沅芷指着他笑了起来,“哈哈哈,傻不傻?你不是高手吗?连灰尘都躲不过。”   “……”陆菲青黑脸。   稍晚些张召重回来时带来一个消息,乾隆这次前来是准备命他带上文泰来一同去杭州,陈家洛此人着实不可小觑,在兆惠围攻的乱军之中,他竟给文泰来传递了消息,要他邀请乾隆到杭州一会。   无论乾隆具体有何打算,此番是去定了。   只不过,李沅芷就没那么淡定了,“杭,杭州?”   陈家洛也太会挑地方了,全国那么多地方他不去,偏偏挑中了李沅芷最怕的杭州。   “杭州算是红花会的老巢,约在此处相会怕是有意想让朝廷看看他们的实力,借此达到威胁的意图。”张召重免不了给她解释一番,“不过你也不必害怕,不过一群和乌合之众,怎及朝廷的兵力。”   按照乾隆的心机,决计不能这么直接就去,只是具体如何调派兵马他不便告知李沅芷。   “嗯……”她有点心不在焉。   李沅芷的走神太过明显,张召重略一思忖突然想起她父母就在杭州,便软言道,“此番前去若是有时间,我定当登门拜会你父母。”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张召重轻轻握住她的手,李沅芷哎哟了一声,他将她的手翻过来,瞧见了上面细细密密的小伤口,微微蹙起眉头,“怎么弄的?”   “粽叶划伤的,没事,都是些细小的伤口,不见血的,也不好上药。”   “怎么不小心些?”他怕自己指尖的茧子触疼她的伤口,也不敢去碰。   “第一次包,没有经验。”李沅芷吐吐舌头,“要师叔亲亲就不疼了。”   张召重执起她的手,当真在指尖亲了一下,“以后这些事你不必亲自做,看你十指芊芊,从前在家里应该也不做这些琐事。”   “嗯,在家里的时候,我爹娘很疼我的,从来都不让我做事。”   “是吗?”张召重不着痕迹的又把话题绕回到李沅芷的家事上,“你父母从前可有意帮你定过什么亲事?”   她都十八了,在这个朝代,一般十四五就有定亲亲的了。   李沅芷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还真没有,从我小时候起我们家就一直搬来搬去,我爹也不愿意把我嫁了将来见面路远迢迢的。”   她是符合参选秀女条件的,从前可不敢定,后来落了选按理说该着婆家了,但李可秀官运亨通,总是在一个地方待不了两年就挪位儿升官了,挑来挑去也挑不出什么适合的人选,所以才一直耽搁了下来。   搬来搬去?为何要一直搬家?难不成再躲仇家?可若有仇家怎么又会让女儿整日在外?就不怕有人寻仇吗?张召重怎么也想不明白。   张召重以前也问过她家中情况,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搪塞了过去,心想着不如这次去杭州亲自看看,“这次是打算在杭州定居了么?”   “唔,我不确定哎。”她真的不知道乾隆哪天会不会又给个调令下来,不过按照李可秀现在的官职,再升应该可以到京城去了吧。   “陈家洛约在中秋赏月。这短短几月,你父母总不会再搬了。”   李沅芷又露出忧心表情,让张召重一头雾水,“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她连连摇头,“当然不是不方便,只是,我自从离家后都没有写回过家信,更没和他们说过我们私定终身的事,要是让我爹知道了,指不定会打断我的腿。”   原来她是忧心这个,这在张召重看来完全不是问题,“到时候我去解释就好了,他们要打,就打我好了。”   他想的是,李沅芷的父母大约也是江湖中人。毕竟普通的人家怎么会让女儿学武,还跟着师父到处跑。反正他的功夫不弱,到时候挨几下打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他们不要是跟自己那迂腐的大师兄一样,介意自己朝廷人的身份。   李沅芷没有发现张召重的纠结,她只是担心纵然平时李可秀对她百般纵容,可涉及到终身的大事,未必这么好说话啊。   话分两头。   周琦找水回来的时候终于欣喜的发现余鱼同醒来了。   他只是昏迷,并未受伤,昏睡过久只是身体虚弱而已。   徐天宏肩上中了三枚芙蓉金针,余鱼同在帮他取出的时候,周琦就蹲在旁边看,她拍拍余鱼同,“这是你们武当的暗器吗?入骨三分,可真狠啊,这没血也没伤口的,我昨日全然没看出七当家伤哪儿了。”   稍顿,她又道,“那个丫头好像也使这金针。还有……”   周琦不知怎么开口,其实她想问问李沅芷口中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因为这事李沅芷骂她蠢,要是她再搞不清楚,下回见面是不是又得被她骂蠢?   “你说我师妹?”语毕,余鱼同有些尴尬,照李沅芷现在的立场,他再叫她师妹实在不妥。   周琦果然立刻面露不悦,“她处处和你的兄弟们作对,还捉了你和你们四当家,你还认她是师妹?”   余鱼同无言以对,他对李沅芷的感觉很复杂,打心底里他觉着她是个善良的姑娘,而且她的感情如他一般,总是有些不容于世人的眼光,除了同门之谊,大概还有几分同病相怜吧。   周琦不依不饶仍在叫嚣,他对于这样刁蛮的女孩子向来是没法招架,唯有沉默,还好徐天宏的呼痛声吸引了周琦的注意力。   晚些在她出去找食物时,余鱼同留下一排字翩然离去,直言自己仍要去救文泰来。   “十四弟太傻了。”徐天宏挣扎着借助周琦的相扶站起身来,以掌力拂去地上的字,吃力的往外走,“现在清军的戒备肯定更加森严,十四弟这是自投罗网,我要去拦住他。”   周琦平生最敬佩的便是义气之士,当即二话不说同意陪他同行前去找人,对余鱼同的怨气也淡了几分。   而乾隆一行在清晨也已启程。   李沅芷的随行,他似是已经默认了。关于陆菲青,他未明示,只是暗喻张召重可向其传达朝廷的招揽之意。如今各地都有红花会之流反清的势力,皆是高手,能多招揽一些同样的武林中人相抗,对于乾隆而言,有益无害。   张召重只应下,但尚未对陆菲青言明,他总觉得这些事情,二师兄有自己的思量,如若觊觎官位,当初就不会仅让他独自入军。   在去杭州之前,乾隆心血来潮又想起要去天山看看,能让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帝放着有美人美酒的江南不去而转向如此气候恶劣之地,必有蹊跷。   李沅芷盯着陆菲青看,明显把他当做活历史来看。   陆菲青被看得有点儿心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人家巡视自己的地盘,要什么理由?”   “以前你说这话我信,我爹在的时候民族冲突还不明显化,如今换了兆惠将军,他可是主战派的,都打好几回了,这时候去不是正赶上战乱吗?”   难道乾隆想起御驾亲征了?李沅芷表示完全不可能,历史书上没写过。   无奈陆菲青口风紧,一再避开话题就是不给正面解答,笑嘻嘻扔了一个纸包给她,“喏,途径上个镇子我溜出去给你买的零食儿,还不谢谢我。”   这时候他们已经赶上了大部队,李沅芷也不好再问什么,低着头跟他生闷气。   他们走在队伍的末端,前面是文泰来的囚车。   尹灏听到他们跟上来,放缓了速度,从囚车旁挪到他们师徒身侧,瞥了陆菲青一眼,“陆先生,这分明就是张大人托你所买,怎么就成了你特意为李姑娘买的呢?”   “什么?”李沅芷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尹灏轻笑道,“前面的镇子还远着呢,约莫天黑才能到,大人怕姑娘路上无聊,无奈自己不方便离队,才托陆先生帮忙去买些姑娘喜欢的小玩意儿。”   李沅芷双眼一瞪,踹了一脚陆菲青的马儿,“你又唬我!”   “花的是我的钱!”他略微有些尴尬,斜了尹灏一眼,默默策马离开李沅芷半步,“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李沅芷不再同他争吵,策马去追前面的张召重。   乾隆的队伍和他们有一段距离,他们带着文泰来的囚车稍晚,不过明天一早,文泰来就要被先一步押赴杭州。   “你先回杭州如何?”张召重和她商量,“此番去天山路途遥远,况且随行君侧只怕不能再让你像从前那般自在。”   “我不,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她脸颊微微泛红,“我也不是生性就顽劣的,从前我那样就是想你多关心在意我一点,现在就没必要了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李沅芷觉得在张召重见到她父亲以前,她一定要找个机会坦白一下自己的身份,不然到了杭州她难不成要蒙着脸吗?   张召重好笑,“我从前不够关心你?”这像是个自问句,但李沅芷抢先一步答道,“你总想丢下我!”   “以后不会了。”他也不舍得。   李沅芷没料到,在到了下一个镇子后,陆菲青提出要先行离开。   她有点小内疚,“师父,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男人总是好面子的动物,她觉得是不是因为白天她在尹灏面前怼他的事,让陆菲青不高兴了。   李沅芷立刻低头道歉,“对不起。”   “你先出去玩会儿泥巴,我和你师叔有话说。”陆菲青拽着李沅芷的胳膊将她拎出了房间,然后利索的关门落锁。   对,不止关门,还锁了,明显就是防着她。   被关在门外的李沅芷,“……”   她什么时候玩过泥巴了?   “你越不让她听,她非要听。”张召重含笑冲左边的墙看了一眼,他听到了李沅芷回房的动静,这会儿估计正趴在墙边偷听他们的讲话。   “就她那点内力,也就听点儿蚊子叫。咳,说正事。”陆菲青嗤笑一声,随即屏气确定房上门外无人后,敛了玩笑之意,正色道,“你坦白跟我说,朝廷是不是让你对我表达招揽之意?”   他将“皇帝”换成了“朝廷”。   张召重点点头,“我正想找个机会帮你回绝。”   “在朝廷这些年,你感觉如何?”陆菲青不答反问,“虽说朝中汉臣不少,但总比不得满家自己的八旗受重用。”   “非我族中,有戒心是难免的。”对于朝中状况,张召重不欲参与那些党派争斗,况且当今天子尚在壮年,既不涉及下一任继承人,他也仅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见陆菲青不语,他低唤了一声,“师兄,我效忠的并非整个满清王朝,而是皇上一人,诚然清军入关部分手段过于残忍,可非今日之过,当今皇上是一位明君,不止满人,整个天下在他的治理之下只会越来越好。”   确实,康乾虽不及贞观,但也是一时盛世。   “权力越大,麻烦越多。”陆菲青依旧摇摇头,“我不想让你为难,明日我便独自离开。”   人各有志,张召重也明白,陆菲青从不是个受拘束的人,表示谅解,“嗯,一路保重。”   从陆菲青房间出来,张召重又被李沅芷拉到隔壁,目光炯炯盯着他,“师父说了什么?”   张召重隐去大部分谈话的重点,挑了些不重要的告诉她,“你师父打算先回杭州给去你父母报个平安,你不如一道回去?”   得知陆菲青并未提及自己的身世,李沅芷稍稍放心一些,不过很快就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反驳道,“你才说过不会丢下我的,这才一个时辰而已你就想撵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召重表示投降,“你离家日久,况且前些日子水患时不是还担心你的父母吗?刚好你师父和你一同回去我也放心些。”   李沅芷还是气,鼓着个包子脸,双手环胸仰头看他,张召重只能无奈叹息,“不回就不回,我不提就是了。”   照李沅芷的内力是听不清方才他们的谈话,但陆菲青功力深厚,清楚的将隔壁的对话听了个干净,他想着张召重有些无措地哄李沅芷的模样,觉着好笑,不由在心里感叹一句,这世间真是一物降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啊,这章我章我明明发过的,怎么就不见了? ☆、曝光   撇开了囚车之后,乾隆再次恢复到微服出巡的风格,带着随侍走走停停,好似遗忘了乱党的隐患,全然一个四处游玩的态度。   挨近扶风镇的时候李沅芷还有点担心,不知道父亲的旧部有没有全部调走,若是留下几个认得她的,该如何解释这欺君之罪,还好乾隆并没有亮明身份,而是寻了家客栈住下。   张召重又一次发现她的心不在焉,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什么?”李沅芷揉着额头木然回神。   “塞外气候变化无常,你明日随尹灏上街时添几件衣服。”他只得再耐心交待一遍,“还有什么需要的都一并买了带好,此去怕是要停留一段时间。”   “你呢?不用添衣服吗?”   张召重闻言微愣,转而一笑道,“不用担心我,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哦。”   晚些乾隆心血来潮想吃烤羊肉,可都挨近黄昏了,哪里还有店家愿意现宰活羊?一条街走下来,白振屡屡吃了闭门羹,当真是有钱也没地使。   李沅芷瞧着乾隆爷脸色不太好,立刻表示这最后一家店她去试试看。   这儿的风土人情,李沅芷多少清楚一些,无非就是欺生客,她这一口地道的陕北腔叫人听着就舒服,况且卖羊肉的小丫头见是个俊俏的公子哥,马上欢欢喜喜收了银子,答应将后院的小羊宰一只来。   乾隆一行就站在店外,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楚,这口音不像是几天学的出来。见乾隆和白振不解,张召重低声解释道,“四爷,沅芷从前在这儿生活过一段时间,对这儿要熟悉一些。”   关于李沅芷的事,乾隆也没放在心上,听听就过。就是后来吃得开心夸了几句,又想起这位今日让他饱餐的丫头,多嘴问了一句,“听召重说你是商贾之家,因何营生回来到此地?”   正喝茶的李沅芷险些被呛住,低着头回了一句,“……是茶,茶叶。”   “茶?”   边关的茶商也有,但李沅芷的态度有明显的犹豫,张召重只当她是被唬住了,没多想。但乾隆明显不会轻信,而白振也暗暗留心,打算去查一查李沅芷的背景。   兆惠的兵马隔日就来到扶风镇迎接乾隆,而李是大姓,一夜的时间白振还没查出来,他们已出发去了回疆。   李沅芷曾经和兆惠有过一面之缘,纵然扮了男装,仍怕他认出自己的脸,故而刻意低着头不敢看他,来到塞外之地也一直都躲在张召重的帐篷里,几乎不出去。   沙漠里的气候变化莫测,而且出去转一圈回来就是满嘴的沙子,洗澡又不便,李沅芷只敢晚上无风时在帐篷门口走上几步又马上溜回来,连张召重出门她都不再敢当小尾巴了。   而乾隆带着人去了沙漠中袁士霄的居所,本来张召重还有些不解乾隆坚持要来塞外的深意,如今看到整屋里陈家洛的手笔,他突然了解到皇上这是来看陈家洛的生活环境,但不过一个反贼头子,是否关心的太过了?   李沅芷白天睡多了,晚上翻来翻去无法入睡,弄出些动静来,屏风另一边的张召重正好也没睡,听见她下床的动静便屏气装睡想看看她作何打算。   李沅芷偷偷绕过屏风坐到张召重的床边去了,她借着月色观察张召重的睡颜,正准备伸手去摸他的脸时,张召重突然睁开眼睛,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扯,李沅芷就整个人倒到了他身上。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来做什么?”   惊呼过后,李沅芷伸手环住张召重的腰,乖巧的趴在他的胸口扬起笑脸,“想你了。”   他们都仅着里衣,李沅芷又紧紧的贴在他胸前,张召重此刻绝对不会好过,况且她抱得很紧,他又不敢用力挣脱,只觉得深深的无奈,冷着脸避开她明亮的双眼,“你给我回去老实睡觉。”   李沅芷的性子绝对和“老实”二字沾不上边,她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咯咯笑,“我不,最近你总是早出晚归的,咱们都没时间见面,也不陪我吃饭,我想你了,我要和你睡在一起。”   她身上带着少女天然的馨香,沁入鼻腔,比什么脂粉花香都要醉人。   张召重是个守礼之人,这大概是那位马真师兄对他唯一的影响。对于李沅芷这样过分亲近过分热情的行为他有些无语,同时免不了埋怨一下那个不按规矩办事的师兄,李沅芷这大胆的行为必是跟他学的。   见他不为所动,李沅芷变本加厉同他撒娇,“我就要睡这里,要不你就把我踢到床下好了。”   她这么不知分寸的蹭来蹭去,让张召重十分苦恼,干脆在她肩上戳了一下,才让李沅芷安静下来。   李沅芷浑身一僵,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点穴了,她想抬头瞪他,但是脖颈僵硬,只好叫骂道,“你又点我!”   这一回张召重没有同客栈那次一般放下她就离开,而是将她搂进怀里,让李沅芷靠在自己肩上,突然开口说道,“不如咱们去杭州见完你父母后,你随我回京成亲?”   “哎呀,我哪里说急着嫁给你了!”   李沅芷的脸都热了起来,但手脚不能动弹,只能尴尬的闭上眼睛躲避他的目光。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希望和他亲近些而已。   但张召重认为这些亲密之举乃是夫妻间才能有,即便他们私定终身也该守礼才是,这才提出成亲的打算,所以她到底愿不愿意嫁给自己?张召重发现他的思路又不和李沅芷在一条路子上了。   “日后到了我家,你可千万不能一进门就跟我爹说要我嫁给你,你要让他老人家有个接受的时间,突然这么说,我担心他会接受不了的。”光是想象一下,张召重上门后,李可秀会有的表情,李沅芷就觉得画面太美她不敢看了。   “你若是老实睡觉,我便依你。”   李沅芷闻言立刻闭紧嘴巴,努力酝酿睡意,靠在心上人怀里,当真是最好的催眠药,本无睡意的她听着张召重的心跳声慢慢呼吸绵长起来。   感受到李沅芷已经进入梦乡,张召重才松了她的穴道,并帮她轻揉手脚。   几米之外乾隆的营帐内,他将要就寝,白振却拿着奏报进来。   “皇上,据臣查证,在扶风镇从未有过什么做茶叶生意的李姓商人,不过这位李姑娘的身份倒是有趣的紧。”   “哦?你说来听听。”   白振买了个关子,“皇上,她的父亲您也认识的。”   “朕认识?”乾隆觉得有些莫名,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边关,我听过的,姓李?莫不是李可秀?”   “皇上英明。”白振双手呈上奏报,“臣派出去的人查了近年来扶风镇所有的茶叶商人,并无膝下有独生女的,于是就把所有姓李的人家都查了一遍,这才知道原先的总兵李可秀的千金闺名就叫李沅芷,早年进宫选秀在第一轮被落了牌子。据说这个丫头有个师傅,名叫陆高止,应该就是武当的陆菲青,也就是张大人的师兄。”   乾隆翻看了几页,哈哈大笑起来。难怪他头一回听见这个丫头的名字就觉得熟悉,原来是秀女名册上见过,“有意思,你说召重知道吗?”   “应该是不知,皇上早先就问过李姑娘的身份,若张大人也知道,必不敢欺瞒皇上。”   “那就让他知道好了,朕想瞧瞧他的反应。”乾隆向来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   于是,次日到乾隆那儿报道的张召重,一进帐门就被递上一份奏报,上面有李沅芷的详细资料,而且大多是他所不知道的。   一行一行看下来,他先是震惊,又觉得气的紧。张召重不知此刻自己的表情如何,不过总之不会太好。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激动?气愤?又或者是和李可秀一般的无奈。心里头像是打翻了调料缸似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都搅在了里头,反正自从认识李沅芷,他这颗心就没有静下来过。   他曾有过的猜测逐一被推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沅芷居然是位官家小姐。难怪说到去杭州她会反应这么大,难怪她从不写家书,也不愿提及家里人。   她是李可秀的女儿!她居然是李可秀的女儿?   是了,她曾经说过她家在甘肃,只是因为生意原因举家搬迁至江南,时间和李可秀调任那阵刚好能对上,还有屡次搬家,应该是她父亲的升职。   李沅芷竟然瞒了他这么久,还有二师兄也一起瞒着,他们师徒真是好得很。   张召重的表情明显取悦了乾隆,他还没有发现过这位冷面的手下有过如此丰富的情绪,情之一字着实会改变一个人。   看够了戏的乾隆只模糊的表达了一下,不能让李沅芷再这么跟着他们,到底是提督的千金,传出去名声不好。   张召重又恢复到往常的样子,拱手称是,快步离开了营帐。   正捧着碗吃葡萄的李沅芷没由来的打了个喷嚏,直到张召重进来以前,她都觉得定是有人在骂她,保不准就是周琦那个坏丫头。   “今天回来这么早?”远远听见及近的脚步声,她欢喜的迎上去,“不用出门吗?”   张召重负手看她一眼,那眼神没由来的叫李沅芷慌的慎,果不其然他后来的话更教她惊讶不已,“李小姐很喜欢出门是吗?离家日久,一封家书也没有,不知李大人该是如何挂心。”   他居然叫她李小姐,完蛋了,肯定是暴露了。   李沅芷笑不出来了,松了扯着他衣袖的手,后退了一步,心底虚的紧,眼神四处飘,“我没,我不……”   找不到理由说谎,她的头愈发的低,“你怎么知道的?”她想不通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我还想问问你,打算瞒我多久?”张召重绕着她走了一圈,手搭在她肩上拍了拍,“我曾无数次问过你关于你的家人,你都选择了隐瞒,现在我问你最后一次。”   “我不,不是故意的。”李沅芷揉着衣角的手越捏越紧,“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怕他会对她态度有异,她还怕他将她给送回家去。   李沅芷讲不清楚,张召重也是火的紧,况且他也不擅长训人,向来都是直接动手,但对李沅芷下不去,只能直接叫了尹灏进来,把折子甩给他,“明天一早,你亲自将李小姐送回杭州给李大人府中,记住,是亲自。”   说完后,张召重看也不看李沅芷,甩开帐门离去。而接到命令的尹灏在看完奏报后也愣了一下,原来这位粘人的李小姐竟是提督千金。   他作为旁观者,多少还是有些同情李沅芷,一个千金小姐放弃家中舒服的日子,风里雨里不顾危险的跟着自家大人,就是铁石心肠也该捂热了。怎么大人就能忍心这么凶李小姐,没看到人家姑娘都要哭了吗?   李沅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呆呆的走回榻前坐着,不哭也不说话,就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尹灏安慰了几句后也离开了营帐。   张召重的态度很明显,今晚是不会回来了。李沅芷坐到大半夜才动了动,腿有些麻,却不及心里的难过,她不明白怎么就暴露了?况且,就算她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怎么就能这么狠心的对自己?   她强忍着眼泪收拾好包袱,等着明日尹灏送她离开军营。   天将泛白,尹灏就前来接她,“李小姐,咱们可以启程了。”称呼未变,但态度明显恭敬的多了。   他以为李沅芷会问起张召重,甚至都盘算了一堆托词,但她却一语不发,背上行李利落地离开了军营。   两骑快马离开了军营,乾隆听完手下的报告,扫了一眼身侧的张召重,轻笑着吩咐一句,“咱们再过几日便启程去杭州,去告诉李可秀准备好。”   李可秀和张召重虽是汉臣,但又都是武将,他们二人并无背景,又不是太后的人,若能成全这门婚事,卖个人情,乾隆还是愿意的。   “白振,随朕出去走走。”   乾隆离开后,张召重第一时间跑回营帐翻找李沅芷是否有留下书信,纵然他昨日说了重话,但那是气她做事不知轻重,她武功不济,若是被红花会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份,捉住以此为质,手握重兵的李可秀该如何是好?   可如今她离开后他又十分不舍,这应该就是早些年在少林寺中听大和尚们说的七情之苦,总算是体会到了。   这次李沅芷怕是真伤了心,整个营帐内什么也没留下,她的随身之物也悉数带走。   军中的伙头兵不知她离开的事,晚上仍旧送了两份饭菜进来,还拿了好些新鲜的葡萄过来,张召重遣退士兵,拿了颗葡萄握在手里,轻叹一声,“沅芷……”   至于跟着尹灏离开的李沅芷才不会这么轻易就屈服,除了伤心之外,她还有满腹的委屈,哪能这么听话的被送走?   刚进扶风镇她就耍起了性子,“我累了,我要洗澡。”   “李小姐……”尹灏有些为难。   “怎么?我洗澡都不行?尹大人这是送我回家还是押送犯人?”   尹灏苦笑,他这是被当作出气筒了么?只好妥协,“是,我这就去叫店家准备热水,李小姐好好休息,咱们明日再上路。”   他刚走,李沅芷就跳窗了,她自认脚程比不过尹灏,只能给他设点障碍。   李沅芷一路跑到总兵府找到新上任的总兵,直接拿出李可秀的令牌求救,“总兵大人,我是回来取娘亲忘记的东西的,结果被一个武功高强的无赖给缠住了,请您千万要帮我。”   这位总兵大人从前在李可秀手下做事,也见过李沅芷几回,立刻就相信了她的话,不止给她准备了快马钱粮,还派了人去捉拿尹灏。   等尹灏甩开了这些人,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李沅芷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换了一身回装的李沅芷以面纱遮脸绕路正往杭州去,她确实要回家,但不需要尹灏的护送。   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乾隆这一棒打下去,让李沅芷和张召重都不舒坦,这不,他也马上遭到了报应。他老人家出去逛的时候无意间中了霍阿伊的计谋,被引入一个废城中,清军且战且退,乾隆无意间跟手下走散,却仿佛命运的注定一般,遇到了回部的香香公主。   同样害了相思病的乾隆也无心再管陈家洛,真想直接找到那位美人带回宫,可佳人无处觅,西湖之约又快到了,不得不启程前往杭州。   李沅芷甩开尹灏后,虽绕路花了些时间,但她一直赶路未作停留,很快便到了杭州。   处理完公事的李可秀听说女儿回家了,特别开心,拉着李沅芷左看右看,“宝贝女儿啊,你可回来了,来看看爹给你挑的绣楼好不好看,还有,爹请了好几个江南地道的厨子回来,还有你最喜欢的葡萄,还买了好些大闸蟹回来……”   李沅芷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她这段时间在外面担惊受怕,还受了不少委屈,一时间感受到父爱,难免有些伤感。   李可秀不明所以,又是哄又是逗,生怕女儿不开心,对她可是真真儿捧在了手心里。   新家比起总兵府大了好多,阁楼里的布置也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只是她心里还有些不舒服,而且陆菲青回来一趟后又离开了,李沅芷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便连着几日都没个笑脸。   李可秀早早收到乾隆要来的消息,怕过段时间忙起来没时间陪女儿,便刻意找了一日带李沅芷出去游湖,权当散心。景色是不错,但最近恰逢江南的梅雨季,阴雨绵绵说下就下,下船的时候李沅芷淋了点儿雨,晚上睡前洗了澡又没有擦干头发,次日起身便觉得头疼欲裂。   兮儿服侍她洗漱后,李沅芷摇摇晃晃的来到饭厅吃早饭,好像听到李可秀在说什么接驾的事情,她觉得耳鸣的紧听不太清,便想站起来盛粥,再挨近些听清父亲的话,可这刚起身就觉眼前一黑,连粥溅到手上都来不及看一眼就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她这一晕倒,李可秀急坏了。   眼瞧着明个儿乾隆就到了,李沅芷怎么就这时候出了问题。   半个杭州的大夫都被请进了李府,给出的结论出奇一致,李小姐无大碍,就是害了普通的风寒,但由于过于劳累,再加上心情郁结所致,所有的征兆一起发了出来才会高烧不退,需要好好休息。   李可秀心疼坏了,上等药材跟不要钱似的可劲儿让大夫们开,只要能保证他宝贝女儿安全无虞就好。   乾隆是在三日后的下午来到杭州,李可秀率人出城接驾。   说起来,在三道沟的时候张召重还和李可秀有过一面之缘,这时候再相见,他的心境变了许多。他很想问问李沅芷好不好?可不知该怎么开口,还好李可秀忙着跟乾隆交谈暂时没有空和他打招呼。   当今圣上亲临,李夫人自然是要带着全家上下出来接驾,张召重立在乾隆身后,匆匆扫一圈发现李沅芷不在,心又提了起来,莫不是她不在?可尹灏比他们早几日来到杭州后给他发过去的消息明明说李沅芷已经安全到家了。   乾隆察觉到他的目光,由李可秀引着进屋时不经意间问起来,“可秀,你这园子改的不错。”   “回皇上,小女从小跟着微臣在北方生活,她这丫头尤其喜欢江南水乡的院栏,所以臣才如此设置。”   “嗯,景致是不错。”这是客观评价,乾隆确实很喜欢南方,无论景致院落还是女人。   “多谢皇上夸奖。”   “你久居北方,可适应这南方的气候?”聊完景致,话题也该切入正题了。   “多谢皇上关心,臣身体不错,已能适应。”李可秀不明其意,真当乾隆是在关心他,还有些感动。   “你是武将出身,小小的气候成什么作用,不知家中女眷们如何?”   说起这个,李可秀不由得有些怨念,稍稍叹了口气,“不瞒皇上,小女前几日淋了雨,生了一场大病,如今正卧床不起,大夫开了许多方子都不见效,真是让臣忧心不已。”   原来这就是李沅芷没出现的原因,张召重兀的握紧手中剑,忧心不已。   他不敢问,乾隆倒是乐得当个好事者,一再询问有关李沅芷的状况。   李可秀在官场多年,难免多了个心眼,听他这般关切,生怕女儿被看中挑选入宫,故而刻意将女儿的病说得重一些,想让他多些避讳,正好断了乾隆的想法。   可惜乾隆本意非此,他似笑非笑瞟了一眼张召重,目光又迅速移开看向李可秀,“那是该好好养着,都说江南人杰地灵,也沾沾这灵气怕是病就好了。”   “承皇上吉言。”   张召重一语不发,待夜深人静之际,他借着巡查的机会靠着下人的指引来到李沅芷的阁楼,悄无声息跃上了二楼。   看到伺候的丫头们离开后,他摸进房里去看病榻上的人。   分开不足一月而已,李沅芷如今因在病中,面色憔悴,嘴唇干裂,气息也弱了很多,看起来李可秀说的话有八分是真的。   “沅芷,沅芷……”   他轻唤了两声,可李沅芷晕晕乎乎的,朦胧间听到有人叫自己,却浑身无力,也睁不开眼睛,语意不清的哼了哼当做回应,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张召重执起李沅芷的手腕探向她的脉,闻着屋子里的药味,应该已经是喝了几天药,却怎么不见好转?还是这般虚弱。   他索性将李沅芷抱起靠在自己肩上,以掌心贴在她的后背传了些许内力过去,希望能有所帮助,再不济让她醒来片刻说说话也好,他们属同宗同派,内力相同,李沅芷也能够接受。   不多时,李沅芷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她感觉有股力量涌入身体,靠着这股力量竟缓缓睁开眼睛,可脑子还晕晕乎乎的,吃力的抬起头看到了张召重抱着自己也觉得是在做梦,眨了两下又闭上。   张召重凝神运气,又处于黑暗中,没发现她一瞬间的转醒。以为运功帮助不大,便收了势,又将她放回床上。他不能待的太久,只怕一会儿守夜的丫头会进来,只好又坐了一会便悄然离开。   从他进来到出去,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谁都没有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所以这章就往下挪一下。 ☆、生病   张召重回到李可秀给他安排的房间,一推门,尹灏正站在里面。   “怎么样了?”   “大人,属下已在城中反复找过,并无陆先生踪迹。”   陆菲青离开时日已久,早该到杭州,但似乎被什么事所阻。从确认了李沅芷的安全后,尹灏就受命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如今红花会的高手都聚在杭州,张召重心下是在不安,需要陆菲青的帮助。   看张召重不语,尹灏又道,“属下在城中听闻有传言说李小姐重病,想必是李大人召集名医的消息渐渐传开,陆先生如若听到风声,必定会来探望李小姐。”   “你下去吧,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就留在府中。”   遣退尹灏后,张召重仍有些坐立不安,打算倒茶的手抬起又放下。他希望陆菲青快些出现的原因还有就是,他不能时时去探望李沅芷,如若二师兄在,得到沅芷的消息就方便的多。   且说早该到杭州的陆菲青确实有事缠身。   他当日虽与囚车分道而走,实则暗中尾随,以防红花会来劫囚,结果在进城之前当真发现了余鱼同。   陆菲青便打晕了余鱼同,将他囚于附近的小村子里,耐心给他讲道理,希望这倒霉孩子远离红花会远离骆冰,去追寻自己的大好人生。   整整说了三日道理,陆菲青才发现能考上秀才的人口才着实好,别说余鱼同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要不是他魂儿来自未来几百年,怕是也要被这小子绕进去加入反清复明了。   再后来,陆菲青就点了他的哑穴,世界终于安静了。   当李沅芷重病的消息终于传到这个小村子时,陆菲青和余鱼同已经在这儿呆了一月有余。   “师叔,你很担心师妹吧,我也很挂心四哥。”余鱼同已经放弃了挣开绳子这条路,只能从软招数下手,“消息能传到这里,想必师妹病的很重,师叔不如回去看看?”   “你小子……”陆菲青确被他说中心事,可这一走,他势必又要回去找红花会的人。   罢了,各人各命,不能强求。陆菲青解开余鱼同身上几处大穴,也松了绳结,“既然你心意已决,师叔最后奉劝你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只有活下去你说的那些大义才有可能实现。”   余鱼同并非固执之人,这些日子以来陆菲青对他的教导多少有些影响,他恭敬的跪下叩拜三下,“师叔之言余同自当铭记在心。”   他离去后,陆菲青也进城摸到李府,像从前一样往后院翻进去,李沅芷养的大狗啸天一见是他立刻摇头摆尾就过来了。   陆菲青揉揉它的脑袋,有些抱歉,这次身上没装着骨头。   这府邸陆菲青不熟,绕了几个弯儿发现守卫还挺多,便猜想定是乾隆到了。他不敢乱走,只好堵在后院门口逮了个熟悉的下人问李沅芷的情况。   “陆先生,您不知道,小姐几日前病了,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喝了好些药就是不见好,可急死大人和夫人了。”   “带我去见李大人,哦不,还是先去沅芷房间。”这会儿李可秀可能正在乾隆跟前儿,陆菲青已经等不及向他禀告,只想着快些见到李沅芷。   李夫人正守在李沅芷床前,听说陆菲青回来了,念及他会些医书,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赶忙将他请进来看李沅芷。   把过脉后,陆菲青的心落下了大半。从听说李沅芷重病到方才下人的描述,他就怕这丫头是被人重伤,大夫不会治。   “夫人放心,沅芷这是过度劳累,加之在外这段时间风餐露宿的,没调好身体这才一病不起,待我施针先让她醒来,然后吩咐厨房多做些药膳给她补补就好了,毕竟还她年轻,身体底子好,总是喝药还有三分毒。”   “都听到了,快去吩咐厨房,将老爷收回来的药材炖了膳食送过来。”   李夫人亲自去厨房炖药膳,陆菲青等她退出后赶走了大半的丫头,只留下兮儿帮忙。   撩开李沅芷的衣袖,看到她纤细的胳膊,陆菲青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从前十几年在府中养尊处优的,平时出门也是吃穿用度精细为上,这次跟着张召重一路走来,怕是吃了不少苦,她竟然都扛住了。   尖细的针尖儿刺入几个穴位,不多时,李沅芷秀眉未蹙,睫毛微颤,慢慢睁开了双眼,目光转了转,落在陆菲青身上,“师父?”   她的声音哑的可怕,陆菲青摇摇头,示意她先别开口,“醒了就好,你这丫头抵抗力也未免太差了点,一个小小的感冒居然昏迷了多日,再不醒来我都想把药直接打你血管儿里了。”   蹲在床边的兮儿激动的拉着李沅芷的手又摇又晃的,“小姐你终于醒了,我要去告诉老爷和夫人。”   李沅芷被她这一吼,脑子清醒了许多,“我病得很重吗?”她能感觉到全身无力,却不知自己昏迷了数日。   面对李沅芷,陆菲青不必想那些委婉的表达,直言她的病症,“你这就是营养不良再加长期睡眠质量太差导致的免疫力下降,而且梅雨季节湿气重,你自小在北方,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才会一病不起,等会厨房炖来的汤你要多喝些,不许因为怕胖就不吃,再不补补,你真成白骨精了。”   李沅芷点点头,现在鼻子塞,嗓子痛,而且脑袋还晕,所以表现得无比乖巧。   陆菲青坐回桌边喝茶,趁她目前反击无力调侃她,“重感冒还高烧不退,我要是再来晚一些,那些大夫治不好,你再烧下去就要变傻子了。”   李沅芷瞪他一眼,哑声反驳,“才不是傻子。”   兮儿给李夫人传递了消息后跟只黄鹂鸟儿似的又跑去告知李可秀,这时候乾隆在午休,李可秀正约了白振品茶,至于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张召重会跟他们一同过来,纯粹是想打听一下李沅芷的消息。   大咧咧闯进来的兮儿在告知李沅芷清醒的消息后,李可秀和张召重同时紧张的站起来,倒是端着茶杯坐在他们两中间的白振显得有些尴尬。   李可秀心系女儿也没留心张召重怪异的举止,拉过兮儿仔细询问,“小姐真的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大夫来了吗?”   “是陆先生回来了,她给小姐施了针,小姐就醒过来了。”   这下李可秀也顾不得拉帮结派讨好乾隆面前的红人了,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就跑去看女儿了。   空旷的大厅只剩下张召重和白振,白振啜了一口茶水,又自行添了一杯,“这茶不错,可惜只能我独自享用了,张大人就不跟过去看看?”   张召重想了想,起身追着李可秀去了,就算不能直接看到李沅芷,他借口去看看陆菲青还是可以的。   一时间,李沅芷的房间里挤满了人,陆菲青怕人家父母把看管女儿不利的罪名追到自己头上来,机智的遁走了,却不料在院子门口被张召重拦了下来。   “师弟,别来无恙啊。”他笑着打招呼。   “沅芷现在情况如何?”张召重倒是直接,一来就开门见山,“你给她施针了?病情有没有好转?”   陆菲青双眼一眯,问道,“你是不是给她输过内力?”   张召重点头。   “我就说,怎么这丫头的内力竟然涨了。”把脉的时候陆菲青就觉察出李沅芷身体有异,分开不过月余,李沅芷才不会这么积极练功,他略感无奈,“她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又不是受了内伤,你给她内力作什么?”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昏迷不醒,我想知道跟我分开这段时间她发生了什么,希望她醒来就给她过了一点内力。”   “哪是一点,你直接省了她三年的功夫,这聘礼可够大方的。”陆菲青吐槽完又隐隐觉得不对,“什么分开?你们俩不是一块儿去的回疆……不对,你知道沅芷的身份了?”   张召重白他一眼,将最近的状况简略说了一下,“她跟我怄气,甩开尹灏自己回杭州,路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她父亲说,是回到杭州来才病的,可我总是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就好好跟她说。”陆菲青转身靠在墙边,本来还觉得帮着李沅芷隐瞒身份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情况突变,他立刻理直气壮起来,“你说你这个脾气,简直跟师兄一模一样,沅芷跟着你这段时间苦也吃了,伤也受了,不就是瞒了你一个身世而已,你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既然是皇上要让她离开,你直说不行吗?她又不是不讲道理,你这么做她能不伤心?我告诉你啊,她这回重病,跟你可脱不了关系,等她好了,你就等着请罪吧。”   张召重心里也愧疚的很,远远望着绣阁二楼李沅芷的房间,无奈他现在又不能正大光明去看她,在得到李沅芷的同意以前,他不敢擅自在李可秀面前捅穿他们的关系。   他这副表情看的陆菲青有些不忍,安慰道,“她就是身体太虚才会一病不起,昏迷的时候只能灌进去药,现在醒了,吃点东西,体力恢复了自然也就好了。若是你还不放心,我过会再去看看,守着她吃药。”   “那你还不去?”张召重推了他一把,“你告诉沅芷,晚上我过来看她。”   陆菲青哑然,“……你这过河拆桥的速度有点快啊。”   陆菲青进屋的时候,李可秀和李夫人都围在床边跟女儿说话,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看的他有点儿羡慕。   这种情况他没法直说,只能等李可秀请他过去给李沅芷把脉的时候,陆菲青才偷偷低声说了句,“你师叔到你家来了。”   李沅芷反应快,脑子很快就转过弯儿来,感情那晚上不是做梦,真的是张召重来看她了,可这口气憋着还没消呢,她赌气瞪了陆菲青一眼,换来对方乐呵呵一笑,这态度摆明是要当和事佬了。   她知道,即便院子里站一排守卫也挡不住张召重来她房间,但她目前又不想见他。她抿抿唇,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爹,娘,我生病的时候做了个噩梦,好可怕,你们今夜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李家父母最疼爱女儿,当然一口应下。   闻言,陆菲青瞪大了双眼,李沅芷则以手帕捂住脸,靠在娘亲肩膀上扔给陆菲青一个得意的眼神。   入夜后,李夫人当真宿在李沅芷房间,李可秀就在一楼看书,他也是个武人,一晚半晚不睡不打紧。   院落外,站着心塞的张召重和陆菲青。   “早知道就不该告诉她你要去,这丫头如今整这出,你要再来个硬闯也不成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赔罪吧。”陆菲青呵欠连天,打算回自己房间去补眠。   一直站到子时,张召重才轻叹一声离去。   转眼就进了八月,西湖之约时期将至,身为臣子的不能劝阻乾隆,至少要做到保证他赴会时的安全,李可秀身为提督,自然责无旁贷。   本来张召重的任务是看守文泰来,但是乾隆似乎热衷于将他和李可秀安排在一起,便一声令下,要他从旁协助。   这一大早的,李可秀就约了张召重去西湖边视察环境,顺便略带私心想要跟他攀攀交情,面对李可秀的热情,张召重实在是心里没底的很,只能小心应付。   养了几日,李沅芷已经能下床到院子里走走,陆菲青自然又上门做说客,“病也好了,气也该消了吧,他可是天天念叨你,你就真不想见他?”   想,可想了,但李沅芷总是觉着憋屈,怎么也不愿松口。   陆菲青摊手,“送你走也不是他的决定,他顶多就是气你做事不轻重想给你个教训,差不多就得了,再说了,你就不怕他喜欢上别的姑娘?”   “他会吗?”李沅芷停下了脚步。   “那你就不怕别的姑娘喜欢上他吗?”陆菲青发现有门儿,眉梢轻佻道,“不管你要打要骂,总要先见到他不是?”   “哼。”   “行了,我不说了。”陆菲青喝完最后一口茶,背着手往外走,“走吧,带你出去逛逛,总是闷在屋子里都没有新鲜空气,对你病情不利,出门散散心晒晒太阳去,今儿天气不错。”   李沅芷估摸了一下时辰,想到一会儿就该吃药了,马上小跑着跟上了他,“我跟你出去逛。”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和好~ ☆、和好   正文   李可秀此番同张召重前来视察西湖的环境,主要商议西湖之约当日的兵力部署情况,以及大内侍卫最合适的藏身之处。   为了不引人注目,李可秀领张召重来到一家西湖边的首饰行,店主不知他们来意,只瞧这两位衣着华贵,当即吩咐将店里上好的首饰都端上来给他们挑选。   他们坐在视野较好的二楼,当陆菲青领着李沅芷路过时,就被站在窗边的曾南图一眼瞧见,“大人,是小姐和陆先生,要请他们上来吗?”   张召重往楼下看的时候,他们师徒正巧也进了这家首饰店。   “怎么?想送我生日礼物?”李沅芷随手拿起一个钗子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她今儿着了件鹅黄衣裙,淡妆轻描掩住久居屋内的病态,好一个清秀可人儿的模样。   陆菲青斜眼打量了一下那钗子的质地,嘴角微抽,“太贵,买不起。”   大约是头回遇见这么直白的客人,掌柜的有点尴尬,“这位先生,这钗子只是一钱。”   “小姐,老爷在楼上,您楼上请。”曾南图下楼寻人,他见李沅芷把玩着一只发钗,便给掌柜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包起来,等会一起付。   “我爹在啊,那这几只都给包起来。”李沅芷笑起来,将又看中的几个一并递给掌柜的。   她欢喜的提着裙子跑上楼,没到门口就开始告状,“爹,您给师父涨点工钱把,他老人家连个钗子都不帮我买,他……”在推门的瞬间,她一眼看到了屋里坐的人,像是卡住了一般,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陆菲青晚了几步上楼,越过李沅芷的肩头瞥见李可秀身后的张召重,闷笑两声率先进屋,“李大人,张大人。”   李沅芷就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门口,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张召重。   “芷儿,快进来,外面风大。”李可秀将她拉进屋来,“你这丫头怎么跑出来了?头还晕吗?怎么不在家里休息?”   李沅芷低着头,说话也是小小声,“大夫不也说多走走对我身体好。”   “大夫的意思是在府里走走,怎么还出门了?”李可秀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烧是退了,从府中走到这儿也差不多了,等会和爹一起回府,不许再逛了。”   “好。”   从李沅芷出现,张召重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陆菲青装作不经意走过去撞他一下,示意他李可秀还在场,稍稍收敛些。   陆菲青从未对李可秀隐瞒过自己的身份,他自然也知道女儿的师父和眼前的朝廷重臣是师兄弟,这下似乎又让他找到了话题,“张大人既是陆先生的师弟,也算是芷儿的师叔了,芷儿还不过见过张大人。”   “我……”李沅芷还是低着头,那股委屈劲儿又涌上心头,觉得鼻子酸酸的,叫不出来。   李可秀当她是不好意思,于是拽着女儿硬将她推到张召重身边的座位。桌子是方的,他们四个人,陆菲青一来就占据了张召重对面的座位,李沅芷只能僵直背脊走过去。   在场的,只有李可秀是不知情人,他笑呵呵地对张召重说道,“张大人,这便是小女沅芷,前些日子病重,多谢大人挂心。”又转而拍拍李沅芷,“芷儿,叫人。”   李沅芷被迫抬起头,同张召重四目相对之时,她的脑子嗡的一声,眼中隐隐泛起泪光,咬着下唇扭开眼。   她这副神情看的张召重心疼不已,久病初愈,她瘦了不少。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生气?还是着急?又或者是担心中夹杂着惊喜?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眼前,就好像她那时莫名的消失一样,总是让他没有一点点防备。   李沅芷咬着下唇,还是喊不出那个熟悉的称呼,只好对着他微微欠身,“张大人。”   这般陌生的称呼让张召重听了也不舒服,他回以淡淡一笑,“李小姐。”   有李可秀在旁,这两人都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坐落。   张召重想看李沅芷,想知道她好不好,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盯着瞧,倒是一紧张端错了李可秀的茶杯。   “张大人,这杯茶好像是我的。”   “哦,抱歉。”   出乎意料,这么个小差错倒是逗笑了李沅芷,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张召重手足无措的样子,郁闷的心情也一时间好了不少。而陆菲青则是毫不留情笑出口来,“哈哈,李大人,我这位师弟向来严肃,没想到还有这么失礼的时候。”   李可秀忍笑跟着打圆场,“不知陆先生怎么会领着芷儿来这儿?”   “不瞒大人,这次出门我遇到一位心仪的姑娘,想给她选个定情信物。”陆菲青笑的和善,一步步给李沅芷下套儿。   李可秀他们对于安保工作安排的也差不多了,想着给李沅芷挑些喜欢的小玩意儿,便吩咐店家再拿些年轻女孩儿的首饰上来挑选。   陆菲青当真认真挑起首饰,边挑还边跟张召重搭话,“师弟,你要不也挑一个,你上回不是说也有一个心仪的姑娘?你就不想送她点东西当做你们的定情信物?”   听了这话,李沅芷手里的帕子都快扯烂了,她在桌子下狠狠踹了陆菲青一脚。   只是她的小动作瞒不过张召重,他也很快明白陆菲青的意图,跟着附和,“我也想给她挑个礼物,只是不知她喜欢什么。”   陆菲青随意拿起一个镯子给张召重看,“师弟,你看这个怎么样?”   他们师兄弟一本正经的讨论,李沅芷觉得自己脸上都要烧起来了,无奈又不能离席。   偏偏李可秀也来凑热闹,挑了两根簪子给李沅芷看,“芷儿,帮爹看看,这个钗子你娘会不会喜欢?”   “会吧。”李沅芷瞟了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   陆菲青突然甩了个锅过来给她,“我们对首饰都不熟悉,眼光也不好,不如沅芷你帮师父和师叔挑一下,师父信得过你的眼光。”   李沅芷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可碍于李可秀还在,她不能失态,左右又推辞不过去,只好将目光硬是落在桌上那些金银首饰上。   到底是女孩子,总归还是喜欢这些东西的。李沅芷扫了一圈,也被这些精巧的首饰所吸引,便抛开芥蒂认真挑选,她的目光最终停在了一个白玉的镯子上,这镯子款式简单但是胜在色泽通透。   张召重先她一步拿起那个镯子,“包起来。”   李沅芷拽紧丝帕低下头,咬着下唇看不清喜怒。   打发了手下去付钱,李可秀突然想起这附近有卖点心,让他们稍坐,自己去给李夫人挑点心去了,离席前还打趣儿道,“你这丫头的口味就是随了你娘,挑剔的紧,我得亲自下去尝尝,就怕味道不对。”   在李可秀出门的那一瞬间,正喝茶的陆菲青被张召重狠狠踢了一脚,茶水洒出打湿了衣袖,他也马上反应过来,立刻起身追着而去。   他们刚一走,屋内的两人都立刻起身。   李沅芷奔向窗口想要跳窗逃走,而张召重动作比她快,从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腰,微微用力便将她带至怀中紧紧地抱着,另一手扼住她的手腕制于胸前,止住了她的挣扎,“沅芷,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由于不敢确定他们的动静是否被楼下知晓,李沅芷放低了音量怒道,“放开我,我爹还在楼下呢,你就这么欺负我。你就不怕他突然折回来吗?”   关于这点,张召重倒是很自信,“他们已经下楼去了,你放心。”他听得很清楚。   “怎么?武功比我好了不起?撒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越解释越乱,李沅芷气急,运气一掌打出去,没想到张召重不闪避也不抵抗,任由她拍在自己肩头。照李沅芷的功力断然伤不了他,但仍佯装后退了两步。   演技不怎么样,倒是成功惹急了李沅芷,她紧张的握住他的手,埋怨道,“你怎么不躲开?有没有伤到?”   看她着急的模样,张召重按着肩膀连连安慰,“若让你打几下能出气便好,不知李小姐可消气了?”   纵然有气,听陆菲青劝了几天,她也都明白过来,再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顿时就心软了下来,“早就消了,不然刚才我压根儿就不会进屋。”   张召重松了口气,将李沅芷圈入怀里,反握住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恢复的不错,不过最近还是要在家静养,少出来走动。”   “我知道你和爹最近都在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也想多陪陪我娘,保证不会乱跑给你们添乱的,放心吧。”李沅芷鼓励似得拍拍他,“倒是你,和我爹共事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   这个问题,大概是张召重人生经历中最棘手的一个。这个岳父,官场混的比他久,职位比他高,对李沅芷又是宝贝的跟眼珠子似得。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说过,有问题都交给你解决的,还有,如果我爹要打断我的腿,就让他打你……”李沅芷斜靠在他肩上,眼里盛满了笑意。纵然听出她此刻的调侃之意,张召重也不舍得发火,只觉得颇为无奈。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张召重扶起她歪倒在自己怀里的身子,“有人上来了。”   等李可秀推开门,两人都装的若无其事,一个品茶一个吃点心。陆菲青左右看看,发现李沅芷这会儿嘴角都是翘着的,立刻心里有数,看起来是和好了。   从首饰店出来以后,李沅芷便吵着要回家,李可秀有些为难。张召重及时站出来十分体贴的说道,“李大人,李小姐久病初愈,不宜在外多走动,不如李大人和小姐先行回府,再有细节的安排我留下再斟酌便是。”   李可秀感念他的通情,抱拳致谢后还瞪了李沅芷一眼。   李沅芷卖了个乖,上马车前在父亲看不到的地方给张召重比划了个口型,告诉他晚点见。   马车慢慢远离,陆菲青十分懵逼的看着横剑拦着自己的尹灏,“如果马车不够坐我可以骑马的,你们要商量公事,我留下不方便吧。”   “公事已经谈完了,我们谈点私事。”张召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于李沅芷瞒着自己,张召重可以理解,但是陆菲青的话就完全不能轻饶了。   遣去手下,张召重同陆菲青来到郊外敞开打了一场,陆菲青左闪右闪尽是无奈,“师弟啊,沅芷的身份是她不让我说的,你打我做什么?”   “出气。”   李沅芷是宝贝,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张召重有气只能撒在陆菲青身上了。   陆菲青靠着树气微喘,端剑指着他,“这两天我不是再给你帮忙吗?难道还不能将功折过?”   张召重收了剑,冷着脸询问道,“你坦白告诉我,关于沅芷的身份,红花会里有没有人知道?余鱼同知道吗?”   “原本不知道的,这两天刚知道了……”陆菲青有点心虚,余鱼同实在聪明,不过是看到他紧张提督千金的病情就猜到了李沅芷的身份。   “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沅芷带来多大的危险?她原本就与红花会结仇,如今又被他们知晓了身份……唉,二师兄,你好糊涂。”   “只有余鱼同知道,他答应了我不会说,更不会伤害沅芷,他是马真师兄教出来的徒弟,我相信他的人品。”   放余鱼同离开前,陆菲青逼他发下重誓,不得透露李沅芷的事给红花会的人半分,更不能伤害到李沅芷,余鱼同一一照做,而且没有勉强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挺真心的。   张召重却不这么认为,“但他是反贼,红花会可是跟清廷对立的,而且马上十五之期将至,这里又是红花会的老巢,我分身乏术,你近来多看着点沅芷,莫让她单独行动。”   “知道了。”陆菲青还剑入鞘,悠悠哉哉往回走,“你啊,总把她当小孩子看,这丫头自己有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和好了! ☆、青楼   陪爹娘吃完晚膳后,在回院子的路上,李沅芷又撇下丫头跑了,不过这次不是离开,而是去张召重的房间。   院门外的尹灏和高庆看她一眼,也不敢拦着。   张召重正在看书,她都没有敲门就直接闯了进去。见她来了他也不觉意外,这里是她的家,她要是不来,他才觉得奇怪。   “我爹给你安排的屋子真不错。”李沅芷在屋内绕了一圈,趴在书桌前去瞧他的书,“伤寒杂病论?你怎么想起看这个?”   还不是怕她下回再生病,闲时读点医书总是好的,不过张召重没直接解释。   “这么晚了你还不歇着。”他合起书对李沅芷招手。   李沅芷绕过桌子扑入他怀里,“我想见你啊。”   张召重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屈指敲了敲李沅芷的额头,“说实话。”   “哎哟,我就是想你了,咱们都这么久不见了,你就不想我吗?”李沅芷嗔怪的瞪他一眼,似乎在说敢说不想就不理你了。   他拉起她的手,同她十指紧扣,“想我你还跑掉?”   “谁让你先气我的。”坐在他腿上,李沅芷也不老实,两腿晃来晃去,“这府里也太大了,我走了半天才找到你的房间。”   “这不是你家吗?你怎么还会不认得?”   “是我家没错,但是我从来没来过啊。”李沅芷苦着脸抱怨,“我爹刚调任过来的时候我就跑了,就是在三道沟那回,我不是跟你走了吗,恰好和我爹错过,之后一直都在你身边,哪有机会回来。”   “你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这个锅,他觉得背的有点冤。   “哈,我可没这么说,拐带朝廷官员的女儿,你的罪名可大了。”   张召重只是笑。   突然想起什么,他从怀里拿出了白天选好的镯子带在她手腕上,“物归原主。”   李沅芷心里乐,嘴上扔犟道,“下回选礼物你得自己用点心,我可不会再给意见了。”   两人在房间里腻歪着说了会儿话,张召重决定亲自送李沅芷回去,最近府中有不少从京城刚调来戒备的大内高手,他们不认得她,万一伤到她就糟了。   掩身在府内各个角落的高手们确实没见过李沅芷,可都认得张召重。   恍然间,他们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向面无表情的张大人此刻居然跟个打扮贵气的娇小姐有说有笑的调情?   那位小姐走路不安分,时不时倒走几步,偶尔还挽着张大人的胳膊,不过看张大人那笑的无底线的模样,他们觉得也许应该去报告一下皇上?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再往前转过弯,就能看到李沅芷的院子。   万万没想到,在看到院子之前,他们先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白振和李可秀。   借着屋檐下明晃晃的灯笼,白振看清了李沅芷的脸,不等其他三人有所表示,他就板起脸装作不认识,“这位是?”   张召重很感谢他的识趣,故作镇定开口介绍,“白大人,这位是李大人的千金。”   “沅芷,还不见过白大人。”李可秀将李沅芷拽了过来,“大晚上的你不在房间里休息,跑出来做什么?是不是又去麻烦张大人了?”   “爹,我没有,我只是在府里随意转转,偶然遇到了张大人,他说府中很多侍卫不认得我,就怕人家把我当成刺客,所以送我回去而已。”   这个偶然,白振一点都不信,但是李可秀相信就行了。   闻言,李可秀教训了她一句,“知道麻烦别人还不快些回房去。”转而又换上笑脸对张召重说道,“真是多谢张大人了。”   “是。”李沅芷对他们欠身一礼,往院子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甩帕子的时候李可秀瞧见了她手上的白玉镯子,早上刚刚见过的物件儿,他还有些印象。也没往深意的方面去想,他只当是李沅芷借着师侄的身份硬从张召重那里讨要来的,于是抱歉道,“张大人,小女被我宠坏了,从小就是这般任性,那个镯子我定帮你再寻一个。”   张召重赶忙推拒,“不了,李大人,既然令爱喜欢,送她便是。”   “那可不行,张大人,这是你为心仪的女子所挑的礼物,岂能随意送人,是芷儿不懂事,我定叫她给你赔礼。”   李可秀不依不饶,张召重却只能苦笑,他心仪的姑娘可不就是李沅芷么。   在旁边当了半天背景板的白振也听明白了,闷笑两声,给他解围,“李大人,时间不早了,你也快些休息,明天还有别的安排。”   等李可秀离开后,白振才笑出声儿来,揶揄身旁的人,“你和李小姐的事还没打算告诉李大人?”   “……还不知道怎么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不急。”先不急,让他找个机会探探李可秀的口风试试。   白振倒是替他着急,“我可告诉你,我听好多人说了,自从李大人调到杭州来以后,多少人都想着跟他攀上亲戚呢,李大人没有儿子,就一个独女,宝贝的不行。要是当上了李家的女婿,那可就是李家的半个儿子了……”   这些在张召重看来并不在担忧的范畴之内,他对李沅芷有绝对的信任,既然未来岳父又这么疼爱她,在寻觅女婿之前总是要经过她同意才行,不管来多少个倒贴的,都不用李可秀来动手,李沅芷保准全给轰出去。   难就难在,他该怎么做才能在提了亲后,不被未来岳父轰出去。   近来,李府内处处戒严,李沅芷也不敢随意走动,于是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来找陆菲青聊天解闷儿。   “我觉得西湖之约有问题。”陆菲青手上剥核桃的动作不停,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李沅芷听不懂的话。   “有什么问题?”   “原著里那个歌姬大有问题。”   这是陆菲青最不能理解的一点,为了保证约定当日的湖道畅通,李可秀半个月前就开始派人检查来回的船只,并且贴出公告,八月十五前三天封湖,这么大的消息,堂堂花魁难道还会不知道吗?   如若知道,自然也能猜到当天有大人物驾临,她又如何敢只身前来?就不怕惹了麻烦吃不了兜着走?   思来索去,陆菲青怎么也想不通,“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就敢跟官府的命令对着干?”   “也许,她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在这样的大场合露脸,万一料中了,被来游湖的达官贵人看中就能脱离青楼?”李沅芷顿时脑洞大开,“又或者,人家是个傻白甜,而红花会给的银子比较多,所以就答应了。”   “能混上花魁的,你以为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她不懂,陆菲青可是懂,青楼里的弯弯绕不必内宫里的争斗少,不管什么地方,只要是同类聚集地,总是纷争不断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陆菲青一把捏碎了手里的核桃,“我想今晚去找她,给她下点儿药。”   李沅芷惊呼出口,“你要毒死她啊???”   “……泻药。”   “哦。”   拍拍手里的碎壳儿,陆菲青摇摇晃晃打算出门,顺带给李沅芷交待了任务,“你去告诉你师叔,说今晚咱们逛窑子去。”   李沅芷一路跑到张召重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师叔,我师父约你今晚去逛妓……院。”最后一字吐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屋里的人。   “爹,白大人……”她真没想到李可秀和白振都在。   里面三人反应不一。   李可秀满是震惊的看着她,谁来告诉他的宝贝女儿刚才说了什么?逛妓院?这是大家闺秀该说的话吗?   张召重则是一脸生无可恋。从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就紧张起来,生怕李沅芷喊出什么亲昵的话,不过也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若真被李可秀知道了,他现在就摊牌。   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惊喜。   好吧,认识李沅芷之后的人生,就是这样难以预测。   作为吃瓜路人的白振,看看左边的李可秀,又看看右边的张召重,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果然皇上说的没错,有这位李姑娘在的地方,就是有趣。   “芷儿,你有没有规矩!”李可秀怒极,拍桌吼了一声。   李沅芷吓得抖了一下,乖乖低下头,“我错了,爹,师叔,白大人。”   “李大人,李小姐也只是无心之过。”看到沅芷可怜巴巴的样子,张召重瞬间又心软了,不是她的错,是二师兄的锅。   他其实不开口还好,这一接话,倒是让气氛尴尬起来,方才李沅芷的话可是大家都听到了。   面对李可秀和善的笑脸,张召重心情很复杂,十分复杂。逛妓院?亏二师兄想得出来,难道他是嫌自己在未来岳父面前的形象太好吗?   但是李可秀对此表示理解,“张大人和师兄许久不见了,寒暄寒暄也是常事,呵呵。”本来男人去那种地方,都是再正常不过了,李可秀和张召重仅算同僚,他也不想干涉人家的私生活,之所以生气,只是因为女儿的粗鲁言行而已。   可惜他的宽宏让张召重一阵气闷。   陆菲青!张召重手里的杯子碎了一条缝儿。   话是带到了,屋里的人显然还有事情要谈,李沅芷一点点往门口挪,说了句“不打扰你们”就体贴的关上门溜之大吉了。   走出几步后,她在院落门口怒瞪高庆和尹灏,“你们为什么不阻止我?”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不敢拦您。”又对视一眼,还是异口同声,“大人吩咐过不许拦您。”   “可是我爹在啊。”她气得跺脚,“你们至少让我有个准备啊。”   李沅芷颓然的坐在旁边的石椅上,不知道她爹对师叔印象如何,万一误会了师叔喜欢去那种烟花之地,将来论及婚嫁,肯定不会答应的。   ……都是师父的锅!   面对来自两方面的怒气,陆菲青果断举手投降,“我真的只是听说红花会当日邀请了一位歌姬到湖上吟唱,你们也知道他最喜欢江南美女,万一他被美色迷了眼,有什么纰漏,李大人还有你都脱不了干系。”   “二师兄是打算暗中调查一下这位歌姬?”按照张召重的想法,直接让人拦下不放行便可。   “红花会应该不至于找个歌姬去刺杀,成功率太低。大概就是助酒兴投其所好,送来讨皇上欢心。但一个小女子能有这样的勇气,实在奇怪,我打算亲自去看看。”   “你去便可,叫上我做什么?”张召重觉得莫名。   李沅芷也跟着附和,“对啊,师父自己去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带师叔?”   陆菲青呵呵一笑,“毕竟是花魁,见一面可贵,我去要自费,你去可是公款。”   “……二师兄可真会打算。”   他们商讨时李沅芷已经把男装给换好了,“走吧,我去看着你们,别被里面的小妖精迷了眼不舍得回来。”   陆菲青拍拍张召重,“说你呢,别看上里面的小妖精。”   “我说的是你!”已经出门的李沅芷回过头来狠狠怒骂道,“师叔才不是那种人,只有你才会偷偷看小妖精。”   这回换做张召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你呢。”说罢便追着李沅芷出了门。   陆菲青表示,他要一脚踢翻这碗狗粮。   玉如意芳名远播,待客要预约,还要提前预约。   本来都打算颓然而归的李沅芷在看到陆菲青悠悠然拿出几日前预约好的拜帖时,她差点就撸袖子打人了,“你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   “这叫做事稳妥,学着点儿。”他一身文人打扮,折扇轻摇大步踏进烟花楼。   李沅芷虽慢了几步,但她俊俏的脸蛋和华贵的打扮刚进门就被如饥似渴的姑娘们盯上了,加之一楼人潮多,于是同时有好几个衣着暴露的姑娘跑过去将她围住,甚至还有大胆的拍了下她的屁股。   张召重已经踏上楼梯几步,转身听到她的呼救声,也不顾这里是寻欢作乐之地,毫不客气上前推开正调戏李沅芷的姑娘们,擒住她的手腕将她解救出来。   “这些小妖精好可怕,她们居然摸我!”若不是顾着旁人瞧见不好,李沅芷已经扑到他怀里求安慰了。   许是惧了张召重身上的戾气,他领着李沅芷一路上楼,再无姑娘敢近身。   转过拐角清净了许多,见无人走动,他低声说道,“让你好好待在家你偏要来,而且你也是姑娘,被她们碰几下怕什么?”   “不舒服,不自在,我不喜欢她们碰我。”李沅芷仰头撒娇,“我只喜欢师叔抱我。”   她总是能这般不着痕迹撩的他心动,张召重拉住她手腕的动作稍稍下移,改为握住她的手,他也很喜欢抱着她。   见他们俩牵手进屋,陆菲青板着脸教训道,“放开放开,你们想引人注意吗?老老实实给我坐下,如意姑娘就快来了。”   嗅到李沅芷衣服上腻人的脂粉气儿,陆菲青扇子一合,指着她嘲笑,“被小妖精迷了眼是你吧,满身的香气,看你回去怎么和你爹娘交待。”   “哼。”难得李沅芷不与他斗嘴,剥了个橘子乖乖的坐着。   玉如意待客只在专门的房间,屋内他们三位都习武,轻易能听出慢条斯理走过来的这位姑娘并不会功夫。   不过玉如意能混到今天,也不是个傻白甜,他们能探出她的底,她自然也能瞧出些他们的门道来。   由丫头搀着进屋,一推门她便将目光落在了李沅芷身上,“姑娘,方才楼下的妹妹们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得罪勿怪。毕竟来这儿的女客,咱们可招待不了。”   “你知道我是女的?”李沅芷低头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妆束,还特意勒了裹胸布,不该露馅儿啊。   她这孩子气的疑问逗乐了玉如意,玉如意但笑不答,反而宽慰她,“姑娘安心坐下便是,既已进门,总是要听首曲子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改变一下空行的习惯 ☆、西湖   玉如意弹的曲子李沅芷说不出名字,只觉得还挺好听的,就是有点想睡觉。   曲终,陆菲青进里屋同她说话,李沅芷就趴在桌上,懒懒的把玩杯子,一会又去勾着张召重的手晃。   “困了?”他握住她不老实的手指。   “有点,她弹得曲子好慢,听得我发困。”李沅芷的双眼已经只剩下一条缝了。   “困了就回家,这里二师兄会处理好的。”   这种烟花之地的脂粉味让他十分不舒服,正好李沅芷也困了,便扶起困倦的她直接走出了妓院。   这会儿已经是皓月当空,街上没什么行人,他们就肆无忌惮牵手走着,两人都许久没这样正大光明的亲密举动了。   被寒风一吹,李沅芷清醒了许多,张召重也觉得呼吸顺畅了。   走出许久,她有点愧疚,“我们这样丢下师父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张召重脚步一顿,唇角弯起,“他已经追上来了。”   李沅芷立刻回过身往后瞧,空旷的大路什么都没有。陆菲青从屋顶落在他们前面,拍拍她的肩膀,“这儿呢,一点警觉都没有,我跟了你们半天了。”   “嚯,你是故意的吗?”李沅芷被他吓了一跳,“干吗偷偷跟着,直接追上来不就好了。”   “我想看看你这个丫头什么时候能想起师父。”   “你在温柔乡里挺好的,想你作什么?”   张召重默不作声,乐得看他们互怼,或许他曾经所认知的师徒相处是错误的,像他们这般总吵嘴,却也越吵感情越好。   回到李府,远远的看见李可秀正在门口徘徊,李沅芷吓得松开他的手,快步跑过去乖乖叫了一声,“爹。”   不得不说,张召重心里还是有点失落。   什么时候他才能正大光明站在未来岳父面前坦承自己对李沅芷的感情?不过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嗅到女儿身上的脂粉味,李可秀气的差点就拧她耳朵了,“你这个丫头,是不是偷偷跑去妓院了,那种地方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吗?”   他在听兮儿说李沅芷跟陆菲青出去以后,就气的巴不得去拆了妓院。   人家师兄弟去那种地方找姑娘,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跟着?   于是李可秀看向陆菲青和张召重的目光也不是很友善,就算张召重是皇帝的心腹,官职也不如他的高。   平时恭敬是给他面子,如今女儿都要被带坏了,他哪里还有好脸色。   “李大人,我们和李小姐只是去听了首曲子。”张召重看李沅芷委屈的样子又心疼了。   这个解释太过苍白,大家都是男人,李可秀断然不会相信他们的目的是听曲子,只怕是因为带了李沅芷不方便,才改听曲子的。   他略一拱手,“张大人和陆先生早些休息吧,我带芷儿回去了。”   拽过女儿的胳膊,李可秀第一回用上了粗鲁的语气,“我看,也该给你找个婆家,让人好好管管你这个丫头,成天的不着家,嫁了人你就该安分了。”   纵然再疼爱女儿,李可秀骨子里还是有着汉人的保守,无法接受女儿如满人般洒脱,在他的认知里,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嫁做人妇有了家庭,就不会再如此了。   岂料,李沅芷听了他的话,挣扎的更厉害,“我不要嫁人,爹,你想把我嫁给谁,我不要。”   “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我就让你娘找人给你说个婆家,什么不嫁,你都快二十了,早就该嫁人了。”   “我不我不……”   “你再任性,我就把你关起来。”   ……   他们父女的声音远去,张召重想追,但被陆菲青按住,“这个时候你过去只会火上浇油,李大人只是一时之气,你等他平静下来再说你和沅芷的事,否则他肯定不会答应。别忘了,他的官职比你高。”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张召重在朝中无背景,只要李可秀不松口,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来横在他眼前的难题,不止一个。   陆菲青看他有些失落,又安慰道,“别忘了,这次平叛你有功,皇上也知道你和沅芷的事,若是寻个机会向他讨个赏赐,只怕他也不会不同意。”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让张召重晋升到比李可秀高的职位,只好找个更高的来压他。   陆菲青出完损招就回房睡去了。   而被拉回房间的李沅芷就惨多了,被教育了一晚上。   隔天就是西湖之约之期。   乾隆看起来一点儿不忧心,细细品了手中的新茶,又吃了两块点心,他才将目光转落在身前站了许久的三人身上。   “明日白振领侍卫十人,还有李可秀随我赴会,张召重就留在府中,与其他大内高手一同看守文泰来,以防这帮反贼趁机前来劫人。”   就目前来看,乾隆丝毫不惧红花会中人,只怕文泰来的嘴不严实。   任务布置以后,李可秀还是忙的脚不沾地,一遍遍视察所有侍卫的情况,落实每一个细节所在。   李沅芷觉得有点愧疚,筷子戳在饭里半天不动,“师父,我爹这么忙,我还惹他生气,是不是不太对。”   当时的情况,她也是怕父亲真把自己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才起了叛逆之心,如今见到李可秀眼中的血丝和乌黑的眼圈,李沅芷又难过的不行。   从小,父亲真将她当宝贝似的宠着,几时说过重话,向来都是依着她。难得发一次脾气,也是气她不懂事。   “知道体谅父母,说明你长大了。”陆菲青也放下筷子,挥手示意丫鬟再把菜拿去热热,他起身整整衣冠,“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你父亲,明天的赴会,我也会跟着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   “保护皇上啊。”陆菲青说得轻巧,“若他出了什么情况,你父亲头一个逃脱不了罪责,我不能让这种意外发生。”   李沅芷拉住他的袖子不放,“师父,你说有没有这种万一……”她偷偷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如果反清复明成功了,我爹,还有师叔,该怎么办?”   她的假设换来陆菲青淡淡一笑。   他轻拍着李沅芷的手宽慰,“沅芷,我希望你明白,一个朝代的更替,并不是一个帮会可以决定的,红花会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小说的故事,岂能跟历史相提并论?   约定的时间在晚上,李可秀忙的连饭都吃不上。   李沅芷跑去厨房热了个馒头,往里放了些新鲜蔬菜和炸脆的里脊肉,做了个简易的汉堡,用纸包好偷偷塞给李可秀,“爹,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吵架的。”   李可秀心下安慰,“你乖乖在家里陪着你娘,爹马上就回来。”   “好。”   她应得非常爽快。   但是李可秀刚出府,李沅芷就来到了后院。   尽职尽责的大内侍卫拦下了她,“李小姐,前面您不能过去。”   在自己家里还要束手束脚的感觉真不爽,其实关着文泰来的那个小楼本来是李可秀打算翻修给她赏花赏月的,她还一次都没去过。   如今那小楼里,二层关着文泰来,一层是重重的侍卫。   这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禀告给乾隆的,若是硬闯,只怕李可秀和张召重都不好交代。李沅芷乖乖点了个头,转身欲走。   “那是李小姐?”后面突然有个陌生的男声叫了起来。   李沅芷好奇回过头,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侍卫打扮的青年跑了过来,“李小姐,我是周熙。”   李沅芷歪着头想了想,没听过这个名儿啊,又仔细盯着他看了两眼,更加疑惑,“请问我们认识吗?”   青年被她这么瞧着,有些脸红,“我爹是李大人的副将。”   关于李可秀手下的人事调动,李沅芷从来也不过问,只好点点头,“嗯。”   看她又要走,周熙大着胆子绕到她面前,“李小姐,近来反贼猖獗,你千万要小心,不要随意出来走动,多留在房中比较好。”   他这过分关心的态度让李沅芷觉得简直莫名其妙,这人谁啊?哪里跑来的疯子,居然还管起她来了。   “多谢关心。”冷漠的回了一句,她绕开眼前人想走。   周熙的父亲从升任李可秀副将开始就教育儿子,一定要努力娶到李沅芷。可是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位李小姐并不在家,出门访亲去了。   之后李沅芷病重,他们父子帮着寻大夫又去找药材,结果还是没能见到李沅芷的面。   倒是没想到今儿居然碰着了。   周熙早把父亲的教育当成人生目标,妄图攀上李家这个高枝儿,本来也不太在乎李沅芷的相貌,没成想居然这么漂亮,娶了一点儿不亏。   他也不顾看守的任务,又追了上去,“李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这是我自己家,不用你送。”   ……要送她也只想要张召重送。   李沅芷大概也猜到了,这分明是来献殷勤的。上下扫了这青年一眼,她不想在这个关头闹事,决定等李可秀闲下来再去告状。   周熙却因初次见到李沅芷有些激动,没有察觉她的不悦,步步跟紧,“不不,李小姐,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李沅芷停下脚步,握了握拳头,决定这人再跟就揍他。   “沅芷。”   这低沉的嗓音正好解了李沅芷的困境,她欢喜的转身扑向来人,“你怎么出来了?我还怕妨碍到你。”   张召重原先在二楼上,不知李沅芷过来,是尹灏瞧见周熙缠着她,他这才下来。   李沅芷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周熙蹙了下眉,不过眼下要紧的是给出个解释,他擅离职守,只怕不好交代。   他鞠了一躬,“张大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还不到换班时间,而你应该在西面巡逻。”   张召重不着痕迹将李沅芷挡在身后,李沅芷就低头研究他手里的剑。   向来在军中严肃惯了的张召重面色沉下有几分吓人,纵然他对李沅芷的态度总是很柔和,但也仅限于她一个人而已。   周熙气势一弱,立刻跪下,“是卑职失职,请大人赎罪。”   “你是李大人的部下,就等他回来处置吧。”张召重吩咐完后也不惧他的目光,直接握住李沅芷的手大摇大摆进了小楼。   被他拉着的李沅芷忍不住的偷笑,这是明晃晃的公报私仇啊,而且周熙算擅离职守的话,他这样就不算徇私了么?   看到他们二人亲密的样子,周熙自嘲一笑,明白了几分,他似乎没能达到父亲的目标啊。   一楼的侍卫看到张大人出去又回来还领了一个姑娘,纷纷露出不解的目光。   高庆眼珠子一转,对李沅芷恭敬做了个请的姿势,客气道,“李大人真是费心了,还特意让李小姐过来给我家大人帮忙,快请进。”   这个谎话编的,李沅芷自己都信了。   其实他的谎话很有说服力,没有说服力的是李沅芷的打扮,袄裙配花布鞋,分明是个来逛花园的千金。   张召重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开始扯谎,“李大人说红花会的反贼可能会来劫囚,未免家人遭到劫持用以威胁,便托我保护李小姐,你们就在这里守着,我和李小姐上去。”   这个谎话的段位明显更高,高庆目瞪口呆。   至于被当做借口的李可秀,站在船头一个接一个的喷嚏打,夜风确实有些凉了,乾隆默默合起了装X的扇子,“可秀啊,别着凉了。”   “多谢皇上关心,臣的身体很……阿嚏——”   白振叹了口气,这个解释毫无说服力。   没了玉如意的琴声助兴,陈家洛三两句问候后就进入了主题,“我文四哥杀的全是作恶多端、欺压百姓的恶人,这些人本该朝廷处置的,你们不愿管,我四哥替你们除了祸害你们却还这般待他,是何道理?”   这位少舵主确有救天下之心,但是兄弟在他心中的分量也不轻,他绝不愿作出牺牲,哪怕冒着惹恼合作对象的危险,也要把文泰来救出来。   他说的铿锵有力,乾隆一时间哑然。   陆菲青穿了侍卫的衣服跟着李可秀身后,见红花会等人因陈家洛的一番话而面露高傲之色,便嗤笑一声。   “呵,贵会好大的口气啊!替天行道?你们这是把自己当天了?真是好笑,贼就是贼,居然还敢自诩正义之师?这只是找个名头来当遮羞布,掩盖你们违法犯罪罢了。我告诉你们,这个国家,这个天下,从来就不需要除了朝廷法度之外的正义,哪怕那个人最该万死,他也应该交给官府来宣判,而非你们这般自行动手。至于为什么要抓你们?因为你们破坏了朝廷的法度,因为你们对这个社会造成了不良的影响!别人随意奉承了两句你们还飘起来了?真当自己是侠义之士了?自我膨胀能力挺可以啊!”   陈家洛手里的茶杯发出尖锐的碰撞声,是杯盖撞上了杯子。   他也是从小念书识礼的,陆菲青的话将他绕了进去,身子恍然一怔,讲不出话来。   徐天宏心思活络,心知陈家洛有所动摇,上前一步争辩道,“陆前辈,不,或者我该叫你陆大人?你们朝廷管不了的我们为何不能出手?”   他强调了“你们”,声声将陆菲青的字字句句打成了维护朝廷之言。   陆菲青轻蔑一笑,“就凭你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你就得遵守规矩!小时候先生没教过吗?守规矩是最简单的道理听不懂吗?如果人人都像你们,打着为名除害的名头肆意杀人,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你们想过没有?”   徐天宏语塞,陆菲青紧跟说道,“你们用行侠仗义的名号干着鸡鸣狗盗的事情还觉得无比光荣是吗?侠义二字你们真的懂吗?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国家边境数次被外邦所犯,你们听不到看不到吗?这种时候你们的正义感呢?怎么不去抵御贼寇守护一方疆土了?口口声声说着为民请命,但在人民有难在饱受战乱之苦吃不饱穿不暖颠沛流离的时候,请问陈总舵主,你们红花会的人在哪里?这种时候拿着刀剑上战场去厮杀去守护百姓的,偏偏是你们最看不上的八旗子弟兵不是吗?你们不但不帮忙还指手画脚的添乱。你们就知道背地里搞小动作,煽动无知群众制造混乱,所谓内忧外患,内忧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乱党!”   这次不只是红花会的人,就连乾隆也换了一种目光来看陆菲青,以前只当他是个武功高手,倒是没想过还有这般才能,看来可以重用。   李可秀则是心里气得不行,这陆菲青分明就是个人才,怎么就不能好好教教他的乖女儿呢,总带着她出门疯玩。   说的有点渴了,陆菲青清清嗓子补了最后一句,“各位,我奉劝你们一句,人丑就要多读书。读书才有出路,混什么江湖,混到老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过一辈子连‘人间正道’四个字都不懂,将来也只能落得个被人耻骂之名。连累你们的后辈一辈子抬不起来头做人。所谓相由心生,我看贵派可没几个正经人。”   确实,红花会除了骆冰,陈家洛,余鱼同几个还可以之外其他都是歪瓜裂枣,甚至是奇形怪状。 作者有话要说:  李可秀:??? ☆、贡品   小楼的二层很空旷,只有两把椅子,以及正中一个巨大的铁笼子,文泰来就在其中。   这笼子让李沅芷想起动物园中关黑熊的那种。   她在距离铁杆几步远的位置停住,好奇往里瞧。   文泰来自然也听到了她上楼的声音,突然一睁眼,吓得李沅芷倒退了几步。   张召重从身后抱住她,略带警告斜了一眼笼子,“我用金针封了他的穴道,你不必害怕,他如今伤不了你的。”   “你要一直在这儿守着?”李沅芷左右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多无聊啊。”   “现在有你了。”   他直白的情话讲的李沅芷脸红不已,若不是碍着还有个文泰来,她早就投怀送抱了。   李沅芷坐在椅子上晃腿,“刚才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他对你无礼,你打算怎么办?”他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嘿嘿。”李沅芷咧嘴一笑,“还好他没碰着我,不然我就砍了他的手。”   用这种卑劣手段升官的人不在少数,但事情搁在自己身上,李沅芷着实被恶心了一下。   不过砍了对方手这种事,只是一时气话,张召重能明白她不过是气急了,可惜文泰来却不懂她的心思。   “你这妖女,行事竟如此毒辣。”他不知楼下发生何事,只道李沅芷这官小姐一言不合就要斩断别人的手,与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狗官又有何异?   骂了一句不过瘾,他还扯动手上的镣铐企图前行。   一枚金针从张召重指尖飞出,擦着文泰来耳梢而过,殷红的血滴到他肩上,染红了身上雪白的囚衣。   “妖女?”李沅芷不觉生气,倒是笑了起来,她并不觉得妖女是骂人的,她一直认为只有赵敏、黄蓉那样心思活络又美艳的姑娘才能被称为妖女,如今文泰来这么骂她,她反觉这是在夸奖。   文泰来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一步步走到铁杆旁,双眼瞪得硕大,看着李沅芷。   她一点不惧,唇角弯起,笑道,“你是在夸我吗?古往今来的妖女,哪个不是美艳无双,莫不是你也觉得我比文夫人更漂亮?”   她当然比骆冰漂亮,张召重对此毫不怀疑。   “哪怕你皮囊再美,可惜有一颗蛇蝎之心,在世人眼中也是丑陋无比。”   “所以你还是承认我漂亮喽。”   “你……”   “我本来就好看,你承认的是个事实。”   “……妖女!”   要耍嘴皮子文泰来可比不过她,只好又坐了回去,闭目不再开口。   李沅芷得意起来,张召重笑着补了一句,“你最好看。”   他现在可真的越来越会说话哄人了。   西湖的不欢而散,更让乾隆坚定了剿灭红花会的决心。   至于陆菲青的一席话,不仅让他保住了颜面,还震慑了红花会,让乾隆很是满意。   他回到提督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陆菲青扔了个不小的官职,跟着李可秀一同在杭州完成剿匪的任务。   “陆……大人?”李沅芷手里的橘子滚落在地,指着陆菲青的手微微发颤,“你你你怎么就当官了?还不告诉我!”   她这话有点儿像在斥责负心汉,张召重听得别扭,把她的手按了下来。   陆菲青转了个圈,提着深蓝的下摆嘚瑟,“以后我也是有公职的人了。”   “嗯,所以下回你要去妓院自己付银子,别拉着我。”   “……”   李沅芷也点点头,“对啊,不许再拉着师叔去那种地方。”只要张召重去,她就要跟着去,但是她不喜欢那里。   陆菲青冷笑,“你们倒是夫唱妇随。”   “三从四德啊,这不是师父你教我的吗?”李沅芷这次很自觉,起身准备出门,“知道你们有话说,我不会偷听的,我去找我爹。”   她走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倒茶的声音。   陆菲青浅啜了一口,苦笑,“我曾经想让沅芷远离江湖和朝堂的一切纷争,希望她能够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都怪我,当初她对你动心的时候我就该阻止她的,如今她就连我这个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这番话,他也同李沅芷说过的。   “二师兄,即便你劝得了她,也左右不了我。”   “我知道劝不了你,更打不过你。”他晃了晃杯子,“我只是想告诉你,沅芷可以说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对你情深义重,你将来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管你,唯有一条,你不许辜负了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话音落,他手里的杯子应声二碎。   张召重将碎片一点点捡起,掌心覆在上,催动内力,将碎片全数震为粉末,“若将来我有负沅芷,就让我犹如此杯。”   陆菲青被粉末呛得咳两声,“小师弟,别把气氛搞得这么凝重,你师兄我也不是那么心狠的人,只要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就很欣慰了。”   李沅芷一路跑到李可秀的书房,听到他正对手下发火,“那可是贡品啊,你们都能弄丢了,皇上怪罪下来我都保不住你们!”   贡品?丢了?   她悄悄推开了窗子想听的更清楚。   “谁在外面?”   “爹,是我。”她将窗子全部推开,尴尬的站在屋外,“曾副将,蒋副将,你们好啊。”   “你们先下去吧。”   李可秀瞪了她一眼,遣退了手下。   李沅芷绕进屋里,看到一地杯盘狼藉,忍不住蹲下去捡滚落在地的瓷杯。李可秀将她扶来,“让丫鬟来收拾就行,你别动。”   “爹,什么贡品丢了?严重吗?”   “只是小事而已,爹会处理好,你别担心。”他笑着将李沅芷推出屋去,冷眼盯着桌上的黄皮信封。   那是今天一早送到府里来的,落款是陈家洛,以回部的贡品换取和他一见。   贡品此物不仅仅是一件东西,还代表了上贡者对上位者的臣服和敬意,自古以来皇帝对于降部和贡品都是十分重视的,如今弄丢了哪能是小事?   李沅芷绕到屋后,见四下无人,飞身一跃上了屋顶。   这时候李可秀的书房里多了两个侍卫,他负手而立,“你们准备一下,随我去见陈家洛。”   李沅芷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险些叫了出来。   ……妈呀,她爹不会是红花会的人吧?   她胳膊肘不小心压着一片瓦,抖落了些灰尘下去。   原本跪着的侍卫之一立刻破窗而出跃上屋顶,已经出鞘一半的剑又收了回去,“小姐?”   再次回到书房,李沅芷觉得李可秀的表情比刚才还要差,她无辜的眨眨眼,“爹,我也是担心你啊。”   “一个姑娘家总是上房偷听,成什么样子。”他眉头深蹙,给李沅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有没有摔着?”   “没摔着,但是被吓着了。”李沅芷撇撇嘴,“我听到您要去见陈家洛。”   “唉,红花会的人劫走了回部给皇上的贡品,陈家洛约我一见,否则就毁了贡品。”   “您要去见他吗?”   “爹也是没办法。”   他没办法,李沅芷没办法,不代表陆菲青没办法。   当李可秀换好了衣服打算从后门离开时,他看到了靠在门口等他的陆菲青,“大人,沅芷怕你此去有危险,特意拜托我同行。”   陆菲青现在有官职在身,即便仍归于他麾下,他也不能如从前那样对待陆菲青。   “有劳了。”李可秀回以一礼。   他以前可没这么恭敬过,陆菲青望了望天,翻身上马。   陈家洛提出的要求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但是这句话随时能让人掉脑袋。   他要见文泰来。   不如你束手就擒让我把你抓了我保证把你们关在一起你们就能日日相见了陈总舵主你觉得如何?   李可秀很想这么回答,但是他不能。   他只能艰难的点了点头,“好,但是只能你一个人见,而且要等我安排一下。”   陈家洛微微一笑,“真是太麻烦李大人了。”   知道麻烦你还故意给我找麻烦?李可秀面上越淡定,心里就越气愤。   如今那小楼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守卫,笼子边还守着张召重,要让陈家洛顺利进去,简直难上加难。   李沅芷托腮坐在桌子边,“爹,你打算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横竖都是死。李可秀犯愁两天了,“如今只能我想个办法把张大人给骗开,让他们去见一下文泰来好了。”   “你想了什么办法?”   “这你就不要管了。”   “爹,不如你把师叔找来,说你想把我嫁给他,怎么样?”   “出去!”   “哦。”   对于李沅芷的建议,李可秀一秒都没有考虑过,直接腰斩。   她是很认真的在帮忙想办法,他也是很认真的直接拒绝,李可秀还不至于为了个贡品就卖女儿的,大不了被罚也就是丢官而已。   李可秀的行动力相当快,下午就把张召重约来喝茶。   张召重听说李可秀要见他,稍一犹豫就来了,毕竟是未来的岳父,要搞好关系。   今天喝茶的主题,是闲聊。   从武当聊到了凝碧剑,又聊到了李沅芷和他在外的日子。   整个谈话中张召重都比较紧张,误以为这是未来岳父在考验自己,每个问题都回答的无比认真。   只是如今还有任务在身,离开后院太久他有点不踏实。   感觉下一步张召重就要开口提亲了,躲着听了半天墙角的李沅芷闯了进来,“爹。”   她从李可秀手上抢过凝碧剑,还入鞘,递还给张召重,“爹,你的戏也太过了,谁还看不出来啊。”   “你这丫头来做什么?”   李沅芷对张召重噘了噘嘴,“红花会的人劫走了贡品,以此相威胁,我爹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帮助陈家洛见文泰来一面。”   “沅芷!”   “什么?”   在场的两人都因她的话喊了出来。   张召重马上眉头紧蹙,他倒不担心红花会的人劫囚,小楼布置了炸药,他们劫不走。他想的是如果贡品拿不回来李可秀该怎么办?   李可秀却是大骇,“女儿,你怎么说出来了?”   “我说出来大家商量嘛。”李沅芷默默往张召重身后躲。   这是陆菲青给的建议,要敞开了说,这事儿最少不能瞒着张召重,不管最后如何处理,绝不能让李可秀和张召重对立起来。   “岳……”   李沅芷的双眼瞬间瞪大。   好在李可秀正在恍惚,也没听太清楚,“张大人说什么?”   张召重也意识到失言,立刻改口,“我是说,李大人不必担心,皇上早就料到那帮反贼会来救人,小楼的周围埋了炸药,只要他们敢来,就炸他们一个粉身碎骨。”   炸药一事是乾隆的吩咐,看来他是下了狠手了。   即便没有贡品事件,红花会的人来劫囚也是迟早的事,他早就下了一步狠棋。   关于文泰来知道的秘密,只有让他永远闭口才能安心。   李可秀的心落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肉疼,要是真炸了,他的后花园也就毁了,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翻修。   商讨结束,李沅芷自告奋勇送张召重出门,她目光灼灼盯着他,“你刚才想叫我爹什么?”   他有点心虚,“我先去后院,你去找你师父。”   看他极快的逃了,李沅芷气的在走廊里跳脚,“我明明听到了,你别想蒙过去。”   红花会的人还算守信用,他们在约定的时候来到李府后门,率先归还了瓶子,才跟着李可秀的手下进了小楼。   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因为周围的侍卫都依照计划撤了出来,着黑衣的红花会几位当家刚跃上屋顶,就被大内侍卫所察,暗暗给张召重和白振打了手势。   李可秀抱着瓷瓶站在第二道防线外指挥,一口气总算平安落回肚子里。   文泰来还是很机智的,知道这是个陷阱,因为他从下午就没见到张召重上楼来,一楼似乎也没有守卫的样子,这和往常的部署相差太多,必然有诈。   他不肯走,陈家洛只能打晕又哭又喊的骆冰,带着其他人脱围而出。   后院假山附近的角落里,陆菲青的脚边躺着一身黑衣的余鱼同。   他一早就在这儿等着这个傻小子,没想到没了李沅芷的帮忙,他还是借以清秀的样貌和一流的口才骗过了厨娘,混进了李府来等待机会救文泰来。   由于余鱼同没有及时飞身而去扑灭引线,为了掩护陈家洛撤退,有两位当家的奋不顾身抱起引燃的火药桶叫嚣着扑向清军,最后被炸得粉身碎骨。   现场围观了这惨烈的一幕,陆菲青轻叹一声,陈家洛,你既当得起这个总舵主就要做得出牺牲,兄弟不想舍,天下也想要得,哪能这么容易的?   他偷偷扛起余鱼同出了府去,将他扔在了一个店铺门口。   “好好的一张脸毁了怪可惜的,你还是老实点吧。”   陆菲青走出几步后,从路边一个水缸里掬起一捧水,运气掌力打到了余鱼同脸上去。凉意入骨,余鱼同瞬间清醒过来,不明身在何处,只来得及瞥见远去的青色身影。   这事儿闹了一个晚上才消停,等张召重回到自己房间之时发现李沅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上前拍了拍李沅芷的脸,“沅芷,醒醒回房间去睡吧。”   趴着睡总是不舒服,还容易着凉,况且这里是李家,他更不能将她抱回去。   “你怎么才回来啊?天都亮了。”她睡眼朦胧,看看窗外,懒洋洋起身扑进他怀里。   “事情比较复杂,不过现在都处理好了。”张召重单手抱住她,“贡品已经拿回来了,你别担心。”   李沅芷在他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呵欠,“我在这儿坐了一晚上,实在困得不行就趴一会,再睁开眼就天亮了。”   “累了你就先回去梳洗一下,好好睡一觉。”   “那你呢?”   “我还要去见皇上,汇报昨晚的情况。”   李沅芷不满的噘起嘴,“一定要现在去汇报吗?都不能让人喘口气。”她刚睡醒,脸蛋红扑扑,水润的红唇微微撅起,十分可爱。   张召重情不自禁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等忙完了这一阵我一定好好陪你。”   她抿抿唇瓣,瞬间红了脸,“你要不要换衣服洗个脸?我帮你啊。”   “好。”张召重放下剑,抬起手来,示意李沅芷可以兑现她的话了。   李沅芷也不含糊,上手就解开了他的腰带,十指纤纤,将他的衣扣一个个全部解开来。解着解着,她后腰处突然多了股力道将她往前压,那是张召重的胳膊。   他搂着李沅芷的腰,低头吻了下来,缠绵湿热的亲吻让李沅芷有些喘不过气来,微颤着闭上双眼,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横在她腰上的手十分用力,李沅芷纤细的腰肢完全贴在张召重身上,他的外袍已完全散开,只隔着薄薄的里衣,李沅芷被他火热的体温烫的晕晕乎乎。   细碎的吻慢慢从她的双唇转移到白皙的脖颈和软软的耳垂,感觉对方的手顺着她的上衣下摆往里探的时候,李沅芷还没意识到危险,直到感觉自己小腹挨着一个灼烫的硬物时,她吓得赶快推开了张召重,“你还是自己换吧,我要走了。”   李沅芷说罢就红着脸跑出去了。   ……男人的清早的时候最好不要惹,她下次再也不敢作了。   她慌乱的跑出院子时和一个男人相撞,李沅芷以为是高庆或者尹灏,没敢抬头就跑了。   可那人偏不是她认得的。   男人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那不是李大人的千金吗?怎么从张大人屋里跑出来?”尖细的嗓音暴露了他的身份。   这时候高庆才从屋里出来,恭敬一礼,“哟,蒋公公来了,是皇上有事找张大人吗?”   “嗯,皇上让张大人过去一趟。”   转身时,蒋公公还按着自己的肩膀。    ☆、人质   “你说李可秀的女儿今天早上从张召重的房间里慌慌张张跑出来?”   “回皇上,是奴才亲眼所见。”   蒋公公觉得这不是小事,乾隆却哈哈一笑,“嗯,知道了,召重年纪也不小了,这个李家小姐人不错,看来朕可以当一次媒人了。”   “皇上!”   乾隆一挥手止住了他的话,“朕心里有数,你一会儿去把李小姐请来。”   欣赏着回疆进贡来的瓷瓶,乾隆表面上淡定如斯,心底却是惊澜不已,只因瓶上那个身形窈窕、面容绝美的女子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轻轻放下瓶子,盖好木盒,扫了一眼俯低的几人,乾隆拿起折扇把玩,“此次红花会的人前来劫囚,多亏白振、召重还有可秀你们三人通力合作,力保人犯不丢,又让红花会折了几个反贼头子,重挫了他们的气焰,值得嘉奖。”   “多谢皇上。”   他们三人是有功,可李沅芷独自站在一旁有些纳闷,这位万岁爷找她做什么?   乾隆玩味一笑,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听说西湖之约当日,李小姐自请命为看守人犯尽一份心力,虽无机会大显身手,但是其心可表,可秀养了个好女儿啊……”   听着他的夸耀,李沅芷嘴角有点抽搐,难道乾隆是特意来夸奖她的?   话锋一转,乾隆手里的扇子兀的停住,“不知李小姐可曾婚配?”   “啊?”   “回皇上,小女还未许人家。”李可秀看女儿呆呆的,暗暗捏了一把汗,替她回答。   “李小姐品姿出众、才貌俱佳,朕就替你做一次主,可秀,你看张召重做你的女婿如何?”   “哎?”   李沅芷惊喜的抬起头,这是哪一出?   张召重反应比她快,像是怕乾隆反悔一般,立刻下跪谢恩。   倒是李可秀简直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谁来告诉他,他的宝贝女儿是怎么和张召重搞上的?   乾隆看着他们三人的表情,眉梢微挑,几不可见弯了下唇角。   这就是朝臣与天家,一句话就定了两个人的命运。   跪谢皇恩退出来以后,李沅芷走在最前面,神情呆枉,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她茫然的去向张召重求证,“皇上刚才的意思是要我嫁给你吗?”   张召重笑起来,正要回答,背手走在前的李可秀突然转过来大吼一声,“李沅芷,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李可秀心底憋了一口气,都怪他自己眼拙,怎么就没瞧出女儿的心思?如今细想来,从在首饰铺子里那回见面开始早有端倪,只是他未曾往这个方面想去,觉着他们二人是师叔侄,怎能有男女之情?   满人不顾及这些,汉人确是要避讳的。   他发了狠力,拉过李沅芷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李大人。”张召重侧身挡在了他们面前,李沅芷赶快冲他咧嘴,无声的求救。   “张大人,虽说皇上金口赐了婚,可到底你还没有正式迎娶芷儿,她还是我的女儿,我的家事,你就不必过问了。”说罢,他拽着李沅芷走了,“你跟我回去,好好地一字不落地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李可秀发了火还是很恐怖的,看他这么带走李沅芷,张召重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一路被拖回了书房,李沅芷先前激动的心情都变成了忐忑,“爹。”   “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和那个张召重在一起了?”李可秀刚凶了一句,回头看到女儿一副快哭了的表情,立刻又投降了,“宝贝女儿啊,你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我不能喜欢他吗?”   “你跟爹老实说,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   “没有没有。”李沅芷连连否认,“是之前您让我去京城报信儿那回,我遇到点小麻烦,他帮了我,我就喜欢上了他,然后才知道他是师父的师弟,师父也带着我到他府上去拜访。还有,我离家这段时间一直是跟着他的……”   “什么?”李可秀的声音拔高了几个调儿,“你你你你一直跟着他?我的天啊,宝贝女儿,你你你,你要气死你爹我啊!”   一个姑娘家一直跟着一个男子,哪里还有名节可言。   李可秀觉得眼前发黑。   李沅芷嘴巴一瘪开始哭,“爹,他到底哪里不让你满意?”   这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除了年龄差距之外,张召重应该很符合她爹的眼光啊。   “傻女儿啊,张召重的功夫和身份是没得挑,可是他是皇上身边的人,你要知道,做官能到皇上身边固然好,可是官位越高,危险也就越大,特别他还是个武将,总是和红花会的反贼交手,如果他有个万一的话,你将来可怎么办啊?”   说到底,李可秀不满的地方,就在于他担心张召重不是李沅芷的好归宿。   他深深叹了口气,“爹本来想着,想把你嫁到一个商人家里去做少奶奶的,丫头,爹就想让你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的。你可想好了,你如果嫁给了张召重,以后可是聚少离多的日子,你受得了吗?”   “受得了,我会跟着他,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傻丫头,你真的跟定他了?”   李沅芷用力点点头,“是。”   在爱情这件事上,她从未动摇过自己的态度,也没质疑过自己的眼光。   “那行吧,你去把他叫来,我想和他谈谈。”李可秀屋里的挥了挥手,似是妥协。   虽然说他是个温吞的老好人性子,但遇到和李沅芷相关的问题,他就强硬了起来,他什么都可以丢,绝不能让宝贝女儿受委屈。   为了李沅芷,他这次硬是对张召重都敢摆脸色了。   不过张召重也略有些心虚,他轻轻合上书房的门,“李大人。”   “呵,不敢,下官怎么担得起这三个字,张大人位高权重,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岳父。”张召重不是书生,没那么多山盟海誓,他直接面朝李可秀跪了下去,“我是真心疼爱沅芷的,我敢保证沅芷嫁给我以后,我不会让她受到半分的委屈,岳父大人,我以后不会再有别的妻子,我张召重今生只对沅芷一个人好。”   李可秀也不全然要他这一跪,只是有些心塞,宝贝女儿突然就长大了,他有些接受不了。可这场婚事,李沅芷自己喜欢,又是乾隆赐婚,他还能说什么呢?   “起来吧,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绝对不能负了沅芷。”   这次李沅芷不敢扒门缝了,远远的在走廊里来回走个不停,又一个转身,她撞在了张召重怀里,“谈好了?”   “撞疼了没?”   “没。”她揉揉鼻子,“我爹怎么说?”   “让我好好待你。”   天子的话,从来不是秘密,赐婚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张召重也不再顾忌,从身后拥住李沅芷,下巴架在她肩膀上,“你爹和你师父都很疼爱你。”   “你不是也很疼我吗?虽然感情的本质不一样,但是心情是相同的。”   亲情与爱情,都是能让人感到温暖的感情。   李府这边是拨天见日,红花会却愁云惨淡。   文泰来没能救出来,还折了黑白无常兄弟进去,连余鱼同归来也未曾让人开心半分。好在终于治好了肚子的玉如意登门拜访,自责西湖之约未尽其力,愿意帮忙再设一局。   关于乾隆的身世,陈家洛原本想着与文泰来商议一番再做定夺,如今却不得已将这个秘密公布给各位当家的。   在众人震惊之余,当天晚上,有一封密报悄然送往了皇宫。   他们就计划很简单,借着花魁大会,玉如意相邀乾隆为入幕之宾,他们趁机将他掳走。   但是要掳走乾隆,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张召重和陆菲青,这对师兄弟他们上次已经交过手,哪怕功夫最强劲的二三两位当家,也仅堪堪平手。   正一筹莫展之际,余鱼同自请出列,“总舵主,这件事就交由我去办。”   “十四弟是想从李姑娘突破?”徐天宏眼珠一转,也想到一计,“总舵主,我们恐怕还要派人去一趟武当,将十四弟的师父请下来。”   武当从张三丰还在位时就跟随朱元璋打天下,是明朝的绝对拥护者,对于投了清廷阵营的张召重和陆菲青,只怕早已被师门视作叛徒,将马真请下山来,或许能起到威慑的作用。   他们的计策得到了陈家洛的应允,余鱼同在转身离去前,悄然望了一眼神情呆枉、了无生气的骆冰,握紧了手中的金笛。   ……这一回,哪怕拼掉性命,他也誓要将文泰来给救出来。   赐婚的消息传开后,李可秀手下的官员除了少部分心塞李小姐这个高枝儿没了,其余的都赶着上门道喜。   李府上下一片欢喜之气。   红花会的人不分昼夜在李府门口盯梢,一连盯了好几天,终于等到李沅芷陪同李夫人出门去买东西。   马车停下之时,李沅芷先行下车,她正去相扶李夫人,一枚石子打在了她腰上,李沅芷以为是附近小孩儿玩耍,起初没怎么留意,等转过身来才望见石子上包了一张字条。   ——‘师妹,许见不见,甚是想念。今日午时,西湖边一聚。师兄。’   师兄?余鱼同?   李沅芷四下望去,周围并无神色异状的人。   余鱼同约她见面做什么?   眼看马上就要午时,李沅芷拉过一个侍卫,将纸条塞给他,“你马上回去把这个交给我师父,告诉他我先去赴约,要他快些赶来。”   跟李夫人告了假,李沅芷也没多想,直接往西湖边去了。   不料刚走过一个街口,余鱼同突然从身后拍了拍她,“师妹。”   “你……你不是在西湖边吗?”   “西湖的楼外楼没订到位子,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坐。”   “哦,换哪儿?”   “红花会。”   李沅芷只见他面上浮起笑意,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后颈处便传来一阵痛,她双眼一黑,扑倒在了余鱼同怀里。   ……你居然算计我!!   等侍卫飞奔回府告知书信之事,陆菲青赶到西湖边,哪里还有李沅芷的踪迹。   李沅芷被带到了红花会在杭州的总舵,屋外有人守着,她醒来后就坐在床上发脾气,将被子枕头扔得一地都是。   余鱼同一直靠在门口听动静,等她发泄够了,进来耐心的将房间打理好,又转出去端了碗碟进来,“师妹,吃饭了。”   她是一个人质,却有三菜一汤,待遇很不错,只是饭菜再好也无法让她开心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下毒?”   他拿起筷子,每一道菜都尝了一口,示意她可以放心了。   李沅芷还是气呼呼的,“你居然把你吃过的筷子给我,真脏。”   “……”   “你这个丫头存心找麻烦是不是?”周琦正好路过,忍不住破门而入。   她听徐天宏说李沅芷被抓了回来,正想乐得来看热闹,顺便嘲笑一下这位大小姐,却听见余鱼同百般忍耐对方的无理取闹,当然十分不满,相较被清军抓去的文泰来,李沅芷这哪里是囚犯该有的待遇。   李沅芷这会儿就是个炮仗,谁点了就炸谁,赌气和她吵起来,“是啊,我被你们绑来难道还要开心吗?”   “知道被绑来就给我安分一点!”   “凭什么听你的,你算哪根葱啊,母老虎。”   “你敢骂我母老虎?”   “又不是第一次骂了,怎么样?想打架吗,你打得过我吗?”   “来啊,怕你啊。”   “别生气别生气。”余鱼同拦在她们中间,挡住周琦,“周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师妹计较。”   李沅芷可不理会他的好心,拾起桌上的筷子当做飞针,掷出去正好插入周琦的头发里,“送你根发簪,不用感谢我。”   在铁胆庄被毁之前,周琦也是个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就要和李沅芷动手。   余鱼同赶快三两招制住她,将她推了出去,把门闩放下。   “十四当家你把门打开。”   “我警告你,我今天就要教训你师妹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   “余鱼同,把门打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揍。”   ……   门外是周琦怒气冲冲的叫嚣,他装作没听到,继续对李沅芷赔笑脸,“师妹,周姑娘最近和我们七哥闹了点别扭,脾气不太好,你别放在心上,吃饭吧。”   “对着你我吃不下。”   “那不如这样,你转过去不看我,我给你吹个曲子,让你开心点?”   “余鱼同!”   “在。”   “滚。”   “你吃饭我就滚。”   李沅芷瞪了他一眼,拿起勺子舀了两口米饭塞进嘴里,“我吃了。”   余鱼同脚下步子未挪半分,“我出去了万一你吐出来怎么办?你要是饿坏了身子,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怕我饿还把我抓来?”   “不是抓,是请。”   “你们红花会请人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沁人心脾啊。”   “……师妹,沁人心脾不是这么用的。”   “滚!”李沅芷已经举起了托盘作势要砸,余鱼同赶快倒退到门口,“师妹,这可是楼外楼买回来的,你尝尝,味道不错。”   “……你不是说楼外楼没位子了?”   “……”   “滚出去!!!”    ☆、计划   陆菲青懊恼的回到李府时,张召重和李可秀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们没敢瞒着乾隆,直言李沅芷被反贼带走,只怕会有危险。   乾隆刚好晚上打算去看花魁大赛,心情很好的大手一挥,示意这件事让张召重帮着李可秀去处理,只要不把文泰来弄丢了,他们去剿了红花会老巢都成。   李可秀不能随意擅离职守,将两名心腹侍卫派给他们,“你们一定要把沅芷平安的带回来。拜托了……贤婿。”   他的称呼让张召重一愣,“岳父大人,请您放心。”   陆菲青站在旁边揉揉鼻子,真替李沅芷后悔,没能看到这和谐的一幕。   “今天打算给我吹什么,小白菜还是孟姜女。”听到推门声,李沅芷已经很淡定了,她头也不抬的喝茶。   余鱼同领着马真进屋,“师父,这便是陆师叔的弟子李师妹。”   李沅芷这才发觉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进了屋来,他着一身道袍,梳着发髻,听余鱼同的称呼,想必正是武当的掌门。   她放下茶杯反打量对方。   马真出手快如闪电,李沅芷立刻运起轻功闪身避开,她几乎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好几招都是堪堪停在眼前,险些要打到她。   “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马真收了势,捋捋胡子复又叹了口气,“可惜了。”   是可惜了天赋好练武不用功?还是可惜了拜入陆菲青门下?   李沅芷揉揉手腕,微微点了点头,“马师伯今日不是来考教我功夫的吧?”   她从未去过武当,甚至陆菲青也没有通知过武当收弟子的事,按理来说马真不该承认她的身份才对啊。   余鱼同手里的笛子一转,微微一笑,“师妹,师父前来是接你去武当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武当了?”   “快收拾东西走吧。”   “余鱼同你聋了吗,我不去武当!”   “咱们午饭后就出发。”   “……你大爷。”   他们师徒一前一后走了,留下李沅芷气的跳脚。   余鱼同考虑了马真带着她不太方便出城的问题,于是特意找了辆马车来,点了她的穴道,还让骆冰帮忙给李沅芷换上妇人的装束,他自己换做一身农夫打扮,以便混出城。   坐在车厢内,李沅芷气的牙关微颤,“余鱼同,你一会儿要敢说我是你媳妇试试看。”   “好主意。”   “你疯……”   然后她的哑穴就被戳中了。   城门口遇到搜查的官兵,余鱼同抬起胳膊搂住她的肩,“官差大哥,我要和我娘子回趟娘家,车内都是些特产,你们随意检查。”   李沅芷想砍了他,但是动不了,只能认命的靠在他怀里。   等车帘放下,车子重新跑起来,余鱼同立刻坐到另一侧去,扶着李沅芷靠在软垫上,他摸摸鼻子有点心虚,“师妹,如果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你会打我吗?”   “……”   李沅芷用眼神回答了这个问题。   余鱼同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了。”   车子跑出去几里,绕路出城的马真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余鱼同脱去深色外袍,撕去唇角的胡子,“师父,师妹就交给你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我还要留下去救四哥。”   “你不是喜欢这丫头吗?”   马真不明白,若这个小徒弟不喜欢李沅芷,何苦为她花这么多心思?   他在红花会的几天,分明看到余鱼同一次又一次的面对李沅芷的无理取闹都是笑脸相迎,甚至放下十四当家的身段去讨好她,而且车里全是李沅芷喜欢的点心以及年轻女孩的衣服,生怕这一路上委屈了她。   余鱼同大骇,连连摇头,“师父,我对师妹以礼相待只是觉得她心地善良并非坏人,而且她曾相救于我,我当她是妹妹,并非有男女之情啊。”   他的一颗真心,全给了骆冰。   对于李沅芷,几次接触下来,余鱼同发现她偶尔的任性曾和家中死去的妹妹有几分相似,这才起了怜惜之意。   告别了马真,余鱼同独自站在林中吹起笛子。   循着笛声,两匹快马由远及近,待看清来人,余鱼同想避开也来不及了,他含笑颔首,“陆师叔,张师叔。”   “沅芷呢。”   “师妹?当日我和她在西湖小聚之后再没见过她,两位师叔为何如此慌张?难不成是师妹贪玩,又没有回家?”   金笛秀才余鱼同,不单是笛子吹得好、口才好,为人也是潇洒肆意,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面对两位武功高出他许多又是敌对的高手,他丝毫不惧,还在谈笑。   若说他偶然出现在这里,陆菲青断然不信。   “鱼同,放了沅芷,记得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不会伤害她。”   “我并没有伤害她,反而是把她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余鱼同自然记得他对陆菲青许下的承诺,他也一直照做,包括在红花会的几日里,李沅芷在他的照顾下也未曾受过半点委屈。   他心底清楚,为了文泰来,红花会已经做好和朝廷破釜沉舟的打算了,就算是拆了李府,也誓必要把人救出来,这个时候反而李沅芷是最危险的。   他提出绑架李沅芷,又把她送走,变相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在你们手里,哪里能有安全?”   相反,陆菲青也明白,朝廷决定要和红花会死战,就必不会留情,乾隆可以成全李沅芷和张召重的一段情,却不会为了她而放弃剿杀的机会。   想到先前的炸药,张召重心里发紧,若李沅芷在红花会中,必遭连累。   他手中剑已出鞘,寒光一闪,一脚踢在余鱼同肩头,将他踹翻在地,长剑指着他的咽喉,“沅芷在哪儿?”   “哼,江湖人尽知火手判官心狠手辣,师妹想必不知道你手下的亡魂有多少,这才会喜欢上你,若她知晓你的双手沾满血腥,只怕不愿再留在你身边。”   余鱼同的话直戳张召重的内心。   曾经什么都不怕的火手判官如今有了弱点,他还记着当时余鱼同重伤,李沅芷怕的浑身发抖的模样,那是他狠厉而真实的一面,也是他最不想让李沅芷看到的一面。   “鱼同,我想沅芷作何选择,是她的事,你没有资格替她决定。”陆菲青将他搀起来,“你是把她送回武当去了吧?”   余鱼同面色一变,陆菲青也是惊讶,“你真把她送去武当了?”   方才他不过是诈一诈,余鱼同无亲人,年纪尚轻,行走江湖日短,不会有什么过命的交情,朋友只怕也都在红花会,能让他托付而又安全的地方只有师门了。   张召重听罢,立刻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他不愿再回到武当去,但李沅芷在哪儿,他就必须去。   陆菲青戳中他的穴位,也跟着上马离去,徒留在原地的余鱼同无奈莞尔,他现在突然就了解到李沅芷的心情。   马真按着徐天宏的安排,上了官道,刚好和走小路的张召重他们错开。   车子跑了两个时辰,李沅芷身上的穴道解开,她艰难的抬起胳膊,疼的呲牙,“余鱼同,你这个王八蛋。”   马真坐在车外,听到她的声儿,手里捻了个石头扔进去,再一次击中了李沅芷的穴道,她的手尴尬的顿在空中,这个姿势比刚才还要累。   ……余鱼同,你们师徒都是王八蛋!   天色暗了下来,西湖上还是灯火通明。   李可秀努力挤出笑脸给乾隆介绍这花魁大会的评选规则,白振体谅他的心情,暗地里拉了他一下,“李大人,你就在这湖边候着吧,我陪皇上进去便可,人多了以免暴露身份。”   “白大人一切小心。”   李可秀命人奉上了两箱金子去给乾隆喝花酒。   一排美女坐在船上坐等恩客们打赏,乾隆率先看向船上金银最多的玉如意,玉如意也瞧见他近前,微微含笑颔首。   他本来就爱江浙温婉的女子,见玉如意表现得体,立刻被吸引,将两箱金子悉数倒在了她的船上。   等铜锣敲响,评选结束之际,乾隆给出的两箱差点把玉如意的船给压沉了。   为了佳人相邀,乾隆撇开了所有的大内侍卫,独自去了玉如意的小楼,岂料半个时辰后,小楼里转眼就空无一人。   再醒来,乾隆发现自己身在红花会的包围圈中。   ……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陈家洛你丫的居然会用美人计了。   乾隆面上淡定的听着他们说反清的大计,心里已经想要提刀砍人了,你们知道你们谈话的对象是当今皇帝吗?   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要先和他们合作推翻大清再当皇帝?脑子有泡吗?   看来整个红花会,除了陈家洛,其他的当家都是头脑简单之辈。   “家洛,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朕以前一直不肯直视自己的身世,如今看来,和你们合作是最好的方式,可以光复我们汉家的天下。”   他说的十分诚恳,甚至还忍痛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和他们同饮血酒。   ……妈的,你们敢喝朕的血,朕要把你们杀光光,全都拖出去砍死,五马分尸再五马分尸!乾隆的内心在咆哮。   “大哥,如今文四哥还在李府中关押。”   “你放心,文泰来是你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我立刻命人放了他。”妈的,朕不放了文泰来你们也不会放了朕吧?乾隆突然好后悔没早点宰了文泰来。   “大哥,多谢。”   “咱们兄弟之间不要说这么多。”放屁,你们一群反贼也配和朕称兄道弟。   先是和乾隆歃血为盟,又兵不血刃换回了文泰来,红花会上下一片欢欣,于是乎还是没有人留意又一只信鸽偷偷被放飞,飞向皇宫。   回到李府,乾隆看着食指上的伤口,半张脸隐在折扇后,声音平静的听不出喜怒,“李可秀,吩咐下去,将江浙一带围剿反贼的关卡都撤了。白振,收拾收拾,咱们准备回宫。”   ……反贼们,让你们的梦再久一点,清新的时候才会越痛。   乾隆微微用力,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从宫里摸爬滚打过来能爬到龙座的人,演戏的功夫可是炉火纯青,要骗过老谋深算的太后不易,骗骗你们这些反贼简直轻而易举。   有谁会放弃到手的权力去博一个清名,傻了吗?   李沅芷跟着马真走了三天,她想了三天的招逃跑。   眼看着离杭州越来越远,她默念着张召重和陆菲青快些来救她,结果来的却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王八蛋!”   余鱼同丝毫不恼她的发泄,放下笛子,自顾自倒了杯酒,“师妹,三天不见,你有按时吃饭吗?”   “三天不见,你还是这么讨人厌。”李沅芷赌气扔下筷子不吃了。   在杭州城外和张召重、陆菲青匆匆一会后,余鱼同一解开穴道就回了城内,得知绑架乾隆的计策已经成功,立刻就追了过来。   或许陆菲青是对的,李沅芷有自己的选择,她生来就是官家女,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余鱼同这次来,正是打算放了她的。   看她赌气不肯吃饭,余鱼同吩咐小二将菜拿去热热,换些她爱吃的点心。   小二端着盘子正要下楼,楼梯口那桌的几个客人伸脚拦住了他,“小二,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红花会的人在哪儿吗?”   红花会三字让余鱼同、李沅芷以及马真皆是一惊。他们一同回过头去,就见那是三位异族人士,他们的打扮似曾相识。   余鱼同和李沅芷对视一眼,同时心头一凛,关东双魔!   他们初次相识就是和两个如此打扮的人交手,据说关东总共有六魔,陆菲青杀了一个,另外两个被红花会和霍青桐宰了,剩下的刚好是三个。   与此同时关东三魔也注意到他们这一桌。   用剑的道人,拿笛子的年轻人,还有个姑娘……   “金笛?”领头那个慢慢把手伸向一旁的武器,双眼如鹰般锁定了余鱼同手边的笛子,“阁下可是红花会十四当家。”   余鱼同此人,毕竟年少气盛,偶尔喜欢装逼,仗着一身武艺,也不介意露财,从来笛子都是随手一放,况且师父在身边,他并不忌惮这三个魔头。   优雅的品完杯中酒,他手中的笛子转了个弧度,“在下余鱼同,不知几位找我红花会有何贵干?”   本来就没多少人的二楼,这下子听得他一报名号,全都跑了。   李沅芷一直沉默不语,她突然觉得打个架也许并非坏事,等消息传出去,说不定能给追来找她的人一个提示。   “大哥,我们还跟他费什么话,动手呀,给五弟六弟报仇。”   最是冲动的哈合台提起他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武器用力一挥下,李沅芷他们的桌子就裂成了几半。   在他靠近之前,余鱼同已经将她拉开,推到角落里,“你小心点。”   马真和余鱼同师徒二人联手对战关东三魔,一开始看不出成败,但这三人各个狠辣,不肖多时,他们两人渐露败势。   李沅芷傻站在角落里,余鱼同突然飞身过来,拉着她破窗跳了下去。   落地后,余鱼同脚步不停,拉着她往城外的方向跑去,沿途的行人被他们吓了一跳,纷纷躲开。   李沅芷回头就见马真也从二楼跃下,看来是打不过。   “你是不是傻子,你跟关东双魔他们交过手,知道打不过还敢自报名号。”   “那也不能丢了红花会的脸不是?”余鱼同在转弯时回头对她一笑,“他们既然找上门来,哪有不应战的道理。”   其实他也没料到,这三个人的功力比起阎世魁和阎世章高出了许多。   “看路看路,前面是菜市场啊啊啊……”   在李沅芷的惊叫声中,他们已经刹不住车,只能硬从鸡笼子和菜摊子里穿过,一路踢倒几个摊子不算,还有各种飞禽的羽毛和烂菜叶齐飞。   余鱼同连连说着对不起,李沅芷不幸踩中几个鸡蛋,白色的鞋子上全是鸡蛋黄。   等他们俩跑出城终于停下来之时,李沅芷觉得自己宛如一个乞丐。   “你果然是个王八蛋。”她毫不客气在他雪白的长袍上踹了一脚,在下摆处留下一个脚印。   余鱼同靠着树喘气,没空和她斗嘴,从怀里摸出两个信号弹,预备给附近红花会分舵的人发求救信号。   还没等他打开信号弹,关东三魔和马真一起到了。   “打开它。”余鱼同吩咐了一声又前去帮助师父。   李沅芷接过他扔来的两个竹筒子左右看看,完全不明白,“怎么打开?”   “点火。”   “我没火啊!”   余鱼同分神扔给她一个火折子。   等李沅芷手忙脚乱将两个信号弹都发射出去,他们师徒身上都挂了彩。   连着一发红一发绿,两个信号在天空中炸开,余鱼同差点吐血,“发一个就够了!”   他们红花会的信号弹分别代表了不同的意思,红色是紧急情况,绿色是任务完成,一红一绿代表有当家的死了。   “那你扔给我两个?”   “……你,唉,算了。” ☆、噩梦   正要进城的文泰来夫妇以及已经成亲的徐天宏和周琦看到这信号弹都吓了一跳。   而正在城中打听李沅芷消息的张召重和陆菲青也瞧见了这两个信号,同时翻身上马往城外过来。   这厢,马真艰难的支撑着,他虽然是大师兄,可天分不如张召重,聪慧不如陆菲青,反而是三人□□夫最次的。想到今日他连徒弟都护不住,心中更是一片凄凉。   他挥剑呵退三魔,奋力将余鱼同推出战圈,“快走。”   余鱼同身上已经多处负伤,只能在李沅芷的搀扶下堪堪站起来,如若他只身一人,定然和师父一同死战,但念及身边还有个李沅芷,他既然对陆菲青承诺过,那么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护住她。   他们刚跑出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李沅芷终于知道那个像禅杖又有许多鳞片挂在上面的怪异武器怎么用了,那个东西穿过了马真的胸膛,锋利的刀片将他的衣服和身体割破,血肉和内脏飞溅在周围的树干上。   刚才还一起吃饭的人,转眼就被如此残忍的杀害,血腥味传了过来,她捂住嘴,感觉到胃里和心里都是一阵难受。   余鱼同双眼变得血红,握紧的双手又松开,拉起发愣的李沅芷往林子深处跑去。   他是见惯了死亡的,红花会的兄弟有不少就是这样死在眼前,他也清楚的知道,现在不走,他和李沅芷也将会是这种结局。   马真的惨叫惊起了林中的飞鸟,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率先赶到的是文泰来一行,他们也被马真的死状吓了一跳,骆冰和周琦捂着嘴躲在了丈夫的身后。   文泰来内力深厚,侧耳一听就分辨出关东三魔离去的方向,“这边。”   拉着李沅芷跑了一阵,余鱼同现在已经是强撸之末,但面对三个可怕的敌人,他还是挺身护在李沅芷的身前,“我拦住他们,你快跑。”   “跑,我往哪里跑啊?”   她也知道,余鱼同根本就挡不住他们,她跑再远也是要被杀掉的,那不如不跑了,跟熟人死在一起比较不害怕。   “师妹,对不起。”若不是他乱出主意绑了她来,若不是他主动暴露身份,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你现在还说什么对不起,反正都要死了,嘤……”李沅芷鼻子一吸,哭了起来。   他们曾侥幸在关东双魔手中逃脱过一次,看来今天是运气用光了。   余鱼同心下也是一片悲凉,他死前都没能再见骆冰一面,不过文泰来已经救出来了,她应该不会再难过了。   顾金标拦住了要上前的哈合台,色眯眯的盯着李沅芷瞧,“好一对可怜的苦命鸳鸯,丫头,你若是乖乖听话,陪我玩尽兴了,我说不定可以让你的小情郎死的舒服点。”   也不怪顾金标会误会,余鱼同这么拼死护着李沅芷,任谁都会想错。   岂料李沅芷哭的更伤心了,她觉得自己好惨啊,都要死了还要被强X。   正驱马赶来的张召重和陆菲青远远的就听到了李沅芷的哭声和顾金标这句无耻的话,立刻飞身而起。   “二弟小心。”   藤一雷叫晚了一步,三枚芙蓉金针已经朝着顾金标的眼睛打去,他闪避不及,惨叫一声,右眼已经废了。   哈合台搀起顾金标,端起武器对着张召重和陆菲青。   李沅芷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师叔,师父。”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见到家长,她的眼泪再度泛滥起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看她只是浑身脏兮兮,并未受伤,张召重稍稍松了口气。   陆菲青则是注意到藤一雷的武器上沾了许多血,甚至还有几块像是器官的肉片,而余鱼同身上并非致命伤,这些血是哪来的?他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时候另一伙人也从树林里冲出来,正是文泰来一行。   “十四弟。”   余鱼同害怕面对骆冰,对他们点了点头便侧过了身子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如今腹背受敌的变成了关东三魔。奔雷手,绵里针,火手判官,哪个是好缠的?   只是他们迟迟不出手,似乎是在提防对方。   突然李沅芷一声惊叫打破了个三角的僵持,“师兄!”   原来是余鱼同见援兵已到,强撑不住,一口血喷在她肩头,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十四弟。”   文泰来和徐天宏也不管什么对不对敌了,匆忙赶来扶起了余鱼同查看他的伤势。   趁众人晃神的功夫,关东三魔逃了。   李沅芷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开,刚往张召重的方向迈了一步就觉双腿一软要跌倒,张召重立刻上前接住她下坠的身子,“沅芷,你有没有受伤?”   陆菲青也过来执起她的手探向脉象,“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有些虚弱。”   她靠在他怀中,像是浮木靠了岸,看看他,又看看陆菲青,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马师伯和师兄一直保护着我。”   “师兄跟你们在一起?”陆菲青突然觉得那股不安应验了,藤一雷武器上的血,极有可能就是马真的。   徐天宏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陆前辈,我们刚才看到马真人的……遗体,在林子里。”   马真拼死相护李沅芷以及余鱼同,即便张召重以前对他有怨,这会儿也烟消云散了。   马真没有亲人,这里离武当还有一段距离,余鱼同还在昏迷中,就只有他们师兄弟帮忙料理后事了。   关于红花会绑了乾隆交换出文泰来的事情,张召重已经从李可秀的飞鸽传书中得知,所以并不奇怪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李沅芷和余鱼同都受到较大的刺激,无法赶路,他们只好暂时约定休战,一同在城里修整。   梦里是顾金标猥琐的笑脸,以及藤一雷那个可怖的武器,一会儿又转成马真被杀死的模样,李沅芷眼看着余鱼同扑向了那个东西却拉不住他,惨叫一声坐了起来。   她以为会看到满满的鲜血,睁开眼却是张召重关切的模样。   他将李沅芷搂进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怕,你已经安全了,关东三魔已经走了,沅芷,别害怕。”   窗外已经是明月高悬,屋中点着蜡烛,李沅芷半天才从梦魇中回过神来,她不敢再闭眼,抱着被子靠在张召重肩上,“我好害怕,我以为今天活不成了。”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他心疼的抱紧了李沅芷,“不会再有下次了。”   看她双眼空洞的模样,张召重恨极自己不能及时出现在她身边,尤其那个顾金标,居然妄图欺负李沅芷,下回遇见他可不会只伤他一只眼睛这么简单。   身后传来的暖意慢慢安抚了李沅芷,她眨眨眼,觉得有些倦意,但是身上吓出了一身汗,而且肚子也饿了。   “我想洗澡,还想吃东西。”   “好,我去找小二烧水上来,想吃什么?”   “想吃点心,还想吃八宝粥。”   知道饿了,说明精神恢复了一些,张召重开了门,吩咐在外守夜的唐恒唐雨兄妹去置办热水和食物,他又回到了屋里,“那是你爹的侍卫,你应该认得,他们跟我一起来的,等会就让唐雨帮你洗澡好不好?”   “嗯。”李沅芷点点头,“我记得他们,就是那次我和师父跟着镖车走那回,爹让他们看着我,我撇开他们跟你跑了。”   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李沅芷不禁莞尔,“从前我总追着你跑,现在换过来了,也让你追着我跑。”   “嗯,以后换我跟着你。”   “对了,马师伯的事怎么样了?余鱼同他还好吗?”   “和我二师兄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大师兄送回武当山,余鱼同被文泰来他们带走了,他应该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内息紊乱,并无大碍。”   “关东三魔呢?”   “逃了。”   不论是杀害了马真还是妄图伤害李沅芷,他们三个已经被张召重列入了必杀的名单中。   李沅芷毕竟是提督千金,张召重已经联系了当地的府衙,给关东三魔冠上了通缉的名头,就凭他们三个的装扮,在中原境内,并不会太难找。   他们又聊了几句,唐雨已经端着托盘来敲门了。   李沅芷和她并不相熟,泡在浴桶里一语不发,唐雨站在她身后替她打理头发,“小姐,水够热吗?要不要再换一桶。”   热气蒸的李沅芷脸蛋红扑扑的,她盯着桌上的两碟点心发呆,“我饿了。”   等张召重进屋时她已经打理得当坐在桌边吃点心了。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你吃完就去休息一下,让唐恒唐雨守着你,我去找找二师兄。”   “你要走?不行,我害怕。”李沅芷扔了筷子抱着他,“万一那三个怪物再找回来,或者我再被抓了怎么办?”   张召重拉着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示意她往下看。   客栈的门外站着一排排官兵,还有几个护卫打扮的人在来回巡视。   “好多官兵啊。”   “我让唐恒拿了你爹的令牌去找当地知府调了兵过来,红花会的人如今顾忌余鱼同的伤势不会再来,顾金标被我重伤,也不敢出现。”   李沅芷猜到他是想去看马真,乖乖点头,“你去吧,路上小心。”   毕竟是从小相识的师兄弟,武当也算是他的半个家,如今马真一死,他和武当当真是无牵无挂了。   张召重离开后,唐雨进来了。   “小姐安心睡,我在这里给小姐守着。”   “我还不困,我们聊聊吧。”李沅芷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小姐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我离开的这几天,杭州发生了什么,红花会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掳走我。”   红花会的人不是普通的山匪,他们绑人必然不是求财,上回劫了贡品是要求见文泰来,这次绑人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唐雨一直觉得李沅芷就是个爱胡闹的大小姐,没料到她还会关心这个,愣了一瞬才道,“据探报,红花会的人在花魁大会和歌姬玉如意串谋,劫走了皇上,以此威胁,换走了文泰来。”   “他们劫了皇上?”李沅芷蹙眉表示不解,“他们完全可以用我去跟我爹交换文泰来,为何还要再折腾一次去劫持皇上?”   唐雨沉默不语。   李沅芷眨眨眼,“难道说,用我威胁分量不够?”   “小姐很聪明。”   “……”你大爷!   “他们抓走小姐是为了引开张大人和陆大人,借此下手。”   “……所以我的价值其实还不如文泰来。”李沅芷有点郁闷。   正直的唐雨说出的话也是这么的耿直,“小姐在李大人、张大人和陆大人心中的地位肯定比文泰来要高。”   ……这个安慰的听上去感觉更难过了。   陆菲青把马真火化了,他的死状太过凄惨,按照现下的炎热,就算快马加鞭运到武当,怕是也会腐烂。   收好他的骨灰后,陆菲青和张召重跪下拜了三拜。   “你陪沅芷回去吧,我亲自送大师兄去武当。”   “你投身朝廷的消息只怕也传了出去,回到武当说话未必还像以前一般有用。”   陆菲青收起了瓷瓮,转身上马,“大师兄收下的几个弟子都资质平平,不知如今谁还能接替掌门一职。”   武当走到现在,也该没落的差不多了,陆菲青轻叹一声,拍了拍马腿,晃晃悠悠走了。    ☆、谎言   余鱼同醒来的时候,骆冰和周琦在屋里说话,她们的声音很低,他听不清。   最先注意到床上有动静的是骆冰,下意识想去扶他,可在铁胆庄外的那个晚上在她脑海里重演,她又把手缩了回来,“弟妹,你先照顾一下鱼同,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周琦不明所以,乖乖去将余鱼同扶起来,“十四弟,你终于醒了,这两天担心死我们了。”   “我师父呢?”   “他……陆前辈送来消息说,将你师父送回武当了。”   “我要去看看。”余鱼同掀开被子,撑起身子想下床,只是起身太快,一下子晕眩感袭来,又跌回了床上。   “你先别急啊。”周琦将他按了回去,“你胸前挨了一掌,内伤未愈,大夫说了,要静养。”   余鱼同捂着胸口,不断地咳出声,“七嫂,我就算没内伤,也被你拍死了。”   本来周琦就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刚才一急,没有控制好力道。于是等骆冰端了药回来,她突然觉得余鱼同的脸似乎更苍白了一点。   “十四弟,马真人的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先把伤养好再回武当不迟。”   她的话对余鱼同而言,既是蜜糖又是□□,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只能乖乖任由她喂药。   周琦怕再碰伤了他,站在桌边倒茶,“还是四嫂的话有用,我刚才劝了半天他都不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骆冰闻言立刻别开了脸去,“我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有,弟妹,还是由你来喂鱼同吧。”   她将药碗匆忙塞给周琦,低着头跑了出去。   呆坐在床上的余鱼同心里同样不是滋味,他现在已经不知该如何与骆冰相处了,他多么希望自己当时能与师父一同死在关东三魔的手上,也比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好。   想起当时的情景,他又不由的挂牵李沅芷,“七嫂,不知我师妹如今身在何处?”   “你这么关心人家,不会是喜欢她吧?”周琦双眼微眯,上下将余鱼同打量了个遍,“在杭州的时候你就对她颇多照拂,为了送她出城连我和七哥的婚礼都没参加,在树林里又对她舍命相护,还敢说你对她无意。”   很显然,顾金标那句“苦命鸳鸯”,她也听到了。   余鱼同想解释,但骆冰和文泰来刚好结伴进屋,他心中一痛,突然觉得就此误会也挺好的,便装作没瞧见他们,痴痴对周琦笑道,“七嫂真是慧眼,我确实……十分在意我师妹。”   他和李沅芷年纪相仿,师出同门,又多番有渊源,若因此生情也不叫人意外,只是文泰来对李沅芷的印象极其不好。   他拉了个凳子坐在床边,语重心长拍着余鱼同的肩膀说道,“鱼同,那位李小姐心肠狠辣,又是提督之女,并非你的良配,你红花十四侠声名在外,理当娶一位志同道合的妻子才是。”   骆冰心思灵巧,稍一思虑便知余鱼同此语何意,便暗暗拍了一下丈夫,示意他住口。   偏偏文泰来为人直爽,错会了她的意思,反而将她也拉到床前,“十四弟,你四嫂在江湖中有不少相识的姑娘,不如让她给你介绍几个。”   他和周琦都是粗糙的人,未发觉从进屋以来,骆冰与余鱼同的目光从未交接过。   “四哥,十四弟的伤还没好,说这些都还太早,我们红花会大业在即,况且他师父刚遇害,师仇未报,我想他应该没有心情认识姑娘。”   她这话是暗地里提醒余鱼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势必要把不该有的想法压下去。   余鱼同也是极其聪慧,便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多谢四哥四嫂,只是我意已决,此生只要我师妹一人。”   且不说李沅芷已有心意之人,现在只怕她恨他还来不及,这个誓言说出,余鱼同是自决了自己的后路。   骆冰暗暗唏嘘,拉着文泰来和周琦出了房间。   她也是自私的,她无法将那个晚上的事告诉文泰来,她怕文泰来会和她发生嫌隙,也怕他会和余鱼同兄弟相残。   或许现在余鱼同转情他人是最好的办法,哪怕那个人是站在红花会的对立面。   在李沅芷打第十二个喷嚏的时候,唐雨把她推到了床上,“小姐,天都亮了,您歇会儿吧,张大人应该快回来了。”   话刚落,张召重推门而入。   李沅芷连鞋都没穿就跑过去,“你回来啦。找到我师父了吗?”   “你别动,地上凉。”他搁下剑,抱起李沅芷将她放回床上,“以后再匆忙也不能不穿鞋,知道吗。”   “哦。”   “你师父让我送你回家,他送大师兄回武当去。”他刚从城外回来,身上沾了露水,不敢离她太近,只站在离床榻一步远的地方。   “那你呢?唐雨说皇上回京去了。”   “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回京复命。”   这次乾隆被抓,他却不在身前护卫,回去恐怕难逃其责。   张召重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又松,“你就好好在家中休养,你爹的几个侍卫功夫都不弱,足以保护你们,等我忙完了这阵儿就……沅芷,你先放手。”   李沅芷没等他说完,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我要跟你一起去京城,不要回家。”   “我身上太凉,你先松手好不好。”   “你先答应我。”   “你……你松手,我答应你。”   好不容易哄得李沅芷松了手,张召重见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模样,他只好暂且将外袍脱下,坐到床边搂住她,“你又做噩梦了吗?”   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哪里睡得着,你离开以后我根本不敢合眼。”   李沅芷对于关东六魔的认知都是从陆菲青那里听来的,她还记得第一回见到陆菲青的时候,他被两个魔头追了好几个月,可见这几个怪物是有仇必报的性格。   在郊外让他们给逃了,他们势必再次回来,若回到杭州去,不幸被他们认出来,岂不是要连累李家上下?   “普通的侍卫和官兵根本就打不过他们,你知道吗,我爹还在扶风镇当总兵的时候,当时关东双魔就在镇子里屠了一户人家,听我爹说,那屋子里全是血,他让人用水洗了几天都没洗干净那股味道……”   她说到后来,身子都开始微微打颤。   张召重看的心疼不已,打断了她的话,“好,不回家,我带你去京城。”   若不是还有任务在身,他一定亲自手刃那三个怪物,换她一个安心。   他的怀抱让她安心,李沅芷感觉困意袭来,双眼开始一闭一合,说话也慢了很多,只是还强撑着不肯睡去,张召重趁她不备,在她睡穴上戳了一下。   他们和红花会的人同一天离开这个县城,只是走了不同的城门,并未遇到。   李沅芷和张召重同乘一骑,她坐在马上和他赌气。   数不清第几回将她的身子扶正,张召重软言向她道歉,“我以后绝对不再擅自点你的穴了,好不好?”   “你居然跟余鱼同那个王八蛋一样偷袭我!”   最近这些天,李沅芷总是因点穴而受制于人,偏偏陆菲青从没教过她怎么点别人的穴道,她能不生气吗?   听她提了余鱼同,张召重装作不经意问起,“他怎么偷袭你了?”   “他点我穴道,让我不能动,还让我不能说话。”她突然想到什么,晃了晃他的胳膊,“你教我点穴好不好?”   “二师兄没教你点穴?”   话刚出口张召重就反应过来,这点穴要近身教授,免不了身体触碰,除非夫妻、父母子女或者是同性之间才好教授,陆菲青不教也属正常。   李沅芷老实的摇摇头,“他只教过我笑穴,而且还是以前练功时我不听话他就点我的笑穴,点多了我就记住了。”   “我教你。”他们是赐了婚的未婚夫妻,即便有肢体接触也无妨。   李沅芷举起手欢呼,“耶!”   她的手差点打到前面的树枝,张召重赶快用剑挥开枝叶,伸手勒住她的腰,“你安分一点。”   “哦……”   这一路走的不快,等他们来到京城,已经是十月初。   再一次走进张府,她的地位已经不似从前,张召重直接将管家招来,直说将来李沅芷就是府中的女主人。   李沅芷红着脸跺了下脚,却也没说出反驳的话。   安顿好她后张召重去了宫里请罪,乾隆最近刚拿下了回疆几个部落,似乎心情不错,三言两语打发了他,也没说惩罚,只让他加紧军中的训练,做好皇城安保工作。   转眼年关将至,李沅芷似乎在张府生了根儿,他们谁都没提回杭州的事。   李沅芷将张府翻新了一遍,管家看着也开心,这府里还是得有女主人才有生气儿。   李可秀给她写过几封信催她回家,结果都被抵挡不住李沅芷的撒娇,只能派了人将兮儿送来照顾她的起居。   而送兮儿来的人更让她惊喜,“师父!”   她围着陆菲青绕了一圈,脸色变了又变,“你现在不是有官职在身,怎么能随意来京城?”   “我来京城多正常,替你爹来办事不行么?”反正他归李可秀管,一句出公差能搪塞掉所有的询问。   “大师兄的事怎么样了。”   “送回武当了。”提起如今的武当,陆菲青也是一阵唏嘘,“大师兄的那几个弟子都是资质平平,还不如余鱼同,我好不容易帮他们想招儿决出一个掌门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他们赶下山来了。”   “噗——”李沅芷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张召重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你喝慢点。”   陆菲青似乎并不介意这段经历,只是指着他们怒骂,“不许欺负单身狗。”   想到他确实还是单身狗,李沅芷默默退出了房间,“你们聊,我去给师父收拾房间。”   “你府上现在归她管?”   “嗯。”   “……请给单身狗留条活路!”   陆菲青此来还带来李可秀的书信一封,尾页那句“女生向外”下笔的力道极其重,似乎要穿透纸背。   李沅芷对着那张纸郁闷了好几天,不知怎么回信,只好拿去给张召重瞧,“我爹好像很不满哦。”   身为父亲的看到女儿跟别的男人跑了,总是有些不舒服的。   张召重拿过信纸随意放在桌上,将李沅芷拉入怀里,下颚架在她的肩上,“等开春暖和些我就去杭州下聘。”   她红了脸,娇笑着从他怀里逃开,“不跟你说了,我去买菜了。”   “让下人去就行了。”   “我给厨娘和丫头们放了假,今晚的年夜饭啊,我亲自下厨。”   “我陪你去。”   “别。”李沅芷把他推回书桌后,“哪有让张大人亲自上街提篮子的道理?被你的同僚或者下属看到,岂不笑死了。”   近来乾隆又给他升了职,李沅芷也跟着高庆他们叫他张大人。   张召重再想追,李沅芷已经跑出了书房,“我很快回来。”   除夕的清早,街上许多摊贩都回家过年去了,只有住在城郊的一些菜农还担着菜出来卖。李沅芷带着兮儿从街头逛到街尾。   路过一家茶馆时,她被一块石子打中了后腰。   这招似曾相识啊……   她猛地望向茶馆一楼,余鱼同正端着茶碗和她打招呼,“真是没想到能在京城遇见师妹,好巧啊。”   “确实很巧啊,王八蛋。”   这个称呼让余鱼同眉心一跳,苦笑一声,“都这么久了,师妹还在记恨我?”   想到那几天的狼狈,李沅芷面无表情道,“并不是记恨你,我只想砍死你。”   他放下茶碗,扔下几个铜板在桌上,走出了茶馆,“上次欠了你一顿饭,今天可有空,我请你。”   这回他倒是没带着那根惹眼的笛子出来招摇,不过一身月牙白的袍子以及俊俏的面容,还带着三分笑意,仍是让路过的姑娘多瞧了几眼。   兮儿横臂拦着李沅芷身前,“你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她没见过余鱼同,只觉得自家小姐称其王八蛋,定不是好人。   李沅芷也有些警惕,只是未表露出来,她按下兮儿的胳膊,“你先回去,告诉师叔说我晚些回来。”   李沅芷觉得如果余鱼同要掳走她的话,兮儿在与不在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如让她回去求救。   直到兮儿跑过了街口的转角,她才转过身来,“你今天又打算请我去哪里坐坐?”   余鱼同望天轻叹,他是真心想要和她喝杯茶而已,无奈有前科在身,无法取信于李沅芷,他随手一指前面的酒家,“那家。” 作者有话要说:  多加了点篇幅来写余鱼同,其实他还是有优点的。没有被毁容的自卑,他还是那个潇洒的红花十四侠。 ☆、除夕   兮儿气喘吁吁跑回家,菜篮子都没空放就闯进了客厅,“快救救小姐,她,她被一个王八蛋带走了。”   “被谁?”   “一个王八蛋。”   “你说清楚点,是哪个王八蛋?”   “一个穿白衣服的……王八蛋。”   这个回答有点坑爹,但是张召重瞬间就反应过来,毕竟他无数次听李沅芷如此骂过余鱼同。陆菲青还搞不清情况,他已经跑了出去。   茶楼隔壁的酒楼里,余鱼同进了雅间就一杯杯的灌酒,似乎只有在李沅芷面前他才能肆意的喝醉,不用担心真醉了叫错名字。   其实最近他过得也挺苦的,周琦是个大嘴巴,无意间将他那番胡诌的表白传了出去,自此,红花会上下都知道他喜欢李沅芷了。   偏偏这件事得到了徐天宏的大力支持,他认为李沅芷的父亲是汉臣,李可秀在扶风镇时就颇得民心,如今又是位高权重,若能借此攀上收为己用正是好助力。   徐天宏把这事上报给陈家洛后,陈家洛便将余鱼同派到了江浙一带。   还好李沅芷并不在杭州,让余鱼同松了口气。   岂料她人不在,但关于她被赐婚的流言传了出来,面对兄弟们安慰的眼神,余鱼同只能装出一副哀伤的样子,陈家洛怕他抑郁成疾,只好将他派到京城来,好巧不巧却在这里见到了李沅芷。   李沅芷无聊的戳着碗里的米饭,“你叫我来就是看你喝酒的?”   “师妹,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能够勇敢的追求你喜欢的人,羡慕你能够得到自己的幸福。   “你要是喝醉了,我就把你扔这儿了啊。”她又不知道他住哪里。   “师妹,你说为什么人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呢?”   “当心你的袖子,哎哟,你袖子沾到汤汁了,快擦擦吧。”   “嗝,我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能再想她了,但是我每次都忍不住想起那个晚上,我真的恨不得杀了自己……”   跟烂醉的人果然无法交流,李沅芷只能自行起身将他手边的油焖茄子挪开了一点。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余鱼同口中的那个“她”是谁?   眼看着他另一只袖子也要戳到菜里了,李沅芷认命的绕到他身后,抬起他的胳膊,将菜盘推远了些。   余鱼同已经喝得八分醉,抱着酒壶歪过脑袋,瞧见李沅芷半张脸隐在毛绒绒的领子里,看不清模样,但那双大眼睛和骆冰有三分相似,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四嫂。”   他这一声叫的旖旎缠绵,似是在呼唤情人一般。   李沅芷听得一愣,也忘了抽回手,缓慢的转过头,“你叫我什么?”   她刚才是听岔了吗?余鱼同叫的是“四嫂”?难道他的心上人是骆冰?   其实也解释得通,他年少时遭逢巨变,加入红花会后,那里都是一群粗矿的男人,而骆冰是唯一年长的女性,对他细心关怀,难免激起他心中对于母爱的渴求。   只是这感情,是真的爱情吗?   他分清爱情和亲情的界限了吗?   听她应了,余鱼同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松开酒壶,强行拉过李沅芷的手收拢于掌心,深情望着她开始表白,“四嫂,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应该……”   “知道不应该就给我撒手。”他的手有些冰,冻得李沅芷一个哆嗦。   “但是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不能。”   “四嫂,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对不起四哥,但是,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你的模样。”   李沅芷能听的出来他很痛苦,但是刚赶来的张召重看到他轻薄李沅芷,只剩下满心的暴怒。   提起余鱼同的衣领走到窗边,张召重瞅了眼下面的水缸,“你该去好好清醒一下。”说罢,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他听得半懂,似乎余鱼同是将李沅芷当做了他人,不过无论那人是谁,总归握的是李沅芷的手,他就不能容忍。   李沅芷乖巧的站在张召重身后,“他把我当成骆冰了,他好像很喜欢她。”   “疼不疼?”他的手和余鱼同的不一样,随时都是温热的,握住李沅芷的手揉了揉,“你刚才就该一脚踹开他。”   “突然听到这么刺激的八卦,我一时忘了。”李沅芷倒是觉得被握了下手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真正重要的是余鱼同的话,下楼的时候她还忍不住感叹,“他居然喜欢骆冰,难怪之前我去牢里看他的时候我跟他说我喜欢你,他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   原来同病相怜是这个意思,他爱上嫂子,她喜欢师叔,都不是常人能接纳的正常感情。   他们牵着手来到酒楼门口,余鱼同已经在小二的帮助下从水缸里翻出来了。   大冬天的被扔进冷水里,别说醉意了,就连瞌睡都没了,他用湿淋淋的袖子抹了一把同样湿淋淋的脸,“师妹,抱歉。”   张召重似乎还有些火气没下去,一掌拍裂了他身侧的水缸,让冷水再一次冲了他一身,“下回别让我看到你再出现在沅芷周围,否则别怪我不顾同门之宜。”   毕竟马真也算为护李沅芷而亡,张召重再难对他下狠手。   还好这会儿已接近午时,街上没什么行人,否则这一闹又要成为街头的谈资了。   从余鱼同身边经过的时候,李沅芷都没看他一眼,她含笑盯着张召重阴沉的脸,似乎是瞧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般,双眼亮的犹如午夜的月光。   “上回你吃醋就是这个表情,这次也吃醋了,是不是?”她眉眼弯弯,仰起脸娇笑,“你介意他拉着我的手,更介意我没有告诉你就来跟他见面,是不是?就算我不喜欢他,你还是吃醋了。”   被说破了心思,张召重也不反驳,扔给李沅芷一个无奈的眼神,大步拉着她回了府。   进大厅之前,李沅芷垫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和他单独见面了,我烧菜去了。”   她溜得快,张召重看着她的背影连连叹气。   ……真想把她拉回来狠狠打两下。   陆菲青端着茶杯从屋里出来,“王八蛋到底是谁?”   “你师侄。”   “余鱼同?”陆菲青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也是你师侄啊。”   张召重没应,径直走去了书房给李可秀回信去了,他觉得不用等到开春,等元宵一过他就要去提亲。   府中有些下人离家太远就留下一起过年,高庆拉着尹灏从军营告了假,跑来凑热闹,再加上唐恒唐雨以及兮儿,比起以往的张府,这个年算是有生气儿多了。   张召重看着满桌的红色,略蹙了下眉,“你不是不喜嗜辣吗?”   “没关系啊,你喜欢就好。”李沅芷给他夹了一块放到碟子里,“我跟厨娘学了好久的。”   武当在湖北,口味也和蜀中差不多,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辣椒的种类居然有这么多,试了许多次总是拿捏不好分量。   她偷偷将筷子上沾到的辣椒戳到饭里蹭掉,“我拿手的是苏菜和浙菜,师父喜欢的鲁菜我也会一些,川菜太辣,我不敢尝,有些把控不好味道。”   陆菲青手边是三道他喜欢的菜肴,他心里有些安慰,看来徒弟还没忘了他。   “我不是喜欢,只是习惯。从前在武当都是这个口味,习惯是可以改变的。”张召重换了几道清淡的菜到李沅芷手边,又交换了两人的饭碗和筷子,“以后你烧菜不必将就我的口味。”   “嗯。”李沅芷捧着饭碗含笑点点头,感觉心里甜丝丝的。   按照规矩今晚是要守岁的,高庆带来好大一包烟花,兮儿和唐雨兴奋的挑了几个跑去院中准备点火,陆菲青带着一身酒气也跑出去凑热闹。   尹灏看李沅芷还站在屋内,拿了两个炮仗来给她,“李小姐不出去玩吗?”   “不了,我小时候放炮仗被炸过一次,现在还觉得害怕。”   虽然换了副身体,手上的伤口已经不复存在,但是那种火烧的刺痛感现在想来还是后怕,让她不由的握紧了右手。   “被炸到哪儿了?”张召重从身后抱住她,握着她的手腕左右翻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人,李沅芷眉眼低垂,努力掩藏起低落的情绪靠在他肩上,不着痕迹岔开话题,“怎么样,这府里我布置的还好吧?”   “很好。”第一次让他感觉像是一个家。   如今已过了子夜,李沅芷累了一天了,靠在他怀中闭了眼睛,隐隐有了睡意。   张召重怕院中的声响扰了她,便抱起李沅芷将她送回屋去。   进了房间,他抱着她不方便关门,用脚的话似乎又会发出声音,正在他纠结的时候,李沅芷突然笑了起来,“你可以把我先放下再关门啊。”   “你没睡着?”   “本来快睡着了,但一出客厅就被冷醒了。”   北方的冬天可真不是吹的,没有供暖简直能冷死人。   她从张召重怀里跳下,突然极快的出手在他胸前点了两下,张召重立刻顿住了动作,不但不恼,还夸奖道,“准头不错。”   近来她一直在学点穴,李沅芷本就挺聪明的,不消几日就把人身体大致穴位给记清楚了,张召重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点来点去练习,只是这样的突袭还是头一次。   “我还是很有天赋的。”   “可惜力道不足。”   他绕过她走向床铺。   “你怎么会能动?”李沅芷三两步追上他,“我没点错啊。”   “我练过移穴,穴位不在原来的地方。”   “……太过分了!”   李沅芷气急对他出掌,张召重轻松制住她的双手,“不是教过你,练功夫不能急躁,心静才能成事。”   “过年你不给我红包就算了,还不让着我!”她拽了几下,没能把手抽出来,更气了,“我不要理你了,就会欺负我。”   “你又不是小孩子,还要红包。”   “可我是你未婚妻,你要给我红包的!”   张召重明显不能理解其中的逻辑,“未婚妻和红包有什么关系?”   她趁着张召重松开手,用力将他推到床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没有红包就给要我暖床。”   “……”   张召重略感头疼,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些年来他一直无心男女之事,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乖巧可爱的李沅芷,会软声冲他撒娇,会主动靠在他怀里要抱抱,更在有过亲密接触后,他觉得李沅芷脸红的模样,乖巧的模样,哪怕现在任性的模样,都勾人的不得了。   再听她这么说,张召重更觉得呼吸一紧。   等洗漱完毕躺倒床上,他发觉李沅芷说的“暖床”只是要把他当暖炉用,突然就郁闷了。   冬天屋内一般是烧炭取暖,但李沅芷怕中毒,坚持只用汤婆子,她早就怀揣着爬进张召重被窝取暖的心思了,今天也是壮了胆子才敢推到他。   把凉冰冰的脚塞到他小腿间,李沅芷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真舒服啊。”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是被窝比较凉。”   “练武之人有内力在身,不该如此畏寒,你是不是最近又偷懒没练功了?”虽然女子体质偏寒,但他先前曾过了一些内力给她,应该有所改善才是。   李沅芷眨眨眼,把脸埋在他肩窝里逃避这个话题,“啊我好困了,我要睡了。”   “从明天起不许偷懒,早起练功去。”   “李沅芷小姐已经睡着了,您的话等她醒来后我会及时帮您转达的,谢谢。”   “……”   再一次闭目叹息,张召重只能将她搂的紧了几分,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哄她入睡。    ☆、风暴(修)   陆菲青离开后,张召重走了过来,“沅芷,我决定带人去先擒住香香公主,等木卓伦的大军一到,兵荒马乱的,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安全的带回香香公主,这是他的任务。   “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跟着兆惠将军留在这里观战,战场不是你想像的这么简单的。”   “可是有红花会的几位……”   “就是因为他们有高手在,我才不能让你跟着,乖,跟你师父一起留在这,我很快就回来。”   张召重刚一走,李沅芷回头去找陆菲青,发现他拿着经书也离开了大部队,瞬间就郁闷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带着她。   兆惠全心投入在战事里,只要李沅芷不添乱,他并不想理会这个公子哥。   策马而去的陆菲青截住了霍青桐,但是没拦住带白旗人马前来相救的木卓伦和霍阿伊。   远远的看到他们的人马突破了清军的防线直取山坳,李沅芷心里一急,跟着兆惠手下的军队一同赶了过去支援张召重。   人群中的白衣青年是如此的眼熟,李沅芷简直不想看到他。   余鱼同却近前和她打招呼,“师妹,上次的事是我不对,请你别……”   他偷偷看了一眼正和清军厮杀的骆冰,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对她还余情未了。   他们两人的本该是生死对立,却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还能友好的聊天,李沅芷自己都觉得简直奇怪。   “你觉得我和骆冰是能聊天的关系吗?”李沅芷怕身边的清军误会她和红花会有什么纠葛,抽出剑佯装和余鱼同对打,“请你动动脑子,我是那种多嘴的人吗?”   她招招用劲儿,余鱼同也敷衍的招架着连连后退,“那就多谢师妹了。”转而他又用力推了她一掌,“此处危险,你退开些。”   “不用你管。”   “我是你师哥。”   “是个屁!”   ……   不远处的骆冰拉着喀丝丽,不知为何文泰来不在,陈家洛和木卓伦还有一位当家连手迎战张召重,虽然人多但是看起来没什么胜算,不必担心。   李沅芷和余鱼同就跟过家家一样,打的相当随意,她一直分神想着怎么逮住喀丝丽,这时候突然有好些回人发出了惊叫声。   他们的语言李沅芷听不懂,余鱼同也听不懂。   顺着他们指向的方向望去,李沅芷瞬间瞪大了双眼,那一团黑色的将天地相连正迅速移动过来的东西应该就是风暴吧?   常年打战的兆惠十分熟悉它的威力,急忙让人招呼张召重等人退回来。   而霍青桐和陆菲青刚赶来,看到这个情况,哪里还顾得上打仗,也立刻叫士兵们准备撤退。   所有人都在后退,偏偏喀丝丽出了状况。   她本来被骆冰护着的,可是逃命的路上她居然捡了只兔子,刚才混乱中兔子就跑丢了,如今士兵们撤退,终于看到了趴着的白色一团。   眼看风沙就要到兔子所在,它要被风沙卷走,她想都没想就跑过去想救兔子,骆冰还在跟清军厮杀着,一回头看到她向着风沙跑去吓得惊叫起来,可惜狂风盖过了她的声音。   喀丝丽以为自己跑的过风沙,那一身白衣和巨大的黑洞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沅芷一直关注着喀丝丽的动向,自然也看到了,她急忙扔了长剑,飞身跑去追喀丝丽。   人群中唯有她们两人是逆向而跑。   “危险,师妹回来。”余鱼同想去拉她,慢了一步,抓了个空。   李沅芷自然是知道风暴的威力,只是她没有办法啊,如果丢了喀丝丽的话,张召重没有办法回去复命,她一定要救她。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风沙的威力,刚一抓到喀丝丽的手腕,都还没来得及将人往后拖,一股巨大的力道就强行把她们一起带上了天去。   ……真尼玛与太阳肩并肩了。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只能被动的随着风向而转,她想张嘴叫,可一张口风沙就灌了进来,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巨大的风力吹得她头晕眼花直想吐。   李沅芷和喀丝丽只能本能的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红花会、清军以及回部的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们俩被风沙卷走的情况。   张召重想追,但被陆菲青给死死按住,“师弟,趴下。”   陈家洛也被红花会的人抓着。   在失去意识之前,李沅芷听到了霍青桐撕心裂肺的一声“沅芷”和一声“喀丝丽”。   张召重可能还不清楚风沙的威力,但是霍青桐知道,这样被卷上天的人如果还能活着,必然是真神阿拉的保佑了。   李沅芷闭上眼睛,脑子里不停的有一句话在刷频,去你妹的你是风儿我是沙!!   ……蒙丹哥会不会告她抢戏份?   不知道躺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李沅芷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头疼的不行还想吐,她动了动胳膊,发现半个身子被埋在了沙子里。   不远处的喀丝丽情况也是如此,难得的是她们的手居然还紧紧的牵着。   李沅芷自己爬出来,顺便将喀丝丽给拖了出来,她拍掉头上的啥子,看了一下四周,这里全是沙子,偶尔有几株植物,除此之外烈日当空,连个鬼都没有。   “我的老天啊。”   等李沅芷视察完毕,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喀丝丽总算是醒了。   “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你是姑娘?”喀丝丽看着她散乱的头发,轻蹙了下眉,“你为何做男子打扮还轻薄我?”   “因为你好看。”帽子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李沅芷也不想掩饰,敷衍的应了一句,将她拽起来,“我们这是在哪里?这附近你认识不?”   这个问题有些许坑爹,喀丝丽环视一圈,漫天黄沙,根本就没有路的说法,她老实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喀丝丽的白裙子已经变成了黄色,她分辨了一下太阳的方向,又仔细查看了几株植物的生长情况,指着一个方向招呼李沅芷,“那边可能有水源。”   他们被卷上天时已经临近下午,现在还是烈日当空,估计她们晕了一天。   沙漠里这么随意就能找到水源吗?李沅芷将信将疑的跟着她的步子。   然而喀丝丽真的找到了水源。   ……女主毕竟是女主。   这里的水源倒是很足,可是她们两身无长物,并无可以装水的容器。   那么问题就来了,是守着水源等救援还是出发去找路?   选择前者,至少目前不会死,但是救援的队伍遥遥无期,选择后者的话,如果一两天内遇不到来人而且找不到下一个水源,可能死的很快。   “我们的寨子是在北边,等到明天看太阳升起的方向,判断一下东南西北,咱们向着北边走就好了。”   “走路没问题,可是我们身上没有可以装水的东西,这一去不知道要走多久,没有水,我们路上会渴死的。”   “那,我们在这里等着人来救?”   “我也希望有人会来啊。”   李沅芷没敢说,要是来人是清军还好,如果先来的是回部或者红花会的人,她该怎么办?   喀丝丽似乎很适应这里的环境,甜甜的笑着幻想,“家洛一定会来救我的。”   ……可是我一点都不希望你的家洛先来。   李沅芷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躺下,“你要不要过来躺着等你的家洛?这样比较舒服。”   “……好吧。”   风暴将她们卷走已经一天了,清军和回部的战争暂时因为这场变故而停下。   张召重和陆菲青当天回了军营带够了足够的干粮和水之后就领着唐恒唐雨兄妹俩还有兆惠给找的向导出发了。   霍青桐同样心急如焚,她就把军队交给霍阿伊,将红花会的人分成几拨四处寻找李沅芷和喀丝丽。   临走时,霍阿伊拦住了陈家洛,“陈总舵主,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伤害李姑娘。”   他的焦急表现得太过明显,同行的卫春华和徐天宏忍不住去看余鱼同,余鱼同被他们看得莫名其妙,“我脸上有什么吗?”   周琦气急掐了他一下,“你看不出来霍大哥喜欢你师妹吗?”   她的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连我都看出来了。”   余鱼同后知后觉想表现出一些吃醋,可是骆冰不在附近,他无法强逼自己,只苦笑一下,“师妹天真善良又十分漂亮,霍大哥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   “……你啊,怎么这么蠢呢。”   “七嫂,多谢你。”   周琦愤愤跺了一下脚,徐天宏马上跑过来扶住她的肚子,“小心孩子。”   他们已经要做爹娘了,余鱼同不禁想到,李沅芷是不是也会有这一天,她的孩子又会是什么样?大概是和她一样,直率可爱又不知天高地厚总是要人照顾。   李沅芷和喀丝丽在原地等了两天,水源充足可是没有食物,最后决定只能离开。   她们在附近随意绕了绕,大概是女主光环照耀,她们找到了一颗果树,经喀丝丽确认后是可以吃的,李沅芷全部摘了下来。   就这么走了一天,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李沅芷都快要崩溃了,她曾经用轻功跃起来看过,周围除了沙子就是沙子,不由的握着喀丝丽的肩膀摇啊摇,“你不是会招蝴蝶吗你招啊你快招啊!!”   喀丝丽被她晃得头晕,“我身上只是有香味而已,哪里能引来蝴蝶啊?”   ……琼瑶阿姨你骗人!   李沅芷郁闷。   或许这就是女主和女配的光环区别,李沅芷只是稍稍建议改变一下行走方向,她们就遇到了同样落难荒漠的关东三魔。   ……你大爷的。   自从被列上通缉犯的名单,关东三魔不管走到哪儿都有官兵围堵,虽然他们从不把那些虾兵蟹将放在眼底,可每每想找地方落脚休息一下都会遇到骚扰,只好一路退居回疆。   本来他们想去找霍青桐,却也迷失了方向。   什么叫做冤家路窄!   顾金标已经变成了独眼龙,再看到李沅芷,简直恨不得挖了她的眼睛来报复。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步步逼近,李沅芷没料到喀丝丽居然会挡在她身前,“你要做什么,不许伤害她。”   喀丝丽从前不认得李沅芷,第一回见她就是在军营,喀丝丽不同意她的那些言论,觉得她是坏人,可是喀丝丽明白,前两天都是她在照顾自己,又是爬树找果子,又是探路的。   喀丝丽本来就是心地善良之人,所以才毅然站出来挡在她身前。   先前见到李沅芷漂亮的脸蛋顾金标已经起了意,如今再遇到喀丝丽这么倾城的美人,哪能不动心。   眼瞧他又要犯毛病,藤一雷的长杖武器拦住了他,“看这个丫头的打扮是回人,让她带我们去找霍青桐。”   李沅芷没好意思让喀丝丽一直挡在前面,从她身后又绕了出来,“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我们可以答应带你们走出沙漠。”   这句话刚好戳中了藤一雷他们的心事。   喀丝丽能听懂一些汉语,她没有可以敌对的武器,但是有发钗,她拔出姐姐买回送她的钗子抵在自己咽喉上,“你敢碰我我就立刻自尽。”   而后她看了一眼李沅芷,“然后再杀了她。”   李沅芷:excuse me??   关东三魔背包里的食物分了一些给她们,还打了一只低空飞过的秃鹰。   传说秃鹰是吃腐肉的,看他们三人大口朵颐,李沅芷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手里的馒头也吃不下了。   在这荒凉的戈壁上,阵阵肉香引来了眼放绿光的恶狼,而且不止一匹。   李沅芷可没见过这阵仗,她吓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倒是喀丝丽见惯了这种凶猛的动物,吃力的将她扶起来,“快跑。”   如今已近暮色,放眼望去尽是黄沙,该跑往何处?   原本碍于火光和他们人多狼群暂时还不敢靠近,但在哈合台摔死两匹之后,大批的狼群涌了过来。   李沅芷觉得,大概还是女主光环的缘故,三魔居然挡住了狼群为她们争取到逃跑时间。   从矮坡上滚下来的时候,李沅芷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推开喀丝丽搭在她肚子上的胳膊,“香香公主,我跑不动了。”   喀丝丽也没比她好多少,同样是三天来只喝了水吃过几个果子,刚才啃得半口馒头只怕还没转化为力量。   她吃力的撑起上身盯着一个方向看了许久,晃了晃李沅芷,“我好像看到家洛了。”   “你是看到海市蜃楼了吧。”   “我还看到军营里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大人了。”   李沅芷瞬间从地上爬起来,“海市蜃楼在哪里?”   葬身狼腹之前还能看到张召重,哪怕是幻想她也满足了。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是海市蜃楼,还有兵器相接的打斗声音传来,好像真的是他们两帮人马打起来了。    ☆、狼群   也亏得狼嚎打断了他们,寻声望过来才发现了跌倒在地的两个姑娘。   “喀丝丽,沅芷——”   最先跑过来的似乎是个黄裙子的姑娘。   张召重如今顾不得香香公主了,率先将李沅芷抱起查看她的状况,“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就是饿太久没力气了。”李沅芷靠他借力站了起来,遥指坡上,“那里有狼,好大一群狼。”   另一边,红花会的人围住了喀丝丽。   霍青桐也清楚的听到了狼嚎,看她们无碍,立刻下达指令,“快上马,这一带的狼群数量众多,而且凶狠异常,不好对付。”   她的一身黄裙及发梢的翠羽十分惹眼,关东三魔即便被狼群追的狼狈不堪,依然不忘与她的仇怨,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霍青桐!”   余鱼同见到他们三人同样双眼血红,“关东三魔,我要你们为我师父偿命。”   然而比他们更快的是狼群,一匹骨瘦如柴的恶狼飞扑上来咬住了藤一雷的胳膊,哈合台抽出弯刀一刀将它劈成了两半。   可怜的清军向导见成群的狼扑来,吓得胡乱逃窜,反被恶狼拖了过去,惨叫一声,就这样毙命。   燥热的环境中这浓重的血腥味惹得李沅芷更加难受,脚步虚浮勉力靠在张召重怀里。   其他的恶狼看着同类的尸体虽稍有忌惮,但饥饿战胜了恐惧,它们慢慢收拢包围圈,步步逼近这群人类。   陆菲青横剑挡在霍青桐身前,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办法,同时高声呵道,“不管你们有仇的有怨的,先摆脱狼群再说。”   “家洛,姐姐……”   喀丝丽犹豫了一下,还是躲在了陈家洛身后。   毕竟,他是她的英雄呐。   红花会的几位当家互相背靠而行,慢慢退往马匹所在之处。   关东三魔距离狼群最近,他们身上多少有些伤痕,血腥之气不断刺激着狼群的嗅觉,诱得它们一直紧跟。   “这附近有没有可以躲的地方?”陆菲青压低声音问霍青桐。   “有,往西再走一段有个荒城。”   如若幸运的话,这个荒城就是原著里那个迷城了。   他对余鱼同招了下手,“和你们总舵主商量一下,咱们暂时休战,联手杀了关东三魔阻碍狼群,找地方脱困再说。”   就算骑上马也躲不了这么多的狼,最好的法子就是有人留下来阻挡。   陈家洛自然也不愿牺牲红花会的人,立刻同意了陆菲青的办法。   他怕关东三魔听懂他们的交流,特意换了海宁话和陆菲青交流,陆菲青听不懂,转去问李沅芷,李沅芷强撑着当翻译,“他说,由你和文泰来留下狙杀关东三魔,咱们留下两匹最快的马给你们,其他人先走。”   合陆菲青及文泰来之力对付关东三魔不成问题,而且又不是比武,是要用他们的尸体阻拦狼群,没必要明枪明打,偷袭就行。   计划通,然而有一例外,余鱼同。   他非常迫切的自请留下手刃仇人为马真报仇,或许他武功不济,但是他这份心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于是留下的变成三人。   看到霍青桐带着其他人上马奔向荒城后,陆菲青摸出几枚金针,指间蓄力打了出去,直直刺入关东三魔的后脑,文泰来在哈合台和顾金标身后一人拍了一掌,将他们推入狼群中,余鱼同用李沅芷先前丢在山坳处的长剑从藤一雷的后心刺入,总算为当日林中他们二人的噩梦画上了一个句号。   往西奔行了一段距离,一个高高的峭壁出现在眼前,霍青桐扬了扬下巴,“翻过去。”   “翻过去?你说这个峭壁?”她的话让同行众人发出惊叹之声,“霍姑娘,这太难了。”   别说队伍里还有虚弱的李沅芷和喀丝丽,以及怀孕的周琦,就算是体力充沛武艺高强的陈家洛也深觉困难。   李沅芷奋力仰起头,看到几乎与天相接的高度,顿时觉得腿软,“不可能。我绝对做不到,太高了。”   张召重也抬头看了一眼,以他的功力还是有可能上去的,“抱紧我,我带你上去。”   不管里面到底有没有路,总之有了这个峭壁,至少能躲开狼群的追击,以它们干瘦的身躯和凶狠的饿态来看,只怕关东三魔还不够分,它们很快就会再次追过来的。   那厢,红花会的人也都卸下马上的干粮水袋准备好开始攀爬。   突然,一柄长剑飞了过来插在峭壁半中,那是陆菲青的白龙剑,是一柄软剑,弹性很好。   “踩着它借力,应该能上去。”   陆菲青与文泰来、余鱼同正快马飞奔而来。   张召重率先抱着李沅芷飞身而起,足尖在剑柄上一点,便飞到了峭壁之上。   看他们轻易越过,陆菲青下马走近霍青桐,“青桐,你上的去吗?”   她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起跳高度,老实地摇摇头,“恐怕不行。”   “我带你。”   “不,你先把喀丝丽带上去。”   “姐姐,有家洛可以保护我,我不怕的。”喀丝丽宛如一只雏鸟,正安静的躲在陈家洛怀抱里。   霍青桐只好妥协,把手伸给了陆菲青,“好吧。”   翻过峭壁再行一段就是迷城的入口,他们一行将将全部跃上去,狼嚎又再度响起,是它们又追来了。   还好峭壁高且斗,阻碍了它们,即便是狼群叠在一起也无法逾越。   迷城里的路错综复杂,他们不敢再往前,只将进去一段就停下休息。   陆菲青留了个心眼,只嘱咐张召重和同行的唐恒唐雨用布将武器抱起来,对于红花会的人他就没这么好心了。   他们都分别发了信号弹给清军和回部,只需食粮充足等待救援即可。   李沅芷如今已经唇色发白,头重脚轻了,她吃力的冲陆菲青抬起手,“师父,你带盐了吗?没有的话,糖也行。”   陆菲青早料到久困沙漠的她们会乏力,拿出两个竹筒分别扔给李沅芷和喀丝丽,“盐水。”   李沅芷明白盐水的效用,只是她手上没力气,张召重帮她打开塞子,一点点把竹筒里的水给她喝。   倒是红花会的人还略有疑心不明白为什么水是咸的,陈家洛先尝了一口,想用自己的水囊给喀丝丽喝。   霍青桐从他手里抢过竹筒,打开来送到喀丝丽嘴边,“快喝一些。”   陆菲青暗暗垫了一下包袱里的一袋盐,也不屑于多解释,只抽剑在地上划了一道,将他们所处的地域一分为二,“陈总舵主,我们自问擒不住你们这么多位当家的,你们和我们动手也讨不到便宜,不如就此休战,等到避开了狼群再说。”   现在他们如果再内斗散发出血腥味,只怕外面那些饿狼会被引得顾不得许多,陆菲青的提议是最妥当的,陈家洛本就不是好斗之辈,利落的同意了他的办法。   唐家兄妹翻出包袱里的衣服铺在角落,李沅芷一坐下就双眼开始打颤,张召重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同她十指紧扣,“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嗯。”这声回答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不多时就陷入了沉睡。   从被风沙卷走,到徒步横穿沙漠,再到遇到仇敌,又被狼群追击,李沅芷早已透支了所有的精力,再不休息她觉得自己要累死了。   喀丝丽和她一样,如今到了安全的地方也是靠着霍青桐昏睡了过去。   周围的环境倒也安静,李沅芷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在张召重怀里翻了好几个身就是不愿睁开眼睛,最后还是食物的香味让她转醒了过来。   张召重手里捏着唐恒递来的烤肉,看李沅芷睁开眼马上将她扶起来,“睡够了?”   她的意识还没彻底清醒,迷迷糊糊点点头,鼻子向着烤肉的方向挪动了一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张嘴就往肉的方向咬去。   张召重故意把手偏了一些,李沅芷咬在了他的衣袖上,不悦的嘟着嘴瞪他。   “想吃?”   “嗯。”   “想吃就坐好,先去洗个脸换身衣服。”   之前看她睡得太香,张召重不忍心吵醒她,只用清水浸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和手,没来得及处理她那身满是泥沙的衣服。   被他一说李沅芷才赶快低头看自己的身上,果然脏得不成样子了,因为靠着他休息的缘故,把他深色的便服也弄得粘上不少泥沙,她抱歉一笑跟着唐雨跑到了石室里去换衣服。   她一走,张召重吃力的抬起胳膊动了动,被她压着他一直没挪,现在都没了知觉了。   陆菲青啃着半个不知名的飞禽的翅膀,笑的不怀好意,“她睡得跟死猪一样,你动一下她也感觉不到,整整五个时辰啊,你这胳膊不会废了吧。”   “多谢关心。”张召重似不在意般抖了抖衣袖上的黄沙,实则将沙子以掌风催向陆菲青手中的烤肉上。   “她就是睡得跟死猪一样,我又没说错。”陆菲青察觉到他的动作,赶快用手护住美食躲开了些。   坐在几步之外正转着火堆上烤肉的霍青桐从没见过他这样幼稚的举动,这与平时他表现出来的冷静机敏相差实在太大,让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李沅芷学着霍青桐的样子把头发绑成两个辫子垂在身前,换了身深色的裙子从石头后面跑出来,“这是什么肉,好香啊。”   “大雁。”   “秃鹫。”   陆菲青故意恶心她,说了个让她恶心的动物,果然李沅芷的脸色一变,感觉胃里的难受劲又上来了。   张召重赶快拉住她,“是大雁,刚才唐恒打回来的,不是秃鹫。”   “真的?”她不知道该相信谁。   “你不信我?”张召重把烤肉送到她嘴边,“尝一口。”   李沅芷小心翼翼咬了一点,果然跟关东三魔他们烤的那种味道不一样,她才放心把口里的肉咽了进去。   见惯了他们亲密的陆菲青切了一声,从包里抓出一把盐洒在了烤肉上。   先前饿了几顿没吃东西,李沅芷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油腻的东西,啃了两口就推给张召重,“我还是去吃干粮,用热水泡一下,比较好消化。”   “李姑娘,要不要尝尝我们族人自己做的馍?”喀丝丽这几天已经和她结下了深刻的友谊,看她在翻找馒头,顺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大大的烤馍放到她面前,“味道很不错的,而且可以放很久也不会坏。”   李沅芷顿了顿才接过来,“谢谢。”   她不懂,这姑娘是善良还是真蠢,她们是敌人不是朋友啊,先前在面对关东三魔时同仇敌忾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她们分属不同立场她还把自己的干粮分出来,是不知道这时候食物的重要性吗?   果然,看到喀丝丽的举动,红花会的人都表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偏偏李沅芷故意当着他们的面咬了一口烤馍,夸张的发出了惊叹,“香香公主,这个烤馍真好吃,可以再给我一个吗?”   “当然可以了。”喀丝丽愉快的从包袱里又拿了两个给她,“你喜欢就好。”   李沅芷得意的拿着战利品走回了角落炫耀给陆菲青看,“这就是人品。”   陆菲青顺手就掰了一半,“吃独食会长胖。”   “哼。”   知道吵不过他,李沅芷又跑到张召重身边去,“师叔,我……”   她想问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可是这个问题似乎没什么意义,李沅芷放下烤馍,把手里的馒头扔着玩,换了个问题,“我被风沙卷走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和你父亲交代。”   “被卷走的是我,你居然想着我爹?”李沅芷不满的叫道。   “我跟他承诺过会一辈子照顾好你,但是一直让你陷入危险。”这不仅愧对他在李可秀面前立下的誓言,更加恼自己护不住她。   隐隐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李沅芷靠在他肩上,“不是你的错啊,第一次被绑走是我自己太笨了,轻易相信别人,这回是意外,人力怎么能跟大自然相抗衡呢?”   她迫切的想安慰他的神情取悦了他,张召重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紧扣,“不是说饿了,那馒头你还吃不吃了?”   “你拉着我的手呢,我怎么吃?”李沅芷跟他耍赖,“你喂我啊。”   “吃馒头又不用双手拿碗筷,怎么就不能吃了。”   “别人吃馒头是用一只手,我就要两只手才能吃。反正我不管,要么你就撒手,要么你喂我。”女人撒娇的时候哪有什么逻辑可言。   张召重将手里的烤肉就着树杈戳到沙土里固定住,从她手里拿过馒头,认命的送到她唇边,“吃吧。”   李沅芷咬了一口,靠在他肩上咀嚼,两人丝毫不避讳还有外人在场,依旧动作亲密。   旁人也就罢了,文泰来一直关注着余鱼同的情绪,怕他见此而沮丧,却见他似乎心情不错,倚靠在石柱旁边把玩着笛子。   “十四弟。”文泰来走了过去。   “四哥,怎么了?”   “你现在已为你师父报了仇,离开这里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余鱼同觉得自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喜欢上骆冰之前,他的志向是追随红花会的各位哥哥一起反清复明,之后是救出文泰来,再来是给师父报仇,现在这两件事都已经完成了,似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目的,反清复明。   他严肃了起来,“自然是听从总舵主安排,共举大事。”   文泰来没料到他会想到这件事情去,只能坦白直言,“我说的是你师妹,十四弟,她与你立场不同,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四哥是不希望你将来伤心。”   余鱼同闻言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李沅芷和张召重的亲密之态,他心里一惊,害怕谎言被拆穿,心想着什么时候该找她说说。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手边的剑,他主动跨过了陆菲青画的分界线。   “师妹,你的剑。”   “余鱼同,你有病吧,你才贱呢。”   “……”余鱼同略感头疼,他把手里的兵器递过去,“我说的是你的长剑,之前你被风沙卷走的时候落下的,现在物归原主。”   “哦,谢谢。”   “不知道师妹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不方便。”   被碰了个钉子,余鱼同也不觉丢脸,默默又坐回了红花会这边的地界。   李沅芷对武器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甚至都没仔细看看它,随手就放在了墙边,打算继续去咬拿半个馒头,但是张召重的手缩了一下,错开了她的动作。   “怎么了?”   “他想跟你说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李沅芷简直莫名,“是他要跟我谈。”   张召重沉默不语,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里略带几分自嘲,刚才的故意苛责无非是觉得李沅芷最近确实和余鱼同走得近了些,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也有被儿女情长左右的一天。   李沅芷不懂他所想,只觉十分郁闷,抢过那半个馒头坐到陆菲青身边去了。   她的手看似无意在地上戳着沙子,实则在写字,这里好多高手,她说话声音再低也瞒不过去。   我们怎么逃出去?她写。   陆菲青借着拿水囊的动作对她做了个口型,后面有密道。   李沅芷深吸了一口气,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继续写,你果然是老狐狸。   陆菲青,“……” ☆、骆冰   从进了迷城,转眼就是三天,那些狼群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红花会的人试过想厮杀出去,可是每次都是负伤而回,他们留在外面的马匹也被吃了个干净。   心砚本来想借着身子轻巧用轻功飞出去,可惜没飞多高腿上就给狼抓了一爪子,亏得文泰来劈死几头震慑住狼群,才把落入狼堆的他给救了出来。   骆冰在给他上药,周琦闻到血腥味儿难受的紧,跑到后面的湖水旁洗脸去了。   看到心砚腿上深深的爪痕,李沅芷有些不忍心,但又不好上前关心,只好拉着唐雨去湖水旁去散步。   “你们快来看。”喀丝丽在一个草垛上对她们招手,“今晚的星星好美。”   李沅芷顺着她的手往上看,漆黑的夜空布满了繁星,像是支撑了一张闪亮的网,仿佛伸手可触,真的很美。   “我去叫家洛来看。”喀丝丽宛如一只兔子,提着裙子跑进了石室去。   在她的召唤下,就连心砚也被陈家洛背了出来一起看。   这样的美景太过壮观,李沅芷情不自禁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风儿我是沙,风儿吹吹沙儿飞飞,风儿飞过天山去,沙儿跟过天山去。”   她突然就明白含香不肯进宫的原因了,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如此美景中生活,比那个金雕玉砌的笼子实在好太多了。   张召重从后面走过来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景美,她也是。   “这是我们回部的一句情话,李姑娘,你怎么知道的?”喀丝丽惊喜的叫起来,她欢喜的给红花会的人解释,“这情话说的是两个有情人,一个是风,另一个就是沙,两个人相依相伴,永远不分开。”   喀丝丽用回语又念了一遍,李沅芷听不太懂,但是应该和含香妹蒙丹哥的故事差不多。   李沅芷眼睛一转,笑了起来,突起了整人的心思,“香香公主,其实在这句情话的背后还有一个爱情故事,你知道吗?”   “有吗?是什么?”喀丝丽果然被她吸引。   “你不知道就听我说呗。”李沅芷反正闲的无聊,就自行改编了一下,说起还珠里含香和蒙丹的故事。   为了表现出琼瑶奶奶肉麻的魄力,她还努力还原里面的每一句台词——   ‘啊,含香,你痛我也痛,你痛我更痛,所以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好吗?你舍得我为你痛吗?请求你,为了我一定养好身体,为了我请你爱惜你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放弃啊!’   ‘啊,麦尔丹,你是我的全部,我怎么能放弃,我还要跟你永远在一起的。别忘了我们的誓言,你是风儿,我是沙,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不,含香,现在你才是风儿,你吹到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   ……   说了整整一个时辰,总算把简略版本的你是风儿我是沙说完了,李沅芷累得抱着水囊直灌水。   喀丝丽早就感动的一塌糊涂,扑倒在陈家洛怀里哭出了声。骆冰跟霍青桐还好,当作故事听听,只是觉得惋惜。周琦则是愤愤不平的叫骂道,“我要是含香,我就一刀杀了那个狗大王,然后跟麦尔丹远走高飞。”   “故事说完了,回去睡觉吧。”她看着意犹未尽的心砚,分明眼皮都在打架了,似乎还没听够,李沅芷心里一软,柔声说,“好好休息,明天再给你讲。”   对于这个故事,陆菲青频频翻白眼,“你把人家的故事说过人家自己听真的好吗?”   李沅芷回了一个白眼,“这是金老爷子的地方好吗?琼瑶阿姨的故事说说不碍事喽。”   而且,这里也并没有蒙丹哥啊,香香公主爱的是陈家洛。   由于迷城里实在太无聊,每天听李沅芷讲故事成了大家打发时间的主要事情。   最佳听众有三,情绪波动极大的喀丝丽,时哭时笑;怀着孕脾气更暴躁的周琦,每次都要对故事里的人叫骂上一顿,惹得徐天宏紧张的跟在她后面;以及最喜欢问‘后来呢’的心砚,常常问的李沅芷哑口无言。   李沅芷边说灰姑娘的故事边翻烤着手里的飞禽,看肉差不多熟了,她先给喀丝丽一块,又分了一些给霍青桐和受了伤的心砚。   岂料喀丝丽顺手就递给了陈家洛。   李沅芷郁闷了,这特么是我的烤的好吗?   吃了两口后陈家洛才想起来谢谢李沅芷。   李沅芷摆摆手道,“没关系。”   她将剩下的一大半儿拿给张召重和陆菲青,“师父、师叔,可以吃了,看陈总舵主吃的这么香,应该是熟了。”   一听这话周琦就不爽了,“喂,臭丫头,你拿我们总舵主试菜啊?”   李沅芷点点头,“我是啊,他也可以选择不吃的。”   “你……”   周琦想去抽刀,徐天宏忙拉着她,“冷静,当心你的肚子。”   李沅芷哼了一声,冲周琦得意一笑。   看她还有些愤愤,而且这几天都在啃馒头,李沅芷把自己的那份戳在分界线上,“喂,你怀着孕,多吃一点好了。”   周琦有些意外,徐天宏一愣,伸手接了过去,“谢谢。”   虽然他们依旧防备,但是人在患难时,也不得不接受李沅芷的好意。   唐恒总共就打下来一只,他们几个人还不够分,被李沅芷这么大方一下,分量不够了,她自告奋勇摸出包里的金针,“我再去打一只下来。”   看她要出门,张召重正要起身就被她按住,“我自己去。”   骆冰嚼了好几天馒头了,闻着肉香也有些心动,但是左右拉不下面子来求李沅芷,掂量了一下腰间的鸳鸯刀,她也出了石室。   余鱼同正在湖边吹笛子,听到有人靠近,他回身看到李沅芷和骆冰一前一后过来,顿时有些尴尬,默默停下了吹奏,“师妹,四嫂。”   他先喊的竟然是李沅芷。   “别吹你的笛子了,我要打雁子。”李沅芷将金针夹在指尖仰头望天空。   “我帮你。”余鱼同把笛子放到腰间,对她伸出手讨要金针。   他的暗器功夫虽然火候不到家,跟张召重还有陆菲青那样的高手比起来真不成,但跟李沅芷比还是很厉害的。   见他朝自己走来却没去找骆冰,李沅芷有些意外,又摸出几根放在他手里。   骆冰似乎要把空间给他们一样,背对着他们走出了十来步,把鸳鸯刀里短的那一柄拿出来捏在手里把玩。   余鱼同趁她不注意偷偷往那边看了一眼,又极快的转过来。   不料恰好对上李沅芷含笑的双眼,他略带促狭低下头,“师妹。”   “想看就看,我又不会说什么。”李沅芷倒是坦然,他拉着余鱼同转了个方向和自己面对面,让他正好面朝骆冰所在的方向,装作聊天般和他说着,“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遮掩的,喜欢的方式有很多种,大胆追求是喜欢,强抢过来也是喜欢,默默守护还是喜欢,看你要选择哪一种了。”   “你……你不觉得我的心思很龌龊吗?”他的手隐隐有些发颤,这份感情压抑在心里太久了,唯一倾诉过的人就是李沅芷,而她竟然压根儿没有瞧不起他,这让余鱼同倍感意外。   “我不会瞧不起你的,更加不会觉得你的喜欢丝毫逊于文泰来,只是可惜你和她没有缘分罢了。”   “师妹……”   他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在李沅芷身上,被压得快要窒息的心慢慢得到了释放,双眼满含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情深深看着她。   而李沅芷的注意力则是在天上。   突然有一只雁子掠过,她手里的金针三枚齐发,两枚打在了雁子的翅膀上,让它开始下落,她激动地晃了晃余鱼同的胳膊,“你看,我打到了。”   余鱼同回过身抬头望去,果然见一只雁子半边翅膀似乎没了只觉,单翅艰难的支撑着,但也难逃下落的命运,他正打算再补上一针让它落下的时候,突然一柄短刀飞向空中将雁子刺了个透心凉。   那是骆冰的短刀。   她从他们二人身边跑过捡起了雁子。   “哪里来的偷鸡摸狗的小贼?”李沅芷上前挡住她的去路,“这是我先打中的。”   “你没看到是我的刀把它戳死的吗?”   “是个屁,这雁子的翅膀上还有我的金针呢,若不是我先打中了它的翅膀,你怎么可能用飞刀杀了它?”李沅芷不依不饶。   骆冰自小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她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不过是抢了一只鸟,自然不愿意就这么归还。她握着雁子的手腕环一翻藏到身后,明摆了就是不给,“这是我打中的,你休想抢。”   看她们俩都是寸步不让,余鱼同出来作调和,“师妹,四嫂,依我看,打下这雁子你们二人都有功劳,如不一人一半好不好?”   “你闭嘴!”   两人异口同声骂道,余鱼同惊了一下没敢再开口。   李沅芷就是拦住路不许骆冰走,“一把年纪还抢东西,不害臊啊大婶。”   “臭丫头,你说谁大婶。”   “谁答应我就说谁。”   “功夫不到家就只会耍嘴皮子吗?小妖女。”骆冰气的脸色铁青,她确实比李沅芷要大的多,但是女人最忌被人说年龄,自然不悦。   不愧是夫妻,骂人的词语都一样。   李沅芷叉腰怼回去,“妖女也比你这个黄脸婆好。”   这次骆冰不吵了,把手里的雁子一扔,直接抽刀对李沅芷砍了过去,李沅芷没带武器出来,只好侧身闪开。   “四嫂,别动手。”余鱼同赶快用笛子挑开她的刀,“我师妹是无心的,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鱼同,闪开。”   “四嫂……”   趁他们说话分心,李沅芷拿出金针对着骆冰打了两枚出去。   其实以她的力道根本做不到入骨三分,就是伤点皮肉,余鱼同赶快用笛子替骆冰挡了下来,又转过来劝她,“师妹,我替我四嫂给你道歉好不好。”   “不好,你给我滚开。”   女人生起气来根本没有理智可言,余鱼同的话全部被她们无视,绕开他又打在了一起。   由于没有武器在手,李沅芷和骆冰过了几招就有些吃力,余鱼同也看不得她吃亏,将她拉出了站圈,用笛子挑开了骆冰的刀。   但是李沅芷根本不理会他的好心,瞪了他一眼,“我不要你帮。”   余鱼同不顾她的反对,从骆冰手里夺过了那只飞禽,赶快笑起来调和,“师妹,四嫂,你们别打了,那只雁子我来烤,保证好吃,好不好?”   没人回答他的话。   就连骆冰也露出疑惑的神色,不能理解余鱼同对李沅芷几次三番的维护,莫不是他真的喜欢上李沅芷了?   骆冰收刀还鞘,“李姑娘,那只雁子不要了,送你了。”   “你会这么好心?”   “我还要奉劝你一句,张召重为人贪恋权势,当年就不惜背叛师门,现如今对你示好,娶得究竟是你,还是你父亲的势力,李姑娘还是考虑清楚的好。”   “你……你胡说八道。”   “是胡说还是真话,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个挑拨离间显得有些刻意,或许在外人来看,张召重对李沅芷确实是居心叵测,关于她隐瞒身份的事,旁人也无从得知。   尽管李沅芷不受她的挑唆,但是余鱼同却听懂了骆冰的意思。   “师妹。”他看向李沅芷的眼里都带了点同情惋惜之意。   “不许你诋毁我师叔。”   李沅芷拾起一块石子气急扔她,尽管挑拨不成功,但生气是真的。   骆冰轻易侧身让开,“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   李沅芷低头到处找石子,无意间看到站在湖边的骆冰脚边多了一条迅速移动的东西,颜色挺深,她只眨了一下眼,那东西已经缠上了骆冰的脚踝。   “有蛇!”她叫起来已经晚了一步。   水蛇在骆冰的小腿上咬了一口后又迅速游回了湖里。   骆冰突然的倒下不止吓坏了李沅芷,连余鱼同也紧张了起来,“四嫂。”   “她被蛇咬了,我没看太清,不知道有毒没毒。”李沅芷撩开她的裤腿,发现那两个细小的齿孔似乎是黑色的,忙离湖边远了些。   “我先带她进去。”   余鱼同背着骆冰跑进石室时,文泰来看到妻子苍白的脸色以及李沅芷茫然的神情,怒气冲冲对她质问,“小妖女,你做了什么?”   他不明真相,又早已认定李沅芷行事作风狠辣,自然头一个就把枪口对准了她。   李沅芷连连摇头退到张召重身后,“我没有。”   这次,她是真的很无辜。   张召重不满文泰来的态度,看文泰来双眼似乎起了杀意,他暗暗握紧了手里的剑,轻声询问李沅芷,“发生什么事了。”   “她被蛇咬了。”   “四哥,与沅芷无关。”余鱼同也拦住了文泰来,“四嫂刚才在水边不慎被蛇咬了,好像有毒。”   这种情况下,本来可以用绳子绑住骆冰的腿,再用刀子割开伤口将毒血挤出来,但是鉴于刚才文泰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态度,陆菲青本就护短,更加不愿去做这个好人,索性就让他以口去吸,反正他们夫妻情深,有毒就一起分享好了。   红花会的人都凑过去看骆冰的情况了,李沅芷心里憋屈,自己默默走了出去,打算去拾那只雁子。   她离开,张召重也跟着出去了。   湖里可能有蛇,李沅芷不敢靠近,提着那只雁子不知所措的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   “我来烤。”张召重从她身后走来,拿过那只雁子到水边打算处理。   “小心水里有蛇。”她叫起来。   “没事,刚才它已经攻击过一次,没那么快再出来。”   利索的处理好雁子,张召重就在湖边架了个火堆把雁子放上去翻烤,将李沅芷拉到身边坐下,他边烤边说,“进军营之前,我被师父派下山过几回,大江南北去了不少地方……”   他说了很多,像是有趣的经历,或者是难得见闻。   李沅芷很奇怪,“你会在意这些吗?之前我们走在路上,你好像都不看风景的。”   “有任务在身的时候自然不能像你一样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过去下山多为历练,多看看四周的一切也无妨。”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沅芷。”他转过去瞧她,“我以前不是在武当练武就是在军营里看别人练武,周围只有师兄弟和下属,从来没有接触过女孩子,有时候我也不尽然能理解的你的想法,就像你刚才难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只能说些有趣的事来给你听。”   他这拙劣的讨好方式让李沅芷鼻尖发酸,才不像骆冰说得什么为了权势,他们是没有见过他这样用心的模样罢了。   李沅芷靠在他肩上,“没什么好难过的,就是觉得有点委屈。”   确实没必要难过,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闻到阵阵香气,现在她不觉得委屈了,只是肚子咕咕叫。她长如小扇的睫毛上沾着点点泪花,唇角殷红,轻声问,“能吃了吗?我好饿。”   她这副惹人怜惜的模样让张召重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把雁子架在火堆上,搂住她的腰压向自己,另一手托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温柔的吻安抚了李沅芷不安情绪,她不禁闭上双眼让身体的力道全倚在他身上,享受其中的缠绵。   冗长的一吻结束,李沅芷感觉肚子更饿了,而且胸口的气息也是起伏不定,她侧脸想避开张召重火热的眼神,却不料望见了站在石室门口的余鱼同,也不知他把刚才他们的亲热戏看去了多少。   余鱼同确实站了有一会儿了。   等骆冰脱离了危险后他转身想找李沅芷才发觉她离开了石室,追出来就看到在湖边亲密的两人。   李沅芷害羞不已,哎哟了一声,低头埋进了张召重胸前。   以张召重的听力,早就察觉到有人出来,也听出了那是余鱼同,但他并不想出言提醒。一则软玉温香在怀,他可不想推开李沅芷。二是他总觉得余鱼同看李沅芷的眼神有些不善,若他真喜欢的是骆冰,又怎么会时而望着李沅芷发呆,尤其在初入迷城时李沅芷沉睡的五个时辰里,余鱼同至少有一个时辰是看着她的。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李沅芷多了些不同。   李沅芷起身拍了拍衣裙,垂着头跑进石室,经过余鱼同身边时更觉得尴尬的紧,加快了步子不看他。   “师妹。”   “你离我远点。”李沅芷躲开了他的手,“免得你有个万一,也成了我的错了。”   她跑了进去,张召重拿着烤好的雁子慢慢走过来,在余鱼同面前停了一下,低声警告,“收好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不该有的心思?指什么?   余鱼同有些疑惑,直到现在他还是认为自己是喜欢骆冰的,可是为什么从来到沙漠,他越来越习惯于看到文泰来和骆冰亲密的样子,鲜少感到失落,而刚才居然因李沅芷与张召重的亲密而心里有些难受呢?   难道说谎也会成真吗? ☆、战败   骆冰体内的毒液被文泰来吸了出来,现在他们俩夫妇看着气色都不太好。   李沅芷坐在角落里吃着烤肉,完全没有想要和她们交流的意思。   正在这时,守在门口的徐天宏和唐恒同时跑进来,带来同一个消息——清军来了。   这于李沅芷等人是个好消息,对于红花会却是晴天霹雳。   看他们纷纷拿起武器,李沅芷默默去看陆菲青,陆菲青看张召重,等他点头应允,陆菲青抱拳道,“陈总舵主,这后面有个出口,你们快走吧。”   关于陈家洛,乾隆早有命令不得伤他,而且这里太窄了,又经过了多年的风吹日晒,若真动起手来,只怕有被活埋的危险。   如今李沅芷也在身旁,张召重总是要顾及她的安全。   陈家洛等人面面相觑。   张召重淡淡开口,“我妻子被关东三魔和狼群困住的时候,你们也帮了忙,我张召重算是承了你们的情,现在便当作没有看到你们。不过,只此一次。”   这一次也就够了。   陈家洛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冲着陆菲青拱了下手,带着人准备离开。   他们要走,喀丝丽也跟着收拾包袱,陆菲青蹲在霍青桐身旁,“青桐,你也要走吗?”   霍青桐看看他又瞧瞧妹妹,撇开眼点点头,“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她们姐妹尾随红花会的人一同走向湖边,张召重手里的剑拦住了去路,看向霍青桐的双眼里续起肃杀之气,“你可以走,她得留下。”   怎么忘了,他的任务是香香公主。   眼看红花会的人折了回来,李沅芷下意识去拿武器却被陆菲青压住了手,“师弟,给我个面子。”   陆菲青挡开了张召重的剑,给他使了个眼色,比划了口型‘再等等’。   很快就知道答案了,喀丝丽是躲不了的,在她和回部全族人之间,木卓伦必须做选择。   张召重淡淡看他一眼,收回了手。   没了阻碍,霍青桐拉住妹妹快速离去,李沅芷的视线随着她们姐妹的身影,赫然看到还傻愣着站在石室门口的余鱼同。   她过去推了他一下,“走啊。”   “你……照顾好自己。”余鱼同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几位当家的都走的很爽快,唯有徐天宏就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了。   他打不过张召重总可以给他添个堵,根据他收集到的情报来看,霍阿伊喜欢李沅芷,张召重也喜欢李沅芷。   “张大人不必言谢,我们会救李姑娘完全是受霍阿伊大哥所托,他对李姑娘可真是一往情深,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一定要救回李姑娘,若不是身有要事他一定亲自来寻李姑娘……”   他后面的话李沅芷完全没有听清楚,她只是紧张的看着张召重越来越黑的脸。   果然等到徐天宏离开之后,李沅芷赫然发现张召重手里的几枚金针已经被他震成了粉末。   李沅芷茫然的看陆菲青,想要求救,陆菲青马上转身装作看风景。   “师叔……”她默默上前。   “哼。”   QAQ……   兆惠的手下领着一队清军涌入了石室,“见过张大人,陆大人……呃,这位姑娘是?”   因着李沅芷没来得及换回男装,清军见着她都有些奇怪。   “这是我们在沙漠里捡来的丫鬟。”陆菲青乐呵呵的打趣,换来张召重和李沅芷同时的白眼。   军营重地是不许女子入内的,但李沅芷已有前科,而且她这回也算救了喀丝丽,勉强能抵过。   张召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我未婚妻。”   他的坦然让陆菲青和一干清军哑然,张大人的未婚妻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李沅芷满心甜蜜,一语不发乖乖依偎在他身边低下头红了双颊。   极快的消化了这个消息,清军头领上报了另一个消息,兆惠的大军已经击败了回部,木卓伦降了。   降了就意味着他接受了乾隆的条件,送上喀丝丽。   从进入迷城,他们已经被困了几乎半个月,兆惠趁着霍青桐不在,霍阿伊领军时心神不宁以及回部倾巢而出之际以快打快,将整个回部都给拿下了。   “不知大人可有见到香香公主?”   “香香公主……”张召重平静的看了一眼陆菲青,冷冷回道,“没见过,多半是被那帮反贼救走了。”   清军头领信了他的说辞,起身让开路,“将军说若找到几位大人就请各位先回营。”   “嗯。”   出迷城时地上有好些狼的尸骨,有的是被文泰来杀了的,死状很是可怕,还有些是饿死的,枯瘦的狼头上鼓出一对睁着的眸子,还有少部分是被弓箭射死的,仍在流着血,似乎是被清军刚刚绞杀。   闻到恶臭味,李沅芷胃里难受的紧。   张召重用手帕挡住了她的口鼻,馨香的气味让她舒服了不少。   “别看了。”他将李沅芷抱上马,从身后用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另一手握着缰绳,“很快就过去了。”   “好。”   马蹄踩在沙土里没有很响的脚步声,李沅芷望不见路,只感觉正一点点远离这几天的栖身之所。   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挺怀念的。   在城中,尽管没有充足的食物,但是过的很平和。   喀丝丽会笑着给大家跳舞,余鱼同吹着笛子在伴奏,陈家洛像是初见时一样对她态度温和,心砚都再喊她‘李姐姐’,还有周琦那个臭丫头,每天她们都要吵一架几乎成了李沅芷的习惯。   白天她像个小尾巴似得跟着陆菲青蹲在湖边等着摸鱼打雁子,晚上就靠在张召重怀里,听他说话然后慢慢睡去。   马儿慢慢走远,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难得的日子这么快就结束了。   刚分离的人没多久又见面了,李沅芷回到兆惠军营的时候发现霍青桐姐妹也在。   半天前,霍青桐领着喀丝丽回到部里,得知父亲和爹爹被扣下的消息本想带着妹妹去投奔师父,可是喀丝丽偷听了她和陈家洛的谈话,不肯离去,执意前来救父兄。   其实霍青桐心里也清楚,是皇上要灭回部,不是李沅芷,不是张召重,也不是兆惠,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真正掌握着回部命运的人是皇帝,而满朝文武并没人愿意替他们回部说话,只有将喀丝丽送进宫才能换的族人的生机。   她们姐妹被兆惠分开看守,陆菲青将李沅芷送到喀丝丽的营帐前,“去劝劝她吧,我去看看青桐。”   李沅芷刚要进去,营帐里走出一个人,霍阿伊。   自从上回劫囚事件以后他们就没再见过,在迷城中徐天宏的话李沅芷也是听到的,她很感激他的心意,只是这相见来的太突然,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对着霍阿伊点点头,“霍大哥。”   霍阿伊没想到她时至今日还肯这样喊自己,收回落在她身上痴痴的目光,“你是来看喀丝丽的吗?她在里面。”   往事如烟,时隔不过一年,他们的处境竟成如此微妙,不必谈其他奢望,能这样平静的说上一句话都是极珍贵不过。   从前他们就不是一路人,现在更像隔了天堑,霍阿伊不再看她,侧身让开路。   “霍大哥。”看他要走,李沅芷几步追上他,“对不起,当初是我年幼不懂事,没有说清楚,害得你误会了,我对你只有朋友之谊,恐怕要辜负你的一片深情了。”   哪怕她身处要破灭他部族的敌营,他竟然还肯向陈家洛讨饶,要他们不要伤害她。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仅有感动而已。   亲耳听到心爱的姑娘这么拒绝,霍阿伊心里像被人刺了一刀,只是现在还有更深的痛在折磨着他的心,回部败了,妹妹要被当成礼物送去给仇人,所以相比之下失恋的痛苦就小得多了。   “不必抱歉,我对你好,是我心甘情愿的,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我只希望你以后能过的幸福安康就好。而且你曾相救于我一命,就当成是我还了你当年的救命之恩。”   “多谢。”李沅芷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等她抬起头来,霍阿伊已经走远。   进了营帐,喀丝丽背对着门口正在垂泪,看到进屋的人是她露出一个笑脸,“是你啊,李姑娘。”   “嗯,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来陪你吃。”李沅芷遣退了屋内兆惠找来的两个汉族丫头,亲自给喀丝丽盛了饭菜,“这是我们汉族的菜肴,你尝尝看。”   “我不想吃。”她默默将碗推离。   “香香公主……”   “你是我的朋友,叫我喀丝丽好了。”   “喀丝丽。”李沅芷从善如流,“我常听到长辈说,人生在世有很多的无奈,不是只有你心里有苦有痛,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其实身为皇帝也有他的悲哀,群臣外邦虎视眈眈的,朝政也不是他一人就能左右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看,他只有建功立业拿出政绩来才能坐稳皇位,才有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对于回部的所作所为,我想他真的很抱歉。所以为了回部,为了青桐姐姐、霍大哥、你爹,还有千千万万的回部同胞,你必须利用他的这份愧疚之情,得到他的宠爱,这样你们回部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明白吗?”   她的话颠覆了喀丝丽的认知,“你要对一个毁了我家园的人笑?”   李沅芷坚定的点点头,“是,我知道这样对你很残忍,可是不笑的话,死的人会更多。你的一个笑,能换来更多的人的生机。”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共处。”喀丝丽的眼泪又落下了,“我不想进宫,也不想去伺候你们那个皇帝,我想跟姐姐在一起,我想跟家洛在一起。”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喀丝丽,你被你的家人保护的太好了,所以什么都不懂。”李沅芷塞了一条手帕在她手里,“我给你举个例子吧,你说为什么青桐姐姐一定要那么努力的练功?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统领其他的部族?说得好听是为了和平,其实还不是希望巩固你们部族的统治?同样的道理,皇帝也需要一些手段来维系他的皇位。”   “我,我……”这次喀丝丽给不出反驳,她确实亲眼看到过父兄去征服别的部落。   “喀丝丽,皇上喜欢你,很喜欢。”李沅芷努力添加最后一把柴火,“或许你可以改变他的看法,但首先要做的就是,你不能抵抗他,不能和他硬碰硬,否则他会把火气全部出在你的族人身上的。”   “我……我会努力的。”   李沅芷重新盛了一碗饭给她,“上次你请我吃了烤馍,这次我请你吃我们汉族的食物,尝尝看,这是你将来要适应的生活方式。”   终于劝好了喀丝丽,李沅芷看她吃的不多自己也没敢多吃,晚上在张召重的帐篷里一直吃葡萄,“这里的葡萄是真的很好吃啊。”   张召重笑,“你喜欢的话我让人多带上一些就是。”   陆菲青在旁边冷嘲热讽,“哼,我告诉过你的,吃多了甜的会长胖的。”   “哼。”李沅芷也跟他对呛,“我才不信你呢,我就吃这么一点点怎么会胖,青桐姐姐吃了这么些年也都没有长胖啊。”   “青桐是天生丽质。”   “难道我不是吗?”李沅芷扬起下巴。   “你看看你,整天穿着男人的衣服跑来跑去,雌雄莫辨的,就那两个眼睛还能看,顶多算是清秀。”   “没品位。”   “哎哟,你敢骂你师父,你个臭丫头。”   “怎么了?谁让你为老不尊,见色忘徒。”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让师父好好教训你一下。”   张召重被他们吵得头疼,只好出言阻止,“行了,天色不早了,二师兄你回去吧。”若是往常看到她这般玩闹,他还会板着脸教训她不懂尊师重道,现在似乎宠爱更多一些,完全放弃了教育。   看陆菲青郁闷的离开,李沅芷得意的冲他做了个鬼脸。   营帐重归安静,张召重转身要去铺床,李沅芷默默跟着他绕过了屏风,“我……我今天见了霍阿伊。”   张召重铺床的动作一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们说了什么?”   “我跟他说清楚了,从前我救他一回,他这次向陈家洛替我说话算是一报还一报,将来两不相欠。”   不止欠人情麻烦,被人欠也是麻烦。   李沅芷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你不要生气,以后我会小心自己的言行,不会再让别人误会了。”   是她太不懂得男女之防,才惹出这个麻烦。   张召重轻叹一声转身搂住她,她哪里知道,她惹来的不止是这一个,只怕还有余鱼同。 ☆、容嫔   这次送喀丝丽进京也就预示着回部正式向大清称臣的意思,木卓伦和霍阿伊自然也要去。   按理来说,这是他们回部的事,与旁人无关。   但是陈家洛不算旁人。   他连红花会折了几个不知名的弟兄都要难过,更别说是自己心爱的姑娘了。   等木卓伦和霍阿伊回去整顿归来启程上路,喀丝丽就真的走不了了,于是在徐天宏的策划下,红花会的人打算在前一晚劫走喀丝丽。   夜时分,红花会的人出现在清军营周围。   “陈舵主。”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   “青桐。”陈家洛大喜,“你知道喀丝丽被关在哪里吗?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   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霍青桐手里的弯刀挡在他身前,“陈舵主,请你带着你的各位当家们离开此地。”   她被陆菲青说服了。   “青桐姐姐,我们家少爷真的是来帮你们的。”心砚扯下了蒙脸的黑布,他身后的文泰来等人也拿下了面纱。   “我说了,请你们离开。”   “青桐,难道你要任由清军带走喀丝丽吗?”   陈家洛表露出来的心痛让霍青桐心里也极为难受,她垂下眼说,“陈舵主,喀丝丽有她自己的选择,请你尊重她。”   回部战败的消息已经快马送到了京城,现在朝廷上下人人都知道木卓伦要进京受降,并把女儿送给皇上做妃子,如若这个时候喀丝丽离开,对于乾隆来说是多么打脸,他身为帝王如何能忍?势必会迁怒整个回部,到时候恐怕真的要有灭族之灾了。况且天下之大,难道将来喀丝丽要跟着红花会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吗?   霍青桐的短刀很坚定她的立场,要带走喀丝丽,除非她死。   陈家洛不愿与她动手,在许久的沉默中红了眼眶,他问,“是谁?”   将喀丝丽送进宫,究竟是谁的主意?   是木卓伦自愿送走喀丝丽求和,还是乾隆提出的要求?   “他要喀丝丽。”   霍青桐手里的刀随着落下的胳膊掉在了地上,她心里的痛比陈家洛更甚百倍,她被人称颂为部里的女英雄,如今竟是自己最爱的妹子也护不住,还要亲手将她送到那个肮脏的地方来换取一时的安稳。   尽管这个答案早在料想之中,陈家洛仍是后退了几步,呕出一口血来。   那个要喀丝丽的男人是他的兄弟,也是他们复辟明朝最大的希望,他该怎么办?是不顾乾隆的意愿带走喀丝丽,还是顺势将喀丝丽送去给乾隆,借此讨得大哥的欢心?   陈家洛从没觉得原来割舍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他忽然就理解了霍青桐的心情,为了族人,不得不舍弃亲情。他也能做到吗?为了大业舍弃爱情?   霍青桐的答案给了陈家洛震撼,也让尾随而来的红花会众人有了新的思量。   尤其是徐天宏,他从在杭州跟乾隆谈判过后就一直心有不安,或许是当时乾隆妥协的太过爽快,让他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轻易。   如今若是强要带走乾隆看上的女人,是否会让这个微妙的结盟产生什么变化?   徐天宏将身旁几位兄弟的神色都收于眼底,同时紧盯着陈家洛的背影。   总舵主,你会怎么选?是要当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还是你那旺盛的企图心会盖过小情小爱?   “我们……走吧。”   陈家洛的手重重落下,在心砚的搀扶下背向霍青桐,一步步离开军营。   他选了。   在他经过徐天宏身边的时候,徐天宏扔下武器,撩袍重重跪了下去,“总舵主,红花会七当家徐天宏愿永远追随您。”   文泰来夫妇对视一眼,也随之跪下,“总舵主。”   同来的几位当家也都纷纷下拜,他们没有跟错人,于总舵主也没有错托非人。   “各位当家快快请起,我们此次已经在回疆耽搁了许多时间,大事在举,还要大家同心协力才是。”   陈家洛一一躬身亲自将他们扶起。   几步之外的霍青桐拾起了地上的短刀,一语不发转身而去。   从一个姐姐的角度,她觉得陈家洛配不上喀丝丽,他缺了为喀丝丽豁出一切的勇气,但是比照她的决定来看,她似乎也没资格说别人。   怪谁喽,自己没用。   军营外重归于安静,从树上落下一个人来。   陆菲青用脚磨平了地上的刀印,背着手离开了此地。   进京的途中,喀丝丽不肯要兆惠找来的丫鬟,只夜夜拉着李沅芷说话。   李沅芷感觉自己每晚都抱着一个香薰睡,跟喀丝丽在一起待久了,她发现自己身上也是香香的。   趁着喀丝丽洗澡,李沅芷跑出营帐转了几个圈,并没有蝴蝶来围着她。   “琼瑶阿姨骗人!”   “恍恍惚惚红红火火哈哈哈。”陆菲青看到她傻兮兮的举动笑的弯了腰,“你可以去洗花瓣澡啊,引个蜜蜂也是不错的。”   “哼。”李沅芷抓起石子去扔他,险些砸中了刚从营帐里出来的张召重,她抱歉的叫起来,“师叔,我不是故意的。”   躲过一颗小石子对张召重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走过来拉着李沅芷往旁边去,“有话和你说。”   走到一个小矮坡上,他将刚收到的李可秀托兆惠转交的信件给李沅芷看。   “我爹的信?”   “他让你回家一趟。”   “我娘病了?”李沅芷匆匆将信纸翻到最后一页,信上说她娘从过年时着了凉就一直咳嗽,喝了许久的药也不见好,大夫说是心病,李可秀无法了才写信来给她。   他轻怕着李沅芷的肩膀安抚她,“你别急,等会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让你师父立刻陪你回去。”   “好。”   陆菲青看了信,也略显忧心,“你也确实离家日久,我们收拾一下午后就……”他话没说完李沅芷已经跑了出去拿包袱了。   “哇,这丫头难得这么积极啊。”   李沅芷的离开对于这个队伍没有任何的影响,张召重本来就是个不轻易表露情绪的人,除了话更少了之外,并无其他变化,要说反应过度的,恐怕就是喀丝丽了。   连日来都和李沅芷睡在一起,她突然走了,喀丝丽初始十分不适应。   一路来到北京,喀丝丽都闷闷不乐的,包括乾隆特意为她建造的荒漠风景宫殿也无法让她重展笑颜。   回疆归了大清之后,乾隆大方赠了木卓伦许多东西,同时也签了不少条约。   霍青桐陪着妹妹住了些时日,很快就要随父兄离去,整个回部还需要整顿,她没有太多的时间陪着妹妹伤心。   霍青桐离开后,乾隆第一次来到喀丝丽的宫中,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香香公主,而是他的容嫔。   “喀丝丽。”他喊她,“朕来看你了。”   喀丝丽记得他,那个被她救过的汉族男人。   乾隆为了安抚这只受惊的小鹿,命人做了很多回部的特色菜以慰她的相思之情。看到大盘的葡萄,喀丝丽不禁想起了李沅芷。   “皇上,我能不能见见我的朋友。”她大着胆子提出请求。   这是她第一次对乾隆提要求,乾隆都没问清就同意了,“可以,你想见谁,朕马上让人去回疆找你的朋友,是你姐姐吗?”   “不,我的朋友是一位汉族的姑娘,姓李。”   “你可知她的名字?家住何处?”   “我不清楚她的汉族名字,只知道她是和带我来北京的张大人一起去的回疆。”   “李沅芷?”   关于李沅芷相救喀丝丽的事情,乾隆记得兆惠送来的书信提过。   这茬儿乾隆一直记着,想给点什么嘉奖。不过李沅芷只是一个无名无分官家女,真不知道该奖什么。既然喀丝丽想见她,再加上李可秀最近在杭州一带治理有功,如不就把功劳记在李可秀头上好了。   他爽快的答应了,“好,朕让她来见你。”   李沅芷从回到家就一直守在母亲床前,看到她回家,李夫人的病情缓解了很多,又躺了半月已经可以下床了。   这天,她照例在院子里给母亲念书,李可秀突然满脸喜气的跑了进来,“夫人,沅芷,快些准备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要搬家了。”   “搬家?”   李沅芷和李夫人面面相觑。   上回搬家,是李可秀从陕西调到浙江,这次又是调到什么地方了?   “搬去哪儿啊,爹。”   “京城。”   这次是直隶古北口提督。   李沅芷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第二道圣旨又快马而来。   锦衣华服的公公尖细的嗓音听得李沅芷一阵鸡皮疙瘩,但是大概意思她听懂了,乾隆宣她提前进宫陪伴容嫔。   不止如此,乾隆派来接她进宫的人是张召重。   能进宫陪伴娘娘在李可秀看来是好事,而且这一路有张召重护送,他一点也不担心女儿的安全。   李可秀推了一下神色呆枉的女儿,“芷儿,发什么愣呢,快去收拾东西。”   见到张召重确实很开心,但李沅芷此刻心里满是疑惑,她手握圣旨,懵逼的看着未婚夫和爹,“容嫔是谁?为什么要我去陪她,她认识我吗?”   “容嫔就是香香公主。”陆菲青从她手里拿过圣旨看了一眼,心想着这可是真迹啊,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她是容嫔?她不是香妃吗?”李沅芷再一次懵逼。   陆菲青一脸悲痛,这孩子受还珠格格影响太深了。   李可秀好心给她答疑,“这位香香公主是外邦女子,并非满清八旗血统,又是刚刚进宫,岂能直接就封妃位,能越过答应、常在、贵人,直接封嫔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   身为臣子总不好过多议论皇上的后宫,李可秀不再多言,嘱咐了张召重几句就转去打点工作的交接了。   陆菲青尾随他离开前忍不住问了一句,“丫头,你没看过甄嬛传吗?”   李沅芷茫然摇摇头,“太长了,没看。”   “唉……” ☆、内奸(修)   多余人等都走了,厅里只剩下李沅芷和张召重。   他走过来搂住她。   李沅芷翻来覆去将圣旨看了好几遍,“好奇怪,她召我进宫做什么,我跟她很熟吗?”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她叫起来,“容嫔不是妃子吗?如果皇上去她宫里,难道我也要在那里等着?”   要听活春宫吗?可怕。   张召重笑得无奈,“想什么呢,即便到了京城,你也要等容嫔召见才能进宫,平日就住在我府里。”   “吓死我了。”李沅芷舒了口气,拍开他的手,“我爹真是老糊涂了。”   “为何突然这么说?”张召重再次搂住她的腰。   “居然让我住在你府上,这跟送肉包子给黄鼠狼有什么区别?”   “……”   所以,她是在说他是黄鼠狼吗?   这次去京城就是比李可秀出发早了几天,而且有宣旨的公公和侍卫同行,李沅芷就带了兮儿一个丫鬟去。   进宫要做旗装打扮,李沅芷踩着花盆底走得十分艰难。   不过月余未见,喀丝丽在宫中瘦了不少,她一见到李沅芷就哭了。   对于喀丝丽那身白色的纱裙,李沅芷没有太惊讶,但也略感意外。   在还珠那样的古装言情剧里,香妃确实保持了她的高冷,没想到乾隆真的这么宠爱她,准许她不换旗装。   宫女们都被赶了出去,喀丝丽抱住李沅芷,声音带着低低的抽泣,“李姑娘,我听了你的话,努力对他笑,可是姐姐和父亲哥哥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了。”   在这样勾心斗角四处树敌的牢笼中,她一个单纯的小姑娘的确很艰难,有谁会把她当朋友呢,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她呢。   李沅芷只能软语安慰她,“喀丝丽,你一定要坚强一点,青桐姐姐是女英雄,你是她的妹妹,一定也不能输。”   “是,我会很努力的。不过,你能不能多多进宫来陪陪我,我在这里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皇帝的其他妃子我都不认识的,除了他偶尔来看我之外,我这里冷冰冰的,好可怕。”   “好。”   李沅芷一出来就被乾隆叫了去,他正在御花园里。   入宫前学的礼仪,李沅芷做的分毫不差,甩帕子行礼,“皇上。”   “怎么样?容嫔心情好些了吗?”他看起来很紧张,表现得真的很在意喀丝丽的样子。   跪在石子地上,她的膝盖很疼但是不能喊,她仍保持着平淡的语速,“回皇上,娘娘应该只是太孤单了,她的汉语不是很好,也不懂满语,宫里的其他娘娘与她有着不同的语言和生活习惯,她说除了皇上会去看她以外,她觉得宫里很冷清。”   这像是喀丝丽借他人之口在向皇上撒娇,但是乾隆能了解,她那种单纯的个性是做不出来的。   “你说,朕该如何是好。”此刻的乾隆比平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无奈。   “如果皇上允许的话,不如让娘娘在宫里养一些小动作,从前娘娘就很喜欢动物,兔子或者小狗什么的,容易照看,还能让娘娘觉得不孤单。”   李沅芷回答的小心翼翼,谦卑有礼的样子跟平时完全不同,更像是老宫女们□□出来的标准机器人。   有公公急匆匆的跑来,似乎是要汇报什么,乾隆起身欲走,“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恭送皇上。”   等乾隆走出去一段,李沅芷才在宫女的搀扶下艰难的起身,跪了许久的双腿只要一伸直就好疼。   她一瘸一拐的走向宫门,远远的看到她过来,张召重快步过去扶住她,“怎么了?”   “跪的太久,膝盖疼。”来往的宫女侍卫很多,李沅芷忍痛摇摇头,“其实还好,就是不太适应下跪。”   她可是个连寺庙都不常去的人。   等出了宫门坐上马车,张召重把她的腿抬到自己腿上,脱下鞋子撩起裤腿,果然看到膝盖红了一片,“回家去擦点药,你以后还是少进宫。”   有了她,不再是府邸,是家。   李沅芷愣愣的看着他,“你现在脱我的衣服好像越来越顺手了。”   “这是裤子。他纠正道。   “你难道还为此感到荣幸吗?”   “嗯,回去再说。”   这个回答感觉更意味深长了。   李沅芷怀疑的看着他。   果然,到了晚上,她面无表情看着赖在她房里的人,“想什么呢,你回去吧,我今天来葵水。”   张召重拉住她,“我知道。”   “知道还不走?”   “我看了医书,像你这样平时就体质寒,手脚冰凉,到了葵水期会更加畏寒。”他的手掌贴上李沅芷的小腹,李沅芷隐隐感觉到有一股热源涌入体内,驱走了那里凉冰冰的寒意。   “所以,你是来给我当暖水袋的?”李沅芷惊喜的压住他的手掌,“确实很舒服,感觉不痛了。”   “去床上躺好,你的膝盖要先上药。”   宫里的鹅卵石可是真材实料的,李沅芷跪下去的时候就磕上了,冰冰凉的药膏抹在上面很舒服,抚平了皮肤上的刺痛感。   她抱着兮儿洗好的一碗葡萄乖乖坐着床边,“真没想到,皇上居然用千里马给容嫔带葡萄。”   更没想到的是,容嫔对这份心意一点都不接受,看她喜欢,就全给她了。   李沅芷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皇上出巡那段时间总是挂着的那块橙红色的玉记得吗?他也送给容嫔了。”   “你确定是那块吗?”张召重的动作停了下来,“据白振说,在钱塘观潮的时候,皇上送给陈家洛了。”   “难道……是陈家洛送给容嫔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更复杂了。   张召重将她的裤腿放下来,塞了个葡萄进李沅芷嘴里,“我的任务是带回容嫔,你的任务是进宫陪她一日,别的与我们无关。”   “可是……”   “睡吧。”他抱着她躺下,“这些事不用我们过问,过两天我轮休,陪你去逛逛。”   容嫔都进宫这么久了,难道乾隆会没看到过那个玉佩吗?要不就是默许,要不就是另有打算。   宝月楼。   乾隆坐在床边欣赏着喀丝丽的睡颜,顺便听宫女汇报情况。   “李沅芷和娘娘说了什么?”   “娘娘让李姑娘多多进宫陪她。”小宫女跪在距离床边半米远处低声说着,“还提到了娘娘的姐姐霍青桐姑娘。”   “还有呢?”乾隆的手指轻抚过喀丝丽腰间的玉佩。   “回皇上,没有了。李姑娘还陪着娘娘用了膳。”   “下去吧。”   帝王啊,哪能没有疑心。   今日哪怕是喀丝丽主动提起了陈家洛,李沅芷都不能平安的离开宫门,毕竟事关九五之尊的颜面。   乾隆在床边静坐了一会儿,等三更打过才离开了宝月楼。   年初来的时候,天气太冷,她几乎没出去走动,现在暖和了很多,听着街上的小贩们吆喝,李沅芷被各种小东西吸引,两手都拿满了吃的。   从闹市沿途向西她一直随性而走,到了郊区没路了,她面无表情转身,“我走错你怎么不说?”   “你喜欢这条路。”张召重上前牵住她的手,“往前有个茶馆,去歇歇吧。”   隐藏在林间的茶馆,看起来很像是文人骚客笔下描写的意境,李沅芷吃掉最后一个糖葫芦,发出感叹,“很贵吧。”   距离茶馆门口还有大约一百米的距离时,张召重突然将她拉到了竹林里,手指压在她唇上,“嘘。”   李沅芷羞涩的靠在他胸前,“怎么了?”   “茶馆里有人。”   “有人?”李沅芷不解,茶馆里肯定都是有人的,她瞬间想污了,难道是需要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做什么吗?   她伸手拉住张召重的衣袖,“我们……”   话没说完,似乎有一道强劲的掌风袭来,张召重迅速带着她闪开一段距离。   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从旁边林子里跑出来,只是一晃眼的功夫,李沅芷已经被张召重推出去,他和那个男人已经交上手。   这是什么情况?   李沅芷背靠一根竹子,呆呆的看着眼前对打的两个人,那个灰白头发的男人,打扮好像有点眼熟。   男人主动收了招式,对张召重道,“张大人,功夫不错。”   “沅芷,你先进去等我。”张召重背对她,挡住那人阴测测的目光,“去吧,我晚点进来找你。”   “哦。”   李沅芷低头走向茶馆,整个过程都没有真正看清那个男人的脸。   直到她走进了茶馆,张召重才开口,“没想到红花会的三当家竟然是太后身边的人,失敬啊。”   赵半山低低笑道,“我也没料到,张大人竟然也有怜香惜玉的一面。”   他指的是张召重故意支开李沅芷的事。   “三当家如果是想议论张某的家事,就赎我不奉陪了。”   “无论如何,我与张大人目标相同。”赵半山侧身让开路,“就算做不到互相帮助,最少也不必妨碍彼此。”   太后对红花会能有什么看法呢?也是剿灭而已,只是力度应该比乾隆的命令,要彻底的多。   李沅芷坐在雅间里玩茶杯,一个个叠摞起来,又全部放下。   等她准备第五次进行这个无聊游戏的时候,张召重才推门进来,“你在做什么?”   “你们说了什么?”李沅芷迅速把杯子放好,“那个人看起来好眼熟,但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是赵半山,红花会的三当家。”   “哎?”李沅芷眨眨眼,“所以我们现在难道在红花会的据点吗?”   “别胡思乱想。”他无奈一笑,“还要继续逛吗?”   “不了,想回家。”   “走吧。”   “我说的不是回你那里。”李沅芷笑起来,“我爹前两天来信,说今天下午就能到京城,所以要麻烦你带路喽。”   “……唉。”   她要回去了,张召重不免有些失落。   李家的宅子坐落在城西,比起浙江的亭台水榭大院子小了好多,不过李可秀的品级却是又升了。   下人们进进出出搬东西,还没等李可秀的同僚前来道贺,倒是先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李沅芷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阁楼里的余鱼同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的?”   她四处张望,难道现在家里的安保措施这么不济,红花会的人敢这么嚣张地闯进朝廷命官家里都没人管管吗?   “你别看了,没人知道我进来。”   果然没人管。   李沅芷淡定的坐下,“师哥,你来找我做什么?”   “沅芷。”余鱼同坐在她旁边,极为顺手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此番冒险前来,是有话和你说。”   “喂,你以前不都叫我师妹的吗?”   其实被困在迷城石室的时候,他也叫过李沅芷的名字,只是她不记得了。   余鱼同晃着手里的茶杯,笑盈盈看着她,“是啊,以前你从不叫我师哥的。”   “你也帮了我很多次了,总不好一直喊你的名字,也太不淑女了。”她似不在意撩了撩发丝,总觉得余鱼同今日笑的有点怪。   “呵。”他笑起来,仿佛在说,她哪里淑女过了。   “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李沅芷抢走他手里的杯子重重砸在桌上,“难道你今天是特意跑来嘲笑我的吗?”   “我听说你要成亲了。”余鱼同严肃起来。   就在张召重送李沅芷回来的那个下午,他居然顺便把亲给提了,而李可秀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同意了。   李沅芷跑去看了一下自己房间的功夫,他们就背着她把婚礼的日期给决定了。   “是,对,我要成亲了。”这件事其实她也刚知道不久,“你如果想来喝喜酒也没关系,我让师父给你留个位……”   “你别嫁给他。”余鱼同打断了她的话,“沅芷,你听我说,我今天来就是要劝你,千万不要嫁给张召重。”   “理由?”她歪着头看他。   “张召重当年为了权势不惜背叛师门,如今娶你又岂会是真心?你父亲位高权重,他娶你究竟是真心待你,还是为了其他,希望你认真想清楚,不要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幸福。”   李沅芷十分嫌弃的瞥他一眼,“你的话听起来很耳熟,好像你四嫂已经说过了。”她起身赶人,“而且我幸不幸福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再不走,我就喊我师父了。”   “沅芷……”   “闭嘴。”李沅芷卷起袖子,“信不信我打人了。”   门突然被人推开。   兮儿端着一盘葡萄站在门口,看见余鱼同的瞬间,她叫了起来,“王八蛋!”   “唉……”李沅芷略感头疼,这丫头的嗓门也太大了。   余鱼同极快的出手点了兮儿的穴道,将她拖进屋来放在门口,继续转回来打算和李沅芷继续谈话。   不过,李沅芷并没有与他再谈的打算,她双手环抱,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打算再绑架我一次吗?”   “我没有。”他有些着急近前一步,“沅芷,张召重真的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他不是,难道你是吗?”   她的话把余鱼同问懵了,他一时语塞,扪心自问,他也不是,甚至接近她同样有着卑劣的心思。   冠冕堂皇斥责张召重的同时,余鱼同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受干扰,想到徐天宏对他说的,如果能博得李沅芷的芳心,说不定可以利用她父亲的权势那些话,余鱼同觉得羞愧不已。   他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是一个好姑娘,师哥希望你将来能幸福。”   “如果你希望我能幸福,就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如果你还顾及我的声誉,就现在立刻离开,而不是在我出嫁前跑到我房间里,孤男寡女与我共处一室。”李沅芷推开窗子,“后会无期。”   余鱼同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握紧了手里的金笛,从窗口跃出。   直到望见他的身影出了李府,李沅芷才松了一口气。   余鱼同翻出了李府,径直往红花会的分舵走去,他们此番进京,是想与乾隆见上一面,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若是成了,这天下恢复了汉家,李沅芷会改变她的决定吗?他不知道。   失魂落魄走进落脚的宅子,余鱼同被里面传来的啼哭声惊醒,那是骆冰的声音。他快步跑进大厅,看到躺在众人中间紧闭双目满身是血的文泰来,余鱼同险些晕倒。   他撑着门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四哥……四哥怎么了?”   “四哥,他……”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他死了。”   “他死了?”李沅芷惊讶的转身,“你怎么会知道?”   张召重坐在圆桌前给她剥花生,轻描淡写吐出一句,“我把他杀了。”   李沅芷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张召重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把剥好的花生米放在她手里,“被吓到了?”   “有点。”她点点头,“你怎么会和他起冲突?你受伤了吗?”   不对,他若是受伤了肯定会回家去,又怎么会来李府看她?还轻松的坐在这里给她剥花生米。   “到底怎么回事?”   “他想杀你。”   张召重的理由很简单,在迷城里,文泰来曾对李沅芷起了杀心,若不及早除掉他,她会有危险。   当日与赵半山一会之后,张召重也没料到他会找上门来,而且一来就是发出邀约联手同杀文泰来,虽然不明白他这么急要杀文泰来的理由,不过助其一臂之力也无妨,就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血滴子。   这其中的理由就不必告诉李沅芷了。   三言两语解释了来龙去脉,张召重又放了些花生米在她手里,“文泰来死了,最近那些反贼估计会有大动作,你和岳父岳母都小心一些,知道吗?”   “我知道的,我不会乱来的。”她不满的锤了他一下,“你怎么回事啊,下手也不告诉我一声。”   “杀个人而已,又不是去郊游,叫上你做什么。”   “我……好歹我可以去帮你们望风。”李沅芷从张召重怀里起身,“都这么晚了你还不走,等会我爹又要骂我了。”   “就要走了。”张召重将她拉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好休息。”   死人不会开口,但是说的话比活人更真。   纵然文泰来再也不能睁开双眼回应骆冰的呼喊,但是他身上留下的两种伤痕,其中一种是武当剑法才能造成的。   究竟是张召重,还是陆菲青?   对于他们来说,凶手是谁不重要,反正都是敌人。   就在其他人义愤填膺决定要去给文泰来报仇的时候,骆冰一个人拿着武器离开了分舵,丈夫死前一夜对她说的话她还记着,红花会里,有内奸! 作者有话要说:  多少看了一点原著,感觉余鱼同还是比陈家洛好一点,陈家洛会让喀丝丽去陪伴乾隆,但是余鱼同最少没有利用李沅芷的家世。 ☆、婚礼   喀丝丽的女红做得很好,从前还在回疆时,她的衣裙就是自己缝制的,一个小小香囊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了,难的是将它送出去。   她手里握着刚缝制好的豆蔻荷包在屋里绕圈,门外终于响起尖细的呼喊“皇上驾到”,她惊喜的提着裙摆跑到外室,“皇上。”   乾隆一个眼神斥退了里外的宫女太监,任由这个娇俏的小女人挽着自己进了里屋。   “爱妃何事如此开心?”乾隆坐下时装作不经意扫了一眼喀丝丽手里的小玩意儿。   “我……”喀丝丽咬了咬下唇,攥紧的手指一点点松开,将掌心的香囊放在乾隆手边的小桌上,这是她做了许久的,里面装了相思子,还特意绣上了王维的诗,“这是臣妾亲手做的,希望皇上喜欢。”   早在她命太监寻来汉人的诗词时,乾隆就猜到了她大概的意图,如今看到这个香囊,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   乾隆露出一个笑脸,“爱妃的这份礼朕很喜欢。”   “皇上能不能答应我……”她总是还有些不太适应称呼的转化,顿了顿纠正道,“答应臣妾一个要求。”   “爱妃直说便是。”   见他神色无异,喀丝丽才慢慢开口,“上次沅芷进宫时说起她下个月就要成亲了,臣妾想去参加她的婚礼,臣妾久居回疆,还没见过汉人的婚礼呢。”   原是想出宫了。   乾隆握住她的手柔声应允,“这有何难,朕带你去便是。”   “多谢皇上。”喀丝丽这才褪去忐忑,真心笑起来。   趁着李可秀被前来巴结的官员绊住,李沅芷从后门溜出府邸,一路跑向街口。   早听了兮儿传信在等着她的张召重见她匆匆过来,上前牵住她的手,“不过几步路,你慢些走。”   “我想见你啊。”自从婚事被提上日程,他们见面的机会倒是更少了,李沅芷满脸的不开心,“距离婚礼还有好几天呢。”   “我今日告了假,整日都陪着你可好?”   前几年没请过一次假的张召重近来像是要补回来一样,总是不见人,让手下唏嘘不已。   李沅芷满意了,笑的眯起双眼,“好啊,你陪我去逛街。”   逛了没多久,张召重惊觉她说的逛街与他的理解的似乎不太一样。   李沅芷沿途拿起各种小玩意儿给他瞧,不时还问他的意见,“哪个好看?”   张召重为难的看着她手里的两盒胭脂,有……有区别吗?   “左边的。”他随意指了一盒。   “真的吗,可是我以前用的都是右边这个颜色。”   “那就右边。”   “可是左边这个是新款。”   其实她也不知道选哪个,正是难以抉择才问了他的意见,不过事实证明,直男的眼光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看她仍在纠结,张召重直接付了两盒的钱,“都买了吧。”   “好呀。”李沅芷欢喜的将胭脂给老板,“包起来。”   又转过一条街道,张召重突然驻足,回身朝着路边的茶馆望过去,二楼分明无人坐落,可是刚才那道刺骨的寒意又怎么解释?   李沅芷发现他没跟上来,折回来寻他,“怎么了?”   “没什么,走了这么久,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好啊。”   张召重牵着她走进刚才的茶馆,上到二楼,窗边有一桌上果然放着两杯茶水,说明确实有人坐落过,他上前试了试温度,还是热的,人刚走。   “要坐这里吗?”李沅芷不待他回答已经坐下招呼小二,“收拾一下这桌,再上一壶茶来。”   看她毫无防备的样子,张召重不知是喜是忧,刚才在这儿的会是谁?   小二收走了桌上留下的茶钱,正要下楼去泡茶时,张召重追着他来到楼梯口,“刚才坐在那桌的是什么人?”   “是一位妇人和一位年轻的书生。”   妇人和书生?会是他们吗?   回到桌前,张召重又换回了轻松的神色,“我让他加了些你喜欢的点心,这条街上没有饭馆,晚些我再送你回家。”   李沅芷不疑有他,欢喜的把玩着手里的胭脂。   茶楼后门,余鱼同死死按住骆冰的胳膊,武艺方面,他们俩差不多,但是男人的力气总是比女人大些。   “四嫂,总舵主离开京城前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冲动,一定要等他回来。”   几日前,骆冰佯装与陈家洛不和,独自前往查探文泰来被害的破庙,遭遇了赵半山的刺杀,虽然负了点小伤,总归是拔除了这颗硬钉子。   赵半山在红花会里可是众多高手中名列前茅的,谁都没有把握杀死他。   陈家洛怕骆冰心急坏事,就以总舵主的身份命令她留在京城,更派了余鱼同看着她,陈家洛自己则是领着周仲英和无尘道人追着赵半山而去,誓要为文泰来报仇。   “你放开我,我要给四哥报仇,就这么放走张召重,我还配做四哥的妻子吗?”   “四嫂,我们打不过张召重的。”余鱼同也很想报仇,但是他还残存那么一点理智,况且李沅芷也在,若是真动了手,只怕会误伤了她。   他的劝导换来骆冰的一巴掌,清脆的声响让骆冰也冷静了下来,“十四弟……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余鱼同揉着脸松开了压住她胳膊的手,“无妨,我明白四嫂的心情,只是眼下红花会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牺牲了。”   不止是感情上的,还有实力上的。   文泰来与赵半山都是会中的高手,如今的变故一下子损失了两员大将,只怕对于反清事业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忿忿的看了一眼二楼对坐的两人,骆冰含泪转身,“我们走。”   余鱼同随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忍不住回望而去,刚巧李沅芷的视线落向这边,见她的目光扫过来,余鱼同迅速闪身进了人群中。   李沅芷揉了揉眼睛,轻声说,“我好像……”   “好像什么?”张召重给她夹了块点心。   “好像看到余鱼同了。”稍瞬,她又摇摇头,“兴许是我看错了,这街上书生打扮的人这么多。”   “也许吧。”   张召重目光冷了下来,当真是他,那小二口中的妇人极有可能是骆冰了,他们是想为文泰来报仇来的吗?   陈家洛靠着红花会遍布各省的分会眼线,很快便得到了赵半山的踪影。   在击杀他时是意想不到的轻松,看起来他似乎身中剧毒,是什么人会对卧底下毒?若非红花会所为,极有可能是他的上级,会是乾隆吗?   陈家洛一抖剑身,甩去了上面暗黑色的血液,沉声吩咐道,“我们回京,那里还有未了的账。”   婚礼是件很繁琐的事情,天不亮就要起身准备,李沅芷打着哈欠被李夫人和丫鬟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   梳洗打扮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清醒,只是厚重的脂粉和沉重的头饰让她已经无暇害羞,满心只剩下快点到洞房,掀了盖头让她卸妆轻松点。   “呀,娘你做什么?”李沅芷突然叫起来。   李夫人狠狠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一姑娘家怎么这么不害羞,张口闭口念叨着洞房洞房的,你还是不是我生的?”   “我刚才说出来了?”   “你这丫头给我老实点,多学学你夫君的稳重。”   “……真是丈母娘看女婿。”   “什么?”   “没,我说娘你今天真好看。”   “娘老了,好不好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漂漂亮亮的出嫁,将来过得幸福。”   妆容都打理好以后,李夫人让丫鬟都离开,仔细将女儿又认真瞧了一遍,大概是所有母亲都会有的心理,眼看着闺女就要成别人的了,难免有点感伤。   她说一句就哽咽一声,弄的李沅芷也有点伤感。   李沅芷即将掉眼泪前,李夫人的手帕按在了她脸上,“不许哭,妆哭花了就丑了。”   ……娘,明明是你调动了我的情绪,又让我不许哭,过分!   离花轿过来还有段时间,李夫人又拉着女儿的手交代了些私房话,尤其是那些羞人的洞房的细节,“晚上你别怕,女子都有这一遭,忍忍就好了。”   “其实……”想起除夕的夜晚,李沅芷抹了胭脂的脸更红了。   “你说什么?”   “娘。”李沅芷垂下头,手指搅着手帕,小小声说起一直压在心里的秘密,“其实,我早就是他的人了。”   “难道……你和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李夫人骇然地捂住嘴,看到李沅芷点头,紧张的起身瞧了瞧屋外,确定无人听到她们的谈话之后突然折返过来用力拧了一下李沅芷的胳膊,“你这个丫头怎么如此不知分寸。”   “疼疼疼,娘,轻点轻点。”   “你跟我说句实话,在皇上赐婚之前你是不是就被他占了便宜?”   “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李沅芷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话多了,她连连摇头否定,“虽然离家的那段时间我一路跟着师叔,但是我们一直都严守礼教,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会欺负女儿的人。”   “都要成亲了,还叫师叔。”李夫人瞪了她一眼,追问道,“那你们是何时?”   “是今年除夕。”李沅芷又把头默默低了下去,“他也没有强迫女儿,是我自愿的。”   “唉,你这个丫头……”李夫人有些泄气,顿时无话可说,女儿马上就要上花轿了,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她们娘儿俩的私房话刚说完,李可秀便差人来敲门,说是花轿到了。   李夫人将盖头盖在李沅芷头上,挡住了她的视线,“走吧,该走了。”   听了这话,酸涩之感涌上李沅芷心头,她以为一心奔向的幸福,在爹娘眼中却是一件感伤的事。   花轿绕过了大半个京城,炮仗一路炸到了张府的门口。   相熟不相熟的,在京中任职的官员只要今儿不当值的,都跑来凑个热闹。   李沅芷由喜娘搀着,刚下轿子,就听到张召重下马跪拜的声音,周遭的喜乐声音也弱了下来,这是怎么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掀了盖头瞧一瞧,突然一阵香气袭来,一双玉手拉住了她,“沅芷,恭喜你。”   “参见娘娘。”   “免了。”喀丝丽及时扶住她,“我今天是来观礼的,你不必像在宝月楼一般拘谨。”   “是。”   喀丝丽今儿换了一身汉人的衣服,只是那身香气早已弥漫开来,让许多听过她芳名的官员们都不由的偷瞟这位美人。她将李沅芷的手放到喜娘手中,转回了乾隆身边,随他一起走入了内堂。   张召重无父母长辈,原是想着拜高堂时就请李可秀夫妇前来上座,如今乾隆来了,有谁敢在他上座。   好在有个盖头挡着,李沅芷虽内心紧张,也不至于表现出来。   她紧握着手里的红绸子,任由张召重牵着,一步步随他下拜。   随着喜娘的高呵“礼成”,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张大人与李姑娘是我等昔日好友,今日成亲,家洛与众位弟兄们特送来厚礼一份,恭祝二人新婚。”   陈家洛!   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敢来?   还有,喀丝丽也在,他们见面的话……   一瞬间,李沅芷心里已是千转百回,更有这个婚礼要被砸的心理准备,她下意识想去掀盖头,张召重先一步握住她的手,“别怕。”   随陈家洛前来的还有余鱼同。   他们二人尚未踏入内堂,只远远听到了声音,喀丝丽手里的帕子已经不住的飘落在地,她向来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在宫中久居数月,也不过磨掉了她的部分的天真,勉强懂得自保而已,如今再见心上人,自是难以自禁。   乾隆不动声色望着她刹那续起泪意的美眸,搓着扳指的食指已是隐隐泛白。   身为一个帝王,他的隐忍已是到了极限。   宾客之中,除随乾隆出巡过的侍卫之外并无人识得陈家洛与余鱼同,不过瞧他们二人相貌堂堂,足下沉稳有力,乃是习武之人,又言语中透出熟悉之意,想必是张召重他们夫妻二人在江湖中的相熟,只是贸然打断婚礼,显得有些失礼,不少官员露出嫌恶的神色,身处庙堂,实则看不惯江湖之气。   陈家洛将这些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也皆是不屑。   稍晚他两步的余鱼同眉眼低垂,望不清喜怒,只是低低瞥了红妆的李沅芷几眼,又极快的收回。   张召重侧身一步挡住李沅芷,拱手露了个浅笑,将要喊上一声“陈公子”,突然端坐于高堂之上的乾隆起身,沉步朝陈家洛走来,“陆兄。”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叫陈家洛有些措手不及,这位爷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更让他难以相信的是踏入屋子后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熟悉的馨香,他定睛往乾隆身后瞧去,万般不愿的望见了魂牵梦绕数月的心上人。   此时的喀丝丽已忍不住泪意,与他潸然对视,满腔的委屈与屈辱皆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扑向他。   乾隆自然也察觉他们二人的目光,眸中渗出森森杀意。这里满堂的宾客均是他的朝臣,让人瞧见他的妃子与别的男人这般传情,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好在随着喀丝丽出来的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趁着大家的目光停留在陈家洛身上时,及时将喀丝丽扶起来,用力钳住她纤细的胳膊往内室推,“娘娘,这里乱的紧,进去歇歇吧。”   一直待那倩影离去,陈家洛方才稳住心神与乾隆攀谈,声音不由染上几分颤意,“东方兄,许久不见。”   他亲热的招呼让来宾面露不解,这两位白衣公子难不成是皇上的旧识?   这一场婚礼的主角,似乎已经不再是李沅芷与张召重。   张召重将李沅芷交给喜娘和兮儿,低声吩咐,“送夫人回房间。”   “那你呢?”   “放心吧。”张召重将她抓紧自己衣袖的手松开,柔声安慰道,“我有分寸,你先回去等我。”    ☆、见面   盖头是要由新郎来揭的,否则不吉利,这是李沅芷出门前娘亲交代的,她不敢碰,但是外面的情况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也不踏实。   “兮儿,你出去看看吧。”   “小姐,喜娘已经去了两回了,说前面的宾客正在给姑爷敬酒,您就放心吧。”兮儿偷偷拿了块点心塞给李沅芷,“您多少吃点东西,天都黑了,这都一整天没进食了。”   李沅芷拿着点心也没胃口,又还给她,仍坚持道,“喜娘不认得皇上和陈家洛,还是你去看看吧。”   兮儿瞬间苦了脸,其实她也不认得,先前乾隆莅临李府的那段日子,她哪敢抬头瞧那位爷?至于陈总舵主,她更是没仔细瞧过了,就刚才扫了一眼,外头的宾客成群,穿白衣的年轻公子有不少,哪里认得出?   她们主仆正说着话,突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兮儿正要出声,张召重便挥手让她退下。   “兮儿?是谁进来了?”李沅芷听不到来人开口,有点害怕。   “是我。”张召重和上门,朝她走来。   他掀开盖头的瞬间,李沅芷就从床上站起,起的太急,腿一麻眼看要跌回去,张召重赶忙搂住她的腰。   “哎哟。”   “你小心些。”张召重环抱着她一同坐在床边,仔细瞧着怀里的小新娘,这场婚礼,他也等了许久。   “外面怎么样了?”   “都走了。”   “走了?所有人都走了?”李沅芷不敢相信,陈家洛岂是这么好打发啊?他摆明就是来闹场的。   “皇上回宫了,陈家洛应该回红花会去了。”   “没打起来?”   “你希望他们砸了我们的婚礼?”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说话时,火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惹得李沅芷俏脸通红,让他更是心神旖旎。   “你别……”李沅芷以手撑住他的胸口,“说话就说话,别靠那么近。”   如今房中只有他们二人,担心褪去,女儿家的羞涩之感顿时涌上心头,想起他们曾经在床笫间亲热的画面,李沅芷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刚被烤熟的虾子。   张召重瞧着她的反应,不由笑出声来,贴近她的耳侧轻声问道,“沅芷,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当真要我离你远些?”   “我……我知道。”   他口中的热气让李沅芷的身子不由发颤,几乎要连话也说不清,不敢抬头去迎接他火热的目光,否定的声音也越来越弱,乖乖任由他脱去自己身上繁琐的嫁衣。   壶内的交杯酒是李可秀送来的珍藏佳酿,一杯过喉,辛辣中还带着醉人的香醇,再加上许久未进食,李沅芷感觉晕乎乎的,反应慢了些许,眼神迷离靠在张召重怀里,时不时吐出两句听不清的呢喃。   她醉了,张召重反而更清醒。揽着她倒在喜被之上,以掌力拂过挂钩,震下床帘,挡住明亮的烛火,微暗的小空间更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氛。   他慢慢俯下身,喊她,“沅芷。”   “嗯。”她甜甜的应了一句。   “娘子。”   “唔……”   她将要应,就被一个吻堵了回去。   张府外,一辆马车徐徐朝紫禁城赶去。   乾隆也饮了不少,靠着车内的软塌闭目养神,喀丝丽就坐在她身侧,垂眸不语,任谁都能看出她心事重重。   车后跟着快步走的小太监频频给嬷嬷使眼色,试图八卦娘娘情绪低落的原因,被老嬷嬷狠狠给瞪了回去。   车子跑进了紫禁城,相隔几百米外,余鱼同拉住了陈家洛的缰绳,“总舵主,咱们不能再跟了。”   他们从婚宴出来后就一直策马悄悄跟在乾隆身后,同样是为情所困的人,余鱼同知道陈家洛不是追着乾隆,而是为了多看一眼喀丝丽。   “我们回吧。”   策马回身的瞬间,陈家洛的双眼还是恋恋不舍紫禁城的方向。   余鱼同很想问他一句,当初在喀丝丽进宫之前怎么不挽留,既然当初狠得下心,现在局势已定,又何必为情伤己?   “十四弟。”   “总舵主有何吩咐?”   “你今日看到李姑娘,有何感想?”未曾想,余鱼同还没问出口,陈家洛倒是先关心起他来了,“我原是想让七哥同行,出门前见你心绪不宁,才起了意让你来。”   “总舵主……”余鱼同一惊,望着他讲不出话来。   “你与她终究不是同路人,我们原想着,她爹也是汉人,若是你们成了好事,李大人就是我们起事的最大助力,是我错了,枉害你陷了进去。”陈家洛任由马儿慢吞吞走着,长叹一声,“我以为……”   他缄口。   他以为有了喀丝丽,乾隆就会满足,会对他感激,会更加相信他们的兄弟情。   他以为余鱼同能劝归李家父女。   他以为自己事事料定,能完成义父的遗愿。   终究事不遂人愿,他的想法,皆是一场空。   “走吧,再不回去,兄弟们该担心了。”他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那一帮仍然对他毫无保留信任的兄弟们了。   余鱼同定定望着陈家洛的背影走远,他心里突然对自己的坚信有了动摇。   红花会之所以成立,一为拯救天下受苦的黎民,二为洗清肮脏不堪的官场。他也一直相信终有一天这个理想能实现,他们会还百姓一个全新的朝廷。   在这条路上,牺牲了太多的兄弟,而且这种牺牲是不会结束的,将来还会有更多,他亦然奋不顾身踏上这条路,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   可是,还没走到终点,怎么大家都变了。   若他当真为了李可秀手中的兵权,去欺骗李沅芷的感情,他与那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有何异?   究竟是他的认知错误,还是时局所迫?这样不折手段夺来的天下,真的是他要的吗?   余鱼同第一次对这条反清之路有了质疑。   夜已经深了,太监宫女见乾隆一身酒气与容嫔回到宝月楼,想着这位爷今夜该是歇在这里了,忙去准备醒酒汤,洗漱沐浴之事。   岂料乾隆进了屋却不曾坐下,沉声吩咐道,“容嫔今日出宫感染了风寒,这些日子就在宫里养病,不要出去走动,明儿宣个太医来瞧瞧,你们都伺候好主子。”   说罢,乾隆转身就去了养心殿,连给喀丝丽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一屋子人都被乾隆的吩咐砸蒙了,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只有喀丝丽独自缓缓跪下,行了一个满人大礼,“臣妾恭送皇上。”   她如今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无法面对陈家洛,更加无法面对乾隆。   乾隆已经走远,她仍跪在地上不动,身后的宫女忙去扶她,“娘娘,快起来,皇上已经走了。”   喀丝丽任由她们搀着自己起身,不料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宫女的怀里。宫女不知宫外发生的事,只当她是真的害了风寒,赶快传了太医。   太医诊脉的结果吓坏了所有人。   “娘娘已有一月的身孕了?”   容嫔来自大漠,对于京城的气候多有不适,初入宫时葵水就不太正常,太医也来瞧过,只说要她自己的身体慢慢适应,开了些汤药以作调养。   故而她这月的信期晚了些日子,宫女也当她是身子弱,未有多做关注,岂料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喀丝丽转醒时听到了宫女的惊叫,望着匆匆跑去找乾隆报信的太监,她抬手附上自己的肚子,她正不知该如何与乾隆开口解释,这个孩子来的这么巧,大概是真神阿拉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无论她愿与不愿,有了这个孩子,就是为回部争得更久和平的筹码。   天家有喜是大事,宫里最是藏不住消息。   第二日李沅芷刚起身,就听兮儿与唐雨在议论容嫔有喜的事,还说她昨日来了婚礼,不知自家小姐与娘娘是谁沾了谁的喜气。   她们正说着,宫里就来了信儿,说是容嫔要去寺里祈福,相邀李沅芷同去。   好不容易有了公休的张召重看着刚新婚的小妻子打扮好出门去陪别的女人,心里也挺郁闷的,他坐在榻边看书,翻了两页也瞧不进去,“要不要我陪你去?”   “娘娘只宣了我,你去做什么?”李沅芷对新的挽发不太适应,对着镜子左右瞧瞧,“再说了,今日上门来送礼的人怕也不会少,你还是老实留着应付他们吧。”   李沅芷拎着裙子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好看吗?”   “好看。”张召重起身替她理理耳边的发丝,“等会让唐雨跟着去。”   “嗯。”   参拜完,李沅芷陪着喀丝丽在寺后的水廊散步,她沉默不语,李沅芷也不好开口。   突然前方拐角处走过来两名男子,李沅芷只注意着脚下别有石子树枝绊了容嫔的脚,没瞧见他们的模样,是喀丝丽停住了脚步,她才抬起头看。   “你……”   寺庙早被侍卫围了起来,后院除他们四人之外,再无旁人进出。   喀丝丽撇开李沅芷的手,跑向了陈家洛,扑进了他怀里。   这样的□□让所有人措手不及,陈家洛被她撞得后退了半步,待他回过神来,见李沅芷还在旁,不方便说话,便拉起喀丝丽转往禅房去。   李沅芷哪能让他们这样走,她欲追,“站住。”   一只金笛挡住了路,“沅芷,让他们说两句话。”   “让开。”李沅芷明白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她出掌拂开余鱼同的阻拦,抽出三枚金针朝着陈家洛打去。   此时的陈家洛也被感情冲昏了头,根本不顾自己的举动会引起什么,极快转身以掌力将金针打了回来。   李沅芷避开了两枚,还有一枚直冲她的左眼而来,余鱼同心里也是一急,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抱住她往侧边闪去,这水廊本来就窄,容不得大动作,余鱼同的后背便狠狠撞上了廊边的柱子,李沅芷的额头也磕在了他肩上。   昨夜洞房她就被折腾的够累,如今身子还不舒服着,若不是碍着圣旨难违,根本不愿出门,这样突然的剧烈动作,更让李沅芷不舒服极了,更何况她还被余鱼同抱着。   等她缓过眩晕劲儿来,陈家洛与喀丝丽已经进屋去了。   “你还不放手。”她挣了两下,无奈余鱼同的胳膊紧紧勒住她的后腰,让她无法动弹。   “总舵主有没有伤到你?”余鱼同后背生疼,却满不在乎,他清楚的知道李沅芷与陈家洛功力的差距,生怕她受伤。   “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余鱼同无奈松了手,她总是让他没办法。   他一放开,李沅芷就退开了两步。   “我怎么每次遇到你都这么倒霉,不是被追杀就是差点受伤。”李沅芷郁闷的背对着他拍拍衣袖。   倘若她现在大叫,门外的侍卫就会蜂拥而来,抢回容嫔,但是也说不清了,刚好容嫔要出宫,刚好陈家洛就在这儿,这样的巧合,乾隆会相信吗?她会不会也被定做同谋,会不会连累家人?   “若是你们要把容嫔带走,最好把我打伤,或者打残,否则我说不清。”她已经做好被打趴下的准备了,只要不毁容,不缺胳膊断腿,伤点没关系。   “你放心,总舵主只是与香香公主说几句话。”   “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一个头脑发热,就私奔去了。”   余鱼同轻笑一声,“这样也未尝不好。”   “哪里好了?”李沅芷打断他,“今日是她宣了我陪她来寺中参拜,若是她有个意外,我怎么办?真是应了那句大喜大悲,昨日才是喜,今天就该悲了。”   余鱼同揉着肩膀走近她,“师妹,昨日……”   “我还没问你呢。”她转过身来,“你可别告诉我,你们昨日是来送礼的。”   “不,我们是去给四哥报仇的。”他倒是坦诚,“我们本来的打算是在婚礼上杀了张召重,为四哥报仇。”   “那我呢?我是你们的目标吗?”李沅芷声音淡淡的,面无表情看着他。   “不,不是。”就算陈家洛想对她动手,他也会阻止的。   “算了吧,若你们真要杀我丈夫,也把我列为目标好了。”她平静说道,“我们夫妻同生共死。”   “师妹……”   “余鱼同,我们的关系很奇怪,不是吗?”   “什么?”突然转圜的话题,让余鱼同接不上话。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望着余鱼同,“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朋友?还是敌人?尽管你一直认我是你师妹,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我们立场相异,是两个世界的人。本应该势不两立,一见面就打得不可开交,可偏偏世事就是这么巧合,让我们总有携手御敌的机会,所以造成了一种我们是朋友的错觉,但是你扪心自问,我们真的是朋友吗?你的两位兄弟在杭州的时候,折在我家后院的火药阵里,你四哥,死在我丈夫手里,我们是能和平共处的关系吗?”   她的话让余鱼同无法反驳,他们确实一直都站在对立,却又因为一次次的羁绊而不能彻底成为仇敌。   然而又不可否认,李沅芷出现在余鱼同的生命里,又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沅芷……”   “看来你还是没懂。”李沅芷再次退后,错开他的手,“十四当家,当断不断,不过徒增烦恼而已。我有几句话,请你稍后转给你们的总舵主,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当初舍得下,现在又何必故作深情,伤人伤己。在这世上,谁活着都不易,你们有你们的大业,喀丝丽也有她自己的责任,如果做不到互相帮助,最少不要互相妨碍。”   李沅芷对着那扇紧闭的禅房门真是又气又急,不是只有你们红花会才有理想和抱负,才懂什么叫责任,喀丝丽的手里同样握着她族人的性命。   这番话让余鱼同大为震撼,没想到他一直认为需要人保护,不谙世事的李沅芷能有这般透彻的观点。而且她的话与他昨夜对陈家洛说的那些几乎一模一样,余鱼同眼中的哀恸之色更甚,心里的无力感更加沉重。   可是情之一字若能轻易折断,当初他也不会傻得在骆冰身上深陷的一塌糊涂了。   刚好李沅芷也想到了骆冰,见他半天不说话,就多嘴问了一句,“对了,你不是喜欢骆冰吗?她现在一定很伤心,你不陪着她,到处乱跑什么?”   “不,我不喜欢四嫂。”他曾以为的喜欢,倒更像是一种孩子对母亲的依恋,他对于骆冰的渴望,并非需要同等的感情回报,而是贪恋她给的关怀。看到骆冰与文泰来在一起的时候,他并没有心痛的难受,反而在迷城那几天,因为见不得李沅芷与张召重的亲密,独自跑去河边吹笛子。   “你忘了上回喝醉了还拉着我的手叫她的名字?”李沅芷觉得奇怪,不由追问,“那你喜欢谁?不会是周琦吧?”   周琦也是他嫂子。   “余鱼同,看你一表人才,眉清目秀的,莫不是有何癔症?为何你总是对成了亲的女人另眼相看?”   她的胡乱猜测让余鱼同清秀的脸上带上几分怒意,大事在举,反正他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与其憋着不如讲出来落得没有遗憾。   余鱼同几步迈到她面前,“沅芷,我喜欢的人是……”   突然禅房内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声,打断了余鱼同未完的话,他与李沅芷对视一眼,匆忙跑了过去。   房内只有陈家洛与喀丝丽,发出尖叫的是喀丝丽。   推开门,喀丝丽正握着一把猩红的刀子站在一旁,而她的脚边,躺着腹部殷红一片的陈家洛。    ☆、怀疑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以陈家洛的武功,若是有人接近,必然会发现,断然不会让自己伤到如此地步,唯一的可能只有伤他的人,是他毫无防备的人。   陈家洛朝着喀丝丽吃力地抬起手,似乎有话要说。   余鱼同冲进房内将他扶起来,“总舵主,只怕侍卫要来了,快走。”   喀丝丽和余鱼同擦身而过,她慢慢走近李沅芷,每走一步,血就顺着刀子尖滴到她素白的裙子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李沅芷有些怕,喀丝丽察觉到她在后退,便扔掉了刀子,一把握住了李沅芷的手,笑嘻嘻的说道,“是我杀了他,我一刀一刀的捅了过去,他就那么倒下去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侍卫已经闻声而来,带着重伤的陈家洛,以余鱼同的功夫,根本抵抗不了就被抓了。   他们被侍卫押走的时候,喀丝丽似乎毫无察觉,仍在对李沅芷笑。   “我以为他找我谈话是要带我离开的,我都准备好放弃回部,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跟他走了,可他只是要我帮他给皇上带话。”   “喀……喀丝丽。”   “他说,总一天这天下会恢复汉室,那个时候他再来完成对我许下的诺言,他还说,如果不相信他的话,大可以杀了他,他把刀给我,我拿过刀子,就这么刺下去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喀丝丽始终在笑着。   或许是真的伤了心,情绪崩溃了,又或许这几刀子捅下去,真正让她释放了这么久以来压抑的心情。   情窦初开的少女在草原上遇到了她的英雄,该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可是国破家亡的仇恨像只千斤重的鬼手朝着他们压来,一步错,步步错,将他们逼到今日这步田地,爱多深,恨就多深。   她手上的鲜血染红了李沅芷的衣袖,直到喀丝丽被宫女嬷嬷搀走后,李沅芷一下子瘫坐在地,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等李可秀和张召重接到通知来到宫里,乾隆坐在御书房的桌案前,下面跪着李沅芷。   她说的与内卫回报的差不多,她有试图阻止陈家洛带走喀丝丽,可是武功不济,反而被陈家洛制止。   其实当时内院是有侍卫的,是乾隆派去暗中保护喀丝丽的,望见了李沅芷曾与陈家洛动手,而后又被余鱼同拦住,也证实了她并非与红花会串通。   乾隆头疼的揉着眉心,吩咐道,“可秀,召重,你们把她带回去吧。”   李沅芷也算是受害者之一,又是一品大臣之女,不能也不宜找个借口发落,只能就这么作罢了。   今日的事闹得太大,是压不下去了,只能宣称娘娘外出祈福遇到了刺客,将责任都推在红花会头上。   李沅芷也算保护了喀丝丽有功,乾隆赏了些东西算作是安抚。   出了御书房,李沅芷还在不住的发抖,“容嫔,容嫔她……唔。”   李可秀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丫头,什么都不要说。”   张召重在她睡穴上点了一下,李沅芷就倒在了他怀里,他小心翼翼抱起李沅芷,刚才见她跪在御前瑟瑟发抖,他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不知她到底遇到了什么。   李可秀仔细环顾了一圈四周,还好此时无人经过,“快走,回去再说。”   这宫里有许多东西是见不得光的,若是不小心,是要招来杀身之祸的。   目前传出的消息就说容嫔遇刺,并未提到刺客的身份,李沅芷作为当时唯一的目击者,她的话随意一句都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出了宫,李可秀拉住张召重暗暗吩咐,“你照顾好沅芷,这几日多陪陪她,这丫头从小被我惯坏了,没受过什么惊吓,这次怕是要好一阵儿才能恢复了,这次的事我会去处理。”   “岳父打算怎么做?”   “先摸清楚刺客的身份,再探探宫里的口风。”   好端端的出来两个刺客,不刺杀皇上却要杀皇妃?而且皇妃只是受了惊吓,这刺客到底是哪一路的?整件事都教人觉得匪夷所思。   打发了李沅芷后,乾隆一路来到宝月楼。   喀丝丽从寺里回来以后就一直在笑,笑的乾隆都有些不耐烦了,“喀丝丽,你说陈家洛让你带一句话给我,是什么?”   喀丝丽歪着头想了想,跑到他身边蹲下,“他说,让你记住杭州的约定。”   她还怀着孕,这样蹲着也不怕伤着孩子,乾隆将她扶起来,“你坐下说。”   喀丝丽顺势靠进他的怀里,“皇上,我不会再想着他了,我要留下,留在你身边。”   这样的告白若是在她进宫时就说,或许乾隆会更高兴一些,如今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却口口声声提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哪怕是过去式,也让乾隆十分的不悦。   “他身上的伤……”   “是我刺的。”像是在邀功一般,喀丝丽仰起头说道,“他说,若我不信他的话,大可以杀了他,我拿过刀子就那样刺了进去。”   喀丝丽前半生过的太过纯善,就连小动物都不舍得伤害的她,不会明白报复为何物,但是恶意就像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旦被放出来,就很难再回到从前。   在享受过这种发泄的快感之后,一种全新的情绪在她的心里游走,让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她想给乾隆演示,将右手虚握成拳,用力刺向乾隆的腹部,“就像这样。”   尽管知道她的手里并没有武器,但乾隆还是下意识的将她推开,多少年以来,他在宫中见过各式各样的争斗,怀疑早已成了他骨子里抹不去的本能。   被他推开的瞬间,喀丝丽的笑脸终于落了下来,“你……你为什么……”   “朕还想起来有些事。”乾隆极快的掩藏好自己的情绪,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褪去,换为深情满满的担忧,他上前抱起喀丝丽,将她送回内室,“喀丝丽,你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他来去匆匆,这个宝月楼又成了一个了无生气的笼子。   喀丝丽独自坐在床上,突然想起在进京之前,李沅芷对她说的话,她说,喀丝丽,皇上喜欢你,很喜欢你,或许你可以试着去影响他,那么你的族人的命运也会因此而改变。   “李姑娘,你错了……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喜欢我。”   李沅芷睡的很不安稳,陈家洛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模样以及喀丝丽握着刀子微笑的模样交替在她眼前出现,她想要逃,可是被人抱得紧紧的,躲不开也避不了。   是谁?是谁在抱着她?   “放开,你放开我。”眼前闪过那个白衣青年的脸,李沅芷叫起来,“余鱼同,你放开我。”   惊叫中,李沅芷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丈夫担忧的双眼,她怔了怔,“师叔?”   从前叫惯了这个称呼,即便成了亲她也没有改过来。   张召重环抱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沅芷,没事了,你已经回家了。”他用衣袖轻轻拭擦她额头上的薄汗,“别怕。”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李沅芷的情绪一点点平静下来,等看清楚是他,李沅芷一下子就委屈起来了,“师叔,我刚才好害怕,她拿着刀子朝我走过来,刀上面都是血,我以为她要杀我。”   “是谁要杀你?”   “喀丝丽,她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她刺伤了陈家洛,不对,可能是杀了陈家洛,她手上都是血,她过来拉住我,还对我笑……”   她还没彻底从惊吓中缓过来,讲话还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张召重听得十分疑惑,容嫔拿着刀子?刺伤陈家洛是怎么回事?还有她提到的余鱼同,难道刺客是红花会的人?   “沅芷,你冷静一下,慢慢说。”张召重松开她,下床去倒了一杯热茶过来,一点点喂给她,“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你一天水米未进,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已经这么晚了?”她转向窗口,果然见外头都黑了下来。   “你从皇宫出来后一直昏睡,我看你睡得熟就没有叫你。”   李沅芷回忆了一下在宫里发生的事,她与容嫔当时一起被送回宫里,容嫔去了宝月楼,她就被带到御书房,然后她爹与张召重就来了,她想说话,可是不知怎么就晕了,八成是被点了睡穴。   李沅芷睡得久了,感觉头有些晕,靠在他怀里揉着额头,“是有些饿了,我感觉身上都没什么力气。”   张召重让她靠着枕头,披上衣物出去吩咐了一声,顺便端了盆热水进来,将帕子浸湿给她擦脸。   看他动作娴熟,李沅芷忍不住跟他打趣儿道,“你堂堂张大人,这么伺候我,被你手下瞧了去还不在军营里乱说,旁人不知,还以为我多凶悍呢。”   一向冷面严肃的张大人惧内,这样的流言听着都觉得好笑。   “你跟着我一路,我待你如何,他们早就见过,又何必因此等小事议论?”放下帕子,他又去柜子里翻找出一套衣裳,“你那身沾了血的衣服我让兮儿拿去扔了,怕你瞧见了又难受。”   “不难受,就是觉得怕。”李沅芷乖乖伸手配合他的动作套上了衣服,“你不知道今日喀丝丽的模样有多可怕,我觉得陈家洛八成活不成了,流了那么多血。”   “我听你在梦里还叫着他们的名字,你们在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喀丝丽在后院遇上了陈家洛跟余鱼同……”   一切情况,事无巨细,包括她和余鱼同的那番对话她也全部讲了出来。   听上去颇为巧合的事,又有如此反转的情况,难怪她被吓坏了,张召重仔细听着,心里已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了一遍,乾隆为了面子,怕是会把事情压下来,关于陈家洛与余鱼同的处置,也轮不到他们来操心,重要的是安抚好李沅芷的情绪。   李沅芷低着头没瞧见张召重越来越阴沉的双眼,她仍继续讲着,“余鱼同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癔症?总是喜欢他的嫂子。我是好心提醒他,文泰来已经死了,他就可以和骆冰名正言顺在一起了,哪知他还凶我,真是搞不懂。”   正说着,兮儿端着几样小菜进来,“小姐先喝碗汤,这是姑爷吩咐熬的,一直在灶上温着。”   李沅芷见有两碗饭,推了一碗回去,“我吃一碗就够了,晚上吃太多不消化。”   “小姐,这是姑爷的。”兮儿把另一副筷子和米饭放在张召重手边,“小姐昏迷不醒,姑爷一直守着小姐,也没吃饭呢。”   李沅芷喝了口汤,感觉温热的汤汁一直暖到了心里,她突然朝着张召重笑起来,“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她的话让张召重摸不着头脑,“什么挺好的?”   “就是你平时冷冰冰的样子啊。京城里明明有那么多姑娘,但是她们都不敢来接近你,若是你平时对别人也那么温柔,张夫人的位子哪里还轮得上我,在遇见我之前,你早就被她们给抢走了。”李沅芷搅着汤汁,小声说道,“她们哪里会知道,你那么好,那么温柔,还那么体贴……”   这样一数,张召重的优点好像还是挺多的,反观她自己,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有个有权有势的爹以外,完全是个废柴。   李沅芷有些郁闷,端着碗没了胃口。   本来听她梦中还叫着余鱼同的名字,张召重是有些恼火的,但听她这几句话,顿时心情好了起来,“汤要凉了。”   他从李沅芷手里拿过碗,一勺勺喂给她。   兮儿适时退了出去,将空间让给他们。   喝了一碗汤,又吃了些饭食,李沅芷觉得胃里头涨得慌,等张召重洗漱完,她仍在围着桌子走来走去。   “你都走了快半个时辰了。”张召重在床边对她招手,“过来躺一会儿。”   李沅芷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肚子上,“你摸摸看,我的肚子就像一个西瓜。”   他手下一片平坦,若真鼓的如西瓜那么大,该是怀孕了。张召重搂住她的腰倒向床榻,粗糙的指腹轻抚过李沅芷的唇瓣,火热的吻不断落在她柔软的耳垂以及白皙的脖颈上,“沅芷,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年纪不小了,军营里与他差不多的同僚们膝下早有儿女,以前他对这些私事不曾上过心,现在倒是生出些羡慕的心思来,想要她的肚子里孕育出一个有他们骨血的孩子。   这个问题李沅芷在婚前就思考过,她如今还不到二十,深觉这个年纪生孩子在还太小,只是放眼整个清朝,或许还有些晚了。   而且她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若能早些生下一个小外孙,也能慰藉二老因女儿外嫁而失落的心。   她早就打定主意成亲后做任何避孕措施,顺其自然,怀了就生,只是如今对上他满怀希冀的双眼,李沅芷的心慢慢软了下来,双手攀上他的肩头,仰起身亲吻他的下颚,“好,你给我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张召重挥手打下床幔,遮住了一室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一章在拖剧情,没什么实质进展 ☆、劫囚      李沅芷昨日先是受了惊吓,又被折腾到天亮,她这一觉直直睡到了下午才起身,反正家里她最大,没人管。   兮儿给她盘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说道,“小姐回门需要准备些什么?”   明天就是她过门的第三天了,该是要回趟娘家。   “不必了,老爷和夫人来了。”唐雨急匆匆进门,“还有陆大人也一起来了,姑爷正陪着。”   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李可秀和李夫人哪里还顾及得上回门之期,立刻就过来了。   李沅芷刚走进厅门,李夫人就起身朝她走来,“芷儿,你有没有受伤?昨日听你爹说你遇着了刺客,我都吓死了。”   “没事没事,我一点没事。”李沅芷在母亲面前转了个圈,“您别担心。”   “夫人,你不是说沅芷出嫁时落下几件首饰,还不拿出来给她。”李可秀插了个话题想让她们母女暂时离席,想来是有些事要避着她们才好说。   李沅芷瞧瞧陆菲青又看看张召重,见他们都点头了,才扶着母亲去了偏厅。   根本就没有什么首饰,她们母女进了屋,李夫人一直询问洞房的细节,让李沅芷羞得头也抬不起来。   看女儿的神态,李夫人也深觉欣慰,看来她过得不错。   她们一走开,李可秀就沉下了脸来,“我去打听过了,刺客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拿着金笛。”   “沅芷昨夜告诉我,刺客就是陈家洛和余鱼同。”张召重省略了李沅芷与余鱼同的那些纠缠,只挑了关于喀丝丽与陈家洛的部分来说。   陆菲青听得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当时的情况再没有旁人,不知李沅芷的解释,乾隆可否全信。   当然,这也是他们三个人聚在这里的目的,要保证李沅芷的安全。   “好在娘娘动手刺伤了陈家洛,若是惊动侍卫之时他们孤男寡女居于一室,只怕沅芷昨日就性命难保了。”陆菲青深深叹了口气,“最近让沅芷都留在家中,正好她受了惊吓,在府里总是安全些。”   “我也是这个意思,想着马上就是回门期,特意带夫人过来一趟,对外就说芷儿在家中静养。”李可秀才刚刚来京城不久,人脉关系还不是那么通达,他看向张召重道,“贤婿,你看能不能在宫中打听一下皇上对这件事的态度,好给个准信儿。”   “岳父大人放心,我会尽力。”张召重一早已派了尹灏去找白振询问。   正说着,尹灏已快马带了一封信回来。   白振昨夜就入宫去了,他是乾隆近卫,亦是心腹,关于这件事,乾隆将自己的打算开诚布公告诉他。   关于在六和塔的那个狗屁约定,乾隆从未想过要遵守,现下更加不会去考虑。只吩咐他将陈家洛与余鱼同轮作刺客处置,让刑部也不必审了,直接定个罪名,秋后处斩。   他们整个谈话的过程都没有涉及到李沅芷,白振只好隐晦的提了一下当时在场的闲杂人等该如何处置?或许是对喀丝丽的愧疚,乾隆仁慈了一回,摆摆手说道,“既是轮作刺客,也不必引人注意,总之你看着办,将这件事大事化小最好。”   “是。”   乾隆能调动的近身心腹内卫,几乎都是白振的手下,既然全权交给他去办,说明对于李沅芷,乾隆并无杀意。   妃嫔遇刺不是小事,京城内的守卫一大早就在成倍的增多,红花会如今群龙无首,全靠徐天宏在把舵运筹,单是兵不血刃的从清军关卡中混出来就花了不少时间。   靠着他们安插在宫中的探子竭力送出的信报,刺客果然就是陈家洛与余鱼同。   “总舵主不是说去找人送信给霍姑娘吗?怎么又和那个香香公主碰面了?”   八当家杨协成是个急性子,一句直言恰好戳中红花会众兄弟心中的疑问,他们的总舵主不是应该挥剑斩情丝了吗?怎么又为了情债陷进去了?   “不,我们家少爷不会的,他只是,只是……”事实摆在眼前,心砚想反驳的话生生卡住了,讲不出来。   如今议论这些都不再有用,徐天宏无力的锤了下桌子,“咱们还是先想办法将总舵主救出来。”   徐天宏环视一圈众位兄弟,二哥无尘道人武功高强却没什么脑子,三哥四哥不在了,老五老六折了,剩下的几位兄弟都是空有一腔热情,当不了领导。   他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脑袋嗡嗡地发疼,周琦前天才生产,他已经熬了两个昼夜没有休息了,真像好好睡一觉,可是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九弟,十二弟,你们与心砚立刻快马赶去回疆,将天池怪侠袁老前辈请下山来。”   如今能够依靠的,只有袁士霄了。   心砚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太好了,只要师父肯出山,少爷就有救了。”   “十三弟,你立刻联络京城里的兄弟,让他们注意隐藏自己,不要暴露。四嫂,麻烦你跑趟杭州,让兄弟们暂时按兵不动。其他兄弟就在帮里待命,没事不要出去走动,京城的情况就由我与岳父大人去查看。”   “是。”   红花会的人对徐天宏的智计是心悦诚服的,收到命令后立刻就准备出发,只有骆冰出门前拍了拍徐天宏,“七哥,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曾几何时,她的四哥就是被压力逼到了墙角,才会一时大意,折在了赵半山手里。   “多谢四嫂,我会注意的。”   他们此时藏身在京城郊边的一个道观里,窄小的客房内室躺着刚刚生产完的周琦,她躺在床榻上清楚地听到了外间丈夫的话,她用手指逗弄着身旁的孩儿,轻声说,“好孩子,你爹爹是个大英雄呐。”   徐天宏推了门进来,见她醒了,坐到床边抱起儿子,握住她的手,“琦儿,好妹子,最近帮中有些事要等着处理,只能委屈你们母子了,我不能陪着你们,我……”   “去吧。”周琦坐起来接过孩子,对他点点头,“你不必顾及我和孩子,无论你做什么,我和孩子总是支持你的。”   “好,岳母会留下陪你,观里都是自己人,你们在这里是安全的。”   “你也小心些。”   有孩子以前,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俏李逵,如今有了丈夫和孩子,她不止心性柔和了许多,也更加害怕死亡。   曾亲眼见到文泰来死后骆冰的绝望,周琦的心里留下深深的阴影,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同样的坚强。   京城到回疆,来回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天池怪侠及天山双鹰的武艺,才能这么快赶到。   徐天宏已经部署好了救人计划,身陷清廷的牢笼中,只怕再拖下去,即便将陈家洛与余鱼同救出来,估计他们也丢了半条命了。   上次在回疆营救喀丝丽的行动周琦没有参加,她也不知霍青桐早与红花会闹掰,见天山双鹰两位前辈也同来,还傻呵呵问了一句,“霍姑娘没有与你们一同前来吗?也不知她最近好不好?”   那封欲通过寺院传递的书信由心砚此番带了去,可惜霍青桐看完依旧无所动容。   提起这茬儿,不止天山双鹰叹气,就连心砚也有些忿,“青桐姐姐她……不愿相帮。”   “这事也不能怨青桐。”关明梅到底还是心疼徒弟,为她辩解,“她父亲病了,霍阿伊的性子倔,如今回部的担子都压在她的肩上。”   回部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霍青桐也不可能赌上族人的性命来相帮红花会。   对于霍青桐如今的处境,关明梅与陈正德也只能惋惜,于情,他们希望徒弟能如大漠的雄鹰一般随心而往,于理,他们无法去责备霍青桐想要护住族人的心。   “陈家洛那小子被清狗关在何处?小青桐来不了,有我,我替你们将他弄出来。”陈正德瞥了一眼袁士霄,“喂,咱两比比看,谁先将你徒弟救出来。”   “比就比,怕你啊。”   他就是这样,但凡会机会,总是要与袁士霄杠上,而袁士霄亦然,见他们二人较劲,关明梅无奈叹了口气,跑去周琦身边瞧她的娃娃去了。   “那就劳烦二位前辈了。”徐天宏等了半天就是要他们的这句话,他拿出一副图纸,“这是刑部监牢的地图,如果我没有猜错,总舵主与十四弟,应该是被关在最下面一层。”   地牢内阴暗潮湿,自从被关进来,除了每日送饭的人,从未有人来过探视,或者说,乾隆并不想要别人见到他们俩。   这里没有光照,余鱼同也不知道他们被关了多久。   陈家洛的腹部中了数刀,余鱼同只能用布条勒紧了伤口给他止血。   但无药物相辅,地气太潮,伤口反反复复的腐烂,余鱼同用碗碟碎片割去了腐肉,不多时又生出来,这般折腾下来,陈家洛去了大半条命,若不是惦记着红花会的将来,有这一股劲儿撑着,他早该扛不住了。   今日的饭菜依旧是又干又硬,余鱼同用水和软了米饭,一勺勺喂给陈家洛,“总舵主,您再吃一口。”   “咳咳……”   冷硬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但陈家洛连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力气讲,只艰难的偏开头躲开他送来的勺子。   余鱼同走向牢门晃了晃锁链,“有没有人,能不能给我一碗温水?”   这是余鱼同第二次进牢房,头一回的待遇全因为李沅芷照拂,又是被褥又是温热饭菜,当时他亦是重伤,皆因她去拜托张召重,事事为他准备妥帖。   这一次,冰冷的牢笼中再无她的倩影,余鱼同真正尝到了阶下囚的滋味。   一开始他也叫骂过,但是恶劣的态度换不来米水,为了陈家洛,他不得不学着低声下气去哀求他以前从来瞧不清的狱卒。   声罢,前方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掌风,余鱼同手中的锁链碎了。   两道身影极快的出现在他面前,正是袁士霄与陈正德。   “小子,你身为红花会的当家,怎的去求那清廷的狗?真丢了你们红花会的脸面。”陈正德推开余鱼同,率先迈进了牢门。   “袁老前辈?您怎么来了。”余鱼同不认得陈正德,但晓得袁士霄,他恭敬的抱了个拳问好。   “是你们红花会七当家派人通知我,说你和家洛身陷牢狱。”   “老头子,你再聊两句你徒弟就没命了。”陈正德一进牢门就闻到一股腥腐的味道,走近陈家洛果然发现这股味道更重了,赶忙摸出一枚丹药塞进他嘴里。   袁士霄一搭上陈家洛的脉象亦是心惊,突然就理解了余鱼同方才低声下气祈求的缘故,这样的环境之下,要保住陈家洛的命,不得不低头。   “先出去再说。”   袁士霄扛起陈家洛,陈正德拽着余鱼同,两个老家伙如同他们悄无声息进来一般,鬼魅般的身影带着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这端时间的牢狱生活对余鱼同到没什么大影响,就是身体有些虚弱,瘦了不少。   陈家洛的情况就十分危险了,还好袁士霄出门前不忘了捎上他那株救命的灵芝,靠着极强的药性,总算是将陈家洛的命抢了回来。   人是救回来了,但那天在寺中的具体情况仍是不得而知,稍歇了几天,一群人围住了余鱼同,“十四弟,你和总舵主发生了何事?他究竟被何人所伤?可是大内侍卫?”   “不,伤了总舵主的,是……香香公主。”   余鱼同也讲不清楚禅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和李沅芷冲进去的时候,他只顾着查看陈家洛的伤势,并没有仔细去听香香公主与李沅芷的对话,断断续续间只记得几句。   “不,我不相信,香香公主根本不会武功,怎么伤的了少爷?”心砚方才也看过陈家洛的伤口,十分可怕,那不是一刀子造成的,若是香香公主下的手,就算第一刀躲不开,自家少爷也不可能傻站着让她再捅吧?   “在刑部的牢里我也曾问过总舵主,可是总舵主太虚弱,什么也讲不出来,如今只能等他醒来才能知道真相了。”   徐天宏倒是觉得陈家洛究竟因何而伤不是如今该讨论的重点,真相如何不再重要,反正人已经伤了,而且短时间内不可能好的了。   他趁着众位兄弟都在,突然对着袁士霄和天上双鹰撩袍跪下。   “七当家,你这是作甚?快起来,有话慢慢说。”关明梅想去扶他,却被徐天宏拂开了手。   徐天宏重重磕了个头,“三位前辈,如今我们红花会大事在举,可是总舵主身负重伤,无法带领我们。二位将他救出,只怕清军对更加对我们斩尽杀绝,现下正值我们红花会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天宏斗胆请三位前辈帮我会一个忙。”   “帮忙?”关明梅与丈夫对视一眼,轻轻颔首,“有话你直说便是。”   “我想请三位闯一次皇宫。”   此言一出,在座皆惊,不但是这三位前辈,就连骆冰等人也不懂他的话,“七哥有何打算?”   “我想请三位前辈,将乾隆皇帝劫出来。”   这是一步险棋,却是一步不得不走的路。 ☆、宴会   短暂的平静生活,因为一场劫狱又让京城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张召重奉命清查京城周边的红花会相关人员,总是早出晚归的,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闲在家中陪伴李沅芷。   “红花会里现在还有人能进刑部去救人不被人发现?难道他们又找到了新的高手加入进来?”李沅芷深表怀疑,“刑部不是很多高手吗?”   张召重在院里练剑,以掌力拂开落向她头顶的树叶,“我估计他们是去请了陈家洛的师父袁士霄。”   他去牢里看过,铁链的断口很齐,若非极强的内力,恐怕是做不到的。   “我听我师父说过,袁士霄号称天池怪侠,好像武功很厉害的样子。”她略显担心。   “无妨,大内高手也有不少出身江湖,袁士霄再厉害终究只是一个人,再说了,还有太后手下的一批血滴子。”   “可是……”   张召重收了剑,扶着她往屋里走,“这些事自有皇上去处理,你有孕在身,该照顾好自己,你忘了大夫说的,要你放宽心,好好养着。”   最近一段时间里,李沅芷的日常活动不是在院里种花就是在滚/床单,她终于不负众望怀孕了。   时间还不长,她的肚子还不显怀,也丝毫没有觉察到身体的变化。   “家里一堆人围着我,娘三五天就来一趟,我好得很,我就是担心你,毕竟敌暗我明,你有与他们又有仇怨。”   “只要你平安,就是免了我的后顾之忧。”   他早就收到整兵的命令,岂料红花会的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部从京城消失了,没有半点音讯,他们苦苦搜查多日都是无果。   桌上放着一张帖子,张召重在犹豫,“马上就是十五阿哥的满月宴,皇上下令官员携眷出席,你能去吗?”   喀丝丽的遇刺只是一个小插曲,一个妃子有孕,另一个妃子诞下龙子,宫里还是一片喜气。   “能啊,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重病,有什么不能去的。”李沅芷拿起帖子,“这可是圣旨啊。”   是圣旨没错,但是官员和家眷进宫之后要分开坐,进宫又要带旗头,穿花盆底鞋,张召重实在不放心她。   “我可以和娘坐在一起,有她陪着我,你就放心吧。”   李沅芷还是很想去的,十五阿哥可是未来的嘉庆皇帝,总是有些好奇的。   “下月是乾隆儿子的满月宴,咱们就趁着这天动手。”徐天宏为了这一场部署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好了,“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带走乾隆,不要硬拼,所以去的人越少越好。”   红花会有几位兄弟的身形和长相实在太特别了,目标太明显。这话徐天宏没直说。   “那天会有很多官员携眷出席,我的计划是,我和四嫂扮作小厮混进第一道宫门,想办法摸清楚乾隆的所在,等到晚上,请三位前辈去将乾隆劫出来。”   大内的高手不少,单个拎出来都不是袁士霄他们的对手,徐天宏顾及的是隐藏在暗处的血滴子,诸如赵半山之流,功夫强劲,心计颇深,实难对付。   现在红花会各路的探子,尤其是潜伏在宫内的,在文泰来死后都交由骆冰来联络。   为避免再次出现赵半山的情况,骆冰没有将联络方式告诉任何人,都是单线的。   她铺开一张地图,“这是皇宫内的结构,宴会当日,狗皇帝就坐在台前正中位置,那个时候人多眼杂不好动手,我和七哥的计划是等到宴会散席的时候,皇帝回宫的路上,我们再下手。”   “四嫂,七爷,你们看谁来了。”   心砚领着一位穿斗篷的姑娘进来,这位姑娘一直低着头,等屋里的人都停下看向她,她慢慢揭开了帽子,“师父。”   “青桐。”   “霍姑娘?”   霍青桐得知两位师父来了京城,实在放心不下,只能偷偷来一趟,但是她现在代表的是回部,不能直接露面,只能乔装而来。   避开了红花会的众位当家,霍青桐对两位师父跪下拜了三拜。   左右为难的问题,自古难解。   天山双鹰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将她扶起,“你不在回部待着,怎么跑来了?”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眼看着你们二位涉险。原先心砚来见我的时候,我担心若清廷的人知道我与红花会再有瓜葛,族人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只怕又要落空,所以才拒绝相帮。”   “好孩子,你的思虑师父们都明白。”关明梅心疼的握住小徒弟的手,哪有旁人家十八九岁的女娃娃整日在沙场拼杀的?该是倚窗点红妆才对。   “师父,你们认为红花会众位当家的计策真的能胜吗?”   曾经的她也是心高气傲,也曾相信过真能有一帮豪杰推翻清廷的统治,换回汉家天下,还他们部族一个安定的生活,但是近些日子陆菲青给她分析了许多,清廷如今国力强盛,根本无法撼动其根基。   更何况,统治者总是野心勃勃的,就算换了汉人皇帝,针对他们外部,未必就能有更好的政策。   “青桐,你想说什么?”   “我想请师父随我回回疆去。”这也是霍青桐此次前来的目的。   “你……”天山双鹰震惊于她所言,对视一眼,皆是失望。   山脚的林子里,陆菲青从正午一直等到日暮,才见霍青桐缓缓下来。   见她只身一人,他迎上去,“怎么样?你师父不肯走?”   “嗯。”霍青桐点点头,“他们决定留下来。”   大概没有将她逐出师门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了。   “无妨,你师父武功高强,就算真与清军起了冲突,在大内侍卫之中想要脱身还是不难的。”陆菲青解开马绳给了霍青桐一匹马,“先找地方落脚吧。”   “嗯。”霍青桐闷闷应了一句,慢吞吞跟着他走。   “对了,你想不想去见一见沅芷?她平日总去宫内与你妹妹做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她。”   提起李沅芷,霍青桐总算给了个笑脸,“我在回疆也听说了她成亲的事,当时太忙,没来得及给她备一份贺礼。”   “她现在什么都不缺,你也不必花心思准备,只要你去瞧她,她定然是开心的。”   会开心吗?   陆菲青的话说得有点早。   “青桐姐姐?”见到霍青桐,李沅芷的第一反应是惊讶,没有奉召,她怎么独自来了京城?   见她想跑过去,张召重一把拉住了她,“慢些。”   陆菲青对张召重的态度若有所思,眼睛一转,盯着她的肚子,“你有了?”   李沅芷害羞的捂住腹部,“刚足月。”   “真是恭喜妹妹了。”霍青桐主动上前握住李沅芷的手,尽管不喜她的丈夫,但是霍青桐对李沅芷仍以亲妹子相待。   李沅芷的脸红了又红,“姐姐是来看容嫔娘娘的吗?她在宫中很好,之前……呃,我不久前才去见过她。”   上次相见确实不是那么愉快。   霍青桐瞥一眼张召重,软声对李沅芷道,“我有几句话想同妹妹说,咱们进屋去,你怀有身孕,也不能总这么站着。”   “哎。”   李沅芷领着霍青桐进了偏厅,刚遣走奉茶的丫头,霍青桐便紧张问道,“妹妹,我听说喀丝丽遇刺了,是怎么一回事?”   “刺,刺客是,是陈家洛。”李沅芷将那日的过程磕磕绊绊讲了一遍,“之后娘娘再没有宣我如果宫,我也不太清楚那日她与陈家洛聊了些什么。”   或许不是喀丝丽不宣,也许是乾隆不允许呢。   本来按照霍青桐的身份她是可以请旨入宫去见喀丝丽的,但是她入京就是悄悄前来,莫名请旨反而会惹来怀疑。   陈家洛在昏迷中,又无法入宫看望喀丝丽,霍青桐急得不行。   “青桐姐姐,你别担心,下月就是十五阿哥的满月,我可以入宫,到时候应该能见到容嫔娘娘一面。”李沅芷努力宽慰她,“说不定还能给她捎个消息,你可有话想对她说。”   想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霍青桐解下腕上的一串铃铛系在李沅芷手上,“这铃铛是我和喀丝丽年幼时自己编的,你带着她入宫,若喀丝丽见到了,她自会知道我想说的话。”   “好。”   如此一来,也不怕被疑心颇重的乾隆知晓了。   转眼就是入宫的日子,李沅芷依礼梳了旗装,花盆底穿起有些颤颤巍巍,好在她有功夫在身,多走几步也就适应了。   张召重陪她一同坐马车,隐约看到她衣袖下的链子,不禁拉起她的手翻看,“这是你新买的吗?”   “不,是青桐姐姐给我的。”李沅芷笑嘻嘻靠进他怀里,“想不到你对我的首饰还记得这样清楚。”   “怎么不带你自己的首饰?”   李沅芷直起身子看着他,眨眨眼。   “她让你给她妹子带信?”   李沅芷嘿嘿笑起来,“你真聪明。”   张召重感到头疼,果然还是闭门谢客比较好,只要沾到回部相关的事情,总是惹来一身的麻烦,尤其是这家子兄妹几个。   哥哥暗恋李沅芷,妹妹害的李沅芷险些遇险,姐姐又来闹这么一出。   看他面色不佳,李沅芷将手链摘了下来放到随身的小荷包里,“我不戴就是了,今晚我保证一定乖乖的跟在我娘身边,哪儿也不去。”   张召重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下,还是舍不得下重手。   他们的马车进宫门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官员都到了,张召重陪着李沅芷站在一旁,直到李可秀和李夫人到了,他将李沅芷送到李夫人身边,才与李可秀转去与同僚打招呼。   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在他们夫妻二人身上逗留多时才慢慢离开。   藏身在休息室里的骆冰见徐天宏推门进来,悄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张召重也来了。”徐天宏仔细观察着骆冰的表情,“四嫂,等会一定不能冲动,知道吗?”   若不是实在找不出适合进宫的人,徐天宏实在怕骆冰坏了计划。   骆冰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面无表情转身去整理桌上刚才坐落聊天的一群妇人用过的茶杯,“七哥放心,既然兄弟们都信任我,我定然不会让大家失望。”   徐天宏拍拍她,“等大事完成,兄弟们定然是要帮四哥报这个仇的。”   “嗯。”骆冰低声应了一句便不再回应。   宴会的表演节目排的满满的,李沅芷坐了的久了觉得尾椎骨好酸,可惜同桌的都是各位官员的妻室,她只能忍着不适挺直腰杆保持仪态。   桌上的贵妇人们年龄参差不齐,有两位年龄比李沅芷还小些,却都当娘了,似乎只有李沅芷还没有孩子,大家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她似乎插不上话,只能默默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李夫人对这种宴会应付的多了,看出女儿的尴尬,轻易岔开了话题去。   李沅芷偏过头去找容嫔,各个妃子是按照品级而坐的,她与一群旗装的妃嫔坐在一起,时不时低头与旁边的女子说上两句话,看起来她已经懂得宫廷内的生存之道,独木不成林,必须有盟友。   收回视线,李沅芷身旁的一位妇人问起她腹中的孩儿,将李沅芷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她们是聊得开心,可苦了掩身在黑暗中的徐天宏与骆冰,他们不敢站太近,只能盼着宴会早些结束,让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天气渐转热,天色都暗下来仍不觉得冷,直到太后觉得乏了,起身离席,这宴会才得以散场。   李沅芷本想着等张召重一起回家,可是他突然一脸严肃跑了过来将她推给李夫人,“沅芷,你先随岳父岳母回去,在李府等我,我晚些来接你。”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他的表情太过严肃,她莫名有些担心,不由拽着他的衣袖不放。   “红花会的人混进来了,我们也是刚接到命令,皇上有命,要将他们拿下。”   李沅芷仍是握住他的手不放,“不管他们来了多少人,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宝宝。”   “我会的。”张召重捏了捏她的手,迅速转身离去。   李可秀没收到留下的命令,他是提督,掌兵权却不善武,留下无益,他将李沅芷塞进了马车里,“放心,先跟爹回家。”   怀孕的女人难免情绪起伏大,李沅芷心里急得不行,眼一眨,涌上了泪意。   李夫人急急忙忙用帕子给女儿擦眼泪,李可秀也安慰道,“丫头,别哭了,我刚才让你师父也留下来了,别担心。”   直到马车回到李府,李沅芷的泪意还是没停下。   下人们见出嫁不久的小姐哭着被自家大人和夫人接回来还成出什么事了,吓了一跳。   “宝贝女儿,你去洗个脸,回屋休息一会,爹马上派人去宫里打探情况,好不好?”   “就是,你就算不顾自己,也得照顾肚子里的孩子啊,听娘的话,你得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李可秀与李夫人轮番劝,总算把李沅芷劝回了房间去,可她怎么也不肯睡,靠在床边,双眼一直望着窗外。    ☆、后招   挨近天亮时分,李沅芷实在挨不住身体里传来的疲劳感,倚着床头睡了过去。   等张召重和陆菲青回来的时候,李可秀正要出门。   他一边让丫头去叫李沅芷,一边询问情况,“宫内现在情况如何?”   “死了两个,逃了两个,活捉了一个。”陆菲青端起桌上的凉茶灌了好几口,“没想到皇上居然培养了一支□□队,这事只怕没几个人知道。”   “□□?”李可秀似是求证一般看向张召重。   张召重点点头,拦住了要去叫李沅芷的丫头,“我先去看看沅芷。”   进到李沅芷的绣楼,张召重见她沉睡,轻轻脱去外衣躺在她身边将她抱进怀里。   又睡了好一会儿,李沅芷才转醒,睁眼看到他身边还惊了一下,“你回来了?”   李沅芷在他身上仔细检查,发现没血迹也没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和师父都还好吗?”   “都没事。”张召重拿起一个枕头给她靠着,“除了几个小侍卫折了之外无人受伤,有□□队在,我们都没动手。”   “□□?”李沅芷表示疑惑。   “对。”张召重点点头,将昨夜的事情还原出来。   不得不感叹,乾隆真的是心机深沉。   太后疲劳退席,乾隆为表孝义,亲自送她回宫,一路上跟着太多闲杂人等,许多妃子也跟着去献殷勤,让袁士霄等人无法动手。   好不容易送了太后回寝宫,逮到一个机会,他们三位鬼魅般从假山后闪出想去擒乾隆,却发现身着龙袍的人并不是乾隆。   徐天宏意识到中计,想要撤退的时候,突然乾隆带着一批端着□□的侍卫出现。   任他们武功再高,可也挡不住凌厉的子弹。   陈正德冒进,当场就被射杀。关明梅大为悲伤,袁士霄也知道□□的厉害之处,一手提起一个,将中了弹的徐天宏和关明梅扔出了包围圈,当然,代价是他身上挨了许多枪子,等想要再次将骆冰扔出去的时候,已然没了力气。   在他倒下的瞬间,看到骆冰被侍卫捆了起来。   这两位名震江湖的大侠,竟是这样折在了火器的手上。   听完整个经过,李沅芷不由心惊,乾隆真是不可小觑。   至于两位亲身经历了整个惨剧的徐天宏和关明梅,更是心有余悸,关明梅带着腹部中枪的徐天宏施展轻功,赶到了他们约定好的接应地点。   来接应的心砚与九当家都吓坏了,马上将他们领回了道观去。   □□队的出现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意外,看到半身浴血的徐天宏,周琦吓得险些晕了过去。   平日会里的兄弟受伤,大多是骆冰和陈家洛帮忙包扎的,如今他们都不在,面对的又是他们根本没有接触过的□□,除了请大夫之外,别无他法。   “不管了,我去抓一个大夫来,大不了将他关起来,不让他下山去报信。”看到女婿濒死,周仲英决定冒一次险。   “爹……”徐天宏颤颤巍巍抬起手,“让,心砚陪,陪你去。”   心砚为人机灵,又是小孩,办事总是方便些。   这样的情况下,徐天宏依旧强迫着自己为红花会考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他的坚持让人感动,但也颇感无奈,谁叫此刻除了他之外,其他的兄弟们都无法担起大局。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徐天宏的身上,忘了一旁的关明梅。   不知是谁想起,正打算询问一下陈正德与袁士霄的下落,转过身却发现她胸前插着一柄匕首,血迹已经隐隐干涸,这位前辈不知何时竟就这么悄然的去了。   在兄弟们沉痛又愤怒的声音中,余鱼同似乎看到了红花会的未来,他们已是末路了。   “劳烦十二哥先安置一下雪雕前辈的尸身,我去联络霍姑娘前来收敛。”余鱼同想去拿笛子的手收了回来,就这么赤手空拳离开了道观,如今他们已是步履维艰,决不能带这么惹眼的东西出去招摇。   他一介布衣扮相,进了京城也没人怀疑,但也刻意绕了好几个圈才来到李府附近的茶馆等候陆菲青。   他刚刚坐下,李府的门就打开了。   张召重抱着李沅芷出来,上了一旁的马车。   余鱼同的视线不由的随着那辆车,她为何从娘家出来?为什么被抱着?是不是生病了?   送走了张召重和李沅芷,陆菲青总觉得似乎有点不对,下意识在周围搜寻,正好瞧见了余鱼同。   陆菲青吓得双目瞪圆,立刻过去将他拉到旁边的巷子中,“你是怎么回事?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是不是?”   “师叔。”余鱼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我来是要找霍姑娘,不知她身在何处?”   “她现在不方便见你们,你有什么话我转达就是了。”   “师叔可知陈前辈与袁前辈的事?”   陆菲青摸摸鼻子,有些心虚,“我听说了,他们俩位都去了。”   余鱼同叹息一声,说道,“关前辈刚才也随他们而去了。”   陆菲青回想了一下,关明梅一直被陈正德和袁士霄护着,应该没有中弹才对,莫不是殉情而死?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青桐的,你也要小心些。”陆菲青拍拍他,“尽管我现在为官,但是对你,我仍以师侄相待,沅芷也是,她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提起李沅芷,余鱼同想起在寺里她的那些决绝的话,不由心里一痛,拜别陆菲青,回了道观去。   刺客的尸身有专人处理,陆菲青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陈正德掉包出来。   这件事虽然不是他所为,可是他终究是旁观了整个过程,却没有出手相帮,到底有些愧疚。   霍青桐从道观接下了关明梅,将两位师父焚化,打算带回回疆去安葬。   她临行前去找了陆菲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陆菲青先是一愣,随即重重点头,“去。”   徐天宏的命是保住了,只是卡进右腿里的子弹,让他落下了残疾。   在他养伤期间,周琦顾不得自己还没坐满月子,就下床亲自照顾他。   徐天宏看妻子一边要看顾孩子,一边忙前忙后照顾自己,多少有些心酸,她曾是铁胆庄的大小姐,因红花会而家破人亡,被迫加入他们,那时似乎都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嫁了自己以后,也没让她过上什么好日子,总是在打打杀杀,颠沛流离,至今竟是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   “琦妹。”   “大哥,可是哪儿又不舒服了?”周琦急忙放下儿子的拨浪鼓,转过身来瞧他。   徐天宏摇摇头,目光中流露出满满的柔情,“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你和孩子都随我回家乡去可好?”   周琦回想了一下,曾听他说起过,那个宁静和平的小镇子,立刻点点头,“好,到时候你教孩子念书,我教他武功,不过,你可不许将他教成另一个武诸葛,省得他将来满腹诡计,出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   “琦妹……”徐天宏被她逗笑了,“你可是觉得为夫祸害了你。”   “可不是,让你总是欺负我。”   说完,他们二人都笑起来,摇篮里的孩子也笑嘻嘻的发出含糊不清的小奶音。   这样祥和的气氛让徐天宏几乎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这样的将来也是他所期望的,只是不知能不能实现了。   突然外间的门被人扣响,周琦满脸通红从他怀里起身去开门。   “总舵主,你醒了?”她惊喜的叫起来,“大哥,是总舵主。”   陈家洛的清醒对于红花会来说,是一剂绝佳的强心剂。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挫败以后,会内的气氛一日比一日低迷,现在他这个主心骨醒来,让大家都有了信心。   强忍着腹部伤口传来的隐隐作痛之感,陈家洛将自己的计划诚然托出。   “咱们现在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见皇帝,他都不会轻言妥协,清廷在京城的势力要比红花会强得多,我们只能让他们主动来求我们。”   “总舵主是打算?”   “起事,不必再等了。”陈家洛一锤定音,“就以杭州为据点,通知各分会的兄弟们,准备起事。”   红花会一再受挫,当家们折了一个又一个,清廷正是最松懈的时候,只顾着围剿京城内的首领们,注意力暂时分散不到各地,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的坚定让剩余的当家再次看到了希望,各个都干劲十足的准备赶去自己所辖的分舵。   徐天宏负伤无法远行,他的任务就由周仲英代劳。   除此之外,陈家洛还留下了余鱼同,反而派了心砚前去他的辖区。   临行前,章进忍不住问,“可是总舵主,四嫂怎么办?她还在清狗的手里。”   “十哥放心,等你们回来,定能见到四嫂。”   陈家洛的笃定赢得了众兄弟的信任,依约下山各自奔向不同的地点去了。   余鱼同不明白自己留下的缘故,跑来找陈家洛询问。陈家洛料定他必来想问,开门邀他进屋,“我希望十四弟能帮忙救出四嫂。”   “我?”不是余鱼同不想救,而是他有自知,“总舵主说笑了,以我的本事怕是无法将四嫂安全带出。”   “我并非要你去硬拼。”陈家洛道,“十四弟能否将李姑娘和陆先生约出来一见?”   在回疆的短短数日,喀丝丽已将陈家洛视为未来的丈夫,关于自己的所有事情都丝毫不隐瞒的告诉了他。   所以陈家洛自然也知道霍阿伊对李沅芷的情谊,以及他手中有一条李沅芷的手帕。   在余鱼同不解的目光中,陈家洛淡淡说道,“当日在扶风镇里,青桐为了救族人与兆惠起了冲突,我和七哥带人赶到的时候发现李姑娘和陆先生正蒙了面与青桐一道闯了军营,李姑娘必定万万不愿兆惠得知此事。”   这个计划过于卑劣,但是陈家洛一次又一次栽在乾隆手上,为了红花会的生存大计,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君子之道了,只盼能早早结束这一场让人精疲力尽的博弈。   余鱼同不悦的站起身,他几次三番得李沅芷和陆菲青相帮,如今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反过来去算计他们?   “总舵主,这件事我实在做不了,还请您换个人吧。”   “十四弟,难道你就不顾念四嫂的死活了吗?”陈家洛仍坐在圆桌前,垂着头,平静的说道,“你对四嫂的心思,我想应该很多人都清楚,如今四哥不在了,你竟是为四嫂做些事也不愿了吗?”   他的话牵出了余鱼同心里最深的恐惧。   那段年少的往事,尤其是铁胆庄外的那个夜晚,哪怕现在他已自己消化了这份愧疚,慢慢忘却自己的不堪,可是依旧害怕自己的卑劣被众兄弟们知晓。   陈家洛的字字句句砸在他身上,想来是他曾经的情绪太外露,才让人瞧了去。   许久听不得余鱼同的回答,陈家洛重新将一杯暖茶放在他手边,劝道,“十四弟,我不清楚你对李姑娘的感情究竟是骗四嫂的戏言,还是动了真心,但她现在已是张召重的妻子,你和她注定是错过了,与其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请她再帮我们一次,以她父亲如今的官职,还有张召重和陆菲青的功夫,想要带四嫂出来,都不是难事。”   愣愣的除了陈家洛的房间,余鱼同眼神呆滞的走在回廊上,险些与端着药的周琦相撞,“十四弟,你想什么呢,差点弄撒了我的药。”   他冲周琦抱拳作揖,仍是那副神态默然地往前走。   周琦以为他身体不适,有些不放心,唤了个小道童送药给徐天宏,自己追着余鱼同去了道观后山。   见他越发靠近崖边,周琦吓得飞身上去将他拖回来,因为用力过猛,他们两人一同跌倒在地。   这一摔让余鱼同彻底清醒过来,“七嫂?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周琦气冲冲的指着断崖,“你疯了吗?从那里下去会死人的。”   余鱼同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崖边,他刚才就是无意识的乱走,没想到会来到这里。   他略显尴尬,“多谢七嫂相救。”   周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将他拉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走路都精神恍惚的?”   “刚才是在想事情。”   “你下一次能不能用安静一点的法子想事情?学学你七哥,坐下来想好不好?”周琦拽着他坐在一旁的盘石上。   余鱼同无法反驳,只一一点头称是。   周琦向来好事,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想我师妹。”余鱼同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半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她不是都嫁人了,你还想她作甚?”   看余鱼同还是沉默不语,又想到自己每每斗嘴都输给李沅芷,周琦愈发郁闷起来,起身要走,“你自己想吧,乖乖坐在这里想,不许再跑到崖边去了,我要去看看你七哥。”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尽快结束这篇文,也没几章了。 感谢大家追了这么久。 等写完之后会出一个小番外,将里面几个主要配角剖析一下。 有喀丝丽,霍青桐,余鱼同,陈家洛,徐天宏,周琦等等。 他们一路走来,心境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亦有不同程度的成长。 ☆、破计   天气愈发炎热,怕着了寒气,李沅芷拒绝了在屋里放冰块消暑,可是没有冰块,炎炎高温让她总是睡不着。   张召重得了空回来陪她午睡,被她手脚并用推开,“别碰我,别碰我,你身上好烫。”   冬天她还是很喜欢他的,抱在一起暖和和的,夏天就十分讨厌了。   张召重无奈的松开她,手枕在脑后,躺在床边,看她在席子上滚来滚去,“我好想吃冰沙,想喝酸梅汤,想吃西瓜……”   这些都是性凉的东西,孕妇可不能碰。   又滚了两圈,李沅芷突然坐了起来,张召重紧张的跟着坐起来扶住她,“你做事能不能慢一些?”   “我给你做冰沙好不好?我不能吃,但是你能啊。”她下床穿了鞋就要往外跑,在手摸着门把前被张召重拉了回来。   他沉着脸握住她的胳膊,“你就打算这样出去?”   李沅芷低头一看,尴尬的吐了下舌头,“我以为这是在家里呢。”   为了消暑,在她的软磨硬泡,以及各种撒娇攻势以下,张召重终于松口同意她在屋里的时候只穿肚兜和改良后短至腿根的底裤。   但是她这副模样自然只能让他瞧见,外面院里可还有打扫的下人。   抓住她话里的毛病,张召重捏住她的下巴问道,“你在家中也这样穿着就跑出去?”   “我的院子里只有丫头的,我爹才不会让男人进我的院子。”李沅芷拍开他的手,笑嘻嘻说道,“而且我的院墙都建的高高的,除了我爹和师父,谁也进不来。”   仔细回想一下,在杭州时,她的绣楼院墙似乎真的比寻常院墙要高许多。   李沅芷软软的靠在他怀里,“那我不出去了,你去叫兮儿弄些碎冰进来。”   她这个姿势歪着身子,张召重低下头正好能瞧见她贴身小衣里的春/色,一股比外界气温更加燥热的火气慢慢聚集,因为碍着她怀孕,两人同床许久却从未有过亲近。   看着那似乎大了些的柔软,他不禁伸出手去捏了捏试试,果真是涨起了。   李沅芷娇声哼了一声,尽管有过数次亲热,她依旧害羞,红着脸凶他,“头几个月不能行房的。”   “我知道。”张召重喉结动了一下,抱着她转身,将她压向门板,火热的双唇隔着丝滑的兜衣寻上她的柔软,含糊不清应道,“我不进去。”   褪去李沅芷的底k,将她的两腿合拢,他解开下身的束缚,拉起她软软的小手压在那根火热上,“你用手。”   “就,只用手?”李沅芷颤颤巍巍握住那既烫手又羞人的地方,一点点揉弄。   每月的葵水期,她也用手替他弄过几回,起初觉得有意思,后来手腕酸的不行,便觉得还不如进去好些,好歹她也能得些快乐。   张召重不满于她缓慢的动作,拉开她的手,探进她合并起的腿间抽/弄借以舒缓。   他只动了几下,李沅芷便软的要站不住,胸前又被他卖力嘬弄,整个人面色潮红的挂在他身上任他欺负。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火气,他们俩都是喘息连连。   张召重强忍着想要闯进去的念头,一拳砸在门框上,这几个月的时间为何这般长?   李沅芷闷在他胸前不出声,默默帮他整理好衣裤腰带,心里却是思绪翻涌。   为什么刚才好想要啊?不行,这样太污了,不好。可是真的好想啊。但是怎么说得出口呢?怎么不能说了,他们是合法夫妻,做这事天经地义。是夫妻没错,但是女孩子家就是要含蓄一点才显得乖巧可爱……   她正纠结着,张召重已经将她抱起走向偏室,“去洗个澡,你也舒服些。”   偏厅里一直都有备好的热水,正好天气炎热也用不了多少。   李沅芷泡在水里,心一横,拉住他的袖子,“一起洗。”   看她那视死如归赌气般的眼神,他了然的笑起来,脱去衣服也进了浴桶,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只要把控力道,注意轻柔些不伤着孩子就是了,憋得久了反而伤身。   浴桶里的水因为他们的动作溢出不少,等李沅芷满足的睡去,张召重仔细给她诊了脉,感觉平稳如常,才放下心来。   他将李沅芷放回床上,正打算叫人来处理浴桶里的水时,正巧兮儿来敲门。   “姑爷,有人送了封信来给你和小姐。”   “什么人送来的?”   “门房说是一个小乞丐,送来就跑了,也没仔细询问。”   找乞丐送信,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张召重收了信准备去书房看,“夫人刚睡下,你们进屋的时候轻一些。”   “是。”   果然不出他所料,信无好信,是余鱼同写来的,打算约他们相见,只是这相见的方式和地点有些特别。   书信上写道,劳烦师妹去京郊一户姓陈的农户处订两筐白菜,我会亲自送来,有要事希望来府上与二位相商。   因为陆菲青与霍青桐去了回疆尚未归,余鱼同这才大胆要求上门一叙,而且在张府内说事情,到底也安全一些,朝廷中人听不到,红花会的人也不会知道。   张召重很想将这封信撕了,但是末尾那一句,“师叔,此事事关师妹性命,望师叔仔细思量”,让他不得不重视。   这小子到是会抓重点,他确实不敢用李沅芷的性命冒险。   李沅芷醒后看到这封信,完全不在意余鱼同所提的性命攸关之事,只眯着眼看着“白菜”二字发愁,府上人不多,两筐白菜得吃多久啊?   她眼睛一转,想了个损招。   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张召重绕到她身后,只瞧了一眼便笑起来,她这分明是在折腾余鱼同。   是依约要了两筐白菜不错,只是她的要求颇为让人头疼。   这两筐白菜要平均分为六份。第一份白菜要切碎了送来,准备包饺子。第二份要掰去外叶,只留下嫩嫩的菜心煮汤。第三份要每颗都重量一样,必须分毫不差。第四份要掰成一片片的送来,晒干了腌着吃。第五份要剔了叶子,只要菜杆子,用来喂后院的几只小鸡。第六份相反,只留叶子不要菜杆子。   她还特意在最后留了一句话,第五份和第六份必须用不同的两批白菜,若是将同一批剔成两份送来,她可不付钱。   这还不够,李沅芷又拿了一张纸,打算订几只牲畜来熬汤。要求更为无理,她要求一筐笼子里要有鸡有兔,具体几只却不写明,只道鸡兔共38条腿,让余鱼同自己去算。   张召重盯着这信纸许久,也是不解,“你到底要了几只兔子?”   李沅芷大笑起来,将信纸塞进信封,“你自己数啊,看看你和余鱼同谁更聪明。”   这封信送到了京郊的姓陈农家。   看到这封信上的要求,余鱼同的表情与张召重差不多,又好笑又好气。这么古怪刁钻的法子,只有李沅芷想得出来。   在他考上秀才后逢家中大变,就没再攻读书本,这鸡兔共38条腿的问题,足足数了两日才想清楚,又花了一日来处理白菜,到第四日才推着板车去了张府。   见着身着农装的余鱼同,李沅芷笑嘻嘻问他,“师哥一共送来几颗白菜?”   余鱼同心知她又要刁难自己,机智的绕过了这个问题,“都是按照师妹的要求仔细分好了送来的。”   “要是不对,我可不付钱的。”   “师妹尽管检查便是。”本来他也没想着要钱。   张召重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有话就说。”   时隔文泰来去世许久,见到张召重,余鱼同心里仍有些恨意,只是都及不上目前的事要紧,他只好暂时放缓自己的心情。   他正要说事,突然见李沅芷撑着桌子慢慢起身,另一手紧贴着微隆的小腹,余鱼同见过周琦怀孕的模样,肚子便是这样一点点大起来。   “师妹,你有了孩子?”余鱼同一时间思绪翻转,突然觉得自己前来报信是件好事,又不由感叹,若是真为文泰来报了仇杀了张召重,这个孩子将来该是如何可怜,李沅芷又该如何活下去?   李沅芷点点头,也未多言。   余鱼同脑子有些乱,好在今日来的目的还没忘,仔细将陈家洛的谋划告知他们,“兆惠马上要进京受封,只怕不日便到了,你们……早些做打算吧。”   乾隆既已封了容嫔,平乱的兆惠自然也是要受奖的,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他的话让李沅芷紧张了起来,就像是考试卷都交了上去,跟同学对答案的时候发现自己把最简单的题答错了,巴不得自己能神穿回去改了正确选项,但是又无能为力,只是抓心挠肝儿的懊悔。   “师妹,你多保重,我先走了。”   余鱼同出门前,张召重将他送到了后院。   看李沅芷没有跟来,余鱼同突然转身,对他说道,“张召重,为了师妹,我不能杀你,但是四哥的仇,红花会绝不会这么算了。”   “呵,随时恭候。”   他的威胁之语张召重根本没放在心上,重要的是霍阿伊手里的帕子,如果真叫陈家洛拿去给兆惠,这就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事了。   “怎么办,怎么办?”李沅芷急的快哭了。   “沅芷,冷静下来听我说,这件事不能瞒着你父亲了,他与兆惠打过交道,这其中要如何周旋,要与他仔细商量一下。”   张召重匆匆翻出纸笔给陆菲青写了封信,让尹灏快马送去回疆,立即便带了李沅芷回李府去。   李可秀得知当日劫走回人的事李沅芷也有份儿,气的横眉倒竖,扬手就想打。   李沅芷苦着脸躲在张召重身后,“爹,我错了。”   “你个死丫头,你平日胡闹就算了,怎的还敢犯下这等大事?”他气的脑袋发晕,颤抖着手指指着李沅芷,“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   “没,没有了。”   虽然她和陆菲青掉包走了经书,但是也没把真的给回部啊,一直藏到最后关头,才以此为要挟劝降了回部,这不也是一件功劳吗?   张召重担心李沅芷动了胎气,小心翼翼扶着她坐下,“岳父息怒,沅芷年幼不懂事,眼下尚有挽回的余地,还为时未晚。”   “你也别总是护着她,这个丫头做事不知天高地厚,不晓得哪日又闯下什么祸端,该给她吃个教训。”   等平息了怒火,李可秀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你们也别慌,只是一条手帕而已,不能证明什么。若是绣了名字还不好解释,芷儿这丫头平日最懒,绣帕都是在外买的花样,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当不得证据。”   这一点张召重也注意到了,她的帕子都是素白的,或者有一两样普通的绣花。   “而且兆惠此人爱财贪色,你我都是皇上心腹,他犯不着和我们较真儿,若真是到了那时候,我去与他好好说说,多使些钱财也就过去了。总之,骆冰的事绝不可能,她被关在刑部的死牢,上回丢了一次陈家洛,皇上已是震怒,刑部看管骆冰的人手翻了几番,如果冒险将她带出,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可是真的再无转机了。”   李可秀到底久经官场,经验老道,寥寥数语就安慰了李沅芷的担忧。   回程的时候李沅芷还在自己跟自己生气,“都是我不好,让你和爹这么难做。”   “只要你没事,这些麻烦不算什么。”张召重搂住她靠向自己,“你不要再为此事费神,就像寻常那样过日子就是。”   “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啊,每次我做错事你都护着我,惹了一堆麻烦,都是你和爹在保护着我。”   张召重没答,只是越发抱紧了她。   因果轮回,种豆得豆,说得一点没错。   李沅芷算是明白了,她过得太顺了,没经历过什么苦难,才会因心软换来一次次被别人攻击的机会,她与余鱼同说的那句“当断不断”也该用在自己的身上才是。   在大漠的陆菲青收到书信,立刻去找霍阿伊,霍阿伊一翻才发现手帕不见了。   “陆先生,现在该怎么办?”霍阿伊最近忙的晕头转向,对李沅芷的相思也淡了不少,这才会迟迟没发现那条手帕不见了。   “哥,你再想想会不会放到别的地方去了?如果他们将这条手帕交出去,只怕沅芷妹妹就性命不保了。”除了担心李沅芷,霍青桐还怕乾隆会怪罪喀丝丽,毕竟李沅芷和喀丝丽关系好的事情皇宫内都知道,若是被红花会牵扯出李沅芷和红花会的关系,喀丝丽不是也被扣上和叛党有关的帽子了吗?   霍阿伊翻遍了所有的箱子和包裹都没有找见。   他仔细想了想,突然惊觉,心砚上回来请霍青桐的时候曾来过他的帐子,恐怕是早在那时候就被他拿了去。   他们兄妹一时都没了招儿,愣愣的望着陆菲青,“陆先生?”   “还能怎么办,你立刻进京去向皇上请求赐婚。”陆菲青也是头疼得很,他倒是没料到陈家洛会有如此心计。   “赐婚?”   “是,你去求皇上,让他将沅芷嫁给你。”如今时间紧迫,陆菲青也别无他法了。   兆惠刚到京城受了封赏,而陈家洛那边久等不到李沅芷的回复,只靠着余鱼同的敷衍之语拖了一日又一日,在他忍不住要去闯兆惠府邸的时候,霍阿伊也到京城了。   这次前来,霍阿伊依照陆菲青之言准备了许多珍宝。   当着喀丝丽的面,霍阿伊朝乾隆跪下请婚,“皇上,我带着最珍贵的诚意来到大清,希望求娶一位姑娘。”   “哦?不知是哪位姑娘,值得你特意跑来京城?”   “是原扶风镇总兵李可秀大人的女儿。李大人在任扶风镇任职期间,我与妹妹上缴赋税时,曾有幸见过李姑娘一面,尽管她不认得我,但我对李姑娘一见钟情,希望皇上能将她嫁于我。”   他一语出,喀丝丽也是一惊。   乾隆哈哈笑起来,“霍阿伊,你来晚了,你说的那位李姑娘早已嫁人,还是朕前些年亲口赐的婚。”   喀丝丽起身去扶起霍阿伊,“哥哥,李姑娘的丈夫就是送我入京的那位张大人。”   霍阿伊作出一副既震惊又心痛的表情,从怀里拿出一条白色的手帕,“既然李姑娘已成亲,劳烦皇上将这条手帕还给她,这是我在李府内捡到的。”   这条手帕与李沅芷真正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只怕李沅芷自己也分不清。   乾隆也是多情之人,让人收了手帕,亦感动于霍阿伊的痴情,顺便给他赐了一门婚事,是一个八旗的庶女。   宫里是藏不住消息的,在隔天退朝之后,有小太监将手帕还给张召重时,霍阿伊求亲未遂的事已经闹得半个紫禁城皆知,如此一来将事情闹大,便是把陈家洛的计划逼死在了绝境之中。   朝廷中人的八卦大多是老百姓们的接头谈资,陆菲青花了钱找了几个嘴皮子利索的小子添油加醋这么一说,就成了襄王有心,神女早已心系他人,倒是没坏了李沅芷的名誉,只是让一些没见过她的人,更加好奇这位李小姐的美貌。   张召重对陆菲青这个法子十分不爽,憋着气回到家中却见李沅芷小脸花花的端着一盘消暑的刨冰,“相公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见她这样,他有什么气都消了。   尽管法子不尽如人意,总是解决了一个麻烦。   霍阿伊进京的时候红花会就得到了消息,只是没想到他的来意,再听得他求亲一事,已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看来在十四弟心中,是张夫人的地位更为重要了。”陈家洛气的面色发寒,更是将对李沅芷的称呼从‘李姑娘’换成了‘张夫人’,加以刺激余鱼同。   余鱼同也坦率,对陈家洛跪下认错,“总舵主,鱼同自知该死,我已打算以自己的命换回四嫂,师妹对我有恩,几次救我性命,我岂能如此害她?”   “我们不过是请他们帮忙带出四嫂,又不是让她去送死!”陈家洛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以为你能换出四嫂吗?你对清廷来说有什么价值?四嫂在四哥走了以后知晓我们会中所有内线的消息,你知道吗?”   余鱼同被他质问的发懵,但仍固执道,“师妹当初之所以会留有把柄,也是一片好意来帮助回部,我们如此以怨报德岂不是违背了红花会的道义!”   他一字字说得铿锵有力,尤其是最后的几句,将陈家洛说的身型一晃,几乎要倒。   徐天宏坐在一旁,心里亦是五味陈杂。他们号称红花十四侠,结义时有言,要以解救天下受苦难得百姓为己任,如今一步步走到今天,究竟是否违背了初衷?其中恩怨纠缠,真是说也说不清了。   周琦端着药进来的时候看他们三个都不说话,她将两碗黑乎乎的汤汁,一份放在陈家洛面前,一份给了徐天宏,“这是怎么了?可是兄弟们起事不顺利?”   “你别多想,我们只是在商讨一点小事。”徐天宏不愿告诉周琦这些事,快速喝完药将她推出了屋子,“我好像听到孩子在哭,你去看看。”   陈家洛一直等到药凉透都没有去碰碗,只转去取了心砚从霍阿伊那里偷来的李沅芷的手帕交给余鱼同,事已成定局,这帕子留着也没用了。   “七哥,十四弟,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他想自己待一会儿。   徐天宏经过这次受伤,已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他杵着拐杖走在余鱼同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四弟,七哥觉得你没错,毕竟这世间,情义两难全。”   情义两难。   难道他已经将李沅芷归为情,而骆冰只是义了吗?   余鱼同静静地站在转角处,握着那方手帕,看着徐天宏越走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不光陈家洛矛盾,很多人都会矛盾。 既想要起事,又打不过朝廷,既想要保持自己的侠义,又被逼无奈使心计。 ☆、结局   分散到各地起事的红花会首领们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北京城内到处都有乱党在各地作祟的流言,这让陈家洛颇感安慰,至少他在与这位亲大哥的较量之中,还是有胜过的。   最近一封书信是周仲英传来的,说已带了一队红花会的精英提前来到了约定汇合的地点,要他们前去相会。   徐天宏看完后顺手就放在了桌上,周琦字认的不多,只瞧了一眼,就回房间去拿了刀要准备出发。   周夫人抱着孩子嘱咐她,“你跟天宏都要小心些,接了你爹早些回来。”   “知道了娘。”周琦在儿子嫩乎乎的脸上亲了一口,“你要乖乖听话,娘很快就回来。”   等他们出发后几个时辰,周夫人才哄的孩子睡了,准备去厨房拿些吃食,瞧见桌上的信件是丈夫寄来的,不由拿起来瞧了两眼,顿时眼前一黑,信纸从她手中飘落下去。   这不是周仲英写的信,她很肯定,她与周仲英夫妻多年,丈夫写字的习惯她一清二楚,其中有一个字的笔画不对。   既有人假冒信件,可是丈夫出了事?   周夫人一下子就慌了方寸,跑出了屋子呼救,希望有红花会的人听见,赶去报信,但是除了两个扫地的小道童之外,总舵剩余人已经是倾巢而出,知道这个消息的她跌坐在地,久久爬不起来。   好在她本也是江湖儿女,待缓过来这口气,想着女儿女婿身陷险境,立刻回到房间将外孙捆在身上背好,取了快马追着去了。   她这一去,正好和带兵来围剿的清廷士兵擦肩而过,算是幸事。   早在几个时辰前,天不亮之际,张召重就准备好要出门了,他们已经部署多时,只等着红花会上钩。   见李沅芷还在睡,他轻轻合上房门,领着在府门口待命的清军赶往城外。   这一回清廷会得知红花会的动向,不是靠卧底,全怪红花会不走运。   周仲英为了给徐天宏治伤时劫了一名大夫上山去,那位大夫有个侄子在禁军里当差,听说家人去报官说叔叔丢了,细问之下才知道是被人劫走了,而且劫人的那一老一少还问了治枪伤需要什么药材一并带走。   这个关头,受了枪伤的还能有谁?   清军得知这个消息,一路盘查,在道观附近找到了红花会的暗号。   回报了乾隆之后,乾隆大悦,直接给那个禁军侍卫升了职,并让人守在山下监视红花会的一举一动。   知道他们会中有高手,乾隆怕被他们察觉,也就并未派人上山偷听他们的计策,所幸也就不知道李沅芷与其中的牵扯。   之后数位当家离开道观,乾隆的人一路尾随,跟着他们找到各个分舵之后,悄无声息将里面的人一锅端,至于陈家洛这边,还不断传来些捷报让他信以为真,为的就是骗他到最后的一刻。   这是乾隆对陈家洛的报复。   陈家洛率余鱼同以及徐天宏夫妇和几十名红花会京城分舵的兄弟来到郊外,欣喜的等着其他兄弟前来接头,却发现树丛中只有一个宽厚的背影。   “爹。”周琦欢喜的跑过去。   这林子静的让人心里发慌,陈家洛突然意识到不对,大喝一声,“七嫂,快回来。”   几枚□□破空而来正巧落在周琦脚边,止住了她的步子。   显然这些人不打算伤她。   徐天宏跛着脚将妻子拖回来,一双眼紧盯着林子里的周仲英。   陈家洛心里大震,仍装作镇定般说道,“是哪位朋友,不妨出来一见。”   来人真是老朋友,白振与张召重,还有几个面生的侍卫头领领着大批清军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   一辆镶金的马车缓缓驶入包围圈。   乾隆正悠然的坐在里面品茶,“家洛,咱们又见面了。”   如今天色已亮,乾隆看到陈家洛眼中的绝望之色,感到通体舒畅,“你的几位兄弟,朕都好好招待着。”   他挥了挥手,林中的周仲英,以及无尘和心砚,还有被关在刑部已久的骆冰都被压了上来,他们都是发丝凌乱,遍体鳞伤,连开口都困难。   “爹。”   周琦急的大哭,徐天宏死死抱住她。   红花会到如今这一刻,真真是到了灭顶之际,大喜大悲的情绪连续冲击着陈家洛,他的心脏已经超出负荷,口中呕出一口血,单膝重重跪落在地。   想到曾经的相惜,乾隆心里有一丝不忍,但是唾手可得的权力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他自有宏图伟愿的抱负,更不可能与红花会一道自掘坟墓。   他放下茶碗从车上下来。   “家洛,如果你愿意发誓,永不于大清为敌,并且此生再不踏入中土一步,朕可以让你和你的兄弟们平安离开。”   满人喜欢打猎,但不喜欢一下子拍死猎物的感觉,将猎物捏在手里玩够了,迫它低头,将它驯服,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乾隆是有一些压力的。   原先他被劫持后被迫与红花会定下的盟约,早就被赵半山传给了太后听,太后总是反复敲打他,对他施压。   乾隆这次不止是在和陈家洛斗,也在和太后争,只有让太后看到他将这些乱党玩弄于股掌之上,太后才能真正相信他的能力。   所以这一局,乾隆是双赢。   陈家洛艰难的扯开嘴角笑起来,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那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当他们正沾沾自喜的时候,乾隆说不定在暗笑他们的愚蠢。   陈家洛推开想要来搀他的余鱼同,艰难的撑着手里的长剑站起来,再撩袍重重跪下,“谢皇上。”   他这一跪让乾隆心里感到莫大的满足。   “来人。”乾隆命人抱来一个瓷罐子,“这是你师父的骨灰,朕将他焚化了,你把他带走吧。”   一场兵不血刃的战役,只在乾隆的几句话中结束。   临行前,乾隆依约将重伤的几人扔给陈家洛,“记住,你只有三天的时间,倘若北京城内还有你们的人,朕绝不会手软。”   等清军全部撤走之后,周夫人带着外孙赶到了林子,见丈夫还活着,和女儿抱头痛哭起来。   她也不再奢求什么重建铁胆庄的事,只要一家人能平安的在一起。   红花会的实力如今已是彻底瓦解,仅剩的人马都在这里了,哪里需要三天的时间,只要他们抬抬腿,立刻就能离开京城。   红花会能暗藏多年,在京郊不可能只有一个落脚点,道观如今不能回了,只能去下一个联络点暂歇。   周仲英他们只是暂时失血过多,骆冰就惨了,身上都是各种刑具留下的伤口,就算将来治好了,也是满身的疤痕,这对一个女子来说,过于残忍了。   安顿好伤员,陈家洛在忙着安排撤退的事,徐天宏和周琦也在打点东西。   只有余鱼同坐在一旁发呆。   这一去就永不能再踏足中原,将来只怕与李沅芷再无相见之日了。   他一咬牙,拦住了要出门的陈家洛,“总舵主,你们先走,我过几日便来追你们。”   “你想去见她吗?”陈家洛长叹一声,“我们会去最近的天津分舵暂时修养,等周前辈和二哥四嫂他们的伤好再往回疆去。”   左右不可能拦住他,陈家洛也不想再阻拦,“十四弟,你自己要小心些。”   “多谢总舵主。”   拜别了陈家洛,余鱼同拿了几两盘缠,牵了马,往刚来的方向跑去。   这几月以来,李沅芷的肚子又大了许多,她变得更加嗜睡,连张召重出去过一趟都不知道,醒来见他还在身边,以为天将亮,翻个身又想闭眼。   张召重压着被子不让她动,“你都睡了快一天了,肚子饿不饿?”   “哪有一天?”李沅芷打着哈欠翻个身,见窗外已经夕阳西下,吃了一惊,“我从昨晚睡到现在?怎么都没人叫我?”   “看你睡得舒服,不舍得叫你。”张召重拿了枕头垫在她后腰,将她扶起来。   这孩子越来越不乖,偶尔半夜会把她踢醒,能好好睡一觉也是一大补。   “是有点饿了。”李沅芷揉揉肚子,觉得自己好颓废,不是吃就是睡,好像都胖了。   兮儿送饭进来的时候还捎来一个请柬。   霍阿伊下月初三成亲,邀他们去。   “这……”这TM就很尴尬了!结婚请梦中情人比请前任更加尴尬。李沅芷拿着请柬完全笑不出来。   “专心吃饭,别看了。”张召重从她手里拿过请柬完全不当一回事,到时候随意选份礼送去就是,他是绝不可能带她出席的。   一整个晚上张召重都没提起自己白天的任务,他觉得这些事本就与李沅芷无关,她不知道最好。   李沅芷是在好几天后才从陆菲青那里得知红花会败了的消息。   “当年的千里接龙头弄得声势浩大,如今收尾却这么难看,还不如以前那个舵主带队带得好呢。”   “他们撤了,小师弟就能专心陪你待产了,还不好?”陆菲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衣袖里的书信给了李沅芷,“余鱼同给你的,他约你临走前见一面。”   “还是不见了吧。”她看都没看就把信推了回去,“而且我出门也不方便。”   “好厚一封呢,就算不去见,也看看他说的什么。”陆菲青也没去碰那封信,任由它放在桌上,余鱼同那副痴情的模样,他看了也是难受。   陆菲青走后,李沅芷对着信犯愁,她和余鱼同算什么?算暧昧吗?她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可是每次见他,张召重都会吃醋。   纠结啊……   等熬到张召重回家了,她还没理出一个头绪,听他推门的声音,李沅芷顺手就把信放在茶盘下面了。   诚如陆菲青所言,很厚的一封,茶盘都歪了,这么明显谁还看不出来啊。   张召重看她一脸心虚,抽出信封扫了一眼,表情立刻就不那么友好了,“师妹亲启?余鱼同写来的?”   “啊?啊。”李沅芷眨巴两下眼睛,开始装傻,“好像吧,我还没看呢。”   “孕中不宜费神,我替你瞧就是。”   李沅芷乖乖站在他身旁,一同去看他手里的信纸。   果然写了很多,差不多有十张纸了。   开篇都是些诉离别的诗文词句,看着跟文言文阅读似得,李沅芷觉得有些晕,不太懂他为什么要写那么长一篇告别。   接下来第三页就是话锋一转,写到了他们的几次相遇。   “‘自从在安西的街头撞到你’?”张召重将信里的句子读出来,“你们在安西的时候就见过?”   “算是见过吧。”李沅芷都快不记得了,“就是我失踪那天,我在府里等不到你回来,很是担心,想去找刘叔叔问问情况,从府衙跑出来的时候在路上和一个白衣书生撞了一下,就是他。”   “刘叔叔?”张召重又捕捉到她言语中的漏洞,“这么说,在安西的时候,刘大人也是知道你的身份的?还跟着你一起骗我?”   李沅芷哪知道一封信能扯出这么多秘密,她的头越来越低,“是。他跟我爹关系很好。”   “很好。”   张召重继续往下看,越看越火大,“你和他居然还跟关东双魔交过手?本事挺大啊。在客栈也见过,确实很有缘……”   李沅芷突然很后悔刚才没把信扔了,这根本就是作死。   “师叔,你相信我,这些都是巧合。”她弱弱的伸出手想去拿信纸。   “还没念完。”张召重将她的手拂开,直接跳到最后一句话,念了出来,“‘当日在寺中,师妹曾问鱼同心中究竟是何人?待五日后相见,鱼同自会坦诚相告,盼师妹莫要失约。’”   “我不会去的。”李沅芷立刻举手表态,“我绝不会去见他的。”   “你很想知道他喜欢谁?”张召重将信纸一一理好,塞回信封里。   “也没有多好奇,当时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他喜欢的是你。”   “哎?”   这个答案颠覆了李沅芷的认知,她歪着脑袋满脸不可置信,“可我又不是他嫂子,就算按照辈分算,也是师娘辈的。”   张召重有时对她的迟钝也会感到无奈,“不去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早日离开京城也能保条命。”   他去沐浴,李沅芷还在对着信封发呆,喃喃自语,“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余鱼同最大的特点就是倔,对人倔,对事倔,对感情更倔。   李沅芷没去赴约,他自然不会这么离开,不仅直接进了京城来,还藏身在张府周围等她出来。   守了几日,真等到了李沅芷出来。   今日李可秀不当值,李沅芷打算回家去坐坐,也不能总是劳烦爹娘往张府跑,她现在身体还比较灵活,走走不碍事。   余鱼同一路随着车子走,路过一条僻静的小路时,驾车的唐恒唐雨也发现了有人跟踪,将缰绳交给唐雨,唐恒跳下车去抽剑挡住了尾随而来的余鱼同。   打斗声传到了马车里,李沅芷叫停了车子,正要下车去,因打斗而飞起的石子正击中了马腿,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立了起来。   在车里的李沅芷因车子的颠簸撞到了车窗上,肚子不由得隐隐作痛。   等唐雨稳住了马,进到车里,发现李沅芷的衣摆处有鲜血流出,也吓了一跳,“哥,不好了,小姐流血了。”   唐恒与余鱼同停下了打斗,同时往车这边跑来。   李沅芷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孩子已经好几个月了,不可能这么轻易流掉,她不断的安慰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几人的样子越来越模糊,自己一点点失去意识。   “快去最近的医馆。”唐恒重新坐上车子,“兮儿,妹妹,你们抱住小姐的身子,别让她再受到颠簸。”   好在,隔了一条街就有一个医馆。   唐恒抱着李沅芷冲进去的时候,她的裙子已经被血浸红了一片,口中含糊的在喃喃叫着什么。   余鱼同晚了几步到医馆,亦是满心的后悔,他只是想和她单独说说话,岂料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害的她落到这步田地。   “相公,相公……”   她在迷糊间叫的名字,相见的人,始终都不是他。   余鱼同突然明白了,他的表白对于李沅芷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她对他好,只是单纯的把他当做朋友,完全不夹杂着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一直以来被困在茧里的都只是他自己而已。   兮儿也是胆小,一时六神无主,大哭起来,“唐雨姐,小姐在叫姑爷,怎么办?如果让姑爷知道,我们将小姐照顾成这样……”   唐恒转身要走,余鱼同堵在医馆门口拦住他,“你留下,我去找他。”   “余公子,以你的身份实在不便去骁骑营,还是早些出城去为妥。”   “师妹会遭逢意外皆因我而起,让我替她做些事情罢。”不等唐恒回答,余鱼同转身出了医馆,卸下车上的马匹,一路奔向骁骑营。   这次他出门带上了那根惹眼的金笛,刚到军营附近,就被清军拦了下来。   “金笛秀才余鱼同?皇上皇恩浩荡放你们一条生路,你居然自己闯来送死?来人,快给我拿下。”守在门口的小头目已下令将余鱼同围了起来。   前来闯营是脑子一热,但是余鱼同并不后悔。   他摸出腰间的弟子,对清军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叫张召重出来,他杀了我四哥,我是来报仇的。”   守卫进去报信之际,余鱼同已经和他们交上手了。   他连日来未曾休息好,又经过多番打击,功力大不如前,几招下来,身上已挨了两刀。   等远在教场的张召重闻讯而来,余鱼同已经趴在了地上。对于他的出现,张召重十分不解,他是特意来找死的吗?   余鱼同强撑起身体,挥笛向他攻去的时候低声说道,“沅芷出事了,就在回春医馆,你快去。”   张召重一掌拍在他胸前,余鱼同重重的摔了出去,半天不见动,周围的清军上去一摸才发现他已断气了。   等张召重赶到医馆时候,李沅芷已经醒来了。   她有多年的功夫底子,又有他过给的内力,所以大小都无碍,只是要静养,好长一段时间不得下床。   回到家里,李沅芷拉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肚子上,“我们的宝宝很坚强,就跟他的爹娘一样。”   张召重抽回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   李沅芷顿时就委屈了,“又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回个家而已。”   “在孩子出生以前,你不许出门。”这世上与他最亲密的两个人都在这儿,张召重实在冒不起任何风险。   这一场意外吓坏了李家二老,李可秀更是不惜重金去太医院求了一颗人参来给女儿。   “爹,孕妇不能吃这么燥热的东西吧。”尽管脸色还是白的吓人,但李沅芷还是那副欢脱的样子,“大夫说女儿身体底子好,只要多多休养就好了,补太多反而不利于孩子,这参还是您拿回去熬了汤和娘一起喝吧。”   “不行,你必须喝了,就是为了我的小外孙也要喝。”   他们父女在屋里说话,陆菲青拉了张召重出来十分抱歉向他忏悔,“我真不知道余鱼同那小子对沅芷用情这么深,早知会发生这种意外,我就不该替他传信。”   “你放心,以后不会有这种意外了。”   “嗯?”   “他死了。”   陆菲青顿时瞪大双眼,“你把他杀了?”   张召重顿了顿,摇摇头,“当时在骁骑营门口,我若不动手,他只会死的更难看,我封住了他的大穴,让高庆处理善后,你现在赶去解了他的穴估计还能留他一命。”   陆菲青隔着窗看了一眼正跟李可秀撒娇的李沅芷,想了想,决定去找余鱼同。李沅芷与这个世界最难融入的一点就是,她无法理解也不能苟同轻易就取人性命这件事,尤其还是她认识的人,她肯定会伤心的。   这一回的意外正好让李沅芷有了正当理由不去霍阿伊的婚礼。   霍阿伊也是个开明的人,不再纠结于那场无果的暗恋,反而真心的接受了他的小新娘,他相信这是真神阿拉最好的安排。   而且他也因娶了八旗之女受了封赏,被乾隆任了个闲职在京陪伴喀丝丽。   霍青桐在哥哥完婚之后,拉着乾隆赏赐的一堆礼物准备回回疆。   离京一段后,路面变得不那么平整,马车不断的颠簸让昏迷多时的余鱼同转醒过来。   一个十五六的丫头蹲在他身边,看他睁眼,欣喜的冲车外喊了一声,“姐姐,他醒了。”   余鱼同被她尖锐的叫声吵得头疼,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她,声音干哑的像是个七八十的老头子,“姑娘,你是?”   “我叫香绮,是我姐姐让我照顾你的。”   其实是她自己要留在车里的,香绮十四年来久居回疆,从没见过这么好瞧的汉族男人,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白衣青年,主动提出要照顾他。   小姑娘取了水囊想喂水给他喝,但是余鱼同是躺着的,哪能接受她这样一下子灌进来,险些呛得他又要晕倒,不由的想起拿此在大牢里,李沅芷用汤匙一点点喂温水给他的情景。   想到李沅芷,他猛地坐了起来,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香绮呼唤的霍青桐叫停了车队,进到车内来看他,“你的伤刚复原一些,要担心身体。”   “霍姑娘?”余鱼同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在霍青桐的车上。   “是菲青托我把你带去回疆。”   当日陆菲青找回了假死的余鱼同,为他解了穴,发现他伤势严重,又苦于不知红花会的下落,正好趁着霍青桐要回回疆,就把他放到了马车上,一同运出了紫禁城。   余鱼同还没发现霍青桐对于陆菲青称呼的变化,一心只想着李沅芷那天被血浸透的衣裙,“我师妹怎么样了?她的孩子可好?”   “她无碍,孩子也安好。”霍青桐靠坐在车里将事情原委道了一遍,“你闯了骁骑营之后,清军就发了你已死的消息,菲青的意思是,若你想回红花会去找你的兄弟们,我这里有马匹干粮,随时可以让你离开,若你不想再与他们同路,就让他们以为你死了,你随我去回疆,改名换姓重新生活,你好好考虑一下,想选哪条路。”   霍青桐下车的时候,香绮刚好拿了好多吃的过来,“这都是我们自己做的,烤肉干,烤馍,还有囊,还有羊奶,可香了,姐姐说你受了很重的伤,要多吃一些才能恢复。”   “谢谢香绮姑娘。”   “你们汉人可真奇怪,我本来就是姑娘,为什么还要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个‘姑娘’呢?我叫香绮,直接喊我的名字不好吗?”   她天真的话语逗得余鱼同一乐,他只好从善如流,“好,香绮。”   香绮开心的给他介绍各种吃食,还唱起歌来逗他开心,霍青桐策马在车旁走着,不知该喜该忧。   队伍又走了一日,余鱼同也想了一日,在驿馆门口下车的时候,他换上了一身的回人衣着,“霍姑娘,不,你的族人们都是怎么称呼你的?翠羽黄衫吗?”   霍青桐定定打量了他一会,对他露出真诚的笑脸,“欢迎你。”   香绮也跳下马车,跑到他们身边,邀功似得说道,“姐姐,你看余大哥的衣服好看不?是香绮挑的。”   “好看。”   看到香绮像个小尾巴一样围着余鱼同转来转去,而余鱼同也好脾气的给她讲汉语的典故,霍青桐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算是个大团圆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断断续续从15年写到现在,没有到两年,也还是拖了很久,期间有过好几次考试都断更了好久,感谢一直没有弃文的小伙伴给了我动力。 感觉这是一个爆冷的cp,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在站。 在看书剑之前,我是先看的仙剑,喜欢青儿和剑圣,更觉得青儿嫁给巫王实在不值,看完书剑更觉得李沅芷的情路苦逼的一塌糊涂,就开了这个脑洞。 本文最后还有一篇番外,就正式完结了。 谢谢大家的陪伴和喜欢。 ☆、番外   五年的时间不够长,可以改变一个人,却不足以改变一座城。   京城的街道还一如当年一般繁华,吆喝摆摊的小贩似乎还是同一批人。   香绮从街口一路走下来,几乎每个摊子她都要去瞧瞧,跟在她身后的余鱼同手中早就提满了大大小小的锦盒。   “绮儿。”他无奈的唤了一声还一脸兴奋的妻子,“这么多东西咱们回去的路上车子里会塞不下的。”   “这个好看吗?”香绮拿起两个给孩子玩的摇鼓,“咱们出门可要整整一个月,将骈儿放在家里那么久,虽然阿妈会照顾他,我心里还是记挂着,想给他多买些东西。”   余鱼同念及刚会爬的儿子也有些不舍,只好同意,“好吧,若是装不下,咱们再跟阿伊大哥要辆马车就是了。”   “耶!”   香绮高兴的扑进他怀里,指着他身后跑来的马车叫嚷起来,“我要一辆那样的,那车子好漂亮。”   余鱼同回头,果然有一辆富丽的马车愈来愈近。   这里是市集,人群杂乱,车子跑得不快,待距离一点点拉近,驾车的人是那样的熟悉。   唐恒?余鱼同心里一惊,难道车子里坐的是李沅芷吗?   车子从他们身侧经过,香绮已经付了摇鼓的钱,发现丈夫还望着马车出神,她挽住余鱼同的胳膊将他往回拉,“不及那样漂亮也行的,那车子肯定很贵,要许多银子。”   她误以为余鱼同是将她想要马车的话当了真,滔滔不断想说辞来安慰丈夫。   实则余鱼同的思绪已不在此,自从五年前随着霍青桐去到回疆,后又与香绮成了亲,他对李沅芷的感情已淡了很多,只是到底一起历经过那么多的事情,若说心里对她激不起一点涟漪是不可能的。   香绮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停下了脚步,“相公,你认识那辆车上的人吗?”   女人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余鱼同温柔的拨开妻子纷乱的发丝,牵住她的手,“不认识。”   成亲两载,她还是像个孩子。   余鱼同还记得他刚到回疆的时候,香绮总是喜欢偷偷的跟着他,他每每发现时总有些好笑,不知当初他那个傻师妹是不是也这样拙劣的跟着张召重。   就这么跟着跟着,余鱼同发现自己再也不离开她。香绮从来不问他的过往,只是全心陪着他,让余鱼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这种感情,他在骆冰身上获得过,后来又在李沅芷身上沉溺,可是她们都不属于他。   兜兜转转,上天还是待他不薄。   唐恒驾着的车子一路驶进紫禁城,下来的女子已为人妇、为人母,身上那股稚嫩冲动的模样收敛不少,初现温婉的风韵,正是李沅芷。   她这么急匆匆的进宫,是因为容妃的急召。   喀丝丽在为乾隆生下一个女儿后,乾隆大悦,为她晋升了妃位。   李沅芷一步步走向她的宫苑,心里除了着急,还有些感伤。   喀丝丽这一生,也算是波折不断了。   前半生,部族奉她为圣女,受尽万千荣宠。后半生,她为部族而活,困于这个金笼子里,被迫学会最残忍的生存之法。   或许是上天赐给她的天赋太过于夺目,让人忘却了她的本性。男人们对她的占有欲已经超过了对她这个人的爱。   卧房内的宫婢都被谴退了出去,这一次再没有人偷听,她们也不必小心翼翼了。   李沅芷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说起刚从陆菲青那里听来的,关于陈家洛的消息,可是刚起了个头,她却淡淡一笑,“陈家洛是谁?我早就忘记了。”   数年的宫中生活,她早已习惯了怎么去抢怎么去争怎么去斗,至于年少时的爱恋,早就变得一文不值。当她被人构害时,当她孤立无助时,那个承诺过要保护她一辈子的男人在哪里呢?   李沅芷不明白,“娘娘召我进宫是为了?”   “我只是想看看故人,哥哥之前跟我吵了一架,姐姐远在回疆,我能想到的故人也只有你了,尤其当年在沙漠里那些天,我今生难忘。我一直被称为回部的圣女,可是到头来、临死前,也不过你这一个朋友而已。”   真的也只有李沅芷,肯对她讲真话,为她分析利害关系,并且永远不会加害她。   “娘娘,您别这么说。”   “人之将死,就喜欢回忆过去,张夫人,不,我还是习惯叫你李姑娘,李姑娘,你多陪我一会儿吧,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是。”李沅芷早就听说她病重的消息,却不知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她不是大夫,能做的不多,只有这样陪着她说说话。   出宫苑的时候,乾隆领着两个太医等在楼下,“容妃情况如何?”   李沅芷忍着哽咽摇摇头,“容妃娘娘的情况很不好,可是她不让宣太医,只说想见一见皇上。”   乾隆于喀丝丽而言,是个特殊的存在。既是她的丈夫,又是她害怕却又不得不去讨好的人,这样矛盾的情绪在她心里冲撞了多年,憋到今时今日,难免不憋出抑郁来。   李沅芷回到家的时候,一个小肉团子冲出来撞到她腿上,她还穿着花盆底的鞋子,还好这些年总是进宫赴宴也熟练了,才没被撞倒。   “走路就好好走,跑什么。”张召重从厅里出来,将儿子抱起,严肃的教育,“昨日是怎么教你的?”   “行了啊,不要把你在军营那套拿来训儿子。”李沅芷从他手里抢过儿子,“爹好凶,我们不要理他,娘陪你玩。”   李沅芷顺利生下的男孩成为家里的宝贝,她宠,李可秀夫妇更宠,而张召重在军营里待惯了,对待儿子不免总会端出一副架子,为此,总是惹来李沅芷的白眼。   陪儿子吃过晚饭,又玩闹了一会儿,等到小家伙睡着后,张召重才能走近李沅芷。   “宫中情形如何?”   “很不好。”李沅芷放下准备拆解耳环的手,转身靠向他怀里,“容妃估计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希望青桐姐姐能尽快赶来见她最后一面吧。”   这些年来李沅芷已经看多了生死之事,明白无力阻止,也不再为此过多伤感,只是惋惜和孝公主那么小就没了娘。   张召重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喀丝丽终于没能等到霍青桐赶来就离去了。   对于皇宫来说,死一个妃嫔无非多些白事装扮而已,乾隆自然是十分痛心,不过后宫里还有许许多多他爱过或者曾经爱着的女人,喀丝丽走了也不会打倒他。   最过于伤心的,应该只有回部了。   霍阿伊的府上满是素缟,李沅芷卸去了首饰,淡妆前往祭奠,在她出发前,张召重也坐上了马车。   “你怎么也来了?”   “今日休假,我陪你同去。”张召重轻轻握住她的手,流言这种事只要有心就会有人传出来,当年霍阿伊求娶她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若是让她独自前往,谁知会不会有人在说上些什么恶语。   看得出来霍阿伊还是很为悲伤的,毕竟是嫡亲的妹子,只是众目睽睽,李沅芷也无法多说什么。   李沅芷同他夫人说了两句话就被引去了后院。   来悼念的官员并不多,只是些平日与霍阿伊相识相熟的,或者和他夫人是姻亲的,大抵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后院只有寥寥几位女客。   李沅芷往前走了些,隐隐听见有哭声,她再往前穿过一个院门,里头有香烛燃烧之味传出,她走过横廊,见着了一位熟人。   “师哥?是你吗?”   站在走廊尽头的人听到她的呼唤缓缓回过身,的确是余鱼同,却又有些不同。   他身上少了些肆意,多了些温柔,也许是成了亲的缘故。   “师妹。”他朝着李沅芷走来,对她做了个嘘声的姿势,领她出了院门,到外院长廊上说话。   联想起刚才听到的女声啼哭,李沅芷问他,“刚才哭泣的,是你的妻子香绮吗?”   余鱼同讶异,“你怎知?”   “这些年来,师父一直都有告诉我关于你的消息,我知道你去了回疆,知道你娶了一个姑娘叫香绮,也知道你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恭喜了,师哥。”她的恭喜很诚恳,对于余鱼同能有这样的结局,她真的很开心。   余鱼同微愣,默默低下头,“师妹,对不起。”   这声抱歉,确实欠了很多年。   当年因为他的一念冲动,差点害死了她的孩子。   “还记得我在迷城里跟你说过的话吗?只要是真心付出的感情,就没有高低之分,一样值得尊重。”李沅芷对他笑的温婉,“其实,是我欠你一句谢谢,我真的很感激你,冒险给我送消息,并没有按照陈家洛说的来要挟我。”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怎么能恩将仇报。”   时隔多年,依旧是一条长廊,回想起喀丝丽刺伤陈家洛的那一日,他们也是在一条长廊上,他们还是生生的隔着天堑,如今却能平静的对话,实在是世事无常。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李沅芷靠在柱子上问他,“我想给那位小师侄准备一点贺礼。”   “再过一段时间吧,香绮想给容妃娘娘多祈祷几日。”   “好,你们要走的时候派人来送封信,我去送你们。”   喀丝丽的亡故在京城中很快就被其他消息所替代,霍青桐不能带走妹妹的尸骨,只在乾隆允许的范围内,拿走了几件遗物。   霍青桐要走,余鱼同和香绮也随之离开。   在京郊的小路上,李沅芷的马车早已等候着他们,只是余鱼同没想到,连张召重也一起来了。   “嫂子,我是李沅芷,与余师哥是同门。”李沅芷递给香绮一个锦盒,“师哥,嫂子,这是我和相公替小师侄准备的一点贺礼。”   面对如今落落大方、温婉娴静的李沅芷,余鱼同再难回忆起那个在红花会里大闹的她,那个与他一起几番徘徊生死狼狈逃命的她,过往的情与忆,当真随着时间慢慢流走了。   余鱼同在香绮疑惑的目光里接过锦盒,“多谢师妹。”   不过想起当初在张召重那儿挨得一掌,余鱼同使了点坏,“我替骈儿收下了这贺礼,只不过。”他望向张召重,“张师叔,论起辈分骈儿将来该叫你一句师祖才对。”   他这是在暗指张召重辈分年纪比李沅芷大。   若不是碍着李沅芷还在,张召重真想再给他一掌。   马车队缓缓走远,向着回疆而去,那里是余鱼同的新生。   李沅芷回望向身侧的丈夫,眨了眨眼,“我好久没有叫你师叔了,还真是怀念啊。”   张召重捏住了她的鼻子,“还不回家。”   “呀。”她不满,“我的妆都花了,坏蛋!”   在他们夫妻回城之后,他们方才站过的地方,缓缓走来一位鹤发的男子。   他正是陈家洛。   分明还不到三十的年纪,他却已是鹤发丛生,容颜垂暮,仿若一个年愈不惑的中年人。   少年时的气盛,曾经从天山走下来时满怀的雄心壮志,在向乾隆屈膝下跪的那一刻,统统被打碎。   这些年来,他过得很不好。   周琦和徐天宏带着重伤的周仲英回了铁胆庄,锄地耕田为生。   骆冰心死,漂泊江湖。   剩余的红花会分舵兄弟也都纷纷退隐。   陈家洛倒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他从北流浪到南,又从海宁漂泊到大漠,最终定居在袁士霄的住所。   听闻喀丝丽身死的消息,他抚着身上的伤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昏厥几日才慢慢苏醒过来,之后他以最快速度赶到京城来,可还是晚了。   他爱过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妻子,临死与他不复相见。他真心待过的兄弟,另辟新生,不愿与他为伍。   陈家洛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失败。   从一呼百应的总舵主到如今无人相识、形单影只的落魄者,陈家洛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夜幕,才缓缓往着天山的方向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本文正式完结了。 番外其实就是在写余鱼同,顺带加了一点李沅芷的完整故事,下面说说我的一些想说的话。 虽然我改良了很多张师叔的形象,但是依旧不能期待他有多柔情的举动出现,他对李沅芷的感觉,大概一半是对女人的爱恋,一半是对女儿的宠爱。 毕竟女主小他太多,举动幼稚,心思简单,完全是一个需要人照顾保护的小姑娘。 张召重这种男人,完全不具备撩妹的天赋,痴迷武学,喜欢权势,根本就没有长出柔情这根筋。 关于霍青桐和陆菲青这条线,一开始我确实预想过很多他们的相处,但是又多想想,觉得我写的很怪异,都删了,这就是为什么拖更的原因。 所以最后关于他们的结局我写的也比较模棱两可,他们不适合成亲,还是相伴的感觉最好。 还有我花了较多笔伏的配角。 其一是周琦和徐天宏夫妇。 他们俩算是书剑里唯一的he了,欢喜冤家到最后终成眷属,还有了一个儿子。 不过作为旁人,其实挺心疼周琦的,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莫名家园被毁,跟着一帮大男人流浪江湖,就连成亲之后也是居无定所的。 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许周琦自己愿意。 其二是余鱼同。 他是李沅芷的官配,不可能完全不写,而且我分析了一下他对于骆冰痴恋的心理,也许正是因为他缺乏母爱,所以就寄情于骆冰。 可惜他的感情没有人能理解,只有来自于千百年后的李沅芷能够体谅。 在李沅芷给予他足够的信任之后,他就慢慢又喜欢上了李沅芷,区别于对骆冰的仰慕,对李沅芷是真正的喜爱。 余鱼同这个角色其实也蛮可怜的,所以我给了他一个算是完美的结局。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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